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音都变了。看来精于易容术之人也懂得如何把声音形态进行一番伪装。我看到云乾和冥焰望进车里,心中一喜,冥焰,快救我!冥焰的目光落到我脸上,眉头一蹙:“你媳妇儿得的什么病?”

我怔住了,冥焰明明看到我了,怎么却像是不认识我一样?我看到扮成民妇的红叶,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居然也给我易了容。一时心中呕得差点吐血,笨蛋!笨蛋冥焰!你连我都认不出吗?虽然黑龙玉和你合体之后,我们之间再无以前那种心灵感应,可是你看不到我的眼神吗?看我的眼神,笨蛋!

“回小爷的话,我这侄儿媳妇是个命苦之人,天生又聋又哑,现在又得了治不好的麻风病…”红叶拿着袖子擦眼泪,“这阵儿正发着烧呢…”云乾听了红叶的话,脸色一变:“冥少爷,我们不要耽搁时间,再到前面去找找。”

“嗯。”冥焰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红叶拿着袖子来装作帮我擦脸上的汗,却有意无意地将我的眼睛挡住。我气得差点吐血,如果我能动,必定将红叶的手抓起来咬上几口。车帘儿放了下来,我听到冥焰在外面道:“赶车的,这瓶儿里的药可以退烧,一天三次,给你媳妇儿吃两天就好了。”

啊——!我气得想抓狂,想把冥焰拉下马好好打一顿,但马蹄声仍是重新响起来,迅速把我这辆马车甩到身后。听着马蹄声渐渐消失无踪,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就算是他们有再多的人找我又如何?我不知道被化妆成什么鬼样子,纵使相逢也不相识。耳边听到红叶的轻笑:“退烧药?妹妹,你这弟弟倒有副菩萨心肠。”

我睁开眼,见红叶撩了车帘从车夫那里拿过那瓶药,抿嘴笑了笑。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闭上眼不理她。只挺红叶接着道:“妹妹也别恼,我故布疑阵,东南西北四方皆有人扮成你的样子引侯府的人追踪,要是让他们这么容易把你救走,我岂不是白费力气?不过,虽然他没有认出你,能这么快追到这里来,倒也有些本事。”

见我闭着眼睛仍是不看她,红叶想是觉得无趣,终于住了嘴。马车保持着前几日的速度继续前行,到晚上的时候,因为没有找到村镇落脚,马车继续赶路,我获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明天中午就能到回龙港了,难道我真的要被绑到红日国去?

第七十九章 间谍

马车蓦地停下来,闭目昏昏欲睡的我骤然睁开眼睛,见红叶迅速闪出车厢,扬声道:“哪位朋友一直跟着我们,现身吧?”

我一惊,顿时来了精神。会不会是侯府的人找到我了?冥焰他们终于发现这驾马车的异样了吗?外面没有声音,只听得红叶寒声道:“鬼鬼祟祟跟了我们这么久,以为不出来,本姑娘就拿你没办法吗?”话间刚落,只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似乎还有风声和树叶窸窸窣窣晃动的声音,再来就是刀剑铮鸣之声,片刻之后,只听得红叶冷笑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笑话!这条路是你家的?你走得?我走不得?”车厢外响起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仔细辨听,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随后又是一番呼呼的打斗声,稍时,听到一声裂帛之声,然后是红叶有些吃惊的声音:“原来是你,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红叶姑娘也不是普通人嘛!否则怎么敢抓走永乐侯府的云夫人?”我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并非侯府的人发现我,喜的是那个人却知道我的身份,这一思索间,只觉得那女子的声音越发让我觉得耳熟,在脑子里仔细搜想了一遍,蓦地想起这是晓情楼那位七姑娘的声音。七姑娘认识红叶?难道红叶也找晓情楼买过情报吗?应该不会,像红叶这种异国奸细要深入扎根是很不容易的,他们的目的性很强,不会随便做出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事。

“废话!既然被你知道了,我也留你不得!”红叶冷冷地道,“玉竹,今日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本姑娘!”

玉竹?我大吃一惊,那位晓情楼京城总店的掌柜七姑娘,竟然是玉竹?当年倚红楼的第一花魁?我…我没听错吧?车厢外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刀剑互击之声,我的脑子却如一团乱麻,仔细回想七姑娘的身形风姿,再把她和当年那位玉竹姑娘的样子重叠起来,果真越想越觉得相似。不过之前我去晓情楼见七姑娘的时候,还真没听出她的声音来,当年在倚红楼我与玉竹前前后后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实在对她的声音没有多大的印象。不过,玉竹既是晓情楼的人,为什么会潜伏在倚红楼?收集情报吗?我心中恍然,当是如此,据说晓情楼收集情报的方式也是无所不用其及。蓦地想起自己当年曾对皇帝笑言,是不是在倚红楼安了粽子,才对我身边发生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现在想来,这个粽子,铁定不会是红日国的奸细红叶,那应该是这位晓情楼的分店掌柜玉竹了。玉竹是皇帝的粽子,那晓情楼,难道是皇帝的情报机关?我倒抽一口气,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哪个朝代的皇帝没有自己的情报机关,但是这样以江湖门派作掩饰还明目张胆地赚钱的,倒真是首次听闻。我卷入的是什么样的漩涡啊?没想到当年倚红楼的两大花魁,竟是两个国家的情报人员。想当初景王失势,我还为玉竹求情,以她的身份怎么会有事呢?只怕嫁给景王当小妾,也是受皇帝指使的吧?我现在才觉出自己的幼稚可笑!

车厢外的打斗之声日益激烈,我苦于无法动弹,只听着车厢外那车夫一声惨叫,然后是红叶一声怒喝,刀剑互击之声越发短促。我正猜测那车夫大概已经被玉竹解决掉了,只听到玉竹惊道:“明神御剑流?你是红日国人?”

红叶不答,只闻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传来,车厢之外风声呼啸,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连我躺在车厢之中也感受到了丝丝寒意。只听几声当当的脆响之后,我听见玉竹道:“本姑娘今日没空陪你玩,告辞!”

她的声音由近至远,车厢外顿时安静下来,随后,我听到一声“咻”声划破夜空,在高空中爆开,像是信号弹的声音,随即红叶冷笑道:“现在才知道跑?迟了,本姑娘就让你尝尝被明神忍者追杀的滋味,我看你能跑多远!”

车帘被撩开,红叶眼中还残存着些许杀气,她看了我一眼,见我瞪着她,淡淡地道:“想不到妹妹还和玉竹有联系。妹妹也别瞪我,就算她发现了你也救不了你,她现在自身难保,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说完,她跃上车头,拿起了缰绳。那车夫死了,看来红叶得自己驾车。我看着车帘重新被放下,将她的背影隔挡在车帘之外,这才感觉自己额上凉凉的,竟然冒起了细汗。马车重新快跑起来,速度竟比刚才快许多,看来红叶被人发现了行踪,也担心事情有变,想早些赶到回龙港。我却因刚才那场变故心惊不已,看样子,红叶并不知道玉竹是晓情楼掌柜的事,那么玉竹为什么会跟踪红叶呢?也是收集情报?收集谁的情报?我长长地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心中已如明镜般了然,总之不会是收集红叶的情报,因为从刚才我听到她俩那番对话分析来看,玉竹之前并不知道红叶是红日国人的身份,所以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才大吃一惊,立即意识到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不再跟红叶缠斗下去,是想抽身回去把这大秘密报告给皇帝吧?毕竟发现天曌国混进了红日国的奸细,对朝廷来说是件大事,所以就算之前她的目的是跟踪我,也不得不暂时放手了。这么说,她应该在我被年少荣掳走时,就已经暗中跟着了?这种被人在暗中偷窥一举一动的感觉还真有些…我忍不住苦笑,皇上啊皇上,我已经退让到几乎散尽天曌国内云家家业的地步了,你对云家还是不放心吗?

倒也好,这样我被人掳走、被谁掳走,总有人知道个信儿,久了也会辗转传到云家耳朵里。不知道玉竹能不能成功逃脱?红叶说她会被什么明神忍者追杀,也不知道那明神忍者有多厉害,玉竹对不对付得了?看来混在天曌国的红日国奸细还不止一两个,红叶有一群人在帮她完成计划。明神忍者…我的眉头皱起来,蓦地想起当年追杀冥焰和莫修齐的那些黑衣人来,当年云坤不是说他们好像是红日国的忍者吗?他们与红叶是不是也有关系?一个个模糊的片断在心里飘浮不定,当年冥焰主仆被黑衣人追杀,后来一直就没有了那些黑衣人的消息,如果追杀他们的的确是红日国忍者,为什么要追杀他们?又为什么不再下手?难道是忌惮云家的势力?我自嘲地撇了撇嘴,只怕未必,否则今日我也不会落到他们手上了。

如果那些黑衣忍者是冲着冥焰去的,而红叶又跟那些忍者有勾结,那她后来出现在我面前的动机就不单纯了。我可没忘记红叶第一次见冥焰,就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也没忘了冥焰曾委屈地跟我投诉她不是一个好女子。我在心中苦笑,冥焰,果真被你说对了,红叶的确是没安好心,只怪我当初没把你的话听进去。我仔细地回想着红叶每次来找我的片段,倒是没多少异样,唯一奇怪的是赠了个香囊给冥焰,而冥焰把它给了安生,随后安生便失了踪…我悚然一惊!如果不是被点住哑穴,我肯定会失声惊叫起来。没错,红叶的目标一直是冥焰,她把那香囊给冥焰的原因虽然还不清楚,但那香囊一定有什么古怪,安生定是因为那个香囊才失踪的,如果不是冥焰把香囊给了安生,失踪的人只怕会是冥焰!我硬生生地抽了一口气,这么说,安生的失踪跟红叶有关?他们发现抓错了人?会不会对安生不利?安生会不会已经…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安生是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如果他真的是被红叶所害,我绝不会原谅她、绝不会放过她!

我咬紧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愤怒的情绪。再仔细想想,又狐疑起来,如果红叶的目标是冥焰,为什么不直接找冥焰下手,反而费力地把我抓来呢?以她的身手,要强抓冥焰虽然不一定能成,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何况她还满脑子阴谋诡计。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通,脑袋反而抽痛起来,我赶紧停止了胡思乱想,看来要期待下一次红叶为我解穴的时候,我才能求证那些猜测有没有错了。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等到车厢突然剧烈地颠了一下,才把我完全震醒。我睁开眼睛,见阳光从紧闭的车厢门帘儿缝隙里透进来,想来天已经亮了。车厢外面有些喧嚣,我心中一惊,难道回龙港已经到了?

门帘儿被撩开,红叶连夜赶路,眼中带上了几缕血丝,见我惊惶地瞪着她,红叶笑了笑,转头道:“把她背出来。”

一个渔夫打扮的男人把我从车厢里背出来,我见红叶身边围了近十个渔民打扮的男人,心中更是惊惶不定,这些人明显是来接应红叶的。抬眼见前方果然是一望无垠的大海,眼前是一个看上去完全不像港口的港口,看来这古代的港口完全不似现代码头那样繁荣无比,就算是出海到红日国做生意的商旅,一年能来回跑一趟就不错了。现在是正月底,天寒地冻的,渔民通常都不出海,远处的海面上停得最多的是渔夫的渔船,其中只有一艘较大的商船,有点出海远航的意思在里面。码头下拴着三艘乌篷小木船,想是用来渡人到商船上去的。现在是清晨,由于渔民不出海,码头上人也不多,只有几个补渔网的妇人和一些在沙滩上捡贝壳的小孩子,那些渔妇看到一艘大商船停在远处的海面上,正在指指点点,不知道是不是在打听是哪位大商人的船,想托船上的水手带些远洋而来的红日国商品。见到有马车来,妇人们和捡贝壳的小朋友都好奇地往这边瞧。还不等我看清眼前的景况,红叶将一件斗篷笼到我身上,将我连头盖住,我的视线也被阻挡在斗篷之内。红叶不动声色地命令:“把她背上渡船。”我惊慌起来,想挣扎,可是身上仍是没有半分力气,把我背在身上的男人听了立即背着我往码头那边行去,我听到那些男人围着我一起走向码头,又急又怕。眼见码头的长堤就要走到尽头,我突然听到沙滩那边似乎传来沉闷的马蹄声,码头一阵喧哗,我听到红叶冷静地低声命令道:“不用管他们,上渡船。”

男人把我背进码头下停着的乌篷渡船,红叶也踏了上来,其他的男人也纷纷上了其他几艘渡船。上船后,男人把我放下来,让我斜靠在船舱里,我的头正靠着船舱的窗口,我拼尽了全力,将身体的重心侧靠到船舱上,脸正好对着窗口,趁机看向沙滩,当看到沙滩上那几个熟悉的人影时,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安远兮?是安远兮!“开船!”红叶立即命令那男人去撑船。我瞪大眼,死死地盯着岸上的安远兮和铁卫,他们在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人的样子。我咬紧唇,安远兮,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拜托你看过来,拜托你看过来。

然而他听不到我心里焦灼的呼喊,乌篷渡船缓缓地撑离码头,向着海面上那艘大商船划去。

第八十章 炮灰

安远兮和四名铁卫在码头和沙滩上搜寻。乌篷渡船将我越载越远,我咬紧下唇,死死地盯着安远兮,望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心中只剩下绝望,难道今日我依然要和你们擦肩而过吗?

安远兮的目光向着我的方向扫过来,他似乎看到我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唇张了张,想大声呼救,可我忘了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他的目光只在我的脸上稍微顿了一下,便转向了别处,我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冷水,浑身凉透。他也认不出我?红叶的易容术当真如此高明吗?易容能把人的眼神也改掉吗?我以为我跟他之间经历过这么多事,已经培养出无须言道的默契,以前在处理家族生意的时候,很多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双方便能心领神会,知道对方的意图。可原来不是这样,他认得的,不过是我这具皮囊。

眼里热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喉咙发堵,心里难过得想哭。冥焰没有认出我,我只觉得焦急气恼,可为什么当我发现安远兮也认不出我的时候,心里居然这样难受?我怔怔地看着他伫立于海岸上四下搜寻的身影,眼泪缓缓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尽管我知道他们是在找我,心却一点点凉透,缓缓堕入深潭,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

安远兮在岸上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又看向海面上的渔船和商船,我看到他指着海面在问一个补渔网的村妇什么,那渔妇不知道答了什么,安远兮的目光又看向载着我的渡船,匆匆扫过我的脸,看向旁边的几条渡船。我已不再抱任何希望,乌篷渡船离商船越来越近,我木然地看着他,任泪水从脸颊滑落。已经看向别处的安远兮似乎怔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目光紧紧地锁在我的脸上。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疑,眉头紧紧地蹙起来,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我的心微微一动,他发现我了吗?沉寂冰凉的心似乎又开始隐隐地暖起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我定定地凝望他的眼睛,他眉头舒展开来又立即蹙起,眸子里带着惊喜又立即被怒意冲淡。我的眼泪掉得更快更急,唇边却浮起笑意。他是谁?楚殇?安远兮?云崎?或者那都是他,又或者那都不是他,那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认出我了,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在别人都认不出我的时候,他认出我了,只有他认出我了。

安远兮向着码头冲过来,铁卫见他突然飞奔而去,怔了一下,立即也跟上前。安远兮…我的心跳快起来,仿佛长了翅膀跟着他的脚步一起飞奔,重获自由的希望就在眼前,巨大的喜悦令我忍不住颤抖。突听红叶在身后道:“忍六,背她上。”我心中一惊,见背我上渡船的男人过来扛起我,才发现渡船已经靠在大商船旁边了,我心中大急,商船离码头已经很远了,安远兮的身影站在码头的长堤之上就像蚂蚁一般渺小,关键是码头那儿已经没有渡船了,他怎么过来?这么远的距离,就算轻功再好,也飞不过来的。

只见安远兮一掌劈断了码头上拴渡船的木桩子,木桩凌空飞出,“砰”的一声落到远处的海面上,溅起雪白的浪花。同时脚下用力一跺,铺在长堤上的木板像被炸开的爆米花似的,一块块噼噼啪啪地弹跳起来。他用脚将一块块弹起来的木块挑离地面,飞快而连贯地将它们夹到腋下,身子凌空一跃,已经站到刚才被他击到海面漂浮着的木桩上,同时将手上的木板丢出一块,身子又跃起,点在被他抛出的木板之上,成为他水中前行的借力之物。一块又一块的木板相继飞出,安远兮迅速在海面跃进,追向乌篷渡船,跟在他身后的铁卫有样学样,踩着他踏过的木板追上来。红叶大声道:“忍三、忍七,带人截住他!”

忍六背着我迅速攀上商船,将我丢到甲板上,我身子软成一团,已经无法看到海面上的情况,抬眼见红叶也攀上船,我怔怔地看着她,红叶看了我一眼,对忍六道:“准备开船!”

忍六转头对甲板上的一些水手迅速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应该是红日国的语言,听起来有一点点像我那时空的日语。水手们迅速行动起来,有的起锚,有的升帆。我观察着那些水手,全都长得不高,心知他们全都是红日国人,这根本就不是正经的商船,而是红日国的间谍船。眼见风帆已经升满,商船似乎也有了一些波动,我心中大急,看不到海面上的情况,我不知道安远兮到底追上来了没有,是被那些拦截他的红日国奸细绊住了吗?

红叶见我眼神焦虑,伸手点开我的哑穴:“担心他吗?”

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红叶淡淡一笑:“他救不走你的,你劝他回去,否则枉送性命。”说完,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扶起来,让我倚到船舷上。我赶紧往码头方向看过去,见安远兮和铁卫们正在海面上惊险万状地避开乌篷渡船上那些红日国奸细发射的劲弩,在翻腾、跳跃的同时还要不断地抛出木板继续追赶。那两艘乌篷渡船向着安远兮他们划过去,密织的弩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他们,安远兮和铁卫本就是依靠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板追赶渡船,这种方法极耗内力,再加上要留神躲避射来的弩箭,更是险象环生。海面上刮起了风,商船的帆完全涨满,我感觉商船行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工夫,我们与海面上那几艘乌篷渡船拉开了距离。安远兮他们虽然快追上乌篷渡船,但离大船更远了。弩箭的破空声和着海浪风声,听起来异常凶险,风浪大起来,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板左摇右晃,云兑险险地避过一支弩箭,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他身子一颤,下落时却没有踩到木板上,跌到了海里。

“啊…”我失声叫起来,见云兑从水里冒出来,抱住了漂在海面上的木板,才松了口气。这一眨眼工夫,又一支弩箭射中了刚刚从一块木板上起跃的云坎,他身子一翻,直直掉入海中。“云坎——”我惊呼一声,见他蓦地沉入水中,消失在海面上,知道他已经凶多吉少,呼吸一窒,心中又痛又怒。只听到红叶道:“妹妹还不出声吗?你想看着他们白白送死?”

“你——”我费力地偏过头,瞪着红叶,“你最好向老天祈祷不要落到我手上,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下地狱!”

“地狱吗?”红叶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唇微微一抿,唇角浮起冰冷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身在地狱?”

我心中愤恨,不愿再看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转眼看向海面上的情况,见安远兮离那乌篷渡船越来越近,另两名铁卫落得稍远,而掉在水中抱着木板的云兑却一动不动,我心中暗惊:“那弩箭上有毒!”

“聪明!”红叶平静地道。我气得身子轻颤,拼命地大声叫出声:“箭上有毒,大家小心!”

隔得较远,我不知道安远兮他们听不听得见我的喊话,只见他敏捷地躲避着弩箭,终于接近了乌篷渡船,闪电般地跃上其中一艘船,船上顿时展开了激烈血腥的厮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安远兮这样肆意杀人,袖中剑已出鞘,矫若神龙,剑尖泛起银光,没有任何花巧的动作和诡奇的招式,劈、刺、斩、划、挑,一连五个动作一气呵成,血雾喷溅中,船上五名红日国奸细顿时变成五具没有生命的死尸,有的跌入深海,有的扑倒船舷。另一艘乌篷渡船上的红日国奸细慌了神,顾不上攻击海面上追过来的云巽和云艮,纷纷将弩机调头对准安远兮,慌乱地将弩箭向他射去。

安远兮的身子腾空跃起,长剑挥洒中,将那些弩箭一支支砍飞,银剑在阳光下暴出耀眼的反光,剑气如潮浪般将弩箭震飞出去。精芒一闪,其中一支弩箭被一剑弹开,以奇快奇强的劲道反反射回去,“嗖”的一声,贯入一名红日国奸细的喉咙,那奸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喉头鲜血直冒,“咚”的一声倒在船舷上,当场暴毙。安远兮趁这眨眼的工夫,已经落到另一艘船上,一篷又急又密的剑雨倾盆而下,剑气丝丝,那剩余几个红日国奸细被这漫天剑雨笼罩,哪里还有命在?

安远兮仿佛一头杀红了眼的野兽般,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另外几个奸细的性命。那一连串圆转自如的杀人手法,把我看得心惊肉跳,那是他身为楚殇时自小学来的杀人技法,快速、准确、一击即中,令敌人来不及抵挡便毙命剑下,仿佛他的剑本来就在那里,是那些奸细自动将心脏喉咙送上。我咬紧了唇,紧紧地看着他,第一次血淋淋地切身感受到他幼时是怎样拼命挣扎着,从那样残酷、凶险、血腥、黑暗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心中仿佛被人用力一抓,骤然痛得一阵阵抽搐。

“没想到这位侯府二公子这么厉害!”红叶的声音带上几分诧异。没有人发射弩箭制造障碍,云巽和云艮稍顷也冲到了乌篷渡船上。安远兮的目光调回来,落到离他们已经很远的大商船上,目光中带着一团燃烧的火焰,望向站在船舷边的我和红叶。云巽和云艮将船上的死人推到海里,拿了桨开始摇船,想追赶大船。红叶冷冷一笑,蓦地扬声道,“云崎公子,我们将云夫人请来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冥焰公子到我们红日国明神岛做客,我佩服阁下的身手,不愿你丧身此间,请回去转告冥焰公子,只要他肯来,我们立即将云夫人送回。”

她借着内力将这番话送出去,声音十分清亮悠远。我心中一跳,红叶抓我的目的果真是为了冥焰?安远兮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云巽和云艮快速地划动船桨,根本不理红叶说的话。红叶叹了口气,轻声道:“妹妹当真不劝劝云崎公子吗?”

我定定地望着站在乌篷渡船上的安远兮,沉默不语。“罢了…”红叶幽幽一叹,蓦地扬声道:“忍六!明神大炮!准备!”

我吃了一惊。明神大炮?正狐疑间,见船舷下方的船体内,缓缓伸出一个黑糊糊的圆铁柱子,对准了远处的乌篷渡船。我大骇,那东西有七分像我前世所见的大炮,转脸看向红叶:“你,你竟想用这个对付他们?”

怪不得她有恃无恐,看着十来个同伙被杀死也这么镇定,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原来她有这个东西给她撑腰。我抽了一口气,蓦地看向安远兮,拼命地道:“你们快回去!快——”我没有内力可以把声音送得很远,只能拼尽全力用最大的声音嘶吼,声带不能承受骤然而来的拔高音调,声音顿时被撕破。我不知道安远兮听不听得到我的叫喊声,见他们的乌篷渡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只得继续拼命地嘶叫:“快回去!快躲开——”

话音未落,我却听到了红叶冷酷的命令:“放!”随着她的命令,一声巨响从炮筒里传来,船体突然狠狠震了一下,炮弹射出,乌篷渡船在海面上轰然炸开。我身子无力,差点被震倒在甲板上,紧紧地抓住船舷,我死死地瞪着远方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的乌篷渡船,海面上漂浮着翻着白肚皮的死鱼和破船带着火焰的残片,冒着滚滚黑烟,天空中不时有带着黑烟且燃烧着的船体残片掉下来,空气里满是硫磺和硝烟的气味,而安远兮和铁卫都不见了踪迹。

“安远兮…”我骇然大叫,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片被炮火摧残过的海域,不敢相信刚刚还活生生站在我前面的人,被炸得连一丝残片都找寻不到。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他的武功那么高,他不会有事,我没看到他的尸体,说不定他早就跳入海中躲过了爆炸,他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我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目光落在一块船体碎片旁边的海面上,全身蓦地变得僵硬。那里,从海底缓缓冒出一片嫣红的血迹,在碧蓝的海水中氤氲四散,像一朵妖艳的恶之花,在海面上徐徐盛开。

“安远兮…”我喃喃地唤了一声,眼前一黑,瘫倒在了甲板上。

第八十一章 救星

“没想到蔚锦岚的千金骨子里竟是这般淫荡,对强暴她的男人曲意承欢,比青楼里的婊子还要下贱…”

“这卡门欲以夷狄之恶风俗,坏我天曌国男女之大防,是诚何心哉?贻害地方、遏绝真理、禽兽不若、罪不容赦…”

“大嫂,冥焰虽说是你义弟,到底男女有别,你与他的接触也不可太过忘形…”

“我从来不畏惧挑战,蔚蓝雪。等你爱上我那天,一定会生不如死…”

“姑娘怎可拿自己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姑娘是良家女子,做的是正当生意,在下在姑娘手下做事,并不委屈…”

“大嫂,我们是一家人…”

“我要碰你,你阻止得了吗?等你的迷药过了,不用我碰你,你都会自动爬到我身上来…”

“你怎么可以拿这种事开玩笑?你这样的女人,才没有人敢要…”

“你这么说你很清楚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了?那你说,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你说,你说啊…”

“求我什么?爱你?还是要你?不碰哪里?这里…还是这里…”

“叶姑娘,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我无话好说…”

“若我让你离开青楼,你会不会好受些…”

“我怕。但是我很高兴,我现在能陪着你…”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让你受这种侮辱…”

“若是这个孩子真令你这么痛苦,你想怎么做,我都不拦你…”

“好。下辈子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我不会让你带走这面妖镜,也不会让你再用它!你再这样固执,我便毁了它…”

“我心里想什么,你会在意吗…”

“你明知道费力不讨好,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我对秀姐根本没那种心思,你心里明明清楚,为什么还是要来问我…”

“大哥活在你心里,谁也毁不去,你其实根本不需要这面镜子…”

“那个游戏,你赢了…”

“我为何要怪你?你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还是以前那个对世事无知的傻书生?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很坚强,遇到困难你总能想办法自己解决,但是,我也知道你有多不容易,我只是为我身为男人却这么无能感到羞愧,为你…感到心疼…”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叶儿,别哭,你哭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雪儿,你想陷害我,找个更好的法子…”

“叶儿…你真的…不后悔…”

“大嫂…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你…”

“就算你恨我也好,我也不会放开你。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来带你走…”

“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不喜欢你,我不要你…”

“前尘往事,我已经放下了。大嫂,我现在是云崎,以后,也一直是云崎,你憎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愿意见我,我会搬出去,此生绝不踏入侯府一步…”

意识在混沌之中飘浮,一个又一个片断在我脑海里喧嚣纠结,曾经的楚殇、曾经的安远兮和现在的云崎,他们混在一起,重叠在一起,我分不清楚他们谁是谁?那些时过境迁最不该在意的人,偏偏纠缠不清,最应该淡忘的事,却已深入骨髓。城楼上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海面上那抹妖异的嫣红,交替闪现、步步逼近,我透不过气,脑海里一直浮着楚殇的影子、安远兮的影子,想躲开、想挣扎、想尖叫,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禁锢着,被他们悲哀的眼神束缚着,挣扎不开也逃脱不了…楚殇…我叫着、哭着…安远兮…我哭得喘不过气,挣扎着要抬起身子,不要惩罚我,不要折磨我…

“不要…”我哭着睁开眼睛,摇着头低泣,“不要折磨我,不要…”

“妹妹醒了?”一张我最不想看到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用湿润的毛巾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和冷汗。我的心在瞬间沉至低谷,我仍然在红叶手上,那么安远兮他们是真的命丧于炮火之下了?红叶顶着她真脸,没有易容,她那么自信,不需要再乔装掩饰了吗?

“我昏迷了多久?”心里仍怀着隐隐的希望,我有些不敢面对地问。红叶笑了笑:“你昏睡了两天了,肚子饿不饿?我拿点粥给你喝。”

两天?我只觉得手脚冰凉,两天…如果安远兮当时没被炮火击中,只怕早就将我救出去了。我闭上眼睛,语声轻颤:“他们是不是死了?”

红叶沉默了一阵,才道:“是。”

我的身体如同痉挛一般抽搐起来,瑟瑟发抖,红叶觉察出我的异样,快速地点了我身上几处穴道,缓解我的痉挛。我紧紧地咬住唇,努力克制身体的颤抖,只听到红叶柔声道:“妹妹不要太过伤心…”

“滚出去!”我猛地睁开眼睛,愤恨地瞪着她,“滚出去!滚!”我不会原谅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她!

红叶脸色一白,垂下眼睑,从床沿站起来,步出舱房,舱门随即紧紧地关起来。心仿佛被掏空了,我茫然地望着上方的床顶,眼泪缓缓地从眼角滑落。安远兮死了,为了救我死了,还有四个铁卫,都白白丢了性命,我真是一个扫帚星,除了给人带来灾祸,我还做过些什么?呵呵…我忍不住笑起来,死了?死了也好,以后再也不用受我的气了,更无须在人世受苦。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却笑得喘不过气,安远兮,我欠你那么多条命,这辈子不能还给你,只能下几世还了。

一连几天,我都是浑浑噩噩的,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除了清水和熬得几乎不见米的清粥,喂进我嘴里的任何食物我都无法接纳,一吞进肚子,胃就一阵阵抽搐,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呕吐,连胆汁都会吐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即使红叶不再对我用迷药,我也使不出一点力气,而红叶并没有像之前承诺的,上了船就解开我身上的迷药,只除了没再点我的哑穴,我与前些日子被禁锢在马车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有时候在心里猜测,她是不是怕我寻死?所以才不给我解开迷药之毒。

然而我知道,我不会寻死,不但不会寻死,反而要好好活下去。我有必须生存下去的目的,我还有一个致命的牵挂,我的诺儿已经没了爹爹,没了爷爷,没了叔叔,如果他连我这个娘亲都没有了,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到时候还不知道那些觊觎侯府的豺狼虎豹会不会将他生吞活剥骨头不剩。

我强迫自己吃东西,开始要一些较稠的粥,当胃又开始痉挛的时候,我紧闭着唇,将反涌到嘴里的食物又强咽下去。渐渐地,我适应了稠粥,还能吃一点紫菜汤和鱼,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要快些把身体养好,只要这船还没有离开天曌国的海域,我就还有逃生的机会,虽然我亲眼目睹安远兮他们的渡船被炸成了残片,但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就还抱着一丝他还活着的希望,尽管我知道这希望是多么渺茫。

红叶见我能吃东西了,倒是十分欣喜。我要求她将我身上的迷药解了,她笑道:“妹妹且忍忍,等明日到了飞鱼港换了船,我就为妹妹解开迷药。”

“换船?”我心中一惊,听她仍然厚着脸皮称我为“妹妹”,我翻了翻白眼。红叶装作看不懂我不耐的表情,耐心地警告我不要有非分之想:“这条商船已经暴露了目标,我已经通知人在飞鱼港另外准备了一条船。”

我看了她一眼,只怕那渔船也不是普通的渔船吧?沉吟片刻,我轻嘲道:“你掳走我是为了冥焰?你想引冥焰去红日国?为什么?”望着她平静的表情,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逼问,“冥焰对你们有什么用?以前追杀他的忍者是不是你们的人?回京后你每次来找我,其实都是想抓冥焰吧?安生是不是被你们抓走的?他现在是死是活?”

红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等到了红日国,你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答。”

次日红叶果真在飞鱼港换了船,这次换乘的是一条大渔船,但我知道那很可能也是伪装,既然那商船上都有火炮,这渔船应该也差不多。换船之后,行出海面,红叶果真为我解了迷药,只是我被迷药折腾十几天,刚刚解了药性,身子仍是不能动弹,在床上又休息几个时辰,身体才开始有了点劲儿。我让红叶送水到舱房里给我洗澡,被困了这么久,路上颠簸船上折腾,我一次澡都没洗过,幸好是冬天,汗少,否则不知道会臭成什么样子。红叶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让人送了热水到我船舱里,送水的人却满脸不悦,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船上的淡水只提供饮用和简单的洗漱,珍贵得很,根本没人会拿来洗澡,船上的人两三个月不洗澡是常事。

知道后我并不感激红叶,反而挑衅地要求每天都要洗一次澡,但红叶真够好脾气,不管我态度有多恶劣,红叶都忍了下来。船出海后,红叶并不限制我的活动,允许我到船舱外面走动,船舱门口也没有人把守,大概是觉得在海上,我根本就无法逃走,也就省了那些费力不讨好的手续。锁上门,把自己关在舱房里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渔船迎来了海上的黑夜。舱房里暗下来,我伸手摸搭在浴桶上的毛巾,从浴桶里出来,擦干身上套上浴袍,想摸到桌旁点灯,冷不防被人一把抱住,捂紧了嘴拖到墙角,我大骇,正欲挣扎,只听那人在耳边轻笑道:“真是令人惊奇,看我在这船上发现了什么?”

我身子一震,停止了反抗。捂在我嘴上的手微微松开,我仍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猛地转身,手摸住那人的脸,以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我又惊又喜:“花蝴蝶?是你?”

“正是玉某…”他低低地笑,手揽在我腰上吃豆腐,“难得见到花花这么热情,玉某真是受宠若惊。”

我无暇理会他轻佻的玩笑,如同沙漠里快要脱水而亡的旅行者,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大片救命的绿洲,高兴得差点哭出来:“玉蝶儿…”

“嘘…”他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反倒稍稍正经了些,轻声道:“小声一点儿,要是被人发现,玉某小命难保。”

“你怎么在这里?”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小声道,“你几时进来的?你…”我迟疑了一下,想起自己刚刚从浴桶里出来,“你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这舱房门关得紧紧的,除非他是在我洗澡之前就潜进来,否则没可能进得来的,难道这采花贼居然躲起来偷看我洗澡?

“在花花沐浴之前。”玉蝶儿轻笑道,唇贴在我耳边暧昧地低喃,“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我怔了怔,顿时又羞又气,用力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将他推开:“你这色坯!”

玉蝶儿闷哼一声,抽了口凉气,苦笑道:“花花真是心狠手辣!”

船舱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随后听到红叶的声音:“妹妹洗好了吗?”

我看了玉蝶儿一眼,他身形一晃,已经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我点亮了桌上的灯,打开舱门,见红叶端了饭菜站在门口。她见已经洗完澡,让人搬了浴桶出去,走进舱房将饭菜放到桌上,我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我前些日子没有好好吃东西,现在觉得有些饿,你再多做两个菜给我。”

我的语气并不客气,不过红叶听了反倒很高兴:“好,我让他们再给妹妹送两个菜上来。”一会儿果真加了两个菜,我看了红叶一眼:“我不想看着你吃饭,你出去。”

红叶脸色僵了一下,转身出去,我锁上舱房,转头见玉蝶儿已经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道:“花花真聪明,你怎么知道玉某还没有吃饭?”

“那还不简单,我之前在那条商船上那么多天,你都没有出现,一换船你就出现了,说明你不是从商船上跟来的,而是潜伏在这条渔船上。这船在海上行了一天,从白天到晚上,你若不是他们的同党,就一定没有吃过东西。当然,也有可能你就是他们的同党,只是装成这样子来迷惑我。”

玉蝶儿咳了一下,瞪着我道:“花花竟然怀疑玉某,真叫人伤心。”

我冷冷一笑:“若是你刚刚才经历了朋友的欺骗和背叛,你也会对谁都不信任的。”

玉蝶儿狡黠地一笑:“花花就是嘴硬,我知道你心里是相信我的。”

我笑笑不语。玉蝶儿搁下筷子,叹道:“罢了罢了,玉某还是先交代清楚了,否则连这顿饭都吃不自在。”

我微微笑了笑,坐到他对面。玉蝶儿正色道:“若我说我上到这船上发现你,完全是巧合,你信是不信?”

我眉毛一扬,玉蝶儿笑道:“你让我四下打听安生的消息,说实话,还真是没有什么头绪。前两日正好经过飞鱼港,听说远海打回一批海鲜,就留下来,准备饱饱口福。没想到今日在港口见到一位佳人,我因与这位佳人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准备跟她见个礼,哪知竟然发现佳人的船上藏了玉某的红颜知己…咳,咳咳…”

他见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轻咳着掩饰着尴尬的表情。我翻了翻白眼,调侃道:“是你见色起意,想勾搭美人才对吧?”我还不知道他那性子,见了美女就像蜜蜂见了花似的。从他的叙述中我也明白得七七八八,定是他在港口看见了红叶,动了色心想泡妞,所以跟着红叶潜上了渔船。他以前在傲雪山庄见过红叶一面,还曾经对她表示过兴趣,有意追求,不过这家伙对美人的兴趣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段时间他为了治我的眼疾东奔西跑找灵药,倒没有时间勾引她,等到有了时间可能也把这位美女忘到脑后去了。他行事向来随性而为,本来就是没有什么目的,没想到这回居然歪打正着,发现了被红叶囚禁在船舱中的我。

玉蝶儿装傻呵呵一笑,转开话题:“我上了船,觉得有些不对,船上的水手一举一动都透着古怪,随后发现这些水手居然都是倭人。我想这位佳人是花花好友,所以潜伏下来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竟然发现花花被囚禁在这里,这下子当然更不能走了。”

“花蝴蝶,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我拍着马屁,眉开眼笑,“我知道你是我的福星。”玉蝶儿最擅长的就是易容和逃跑,有他相助,我何愁逃不出红叶的魔掌?

“咳咳…”玉蝶儿听着我赤裸裸地说着奉承话,失笑道,“花花,你真势利呀。”

“你会帮助我的哦?”我涎着脸谄媚地笑。玉蝶儿笑道:“我一个人跑掉是绝对没有问题,不过要带上你,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了。我虽然不知道倭人为什么要抓你,但是从他们这次大费周章的布置来看,你想逃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以玉蝶儿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带我躲过他们的追捕并不难啊。玉蝶儿笑了笑,突然探身凑到我身前,在我脖子上嗅了嗅,叹了口气:“果然…”

“怎么?”我见他坐回凳子去,赶紧道。玉蝶儿道:“你没闻到你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儿吗?他们给你服了冰蝉果。”

“毒药?”我的心沉了下去,举起手臂闻了闻,没感觉出有什么异样的香味儿。玉蝶儿摇摇头:“不是毒药。冰蝉果是一种用以追踪的香料,服下这种香料,香味便于工作会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三个月不散。这种香味很淡,一般不容易闻出来。但是有一种叫冰蝉的小虫子,非常喜欢这种味道,无论你怎么遮掩,就算是百里之外,它也能准确地找到散发这种香味的物件,你说,我带着你能逃得出去吗?”

我的心凉了半截。玉蝶儿笑道:“花花不用怕,我会陪着你到红日国,伺机带你逃走,绝不会没义气地跑了,把你一个人丢下。”

到了红日国,逃跑不是更艰难吗?环境不熟、语言不通,不是更加寸步难行?而且还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生出其他的变化。

“不,你要走,必须走。”我遥了遥头,认真地看着他,心中已有决定,“你到下个码头,就下船到沧都,替我告诉冥焰,我不准他来找我,让他带诺儿跟修叔走,如果我回不去,请修叔带他们离开,去安全的地方。”我不知道红叶到底为什么要把冥焰引到红日国去,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冥焰此去一定凶多吉少,我身边的亲人除了诺儿只剩下冥焰了,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再出什么差错。只要冥焰不来,红叶难道会把我囚在红日国一辈子不成?

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当囚犯的心理准备,如果我一直回不去,我不放心让诺儿再待在天曌国,泽云府和皇帝都是不安全的因素,只有新大陆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让玉蝶儿带番话,云修一听就明白。

玉蝶儿看了我一眼,笑道:“花花,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我蹙了蹙眉,心中升起不好地预感。只听玉蝶儿摇头叹道:“从飞鱼港去红日国,中途再无停靠中转的码头,整整两个月都得待在海上。我上了这船,不到红日国,就下不去了。这才是我没法带你走的真正原因。”

“什么?”我怔住了。怎么会这样?玉蝶儿见我大受打击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道:“花花不用担心,玉某再不济,保你一路周全的本事还是有的。何况还有这么长时间,或者中途有什么转机也不一定。”

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还能怎么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玉蝶儿笑眯眯地道:“今后这两月我就要与花花在一个房间里同吃同宿了,真是令人期待的生活呀…”

“色坯!”我气结地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你同宿了?你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花花真是铁石心肠…”玉蝶儿委屈地道,“你就不怕玉某被倭人发现一刀给宰了?那样就没人救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