“一句对不起就算了?”那女子仍是一脸恼怒,“你刚才把我甩到天上去,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没那么容易!”

“宝儿,人家已经道歉了,别再闹了!”乌雷看来也拿他这宝贝妹妹没办法,有些歉意地看了看我,呵斥这位娇纵公主。

“那我把他甩到天上去,再跟他道歉行不行?”小公主不服气地看着她哥哥,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冥焰知道对方是女子之后,倒是没再被她的刁难激怒,好声好气地接嘴道:“行,你把我甩到天上去好了,我不用你道歉。”

“你取笑我?”小公主一听这话,更气怒了。我正想开口,却听到九爷温雅地笑道:“这位贵客,咱们天曌国有一句俗话,‘大国之人量大,小国之人量小’,这位小兄弟已经道歉了,曜月国乃大量之国,四海皆闻,贵客必不会再与他一般计较。”

他的话绵里藏针,倒叫人不好作答,可是语气却诚挚温和,让人觉得无法抗拒。这位九爷倒是机智,我不再开口,打量着这位让红叶倾心不已的王爷。虽然他与蔚家大哥的交情好,但我与他并不熟,总过见面也不超过五次。因为蔚大哥行刺皇帝的旧事,让我对这位九爷产生过怀疑,可是,眼前这位九爷,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心机深沉的人么?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哪里让我感觉似曾相识,其实他面如美玉的五官与皇帝长得颇为相似,只是他的眼神过于清澈,气质模糊了长相,当时竟没有将他与宇公子想到一处。

“那…那倒是。”小公主瞪大眼,看着九爷,怎么也不愿承认曜月国是小国的,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们曜月国当然是大量之国,罢了,刚刚那事就算了。”

“贵客雅量,小王多谢。”九王爷笑了笑,美玉似的脸庞灿烂生动,看向乌雷,“今日小王能在此遇到王子殿下,也算有缘,不如大家交个朋友,坐到一起喝几杯。”

“素闻天曌国的九王爷有‘雅王’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从刚刚九爷开口时起,乌雷就没说话,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静静地打量他,此时听他开口相邀,才笑道,“世人言王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比今日三言两语化解干戈之慧敏,乌雷好生佩服,能交王爷这个朋友,是乌雷的荣幸。”

“王子殿下谬赞,小王惭愧。”九王爷微笑道,转头看我,“荣华夫人,未知小王能否有这个荣幸,请夫人赏面一起饮宴?”

“王爷今日仗义相助,妾身不胜感谢。”他刚刚才帮了我的忙,拒绝他的邀请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我笑了笑,“只是妾身酒量浅,只能浅尝辄止。”

“那是自然。”九王爷点头,风度翩翩地伸手道:“两位,请!”

第一十六章 饮宴

这围桌而坐的一席人,有些有趣了。九王爷、乌雷、小公主、我、冥焰,加上被我拉着一起坐下来的红叶,以前想都没想过,能坐到一起。

红叶笑道:“今儿得两位殿下和妹妹光临我这酒肆,真是蓬荜生辉,红叶敬各位一杯。”

我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红叶知道我酒量浅,给我上的是酸酸甜甜的果酒,别有一番滋味。我“咦”了一声,赞道:“这酒味道不错,甜滋滋,像喝糖水似的。”

“这是梅子酒,妹妹喜欢的话,我送两壶给妹妹,一会儿带回去。”红叶笑道。

“那谢谢姐姐了。”我举杯笑道:“我祝姐姐生意兴隆,一本万利。”

“生意能兴隆自然是好的,可我是初学做生意,还真是搞不太懂。”红叶笑道,“就说这吸引客人来,姐姐就拿不出什么好法子,京城里的酒肆何止千家,我这生意也难做得很。对了,妹妹在这方面可是行家,给姐姐出出点子吧。”

“姐姐这酒肆,有九爷关照着,还怕没有客人来吗?”我喝了杯中的酒,笑道。见九王爷只是温雅一笑,红叶看了他一眼,笑道:“若一直都靠人关照,有什么意思。”

“姐姐若是怕麻烦九爷,不如请九爷为姐姐题幅字,写几句赞美的话,这墨宝挂在店里,可是活招牌。”我笑道,“不止九爷,乌雷王子也是身份尊贵的贵客,请他一并留幅墨宝。以后但凡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或文才风流的名士,姐姐都如法炮制,那姐姐这酒肆可不得了了,能吸引这么多权贵名流题字的酒肆,就算不喝酒的,也有几分好奇心,想来看看吧。”

红叶眼睛一亮,拍掌笑道:“妹妹好点子,九爷,王子殿下,你们觉得妹妹这点子如何?”

九王爷和乌雷想必都没料到我有这一说,都怔了一下。九王爷笑道:“荣华夫人不愧是永乐侯府的当家主母,好快的反应。”

“既然如此,不如请夫人也为红叶姑娘留幅墨宝。”乌雷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听闻夫人文采过人,不知乌雷今日是否有幸瞻仰?”

“殿下取笑了,妇道人家,识得几个字罢了,哪有什么文采。”我淡淡一笑,算是拒绝了他的要求。却听到那小公主哼了哼,不屑地道:“只怕是徒有虚名,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

我淡淡一笑,也不出声。冥焰不服气地想回嘴,我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袖,暗示他不可造次,冥焰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把话忍下去。那小公主见没得到我的回应,又见冥焰瞪她,更是气结:“被我说中了吧?”

“宝儿。”乌雷轻声呵斥道,“休要胡说,你可知你在街上买到视若珍宝的《西游记》,便是由荣华夫人口述流传,市井传抄的。”

“真的?那《西游记》真是你写的吗?”小公主怔了怔,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笑了笑:“宝儿兄弟误会了,那只是妾身幼时听人讲述的,妾身不过是转述给别人听罢了。”

“我就说嘛。”小公主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得意地看了乌雷一眼。乌雷望着我,微微蹙起了眉。我淡淡一笑,不再多言,我不再是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的年纪,没有必须要展露现代人的优势而去达到的目的,无谓锋芒毕露。当初在倚红楼卖弄,是为了引诱楚殇,以图自保;在将军府卖弄,是为了维护青楼女子的自尊;在皇帝面前卖弄,是为了保云家太平;在太后面前卖弄,是为了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而现在,我想不出为了什么,要在这些人面前卖弄。我不会因为不再卖弄,便在这小公主的嘲弄中被人瞧不起,何必为一个小毛丫头费神。

“宝儿无礼,乌雷代她向夫人赔礼。”乌雷举起酒杯道,“乌雷敬夫人一杯。”

我举杯饮了。九王爷见席间气氛有些沉闷,笑着活跃气氛:“荣华夫人讲的故事,小王也听过,确实新奇有趣,小王十分喜欢。”说着举杯道,“今日有幸与夫人同席,小王也敬夫人一杯。”

“王爷客气了。”我喝了酒。红叶笑道:“大家别老喝酒,尝尝我酒肆的菜,可还合口味?妹妹,这梅子酒虽然甜,后劲可大,也别喝多了。”

我笑着颔首,众人试着桌上的菜肴,一时无话。半晌,九王爷看了看我,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荣华夫人最近可有彤枫兄的消息?”

“大哥?”我怔了怔,摇头道,“最后一次接到大哥的信,也是在三个月前,九爷有他的消息吗?”

“三个月前?”九王爷蹙起了眉,“彤枫兄在信上说了什么?为何还不肯回京?”

“只是报平安的信,只说他一切安好。”我见九王爷脸上神情不对,有些担忧地道,“九爷为何问这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夫人不知道吗?”九爷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蔚枫兄处理完蔚相的身后事就会回京了,没想到到现在他都没回来…”

“蔚相死了?”我微微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九王爷怔了怔,道:“四个月前,都南岛郡守上报朝廷,说荒岛苦寒,蔚相在都南岛死于恶疾。”

恶疾?我觉得有点头晕。周景赟竟然死了?为什么大哥在信里没有说这件事?他到底到哪里去了?这件事,既然是郡守上报的,想必不是什么秘密,云家的隐卫必然已经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九王爷见我茫然的表情,知我真不知情,笑道:“可能彤枫兄有别的事情要办,夫人也毋需担心。”

我只觉得心绪纷乱,各种猜测纷沓而至,再也无心坐下去。我揉了揉额头,起身道:“九爷,王子殿下,妾身多喝了两杯,有些头疼,想先行告辞。”

“夫人不要紧吧?”九王爷关切地道。我摇摇头,九王爷站起来,温和地道:“夫人身体不适,小王也不留夫人了,夫人慢行。”

乌雷站起来道:“我送夫人出去吧。”

“不用了,殿下止步。”我欠了欠身,“红叶姐姐送我出去就行了。”

“红叶姑娘不是还要给夫人去拿酒吗?”乌雷固执地道,“就让我送夫人出去吧。”

红叶笑道:“王子殿下不提我差点儿忘了,就让殿下送妹妹出去吧,妹妹在门口等等我,冥焰跟我去酒窖拿酒吧。”

我不再坚持,出了包厢,被风吹了吹,头没那么晕了。乌雷跟出来,走在我身侧,默默行了半晌,乌雷突然出声道:“你变了很多。”

我停下脚步,抬眼望他。见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语气中似乎有一丝怜惜:“当初在草原遇到你时,你是个灵动活泼的女子,为何现在眉宇中总带着一丝忧愁?你如今生活得不开心吗?”

“殿下多心了,妾身过得很好。”我笑了笑。怎么我现在是一副苦情的模样吗?我虽然是寡妇,可家里也没人欺负我,没他说得那么惨吧?

“你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告诉我,乌雷一定倾力相助。”乌雷看着我的笑脸,欲言又止,“当初在草原上,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我答应他什么事?我有一丝疑惑,乌雷见我面色茫然,眼神一黯,自嘲道:“你当初答应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你欣赏的方式来赢得你的心,看来也只是为了脱身,随口应付我吧?”

呃…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是答应过给他一个机会。只是,我以为过了这么久,我又已为人妇,乌雷应该早就死了心才对。我有些尴尬,注意到乌雷与我独处时,没再称我“夫人”,而是直接用了“你”。不由得退了一步,心中有些不安:“殿下何苦执著,妾身已经不是当初在草原上的莽撞女子,物是人非,很多事,都变了。”

“乌雷的心意并没有变,你若在京城过得不顺心,可随我去草原…”乌雷刚一开口,我赶紧打断他的话:“殿下说笑了,妾身并未受苦,王子殿下也不是神,不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殿下是曜月国的王子,应该把心思放在你的子民身上,不必为妾身一介外族女子花费太多心思。”

这乌雷,自负的性格还是没有变啊!他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说,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开口,不让他说下去:“殿下,听闻帕图斯族被灭族一事,到现在马尔蒂族族长还逍遥法外,若只是因为马尔蒂族长的女儿是殿下的白马阿蒂拉,便可以包庇他,王子殿下又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做别人的拯救神?”

“马尔蒂一族是曜月国最大的部族,要动他们的族长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乌雷没想到我一下子把话题扯那么远,看着我淡淡地扯了一下唇角,脸色黯下来,“马尔蒂一族已经受到教训了,不是吗?你对马尔蒂一族的物资控制,已经让马尔蒂族长很头痛了。”

“他的头痛,能赔帕图斯一族几十条人命吗?”我冷笑,“王子殿下,你的言论未免太可笑了。”

“我…”乌雷又待开口,却听到冥焰提着两壶酒,叫着“姐姐”跑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姐姐,我们快走!”

乌雷来不及把话说完,我已经被冥焰拉出门,我看向冥焰,见他满脸通红,诧异地道:“怎么了?”

冥焰听我问话,脸色更红,却不出声,扶着我进了马车。铁卫驾着马车回府,冥焰坐在车厢一角生闷气,半天不出声。我拉过他,掰过他的脸:“脸怎么这么红?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我以后不来这里了。”冥焰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怒,“我,我不喜欢那个红叶…”

“红叶姐姐怎么了?”我讶道。冥焰咬了咬唇,脸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了,声若蚊蝇:“她…她刚刚在酒窖,对我动手动脚…”

红叶?我忍不住笑起来:“她怎么对你动手动脚了?”

“姐姐…”冥焰羞恼地怒嚷,“总之我不喜欢她,我以后不想看到她!”

“好好…”我见他真的生气了,赶紧道,“你若不喜欢她,我以后不带你来了。”

“姐姐也别来。”冥焰认真地看着我,“她不是个好女子。”

不知道红叶做了什么让冥焰气成这样,可是说红叶垂涎冥焰,我又不怎么相信,改天找红叶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让她收敛一下过于随便的性子。在心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越想脑子越乱,头也越来越晕,那三杯梅子酒的后劲果然大,快到侯府时,我已经晕得有些睁不开眼了。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来,冥焰跳下马车,扶我下车。刚刚在路上冥焰一直闷闷不乐,此际见早就候在门口的小红跑过来,闷声道:“姐姐,我先回房了。”

我点点头,眼花花的,看他已经变成三个脑袋。他把我交给小红,径直踏进府去。小红扶着我软绵绵的身子,诧道:“姐姐饮酒了?”

“嗯。小红,我头晕,扶我回房去。”我靠在她身上,轻声道。蹒跚着踏进府去,脚仿佛踏在棉花里,又仿佛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小红不知道在我耳边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太清楚。脚不知道踩到什么,仿佛从云端踏空而出,身子蓦地一软,便往下坠。只一瞬间,仿佛有人接住我,稳稳地抱起我发飘的身子。我勉强睁开眼,看到几张模糊的脸在我眼前乱晃,我使劲定了定神,几张脸合成一张,那样苍白而虚幻,云峥…我哭了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云峥,你回来了…”

抱我的那双手僵了僵,他没有出声,继续往前走,我抽泣着将脸埋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呜咽:“云峥,你好狠心,一直不回来看我…”

他还是不说话,我哭道:“云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知不知道?你不在,谁都欺负我…安远兮那个浑蛋,竟然说些浑话来气我…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身边发生那么多事,我都找不到人商量,我好怕…云峥,你不要再走了…”

那双手将我轻轻放到床上,从我身上缓缓抽离出去,我心慌地搂紧他,哭着嚷:“云峥,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他弯着腰,身子僵住,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不走,乖,你好好睡一觉…”

“真的不走?”我泪眼朦胧地看他,“不要骗我…”

“我不走。”他在床边蹲下来,伸手抚去我脸上的泪,“你安心睡吧…”

他不会走,云峥从来不骗我。我微笑起来,把脸埋到他胸前,好安心,这是云峥的怀抱,那样温暖和安全,我缓缓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手仍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

第一十七章 宫禁

“云峥…”我从沉睡中醒来,蓦地睁开眼睛,“云峥…”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云峥的身影?我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难道昨晚那温暖安宁的怀抱,是我醉后产生的幻觉?可是我的指尖,为何感觉有温暖的余温?

“云峥…”我的泪滑落下来,“你骗我,你骗我,你说你不会走,你骗我…”

“姐姐…”小红听到声响,转进内室,“姐姐醒了?怎么哭了?”

“小红,昨天我看到云峥了,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回来了?”我慌乱地抓住她的手,“小红,你快说,快说呀…”

“姐姐,没有,是你喝醉了,姑爷怎么会回来呢?”小红担忧地看着我,“是你喝醉了!”

“喝醉了?”我怔怔地看着她,看她的表情,一定以为我酒还没醒吧?我惨然一笑:“原来喝醉了,就可以看到云峥,那我宁愿天天都喝醉。”

“姐姐…”小红握住我的手,抽泣道,“姑爷都走了这么久了,你别苦自己了,姑爷在天有灵,也不会安乐的。”

我呆呆地坐着,半晌,才缓缓道:“小红,我没事,你去打水给我梳洗。”

洗漱之后,奶娘抱了诺儿过来。诺儿一看到我,就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娘亲…”

我赶紧蹲下身,抱住他的小身子,怕他跌倒。诺儿在我怀里咯咯地笑:“娘亲,香香…”

我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看着他酷似云峥的眉眼,心中又酸又甜:“诺儿,好宝宝…”

这几日,为着寂将军中降一事,整日烦扰,可每次看到诺儿的笑脸,顿时把什么都忘了。这孩子是我的心头肉,也是我的开心果,他很少哭,对谁都是笑脸迎人,讨喜得不得了,我看他哪里都爱得不行。

“诺儿,走,咱们去给太爷爷请安。”我和小红一人牵着诺儿一只手,往老爷子院里去。这是每日必行的功课,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天看到诺儿,是他最高兴的事,我也有意让诺儿多待在他身边陪他。

进了院子,见到安远兮从迎面出来,我垂下眼睑,不想理他,倒是诺儿看到他很高兴,奶声奶气地唤他:“叔叔…”然后松开我的手,向他扑过去。他赶紧上前抱起诺儿,诺儿拍着他的脸,很高兴。安远兮任诺儿玩他的脸,转眼看了我一眼,走到我面前:“大嫂!”

我不出声,他低声道:“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我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自从他撞伤头之后,我就摸不透他的性子,本以为他打死也不会向我道歉,要一直别扭下去的。我咬了咬唇,叹道:“罢了,我态度也不好。”

再也无话,我伸手抱过诺儿:“诺儿,咱们去看太爷爷。”

安远兮静静地看着我,我抱着诺儿,从他身旁擦身而过。我和安远兮,曾经一起经历生死,那样亲密的伙伴和爱人,谁能想到,竟会走到今日这样相对无言的地步?

老爷子的精神不太好,我看得出他是勉强打起精神逗诺儿玩,我本来有些问题想问他,见他这样子也不好叨扰太久,正准备开口告辞,倒是老爷子先提起话题:“听说你留了个叫段知仪的住在府里?”

“是,爷爷。”我想了想,终是把寂将军中降的事说了给他听,还有段知仪所说的解救之法,一边留意老爷子的反应。老爷子听了,波澜不惊地道:“你今儿准备进宫吧?”

“是。”我点点头,我本来是准备给老爷子请完安,就进宫面圣的,昨日从段知仪那里了解到的信息要进宫禀呈给皇帝。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准备吧,让皇上早点心里有数。”

“是,爷爷。”我见老爷子疲惫地闭上眼,抱着诺儿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回了房,奶娘把诺儿抱走,小红替我整理了一下装束,正准备出门,平安却来了。见我整装待发的样子,平安诧道:“叶姐姐要出门吗?”

“要进宫。”我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笑道,“你今儿不当值吗?”

“正当值,我从宫里偷偷溜出来的。”见我睁大了眼,平安忧心忡忡地走过来,拉我坐到软榻上,“姐姐,你先别急着进宫,我有件事同你说。”

“平安,你怎么能在当值的时候偷偷出宫呢?”我蹙着眉,轻声道,“你的性子要改改,怎么这样没有分寸?”

“姐姐,我要同你说的这事可要紧了,我一刻都待不住,一定要你马上知道才行。”平安急切地道。

“什么事?”我见她鲜少这副表情,笑道,“朝堂上的事?”

“嗯。”平安点点头。我叹了口气,摇头道,“平安,你如今是皇上的臣子,朝堂上的事,不要老拿出来给外人讲,这样不好。”

“姐姐,我不会那么没分寸,只是这件事跟你有关,我才跟你讲的。”平安听我责备她,赶紧道。

“与我有关?”我怔了怔,“什么事?”

“今儿曜月国那个乌雷王子进宫见皇上,你猜他跟皇上说什么了?”平安瞅了我一眼,蹙眉道。

“说什么?”我哪想得到乌雷跟皇帝说什么,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来吧?

“乌雷王子想娶你做金刀阿蒂拉,求皇上下旨赐婚。”平安眨了眨眼睛,看着我道。

“乌雷?”我闭了闭眼睛,脑袋有些懵,“他疯了吗?我是寡妇,怎么能嫁给堂堂一国王子?”

“姐姐,咱们天曌国并不限制寡妇再嫁呀。而且那位王子殿下说,他们草原民族并不看重这些,别说是寡妇,就是兄亡娶嫂,父亡娶庶母的情况都有呢。”平安一脸不可思议,“乌雷王子说非常倾慕姐姐,希望皇上玉成好事,结两国百年之好。”

我心里的火腾地冒出来,气得浑身轻颤。乌雷,好个乌雷,你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怎么的?你那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吗?我昨日明明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你凭什么去找皇帝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那么…”我吸了口气,双手在袖底握得死紧,屏息等待平安的答案,“皇上怎么说?”

“皇上…”平安看了看我,顿了顿。我忍不住追问道:“皇上说什么?”

“皇上说,虽然咱们天曌国并不限制寡妇再嫁,但荣华夫人上有尊翁,下有稚儿,她的婚事,于情于理,都该由家中长辈作主,朕不好插手。”平安道,“皇上还说,荣华夫人虽然新寡在身,但全京城无人不知她与云世子伉俪情深,王子殿下若真心爱慕荣华夫人,应该征得夫人的首肯,以示诚心。”

这皇帝倒会打太极,给我扣这么多顶高帽子,把难题甩给我,让乌雷来烦我,自己倒躲得干净。我有些气恼,咬了咬唇,道:“那乌雷怎么说?”

“那个乌雷王子说,他也知道荣华夫和云世子夫妻情深,而且知道你性子烈,一定不会应承他,本来也不愿来找皇上帮这个忙,可是他昨天见到你,觉得你过得不开心,他说,就算是荣华夫人生他的气,只要皇上下旨,谁都得听皇上的。”平安道。

“然后呢?”我对乌雷的自以为是简直气到极点,我昨天明明白白的拒绝,反而坚定了他要我的决心,真是荒谬!

“皇上说,强扭的瓜不甜,荣华夫人是至情至性的贞烈女子,如果强行赐婚,只会适得其反,让夫人憎恶殿下。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子殿下如果以一片挚诚之心打动夫人,却是成就一番佳话。”平安道,“皇上还说,如果殿下能让荣华夫人动心,那朕也放心了,必定成全你们这一段良缘。我一听就急了,拼命给皇上使眼色,可皇上就是像没看见似的,急得我没法可想。等那个乌雷王子一走,我赶紧问皇上,为什么要给乌雷王子这样的承诺?皇上只是笑了笑,也不理我,后来被我烦得没办法了,才反问一句,你认为荣华夫人会被乌雷打动吗?”

他明知我绝不会嫁给乌雷,为什么不干脆地拒绝他?就因为乌雷是曜月国王子,他不会为我这样的小人物小事情得罪这么重要的外国使臣吗?乌雷得了他的“支持”,恐怕会理直气壮地来骚扰我了。听了平安的话,我久久不语,心里颇不是滋味。平安见我脸色不好,赶紧道:“总之,我得了这个消息,坐立难安,就找了个借口溜出宫,给姐姐报信来了。”

“我知道了。”我站起来,“谢谢你,平安。我现在进宫去见皇上,你今儿就回家去吧,让皇上知道你给我报信,恐怕会怪罪你的。”

平安见我站起来,担忧道:“姐姐不会是进宫找皇上兴师问罪吧?”

“傻瓜,我本来就有事要进宫。”我算哪根葱,敢找皇帝的麻烦?他今日对乌雷的推诿虽然有可能给我带来麻烦,但只要我坚持,乌雷也不敢跟云家强来。

乘车前往皇宫,才刚刚行至朝圣广廷,马车停下来。我撩开窗帘:“什么事?”

“少夫人,好像不太对劲。”云乾在车外答道,“宫门关了,守门的禁军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碧水桥那里也守了一队禁军。”

“到前面去看看。”我心中有些狐疑,难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马车缓缓启动,还未行至碧水桥,已经有禁军围过来,将马车迫停:“什么人?”

我听到云乾大声道:“这是永乐侯府荣华夫人的马车,有要事进宫,请大人放行。”

“今天宫里有刺客行刺皇上,皇上下令宫禁,没有皇上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禁宫,荣华夫人请回。”一个羽林郎大声道。

“刺客?”我一惊,撩开车帘,“皇上没事吧?”平安刚才来都没提这件事,难道是才发生的?

“皇上吉人天相,自然平安无事,荣华夫人请回。”那羽林郎看来是个小头目。我蹙眉看了一眼前方的皇宫,看来今天是进不去了,不知道是什么人行刺皇帝?正要准备回去,前方的宫门突然传来沉重的“吱呀”声,我抬眼望去,模模糊糊看到皇宫侧门开了。云乾低声道:“少夫人,宫里有人出来。”他顿了顿,又道:“好像是皇上身边的双喜公公。”

我抬眼看去,见那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见到我,语气有一丝欣喜:“荣华夫人,皇上正要遣奴才去侯府请您,没想到夫人竟来了,快随奴才进宫。”

双喜把皇帝的手令亮给羽林军看了,羽林军让出道,让马车驶进去。我撩起窗帘问双喜:“喜公公,皇上可安好?有没有受伤?刺客可抓到了?”

“回夫人话,刺客没抓到。幸好有寂将军在,皇上没有受伤,不过寂将军伤得很重…”双喜低声回话。我悚然一惊,失声道:“寂将军受了重伤?”

第一十八章 记忆

宫里今日戒备格外的森严,空气里流淌着不安的气息,四周寂静得沉重,我只听到马车缓缓辗过地面的声音。进了第二重宫门,马车换成了小轿,轿子行进的方向是东华宫,皇帝的寝宫,宫殿外面更是守了大批禁军。

双喜扶我下轿,引我进入东华宫。左右戒备森严,双喜没有领我进入主殿,只引我进到偏殿。皇帝坐在椅上,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身上从内而外透出的阴沉以及偏殿内低迷的气压。软榻上躺了个血人,几个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臣已经尽力了…”

双喜见状,赶紧道:“皇上,荣华夫人带到!”

皇帝抬头看我一眼,对跪地发抖的太医道:“出去!”

“臣告退…”几个太医如释重负,垂着头匆匆踏出殿去,经过我身边时,我见他们每个人都是满脸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