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没理我,而是缓步走到窗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西土城路的车水马龙。

“我听樱桃说你要跟她分手?”,我明知故问。

猴子不搭腔。

“你什么意思啊!匡明,你今天把这事儿给我说清楚了,你这样对樱桃不公平。”

猴子长长的叹口气,眼睛依旧盯着窗外,“那你觉得我跟樱桃在一起就对她公平了?”

“…”,我沉默了,但随即,我坚定的说。

“如果你爱樱桃,而樱桃也爱着你,那就是公平。”

“你不懂莉香…”,猴子满脸痛苦。

“不懂的是你”,我打断猴子,“也许我有好多事情不懂,可是,对于你们俩的事情,我无比懂得,猴子你觉得你这样放手就很伟大么?也许真的是有一种爱叫放手,可绝对搁不在你们俩身上。你要真爱樱桃,就应该携手并肩的跟她一起迈过这道难关,而不是就这样放弃。”

“我…”

“你听我说完”,我叹口气,“猴子,生活就是生活,生活不是角色扮演游戏,也不是偶像剧,你现在放弃樱桃,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我真不懂你现在在演什么别扭的戏码,折磨自己再折磨别人你觉得很好玩么?”

“我,我也不想放弃…可我…”,猴子别过脸去,言语已经带上了哽咽。

“那猴子你现在是在闹什么别扭呢?”我也努力憋住自己的泪,我要再哭就太他妈琼瑶了,“你想过樱桃的感受没有,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轻轻松松的把你们过去的感情统统推翻,即便你是为了樱桃好,可是,你把那些美好的回忆当什么了?”

“我…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去找樱桃,跟她讲清楚,告诉她你深爱着她,你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莉香…别逼我。”

“猴子,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逼你自己,把自己推向痛苦的深渊,哪里有那么多讲不出口的爱。”

猴子不讲话了,我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猴子的手机响起来,猴子拿起来看一眼,又放下。

看他犹豫的神色,我就知道是樱桃。于是我一个箭步上前,拿起电话一看,果然是樱桃。

我把手机送到猴子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猴子,是个男人你就接。”

猴子长长舒了一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只听他嗯嗯啊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掉了。

“樱桃说什么?”我问。

“她约我见面。”

“你答应了么?”

“恩。”

“在哪儿?”

“待会儿她说在下面的咖啡厅见,莉香,你扶我下去把。”

樱桃出现在蓟门饭店的咖啡厅的时候,几乎吸引了咖啡厅里所有人类的眼光。

她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像个圣洁的公主,白玉般姣好的面容,脸上还挂着美丽的微笑。

我跟猴子都呆了,嘴巴不自觉的形成O字型。

樱桃迈着款款的步子,丝毫没有在意路人们或赞许,或吃惊,或吓到的眼神。

她走到猴子面前,半跪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只TIFFANY的蓝色小盒,“啪”一声打开,一枚简洁却不失风华的男款钻戒现在所有人面前。

樱桃看着猴子,眼睛里已然默默的升起了雾气,她缓缓说到,“匡明先生,我向你求婚,希望能跟你携手共看岁月静好,你愿意么?”

猴子俨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跟个雕塑一样傻愣在那儿,还好我及时清醒了过来,一掌呼过去道,“你傻愣着干什么啊。”

这一掌,把猴子瞬间拍醒了,他眼中也有了泪,他从樱桃手里,缓缓的接过戒指,戴在了手上,说出了,“我愿意”。

猴子讲出“我愿意”的刹那,整个咖啡厅响起一片欢呼声,所有人都被这两个人感动了,自发的欢呼起来。

再铁石心肠和不明就里的人,也能看出这两人间流动的情愫。

俩人相拥而泣,我看着这对冤家,也不禁泪盈于睫。

于是上去哽咽着拍两人说,“这么大俩人了,哭什么,这是高兴的事儿,都给我笑起来。”

经我提醒,俩人于是又不哭了,互相看着傻乐起来,跟俩神经病一样。

猴子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开玩笑说,“你们这是逼婚,我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了。”

“我对天发誓,这事儿我可完全不知道,纯属樱桃姑娘一人策划的”,我确实不知道,真没想到樱桃姑娘竟然这么猛,跟人家一比,我是多懦弱一姑娘啊。

于是我拍拍樱桃姑娘的肩膀,赞叹道,“樱桃姑娘,我被你打败了,我装了这么久的女流氓,没想到一个女流氓头子就一直跟我边儿站着。”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樱桃姑娘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猴子订婚的事情我没有跟学校的同学说,这俩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看着猴子一天一天的好起来,我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

中间我抽空回了一趟山东,我的生活太像连续剧,我受不了了,我需要一段安静的生活。

我妈看见我抱着我就开始哭,边哭边给了我好几拳,她说:“你怎么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啊,你怎么对自己那么不好?”

我以为我妈是说前段时间我被传包养的事情,我就耻笑她说她没水准,连网上乱说的话都相信,我说我是她名正言顺的女儿,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我妈就说:“我当然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你妈我又不是傻子,再说就你,给你仨胆儿你也不敢做那种有辱家门的事。”

“那您还说我不爱惜自己,我跟您说吧老太太,现在能洁身自爱又貌美如花的女子也就我这么一个了,您还不赶紧把我当熊猫一样好好养着,还敢打我。”

我还没说完,我妈的毒手就又向我伸过来了,打的我没处躲没处藏的,我跟我妈就像俩小孩儿一样在家里跑。

吃晚饭的时候我告诉我妈说猴子生病了,但是也订婚了,我妈就叹气说:“哎,没事儿,吉人自有天相,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我也跟着我妈叹气。

叹气之后我妈竟然又来了一句:“诶,你说的猴子,是哪个?”

这一次,我再也没有拿眼横我妈,看着她的脸,我是真觉得,她老了。

她不再是那个活力充沛,每日跟我斗智斗勇的刀子嘴豆腐心中年妇女了,她脸上浮现出了慈祥的神色,她老了,我也大了。

时光就这样无情的匆匆流去,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

在家的那些天一直都很开心,我每天跟着我妈早晨早起去晨跑,然后在街边买豆浆油条,晚上的时候就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生活规律的不得了。

在北京的很多事情都像一场梦境一样,在我离开之后,突然间就灰飞烟灭,仿佛一场空虚的轮回,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可是有很多时候,我知道,就是这种虚伪的不存在,才是真正沉重而又无力的悲伤。

四十八

一周后,当我坐着T25回到北京,宝马大叔去北京站接我。

人潮汹涌的北京站,远远的,我就看见宝马大叔在出站口可爱的张望。

我先看见了他,他却并未发现我。

我有心逗他开心,于是悄然的尾随着一波儿人流窜了出来,想躲在边上,看他怎么等我。

正午的天气有些炎热,他头上冒出了汗,时间嘀嗒的过,他有些焦急。

接着,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打开来,顶在头上。

纸上写着俩字儿,莉香。

我看着人流,看着顶着纸片有些苍老的宝马大叔,忽然莫名其妙的流泪不止,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暗涌是什么,那是爱。

我把行李丢在一旁,缓缓的走过去,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偶像剧又做作的喊说,“大叔。”

他转身看到了我,我一下抱住了他,仿佛怕他会一下子消失。

他被我抱得有些手足无措,又看到我红肿的眼,无奈的摇摇头说,“嗨,怎么又哭了,莉香什么时候成了林妹妹了。”

“没哭,我很强大的,刚刚让沙子迷了眼而已。”

“沙子?”

“恩,傻子”,我故意讲了一个谐音。

“哦,要我帮你吹吹么?”,他没有听出我的话中话。

“不用啦,已经好了。”

“你行李呢?”

我指指边上,他挣脱我的拥抱,快步走去拿行李。

即便他的动作很快,可我却依旧看到了,大叔羞红的脸。

我坏坏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很像个女流氓。

“你真的辞职了?”上车后,我问他。

“恩”,他笑笑。

“不会不甘心啊?”

“有什么不甘心的,反正钱够用了。”

“可是,事业不是对男人很重要么?”

“我拒绝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

“你就回答看看么?”

“恩…”,他挠挠脑袋,“事实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对许志安同学来说,现在什么是重要的?”

“莉香啊。”他毫不犹豫的讲,信誓旦旦的。

“讨厌啦!除了莉香之外的”,我拍他一掌。

“恩…想不到。”他笑。

“诶…大叔,其实我还满佩服你的”,我抿嘴讲。

“恩?”,他满脸疑问。

“就是说放下就放下啊,虽然比起我的强大来还稍微逊色一点儿,但是也还满厉害的。”

“哈。”

“喂喂”,我把手握成话筒的形状,放到嘴边,“现在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莉香,请问这位大叔为什么如此豁达呢?为什么能够这么潇洒的做出在常人看来如此难以抉择的事情呢?”

讲完后,我把小手话筒伸到他的嘴边。

他愣一愣,然后笑,“因为我会想,假如明天就死了呢。”

“啊?什么?”

“就是…假装自己明天就死了,那样重要的事情就凸显出来咯,自然就要选择了。”

“哇塞,这么哲学。”

“那是。”他笑起来。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我问大叔,车子上了东三环,就堵上了,我百无聊赖的玩儿着手机上的猴子小挂饰。

“…”,他像是被我问道了,猛然一愣。

“啊?”,我睁大眼睛。

“接上你太激动,我给忘了…”,他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看看,几天不见,你就老年痴呆了”,我语重心长状。

“吃饭去?”

“吃什么啊?我没太有胃口。”

“你想吃什么?”

“这年头,吃饭都成问题了”,我装模作样的叹口气,然后猛然想起一地儿来,“咱们去南锣鼓巷吃奶酪好了,我知道那边儿有家特好的奶酪店。”

“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南锣鼓巷在哪儿啊?”

“在鼓楼,中戏那边儿。”

“我还真没去过。”

“那让我开车好啦!”,我摩拳擦掌的。

“你?”,他拿眼睛斜我一下,“你会开车?”

“那当然,我驾照都拿了好几年了,老司机了!”,我拍拍胸脯,跟打了鸡血一样。

这我还真没说谎,刚满十八我就跑去考驾照了,只不过考出来之后就压根儿没开过几次车,因为我爸妈一坐我开的车回家血压准飙升,除非他们低血压的时候,否则基本上没有我开车的份儿,这次我终于逮到个开车的机会,还是一宝马,怎可轻易放过。

“好吧”,大叔爽快的打了右转向灯,靠边把车子停了下来,我们下车交换了下位置。

我稳稳当当的坐在驾驶位上,你别说,骑宝马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有没有动感点儿的音乐?”,我侧头问大叔。

“动感点儿的?”

“厄…就是兔子舞啥的。”

“兔子舞?”,我仿佛能看到大叔头上的三滴汗。

“算了算了,不用你了,你把我后座上的包拿过来。”

大叔把包递给我,我从包里的一堆东西里,左翻右找拿出了我的IPOD,跟大叔车上的音响连上,麦当娜麦女王的新歌便华丽的飘出了,“嘟啊嘟啊”的鼓点,俨然把大叔震得一愣一愣的。

“喂,大叔,油门儿是哪个?”,我恬不知耻的问。

大叔的嘴巴都要垂到脱臼了,但他不愧是我的大叔,反应能力就是跟常人不一样,只见他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微笑着,果断的告诉我说,“右边的,左边的是刹车。”

“好咧!”,我启动车子,逗他说,“想好了么?这可是一条不归路。”

“恩”,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憋着笑,伸出手来,“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嗨,没那么严重吧”,这下轮到我挠头了,但我还是紧紧的握了握大叔的手,以示决心。

“吼吼!出发!!”,我一踩油门,像美少女战士般BIU一下冲了出去。

如果那天交通部门的同志们,仔细的观察当日的交通状况录像。

就一定能发现,有一辆白色的宝马760,十分不靠谱的,辗转在二环三环间,扰乱交通秩序。

虽然闯红灯这样的事情我没做,但是貌似压线抢车道这样的事儿干的还是十分层出不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