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管早餐的先做事,照这样什么时候才能上得去早餐?”小翠伸出细嫩的小手,指了指一地的狼籍,又道:“其余的都靠后,撤到后边去备料。”

沈清弦不得不佩服小翠了,厨房的人在她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忙碌了起来。厨房的管事还恭恭敬敬的给她们两个端来了简单的早餐。

“小翠,厨房的事你也懂?”沈清弦一边喝着白米粥,一边赞赏的看着小翠。

“习惯了,他们见天儿的就这样,老爷一回来就犯毛病,从来就不长个记性!”小翠煞有介事的说着,咬了一口馒头。那副样子让沈清弦乐不可支。

“哟,都忙着呢。”厨房里突然响起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引得人都回过头望去。

只见厨房的门口站着一个穿浅蓝色短袄的大丫头,梳着光溜溜的两条麻花辫儿,长得珠圆玉润。这正是三太太房里的近侍丫头,绿珠。

厨房的管事笑着迎了过去。

“三太太今儿个不太舒服,吩咐你们给做点甜粥,”绿珠在厨房环视了一圈,像是要找什么人。“可要记下了!”

那管事又连连点头。

绿珠便转身走了,却不想刚走了几步便与一个急急的跑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撞得绿珠差点坐在地上。

那人竟是昨天替沈清弦送汤去的小连九。

“我还当是谁呢!”绿珠一看是小连九,眼珠子立刻瞪了起来,指着小连九厉声道,“原来是你这不长眼睛的奴才!你急什么?赶着回乡下像你娘一样,一胎生出九个来?”

厨房的人立刻哄的一声笑开了。

小连九来自比较贫困落后的某地的乡下,因为家里穷,他爹就总是想给家里添个男娃做帮手。结果小连九的娘一连生了九个,却还都是丫头。“连九”的得名就是由此而来的。

小连九初来楚府的时候,常常有人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便红着脸讲了这一段,却不想一下子便在楚府传开了,弄得所有人都嘲笑她。单纯的小连九慢慢的也知道了这个名字和名字的来由是要受人耻笑的,所以谁一提起,她都要跟人急的,这会子见绿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话她,更急了。

“呸!”小连九红着脸,猛的一推绿珠,她的眼睛瞪得溜圆,激动的颤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别人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绿珠浑身一颤,白着脸愣愣的看着小连九。

“我说什么?”小连九的脸上立刻换上一副小人得志的市侩神色,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绿珠,得意洋洋的说道,“昨天是谁偷偷摸摸的从二少爷房里溜了出来?头发还乱糟糟的呢!”

绿珠像是被施了法一样的定在那里,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连九,浑身颤抖起来。“你说什么?”她又重复的问道。

厨房里刹时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过来看着这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沈清弦则更是诧异,怪不得昨天晚上在二少爷房间里看到的那个衣裳的颜色那样眼熟,原来在二少爷房间里的人是绿珠!那么说…沈清弦急忙摇了摇头,不敢再去想昨天那一幕。

小翠,却并不惊讶,她像看好戏一样的看着绿珠和小连九。

“我说,我看到你昨天晚上从二少爷房里溜出来。”小连九得意洋洋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厨房里的安静使得她的话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刺耳。“你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说我急着生,没准哪天你就抱了个大胖小子呢!”

还不等小连九大笑出声,绿珠早就大叫一声,猛然推开小连九哭着跑掉了。

“这是…”沈清弦颦着眉,指着绿珠的背影,转过头喃喃的问小翠。

“这是常有的事。”小翠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拿了一个馒头塞到沈清弦手里,“快吃吧,一会还有得忙。”

第十九章 楚府的秘密(下)

更新时间2008-2-1314:30:00字数:2405

原来,昨天晚上小连九就把看到绿珠从二少爷房里偷溜出来的事像新闻一样传遍楚府了。

沈清弦心里无限的懊悔,如果自己不叫小连九替自己去就好了!她闷闷的、无精打采的做事,混混噩噩的过了一天。

楚云汉舒服的陷在沙发里,给自己点上了一支雪茄。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有了一副好身板,这身板已经年近六十,却依然硬朗。他的身板高大,目光烁烁,尽管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依然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楚云汉唤了一声。门开了,楚云汉面带微笑的看着走进来的,穿着蓝色长衫的素净男子。

“义父。”楚伯雅恭敬的鞠了一躬,温和的问候道。

“伯雅!”楚云汉高兴的站起身,叼着雪茄走到楚伯雅的身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与楚伯雅那文质彬彬的招呼比起来,这个打招呼的方式显然更是楚云汉楚老爷子最钟意的方式。

楚云汉搭着楚伯雅的肩膀,送他到一个沙发前坐下。自己则踱回原来的位置上。

楚伯雅依然温和的笑着,看着他的义父。“义父,您瘦了。”

“是啊!瘦了!”楚云汉嘿嘿的笑了一声,他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大喝了一声,又道:“云南人精啊!世道又乱,不得不让我这匹老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差点没累断了气!”说毕,哈哈大笑。

楚伯雅随着楚云汉的笑声,无声的笑了笑,比起生意人的经典形象,楚伯雅倒更像是一个教书的先生,总是那么彬彬有礼,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就像是天上的月亮,静静的散发着它的清辉,显得遥不可及。

“您要多注意身体。”楚伯雅嘱咐了一句,又道,“龙韬也不小了,不如让他也给您搭把手吧。”

“哦?”楚云汉愣了愣,问道:“那小子?”

“是。”楚伯雅点了点头,“龙韬也不小了,接触一下生意,磨炼一下也好。家里的产业太大,只凭我与义父二人,的确是不够人手。昨儿晚饭时三太太也说了这个想法,倒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嗨!”楚云汉不屑一顾道,“女人家懂得什么!”

楚伯雅又笑,站起身来告辞:“义父刚刚回来,还是应该早些休息,我明早再来。”

楚云汉点了点头,目送楚伯雅走了出去,又陷在沙发里。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吐出一片烟雾,淼淼上升。

“刀疤。”楚云汉唤了一声。

“老爷。”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回应着,刀疤那张节节疤疤,让人看之生厌的脸从间屋闪了出来。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此时向下拉耸着,俯手贴耳的走到楚云汉的身边。

“他真的是不记得了吗?”楚云汉像是在跟刀疤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是吧。”刀疤轻声道。

“‘应该’吗?”楚云汉沉思着。

“不过,”刀疤又道,“旦凡是表面越和善越完美的人,心里通常都藏着更可怕、更黑暗的东西。”

楚云汉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那,像是一尊雕像。

刀疤也不多言,躬身而退。

“今年的茶花,开得还是那样艳…”楚云汉轻轻的叹了一声,目光倾刻间变得温柔而迷茫,像是穿透了一个时空,去追寻一份遥远而飘乎的记忆,“还是那样艳啊…”

第二天一早,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楚府。

绿珠死了。

吊死的,就在小连九跟几个厨房丫头所住的屋子外的树上。那是晚间出来解手的一个丫头看到的,据说那晚月光下的绿珠身上一丝不挂,拨头散发,舌头伸出来那么长,双眼恨恨的盯着对面的屋子。吓得那个小丫头拼了命的叫。屋子里的丫头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一窝蜂的跑出来看,个个吓得要晕死过去,有传言说小连九当时就被吓得尿了裤子。

当下就有人通知了张管家。张管家喝住了混乱中的丫头们,差胆大的下人把绿珠放下来,匆匆的卷上个草席不知拉到哪里去了。天一刚刚亮,这个消息便传到了楚府的每一个角落,传得神乎其神,吓人之至。

而小连九,也就在那一晚彻底的疯掉了。

沈清弦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透不过气,一种深切的负罪感深深的折磨着她。她苦着脸,对小翠把这件事说了。

“你说,我是不是害了她们俩?”沈清弦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傻啦?”小翠瞪着眼睛看沈清弦,“这关你什么事?换成谁能好意思再转回去?还是他们自己都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纸是能包得住火的?”

小翠见沈清弦咬着嘴唇不说话,便狠狠的掐了她一把:“你的心地太单纯!旦凡个明事理的都知道,见了这件也不能说出去,那小连九也是个傻子,这话还能当着那么多人面说的?这结果算好的了!”

什么?沈清弦微微的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小翠。

小翠叹了口气,又道:“你当那二少爷是省油的灯?家里外面的,女人换了不知有多少!依我看,你也得小心着点!”说着,扳着沈清弦的肩膀往管事部走,“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有女人跑到家里来闹的,甚至有的还往墙上撞,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你别自个儿恼自个儿,这事本就不怪你!”

沈清弦沉默着,随小翠进了管事房。

还没到晌午,便听到一阵吵闹声,像是一片乌云,轰隆隆裹着雷声卷进了院子。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最响亮的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如惊雷一样震得人耳朵发麻。

沈清弦随着小翠偷偷的跑出来,躲在门边偷着往院子里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黝黑中年女人闯进院子,手里还抡着一个棒子,双眼怒睁着大骂不已。有家丁围上来想要夺下她手里的棒子,却苦于这女人的蛮力,根本靠不得近前。有几个勉强近前的,却被这女人结结实实的抡了几下子,“哎哟哎哟”的叫唤着,退到后面去了。

“你们的老爷呢?叫他出来!”黑女人叫嚷着,一边舞动着手里的棒子,咋咋呼呼的比划着,“叫他出来,让我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第二十章 冬风无力百花残

更新时间2008-2-1417:02:00字数:2530

黑女人,正是绿珠的娘。

“乖乖,这么个可人儿的绿珠怎么会有这么个娘?”小翠咂咂嘴,说着风凉话。

沈清弦心里又一阵疼,一种负罪感又在心里翻来翻去的折腾着。

“喊你们老爷出来!”黑女人厉声叫嚷着,“你们这些没心肝的有钱人,可怜我那如花似玉的珠儿,年纪轻轻的就给你们害死了!你们赔我的闺女!”

楚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他们都面面相觑,任由这黑女人撒着泼。

“是谁在这嚷嚷呢?”一个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张管家那肥胖的身子一摇一摆的晃了出来,那张卡在高领衫子的大肥脖子漫不经心的歪了歪,瞄了一眼在院子里撒泼的黑女人。

下人们一见张管家出来了,便像是吃了定心丸,个个脸上有了神气。

“你是什么人?”黑女人一见张管家的派头就知道来人一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一瞪眼,问道。

“你是谁啊?”张管家拖着长音问。

“我…”不知是怎么回事,见眼前的胖子这样傲慢的问自己,黑女人倒像是一下子没了底气,犹豫了一下,随即又一挺腰杆,道:“我是绿珠她娘!”

张管家哦了一声,又道:“这事儿我听说了,你们家的闺女勾引少爷不成,便自己寻了短见。倒也可怜。”

“你说什么!”黑女人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急急的喊道,“我们家闺女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去勾引男人?”

“清白?”张管家冷哼一声,一脸不屑,“是不是清白,你这个做娘的回去看看自己的闺女就知道了。”

黑女人的脸更白了,她直愣愣的立在那里,好像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原本围着的下人们见到这女人没了声息,便也慢慢的散了,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去都显出了略带着鄙夷的嘲笑神情。大家心里都清楚,新一轮的传言又要开始在楚府流传了。

张管家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得意,他挥了挥手,喊来账房的小伙计。又向黑女人道:“好在绿珠也跟了三太太这么多年,三太太虽是伤心,也嘱咐了要多给你们些大洋厚葬绿珠。你跟着这伙计去账房领了钱就回吧。”

说着,一转身,径自走了。

沈清弦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女人像是丢了魂一样的跟在账房小伙计的身后,亦步亦骤的走了。

小翠拉了拉沈清弦,见沈清弦皱着眉不说话,便气得用力拽她:“穷苦人家就是这个样子,她娘来闹也无非是为了多要些钱。你别太傻了,在大富人家做事,这个算什么?比这还那个的事儿多了!”

沈清弦转过头,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小翠。这张圆圆的俏皮的小脸儿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着天真的光芒,但是,这双眼睛真的还天真吗?抑或是,它们曾经是天真的,到后来已经渐渐的变了质?可是它们为什么变质了呢?是不是,见了太多太多这样黑白不分、歪曲事实的事情,所以才把任何事情都看得理所当然了?

沈清弦的目光黯淡下去,她轻轻的对小翠说:“小翠,你先去吧,我一会过去。”

小翠微微的愣了愣,看着沈清弦瘦弱的身影浮云一样轻轻的飘远。

沈清弦慢慢的踱到后院,看到小连九正披散着头发的在后院的空地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颠狂的哈哈大笑。听小翠说,张管家已经打发人带着大洋去小连九家报信了,就等着他家里人来接。

沈清弦的心更痛了。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这到底是谁的错,如果自己不是那么笨,笨到去敲二少爷的房门,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切错误的开始?绿珠不会死,小连九也不会疯,可是为什么她那么笨呢?

沈清弦越想越烦燥,头涨得生疼,眼睛直在眼眶里打转。

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小花园。

山茶花依旧开得正浓。先前刘花匠说来不及种到院子里的几株,此时已经都栽在院子里了,在一片姹紫嫣红之中,唯有那几株清新素雅,怡似一个个素袖碧颜的绝美仙子傲然立于一群庸脂俗粉之中,有一种玉洁冰清的感觉。

沈清弦抬起头,看着这满眼的馨香。一阵清风吹来,吹得花枝一阵颤抖,像是禁不住这阵初冬之风的微寒,抖落了片片的花瓣。沈清弦看着这些脱离了枝头的花朵,一瓣一瓣,凄凉的、无助的,在清冷的微风中抖落一地的娇颜。

一个修长的身影,恰如一笔丹青点缀在乱红之中,显得如此的挺拨,如此的令人心悸――楚伯雅着一袭青色长衫静静的驻立在这渐欲迷人眼的花雨中,正抬头不知凝望着什么,像是在沉思。却婉如一幅画着的美男子的画轴,就这么着被挂在那儿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频声,楚伯雅回过了神,慢慢的转过身来,发现走近的,是前阵子在凉亭里遇到的小丫头。楚伯雅礼貌的点点头,笑了笑。却赫然看到这个小丫头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点缀在这张清瘦、素净的脸上,衬得她那双秋水莹莹的眼眸更加的朦胧和迷茫。就像挂在这枝头带着露的茶花,清新而略带忧愁。

这一看,倒叫楚伯雅愣住在那里了。

沈清弦本不期望能在这儿遇到那双温柔眼睛的主人,看到他的背影之时还想着要不要躲开,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楚伯雅便转过身来了。

沈清弦圆睁着一双含着泪的眼,望住了那一泓如浸透了月华般温柔的眸子。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微笑浮现在了楚伯雅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那微笑淡淡的,如同天上轻轻飘过的浮云。他默默的转过身去,又抬起头看着片片的落花,轻声道:“今年的茶花,开得格外美。只可惜冬风已至,花终究是要凋零了。”

沈清弦静静的听着,听着楚伯雅温和而略显低沉的声音,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她感觉自己有点轻飘飘的了,连脚踩在地上的感觉都开始变得不真实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楚伯雅在说些什么,懵懵懂懂的,便顺着楚伯雅的话往下接:“如果冬风不来,是不是花就不会谢?”

楚伯雅被这天真的话逗得不禁扩大了笑容,他转过头,看着沈清弦,笑着说道:“你说呢?”

沈清弦迷惑起来,她歪着头,皱起眉,深深的思索着。

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竟发现面前只剩在风中摇摆的缀满茶花的枝叶,和随着风势而落的花瓣――大少爷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第二十一章误入堂会(上)

更新时间2008-2-1511:17:00字数:2336

跑了一上午了,钱却赚了没多少。

阿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自己那个半新的黄包车,拧开水壶大口大口的喝着。

先是一个老太太颤颤微微的要去东边,拉了去,她又记不清地址,差不多跑遍了半个上海滩才找到那个地方。老太太说要多给些钱,阿来见是个老人,说什么也要按照最初谈好的价钱收。紧接着又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急着要给生病的母亲请大夫,阿来拉着快跑着去了,又将大夫送到小女孩家里,连钱也没有要。

掂了掂手里的这点钱,阿来苦笑了一下,还不够今天的费用。这么看来,今天中午又只能吃馒头了.他搔了搔头,站起来,打算到对面的街口的馒头摊上买上几个馒头,却突然发现从对面走过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即便在穿棱的人群中依然可以一眼注意到的人。他穿着青灰色的长衫,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左手提着一只黑色的皮箱。他的礼帽压得很低,低得足以遮住他的大半个脸,但是这人的身材修长、肩膀宽阔,他的脚步很急,鞋上沾着风尘,在众多的人中,显出他的挺拨与英气。

阿来看着这个人,他正以最快的速度走近自己,而且,一边走,一边不住警惕的留意着两边。一丝微笑浮现在阿来的嘴角,看来,这绝不是个普通的人啊。

这个人显然也发现了阿来,他加快了点速度,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上了阿来的车。

阿来在心里道了声“有趣”,便立即收起了钱,抬起车子,问:“先生去哪儿啊?”

那人轻声说了一条街的名字,很繁华的一条街,阿来点点头,用余光扫了一下他,注意到他又将礼帽压了压,警惕的看了一眼左右。伸向礼帽的手比较白皙,是那种大富人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的手,但是,露在礼帽外的脸部的线条却很坚毅,让人突生好感。

“您坐稳喽!”阿来吆喝了一嗓子,站起身来,架着车飞奔起来,他跑得很快,因为他注意到就在这男子上了他的车的同时,几个穿着黑衣的人隐隐的露了个影,并且迅速的藏匿起来。

阿来飞快的跑着,一边留意着身后,那几个黑影正快速的移动着,跟踪着自己前进。“好啊,那就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爷爷我的腿快!”一抹微笑出现在阿来的嘴角,他又加快了步伐,顺便钻进了一个小巷,穿过一条人潮汹涌的街道,才抵达了目的地。

男子下了车,给了阿来一个大洋,阿来犹豫了一下,捏了捏口袋,窘迫道:“对不住您,我没有钱找,您有零钱吗?”

男子微微的向上扬了扬头,快速的看了阿来一眼,微笑道:“不用找。”说毕转身快步离开,混入了人群中。

阿来捏着这一块大洋,愣愣的看着这人的背景,他的声音略低沉,听上去还蛮舒服。而且,阿来注意到,这人手里提的条子很精致,不是那种普通的黑色皮箱,而是一种类似金属制成的箱子,有一种暗暗的光泽,你是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隐隐透出一股子神秘。

阿来掂了掂手里的这块大洋,沉甸甸的,恐怕是他这辈子摸过的最个儿头最大、最沉的钱了――这么说,老子今天赚了?他大大的打了个哈哈,架起车转身,谁想刚穿过了一个巷口,便遇到了那几个匆匆而来的“黑影”。

这几条“影子”的气息显然还没有调整均匀,他们见阿来提个空车回来了,不禁气得停下脚步,怒气冲冲的瞪着阿来。

阿来,则无奈的挑了挑眉,没事人一样提着车从几人身边走过。

“停下!”为首的是一个高个胖子,裹着黑色的短褂子,横系着的彩带更显出了他突起的肚子,这胖子一伸手,拦住了阿来的去路。他慢悠悠的走到阿来的前面,拧着两道八字眉问:“人呢?”

阿来愣了一愣,随即左右看了看,道:“这位大哥好风趣啊,你、我,还有这几个兄弟,不都是人吗?”

“放屁!”胖子的大肥脸立刻红了红,喝道:“少跟我在这装傻,我们兄弟几个跟他半天了,老远就看到他上了你的车!说!刚才那个人,被你拉到什么地方去了?

“哟,这位大哥,这话叫怎么说的呀!”阿来也不怕,又粲然一笑道:“怎么叫被我拉到哪去了,人家客人想在哪儿下车就在哪儿下车呗。”

“你!”胖子一瞪眼,转尔又压下怒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大洋,举到阿来面前:“小伙子,我知道你挣点血汗钱不容易,如果你告诉我那个人去了哪儿,这个就算是你的辛苦费。”

阿来看了看那枚被胖子肥腻腻的大手紧捏着的大洋,冷笑一声:“大哥客气了,车钱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说毕,提起车又要走。

“好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胖子猛的抓住阿来的手腕,恶狠狠的道:“得罪了我们‘炎虎帮’,你这条小命可就危险了。”

“哈哈,大哥真会说笑,我一个拉黄包车的,天生就是一条烂命,不值钱。”阿来打了个哈哈,转身又要走。

“我看你是真找死!”胖子向后一使眼色,几个人立刻一拥而上,将阿来从车边拽了过来。

妈的,老子这几天正好手痒痒!阿来一咬牙,看准一个空隙一拳向刚才那胖子挥过去,这一拳正打在胖子的太阳穴上,胖子立刻感觉到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黑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几个人见胖子被这小子一拳打倒,更是气得哇哇大叫,将阿来团团围住。

阿来心里估计了一下,除了胖子,剩下的人还有六个,这六个人身手都不赖,应该不是那种街头的泼皮无赖,但是,他阿来也不是个软柿子,这六个人加起来,充其量也只能跟自己打个平手。不管怎么样,揍他一个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