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儿,大厨房里头有虾吗?”

“有啊,怎么了?”

“你晚上回来给我弄点虾皮成吗?”余舒拿手指比了一下,“一点儿就成。”

刘婶起先以为她是嘴馋了,但听讨要虾皮,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就问:“您要那个做什么?”

余舒不方便和她解释,春天的鲤鱼爱吃腥的,尤其喜欢虾味,便糊弄道:“我有用呢,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

“刘婶真好,”余舒咧了个大大的笑脸卖乖,又顺势问她讨了一根缝褥子用的大粗针。

回到屋里,翻了昨天缴获来的小货箱,在里头翻找一阵,挑出一小撮细长的红丝线,一根一根系了,把针插在床板的木缝上,把针尾扭弯了,一头系牢了红绳,使劲儿拽了几次试了力道,才满意地把这些缠一缠,掖到床尾褥子下面。

余小修躺在床上看书,见她在那里鼓捣,便道:“你过会儿还要出门去干活,别玩了,赶紧睡一会儿。”

“嗯嗯,这就睡了,”余舒把箱子合上,往床尾一踢,脚翘在上头,一挤眼睛就不再乱动。

余小修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再折腾,才把书合上,抚平了边角,在床头压好,扯了半边帐子也闭眼去梦周公了。

午觉多睡了一会儿,余舒到勉斋的时候,比平常迟了那么一刻半刻,店里有两个客人正在挑纸,曹子辛一边陪着,见到余舒进门,只愣了一下,连声招呼都没打,便扭头继续给客人介绍他新进的玉版纸。

余舒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劲,见他在忙,也没出声问好,熟门熟路地绕到柜台后头,摸了账本出来,扒拉了算盘,翻开账册,找到最近算好的一笔账目,先看了一会儿。

今天上午她没来,店里的生意却不错,大约进项了一两银子,比前两天要有起色。

余舒想起来曹子辛昨天去万象街请风水先生,想着人家早上应该来给看过了。

她就按着账本,左右打量了店里,进门的柜台上多了一只叫不出名堂的玉兽,巴掌大点,青里带着黄,带着四四方方的底座,乖巧地蹲在上头,门口那盆万年青也被挪到了店里头,摆在货架下面,不占地方,但一进门还是能看得见。

余舒左顾右盼的时候,曹子辛又卖出去了两套纸,送了客人到门口,回到长长的柜台后头收纳银钱。

余舒见他放了几角碎银进钱匣,就手枕了柜台,歪着头笑道:“上午请的人来给看过了吧,这还真够快的,生意说好就好了。”

曹子辛把钱匣子随手一扣,转身去整理货架,好似没听见她说话。

见状,余舒纳闷,她刚过来没多大会儿,没惹到他呀?

余舒跟曹子辛这几天也是混熟了,并不介意他冷脸,放下账本,跟过去追问:“掌柜的?您怎么啦?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话?中午吃咸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您请那位风水先生狠宰了你一笔,花多了钱不高兴了,嘿嘿。”

余舒说着,自己先乐了,也不理曹子辛脸色开始难看,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头絮叨着:“我瞧您买了只玉件,这可不便宜吧。老实跟您说,昨天我头一回上万象街去,那里的东西真叫个贵,孔家的易馆您知道吧,里头一条破绳子都要一角银子,我当时就想,我在您这里做满一个月,才能买上三根绳子,上吊都不够长,简直是太讹人了,您说是不是?”

曹子辛沉了口气,把手里的砚台摆在架上,一转身,板着脸道:“你昨天下午去哪了?”

“啊?”余舒听他这么问,不免奇怪道:“不是和您一起去万象街了吗,后来走散了,我在街上转了转,就自己回去了。”

曹子辛越听越觉得可气:这小子,自己昨天找了他一个下午,他倒好,溜溜达达,拍拍屁股就回去了,连个路都不认识,真亏没把人给弄丢了。

昨天两个人在万象街牌坊下面遇上个卖假画的骗子,余舒讹了人家一箱子假货,为这事,曹子辛同余舒闹了不开心,一时之气,掉头就走了,没走多远却发现余舒没跟过来,连忙回去找她,哪想人已经不见了。

最近义阳城不太平,经常有十来岁样貌清秀的少年无故失踪,衙门里传了些风声出来,曹子辛有所耳闻,就怕余舒遭了害,昨晚上没找到人,又不知道余舒家在何处,就先去了趟府衙,后来在店里将就着睡了一夜,家都没敢回。

他是想着万一余舒走丢了没回去,她家里人找过来,也好让他知道个安危,就这么一直到天亮,没人来找,他才放了心,凑合着睡了一小会儿。

“掌柜的,您该不是生气我没等你先回去了吧,”余舒总算瞧出来点端倪,“那您可误会了,昨天我在街上找您来着,只是那条街太大,找了半天没找到您,我才回去的。”

听她振振有词,曹子辛沉声道:

“你既不认识路,为什么还要乱跑,不会待在原地等我吗?义阳城近日经常有男孩子走丢被人抓去,你前天没听吴掌柜讲么,要是你被坏人掳了,想没想过是个什么下场。”

余舒被他训斥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味来,仔细瞅了瞅他,不难发现,这张总是笑的文文雅雅的脸孔,现在却满是气郁,见不着风度二字,却不知为何,比平时看着要顺眼多了。

余舒的确是小心眼,但越是小心眼的人,就越容易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好。

“掌柜的,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曹子辛被她突然一句话问得哑然,想说是,可他还在生气,想说不是,又的确是担心了一整晚,正不知如何回应,肩膀就被余舒轻拍了几下:“掌柜的,你真是个好人。”

曹子辛还没品出这句夸赞的怪味来,就听余舒正经道:“你放心,下一回咱们俩再到街上去,我绝对不乱走了,要走丢了,我就站原地等你去找我,别生气了啊。”

曹掌柜的毕竟是个成了年的大人,不能同小孩子一般计较,听她这么说,曹子辛虽然是隐约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要和她说,但还是缓了脸色,道:“你家住哪里,还是告诉我吧。”

第三十七章 一碗云吞

勉斋的柜台后头,掌柜的和算账小伙计大眼瞪小眼。

“哈…那什么,掌柜的啊,我家离长门铺街不远,就在南边。”余舒随手指了方向,打算糊弄过去。

“南边哪里?”曹子辛抱着臂膀,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说清楚。

“就南边儿,出了南大街往南走,第一个路口往右边的巷子里拐,一直走一直走,往北转,再一直走,遇见个路口再往东,看见一条巷子,就到了。”

余舒煞有其事地比划着,面对着曹子辛质疑的目光,为了取信于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尽量让表情看上去纯良,总算等他眼中疑惑散去,挪开眼,见他转身继续去整理货架,她来不及松口气,就听他促笑了一声:“那不是转了一个圈吗,阿树,你就骗我吧。”

他这一笑,颇有些无奈,却绝不是指责,然而余舒听了,莫名就感到过意不去。

原本她只把曹子辛看成是给她发工钱的老板,两个人有利益牵扯,她出力,他给钱,很公平,骗骗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人家现在摆明了对她照顾有加,不管多少,都是一份实心肠,倒显得她没心没肺了。

实话说,来到古代有一段日子了,见过的人不少,对她好的,刨开余小修和刘婶,就数这位无亲无故的曹掌柜了。

怎么着,要不要一五一十地和他说明白了,自己不是什么余阿树,而是余舒,纪家一个妾带的拖油瓶,住在下人房里面,一个姑娘家扮成小子来给他打工别开玩笑了,这傻缺事她才不会做呢。

“嘿嘿,”余舒笑了两声装傻,背着手晃荡到了柜台后面,继续拨拉了算盘对账。

曹子辛没再问,规整好了货架上的东西,走到她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的喝茶,气氛倒也融洽,好一阵子,店里只有劈吧劈吧的算盘声,直到再来了客人。

打烊前余舒和曹子辛商量好了,拿半个月的工钱,买了他一沓裁剪好的麻纸,两根崭新的毛笔,一包碎墨,还有一块摔破口坏了卖相的砚台。

曹子辛这回没有提议白送她,这几日相处,他看出来余舒是个喜欢自食其力的人,白给她不见得能让她高兴,就意思着收了她半个月工钱,算是提前预支了。

余舒把纸笔都拿油纸包裹好了,夹在腋下,站在店门口等曹子辛插门板上锁,黄昏渲染的街道上,就数他们家关门最早,不过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一整天就卖了二十两银子,打烊前有一位豪客,甩手丢了一锭银子,拿了一摞玉版纸就走了,都没带数一数纸张。

这叫原本对风水之事心存怀疑的余舒见识了个巧,心中又多一分相信,要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前两天还门可罗雀,这风水一置换,铺子就旺起来了。

最后一块门板拼上前,余舒似还能见到柜台上那只玉兽青光粼粼的背脊一闪一闪,不知道是不是反光吧,反正是有些邪乎。

“天还早,先陪我去吃点东西?”曹子辛站在店门口提议,见余舒面露犹豫,便叹气道,“我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吃饭。”

他都这么开口了,余舒还能墨迹什么,猜都能猜到他是为什么没吃饭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曹子辛一笑,伸手指了下斜对面的巷子口,领着她往路北去,经过布店门口,吴掌柜却抓着一只算盘,探头把人叫住了:“诶、诶,曹掌柜的啊!”

“吴掌柜有事?”曹子辛退回几步去问,余舒停在路边看小摊上摆的风筝纸鸢,耳朵里却在听着他们说话。

“是这么个事,您瞧,我昨天进货,这个月积了一笔账,算来算去乱了套,东家明天要查账,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要不您让阿树留下来帮我算笔账吧,明儿我请您上冬云楼去喝酒啊。”

这长门铺街上的店面,不都是掌柜的自己开的,有像曹子辛这样自己租店面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也有像吴掌柜这样上头还有东家,只是城里几家布店的一个分叉。

这吴掌柜是个油滑的人,一个月的账可不是一刻半刻就能算清楚的,他想找余舒算账,就正大光明地找曹子辛商量,看上去是尊重曹掌柜的意思,其实就是把余舒给越过去了,直接让曹子辛卖给他面子,都是街坊对门,做生意讲个和气,曹子辛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一答应,还怕余舒这个打工的拒绝么。

余舒把吴掌柜这点心思看在眼里,轻哼一声,他主意打的不错,要是直接求她,她见不得搭理他,毕竟人家拿扫帚打过她,还骗她做过白工,但若曹子辛答应了,她就是没办法说不干。

看来今天是别想早回去了,她捡起来一只燕子身的风筝问价格:“这多少钱?”

春天啊,正是放风筝的好季节,过去她住那地方到处都是电线杆子,施展不开,得找个空儿,带余小修出门玩玩去,男孩子总待在家里不出门不好,都宅的没出息了。

“吴掌柜的,您店里的私账,不好让外人乱看吧,阿树他一个孩子,不懂得什么轻重,万一给您走错了帐,这是亏是赔,他一个孩子也担待不起。要不你看这样,万象街上我认识一位老算师,我修书一封,您现在就派人坐车过去请人来,多花几两银子,让他给算,至少图个放心,是吧?”

“小哥,你手上这风筝只要二十个钱,你要是买,我再搭你一板线绳怎么样?”

余舒扭过头,有些意外地盯着曹子辛的后背,动动嘴皮子就能卖个人情,他竟然把吴掌柜的面子给驳回去了,而不是把她给推出去当人情使。

嘴一咧,说不上来怎么着,就是觉得有点高兴。

吴掌大概也没料到曹子辛会婉拒,脸上有点儿僵,咳了一声,冲着曹子辛那张和气的笑脸,准备好的说辞就是拿不出来,只好讪讪道:“那不用了,来来回回太麻烦,我今晚多忙会儿吧。”

曹子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扭脸看余舒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头还攒着人家一只风筝,就问道:“想买风筝?”

“哦,随便看看,没那闲钱乱花,”余舒把人风筝放回摊上,率先带头往边上巷子里走,“走吧,不是说要去吃东西。”

曹子辛看了一眼那摊上五花八门的风筝,莫名一笑,迈着两条长腿跟上了余舒。

长门铺街南大街上,有一小条路段,开的全是酒楼茶馆,还有不少小吃摊,都摆在巷子里外,炊饼枣糕,麻团煎包,丝鸡面,肉饼豆团,云吞汤面,各式各样的热乎乎的小食,街道上飘着香,除非实在吃饱了撑的慌,来往在这条街段,没有能目不斜视走过去的。

曹子辛带着余舒在路口一家卖云吞的小摊上坐下,余舒扭头打量,长凳矮桌,擦的干净,一共就三套,他们来的巧,刚好占了最后一张桌,闻着隔壁桌飘来的香味,侧头看着人家碗里飘着的金汤绿碎,余舒不禁生了口津,咽下去,馋啊,几天没开荤了。

掌勺的妇人正守在锅边煮汤,三十出头模样,一块碎花布巾干干净净地包着头,瞧他们两个坐下,先对余舒笑笑,才同曹子辛招呼:“曹掌柜,今儿还吃鸡汤的吗?来两碗?”

曹子辛没急着应,而是询问余舒道:“这家云吞馅放的足,皮擀的好,汤头很是味道,尝尝?”

余舒一手搁在膝上随意地坐着,翘着嘴角对他道:“你愿意请客,我哪有不吃的道理,那就来一碗吧。”

曹子辛笑了,就是欣赏少年这股劲儿,利利索索,半点不矫情,相处起来叫人舒服。

“赵大姐,两碗云吞,老样子,我那碗不要放香荽。”

“好嘞,这就给你们下锅。”锅盖一掀,白烟扑起来,被唤赵大姐的妇人熟练地拨了一箅子包好的云吞下锅,扑扑朔朔的落水声,听起来都带着热乎劲儿。

云吞皮儿薄,很好熟,不大会儿赵大姐就端了两只大碗搁在余舒和曹子辛面前,说了句“趁热吃,汤不够喊她添”,就回身去忙了。

满满的一大碗云吞,鸡汤熬的刚好,凑近了闻更香,却半点不腻人,浮头飘着一层翠汪汪的香荽,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快吃吧,吃完了早回去。”

“嗯。”

一个是饿了,一个是馋了,曹子辛和余舒这顿饭没聊什么,但吃的是很舒心,热乎乎的云吞下肚,烫的人心里服服帖帖的。

余舒最后是把汤都喝光了,长舒一口气,满头冒汗,仿佛昨天在纪老太君那里挨打的气都随着汗一同冒出来了,看着曹子辛结账,心里惦记着什么时候也要带余小修来尝尝。

这云吞,真好吃。

傍晚时分,余舒回到杂院,进门就见余小修蹲在门口在地上写画,夹了腋下的纸包走过去。

余小修正在画盘,算得专心,余舒走到边上都没察觉,还是被她踢了踢鞋子,才抬头去看。

“别在地上画了,”余舒拍拍手里的纸包,“起来进屋趴桌上写。”

余小修一看就晓得她买了纸笔回来,站起来时候,因为蹲的太久,头重脚轻,前后摇晃,给余舒托了一把,才没摔倒。

这也是平时吃的太素,营养跟不上才会贫血,余舒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他进了屋,把装着纸墨的包裹往桌上一放,又在门口的绳子上抽了条手巾给他擦手。

余舒走到床边把身上的短袍解开,因里头整整齐齐地套着白色的里衬,并不避讳余小修也在屋里,就把小袄和裙子给套上了。

等她换好衣服,余小修已经在专心致志地鼓捣她带回来的那方砚台,两眼冒着新奇,余舒不打扰他,提了鞋子就出去找刘婶要虾皮去了。

第三十八章 鱼和狗屁

吃晚饭前,余舒一个人溜达到了东大院,一路躲着人走,观察了那个让她盯上的池塘周围的地形,顺道欣赏了池里头游得正欢的一群活鲤,满意地在天黑时回到了杂院。

在街上吃了云吞,晚饭余舒只喝了半碗稀饭,看着面色发黄的余小修呼噜呼噜地喝着汤啃着面饼,把一小碟子咸菜吃了个底朝天,心里就不是滋味,真想傍晚那碗云吞,是进到了余小修的肚子里。

她现在没钱让余小修吃好的,又不愿让他在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天将就着,就只能打歪主意。

余小修可不知道余舒心里头在想什么,吃好了饭,把碗筷一收拾,就出去准备洗脸睡觉了,古代不比现代,娱乐活动本来就少,一到晚上,穷人就只有熄灯睡觉的份儿。

余舒在余小修后头洗了脸,拿柳条枝仔仔细细地刷了牙口,回到床上,把头发打散了,拿破齿的梳子一遍遍梳通。这头长发,她总是觉得麻烦,但真洗干净晾干了,摸上去又挺舒服,长长的披在肩膀上,垂满了胸前,甩一甩,秀发如瀑,十分飘逸,自我感觉还不错,满足了余舒不知被遗忘在那个旮旯里的少女情怀。

“好了没,我吹灯了啊。”余小修把门关好,从里头落了门栓,扭头见余舒在那臭美,撇了下嘴角,过去熄灯。

“嗯。”余舒并不怕黑,吱了一声就把梳子丢了,拉了被子躺进去,顺手摘了帐帘。

“呼”地一下,灯就灭了,余舒闭着眼睛,听见余小修竜竜窣窣的躺下,又翻了个身,安静了,才开口道:“小修,过几日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玩?”

“对啊,整天不是闷在家里就是到私塾,我想到别处去走走,你跟我一块儿吧,好不好?”

那边儿静了一会儿,才出声道:“我上午要去私塾,你下午又要打工。”

“这不要紧,我同掌柜的说说,休息一天也不妨事,你去吗?”

“…嗯。”

“呵呵,那我找一天闲空出来,咱们出去玩玩,睡吧。”

“哦。”

余小修翻了个身,侧躺着,隔着大半个房间,看着对面床上模糊的身影,闭上眼睛,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确认那里的确是躺着一个人,而不是这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好一会儿,才又重新阖上眼睛。

姐姐是真地改好了,这样子真好,日子难过一点不要紧,至少有个人愿意陪着他。

余舒差点起迟了,听到房后头的鸡叫,一翻身,差点又睡过去,使劲儿掐了一把大腿,呲着牙从床上坐起来,朝窗户一看,外面天色昏昏的,刚过五更。

她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起来,把头发扎成马尾,枕头往被子里一塞,便在床底下摸了东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瞅瞅余小修那边安安静静地,才轻轻把门口堵的凳子挪开,开门出去。

天还一丝光亮都没有,外面冷的很,多亏她有先见之明多穿了一件衣裳。

院子一角的灶房里,门没关,余舒进去后,在灶台上翻了半天,才找到面粉和麦麸,拿纸稍微包了一点,又拎了一只水桶和扁担,绕到房后头,在几只鸡子经常散步的地方捡了几根鸡毛。

这个时间,就连大厨房做早饭的下人都是睡着的,院里院外静悄悄,余舒一个人走在往东大院去的路上,黑灯瞎火,也不害怕,就是小风吹的脖子冷,她缩着脑袋小跑了一段路,身上才热乎起来。

避开了大路,没遇到巡院的家丁,余舒摸到花园小池塘边上时,天空才隐约有了一丝白光,翻了长廊,踩着草坪走到池子边上蹲下来,放下水桶,取出了东西捏饵。

池子里的鱼也刚刚睡醒,慢条斯理地游着,水面还算清澈,能看到池底的一些影像。

春天的鱼爱腥气,鲤鱼鲫鱼尤甚,一点面黏糊着细碎的虾皮,再滚上一层麦麸,就是现成的鱼饵,余舒以前有个学金融的朋友极喜欢钓鱼,偶尔会拉着几个人到乡下的野池子垂钓,余舒跟着他们没少被虫咬,倒学了一些东西。

捏好了饵,取出昨天准备好的绳钩,把扁担一头的绳子缠起来,穿在孔眼上绑结实,又在当做鱼线的红绳上栓了半根鸡毛当水漂,幸而现在是春鱼产卵的时期,鱼儿多喜在水边游,不用长杆也能得手。

这个时间钓鱼最好,家养的鱼都是要人喂的,快天明的时候是它们最饿的时候,家鱼比野鱼儿傻多了,给个香饵就会往上凑,这个时间在这里钓鱼,简直就是天时地利。

看着飘在水面上的鸡毛,余舒已经开始计划着第一条鱼怎么吃好,红烧?清蒸?烧烤?

一阵风吹过来,她憋着气忍住一个喷嚏,水面上的半根鸡毛动了动。

天朦朦亮,余舒把装着两条鲤鱼的水桶藏在杂院外面的野草堆里,那口池塘里的鱼也不知是怎么精心养出来的,红背银腰,十分漂亮,又大又肥,还傻,这两条挤在一只木桶里,不知道好日子到了头,还你追我赶地转着圈子打情骂俏。

想到这傻鱼是纪老太君院子里养着的,着实满足了一下余舒的报复心:“你打了我二十藤条,我就吃你二十条鱼,一下一条,刚好。”

把鱼藏好,余舒躲在院子门口,等没人过路,才一溜烟蹿进去,把扁担和水桶丢在井边,进了屋,把脏衣服脱了塞进床底下,出溜上了床,刚躺好,就听见余小修在那边迷迷糊糊地说话:“醒了没。”

余舒没吱声,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余小修起了床。早饭前,余舒又睡了个回笼觉,等余小修把她喊起来,外面已经天亮了。

“先吃饭,再换药,去了景伤堂要是做重活,就慢些做,留着等我下学过去替你。”留下话,余小修就拎着书包走了,姐弟两人,相错四岁,似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余舒吃完饭,没急着出门,而是拿出来前天在万象街缴获来的两本书,一本《奇门》,一本《易算》,准备了笔墨,一边翻看,一边歪歪扭扭地抄下来一些不认识的字,准备下午拿过去问曹子辛。

太阳出来了,她才收拾了桌子,把那本《奇门》揣上,关了门往西大院去。

景伤堂今天只有三个人在记事,那个在墙角竹床上睡觉的老道士不见了,床还在那里,人不知去了哪。

昨日擦了一千余只罗盘,今天就让擦地板,余舒觉得这里的人只是随便在找事给她做,并不是故意在为难她,要不然昨天余小修帮她干活,他们也不会一句话都不说。

手臂上的伤今天还是疼,若非是余小修去周六叔那里讨来的伤药,昨天她泡了水,不浮肿才怪。

大厅太宽敞,地板铺的是实木,比她以前见过的高档地板只差在光滑度上,她来回换了六桶水,才把地板擦干净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尘不染的地上,歇了半晌才缓过劲儿。

时间还早,她就挪了挪地方,在大厅正中那座巨大的八卦盘边上盘膝坐下,掏出怀里的书,继续看。书上有一大半字她都不明确意思,整段句子更显得晦涩难懂,但是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她只能慢慢来。

“看的什么书?”

头顶上的光被挡住,余舒抬头,见是那老道,并不惊奇,直接把书立起来给他看封皮上的《奇门》二字。

不想老道士手一掠过,就把书从她手里抽过去,斜着眉毛翻了几页,便合上去丢到余舒怀里,转身嗤声,往他那张竹床走:“就看这些,十年也学不出个狗屁来。”

余舒把书捡起来,就在他背后道:“这都看不懂,一百年也学不出个狗屁。”

老道停下步子,说不上是笑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声,又退步回来,在她正对面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她阳光下年轻稚嫩的脸庞,眼珠子乱动。

余舒可不喜欢这样被人盯着瞧,尤其对方还是个年纪一大把的糟老头子,就低下头,继续翻了书看,无视他。

“啧啧,没有慧根,灵性太差,根骨不好,比星璇丫头差得远了,除了因缘,简直没有可比之处,唉、唉,我就恁的倒霉,早知道一个不如一个,还不如”

余舒听他嘀嘀咕咕,言语中有拿她同旁人做比,不由心生不悦,别看她平时喜欢说笑,实则是个倨傲之人,只有她看不上别人,哪轮得到一个陌生人当着面来品评她,瞧不起她。

老道还在嘀咕,余舒却把书一卷,瞥他一眼,站起来就往外走。

“诶?小丫头站住,走什么,老道话还没说完。”

余舒走到门口,才回了下头,看着那邋里邋遢的老道士,讥道:“回去学狗屁。”

说完就扭脸走了,留下那个老道,蹲在八卦盘旁边,面有愕然,片刻后,才大笑出声,在大厅里几道探究的视线中,摇头晃脑地回床上躺着去了。

余舒走在道上,卷着手里的书,费劲地回忆着,那糟老头口中的“星璇丫头”,这名字,她貌似是在哪里听过。

嘶,是哪儿啊?

第三十九章 八宝香鲤

三觉书屋中,余小修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快放学的时候,私塾里少有不走神张望的学生,然他这十岁大点正是顽皮的年纪,却耐得住心性,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夫子走后,他跟在人群后头在讲台上找到了自己被退回来的功课,暗叹一口气,绕到后排离开,一边走路,一边看着作业纸寻找错处,被人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看着朝他大步走过来的薛文哲,心中疑惑,他叫自己干什么?

“余小修,”薛文哲拉着一张脸走到他面前,眼睛却撇向别处,口气有些犯冲:“你姐呢,这两天怎么不来上课?”

余小修对薛文哲可没什么好印象,余舒以前喜欢薛文哲他知道,为这事她没少招人当面背后耻笑,余小修记忆里全是薛文哲对他姐厌恶和鄙夷的嘴脸,现在他姐好不容易改好了,不再谄媚这小白脸,他可不想她再变回去,于是心生了警惕,斜眼上瞟,毫不示弱地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薛文哲:“关你什么事。”

“我、我——”薛文哲被余小修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是想说后天他生辰在酒楼办宴,顺便邀请了这一对穷酸的姐弟,结巴了两句,又觉得憋屈,正要发火,就听见身后有人替余小修回答:“她打了表哥,祖母大人不让她来上学了。”纪珠从后头走上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啊?她、她打了马伟博?”薛文哲惊讶道:“真的假的?”

说着就看向轩榭处,寻找着马伟博的人影,余小修见纪珠来了,便折了手中的作业,一声不吭地掉头离开。

“我骗你做什么,”纪珠皱了皱眉毛,她同薛文哲打小就认识,平日里关系不错,说话没什么拘谨。

薛文哲没看到马伟博,又问纪珠:“那她以后都不来了?”

少女的心思多是敏感的,纪珠察觉到薛文哲话里的紧张,不免有些不高兴,讥诮道:“你不是讨厌她吗,关心这个做什么。”

“谁说我关心了!”薛文哲大声否认,羞恼道:“上一回她辱骂我,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她要是不来了,我找谁出气!”

他才不是关心那个烦人的丫头,不过是瞧她怪可怜的,穿的破破烂烂,一件好衣裳都没有,想必饭都吃不饱,才想生辰那天叫她过来,让她见识见识气派,再羞辱她一顿。

纪珠眉头松开,笑了笑,换了一只手拿书,声音和软下来:“我四姐稍信回来了,说上一次走的匆忙,没能和咱们小聚,等下一次回来,叫上你,再叫上文彦他们,咱们出去游河。”

薛文哲愣了愣,猛地笑开了脸,俊秀的面上泛出一些可疑的红迹,抑不住惊喜地变了声调:“真的?她信上这么说的?说下回回来要和我、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当然是真的,明天我再把她的信带来给你看,”纪珠见他不再追究余舒的事,心里那点不舒服没了,扯着他的衣袖往外走:“不过你要请我吃元桂屋的芙蓉糕,走吧。”

“好,哈哈,走!”薛文哲欢欢喜喜地被她拉着走了,是完全把邀请余舒赴他生辰宴的事忘在了脑后。

余舒从景伤堂干完活回来,还不到中午,余小修没回来,刘婶和隔壁两个仆妇正在大厨房帮忙。

小院的灶房空着,余舒拎着水桶进了灶房,把门从里头倒插上,就开始忙活,杀鱼去鳞摘内脏,小时候在农村奶奶家住过,用柴火灶台不在话下。

点着了火灶,把刘婶炒菜的大锅子架上,在火台上找到黏糊糊的油碗,嗅了嗅没怪味,才倒了一些下锅,剥了点葱姜,拿一把钝刀拍碎,油一热,拎着尾巴搁了肥鱼进去。

“滋——”

不小心溅了一滴油在她手腕上,烧的她手一抖,赶紧低头舔了舔,看一面鱼煎的差不多了,才又换了一面,等香味出来,添了小半锅热水,把鱼身盖住,放了盐、姜,盖上锅盖闷,转头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内脏和鱼鳞,拎着桶里剩下那条鱼,跑出去藏在昨天那棵树后头。

煎过的鱼好煮,余舒守在锅边闻着香味,忍不住先尝了尝味道,煮的奶白的鱼汤,鲜的她差点咬到舌头,连她自己都惊讶了,这偷工减料做出来的鱼汤,怎恁地好喝?

余舒不知,纪老太君院子里那一池鲤鱼,是用风水阵精心养殖,池中摆有八宝阵眼,是纪老太爷亲自布置,汲日月之气,敛取朝雾精华,锦鲤成了八宝香鲤,味道自是极品的美味,拿这八宝香鲤作食,不光有明目养颜之效,长久食用,还可多添福泽,每个月十五家宴,才杀一条鱼,摆在主桌上,这一条鱼八碗汤,不是谁想喝就能喝到的。

纪家上下多知其故,因而并未刻意派人守着那一池鱼,哪想便宜了余舒这个馋猫,趁着天不亮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偷钓了池中的八宝香鲤。

余舒把锅盖上,哼着儿诗,开始打扫灶房。

她把时间算的刚好,她前脚端着鱼汤进了屋,刘婶后脚就和人一起回来做饭了。

怕汤凉了,余舒拿竹箅子盖在盛鱼汤的盆子上,捂住香味,拿那本《奇门》蹲在门口看,时不时向院子门口张望,不多久,就看见了余小修那瘦瘦巴巴的身影。

“小修!”

余小修一进院子就听见余舒喊他,抬头见她在屋门口冲他使劲儿招手,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过去,刚到门边,就被她一把扯进了屋里。

“怎么啦?”余小修困惑地瞧她把门关上,又落了门栓,屋里立马暗下来一半。

“来来,坐下,给你吃好东西。”余舒哄着余小修在桌边坐下,拿开了盆上盖的箅子,白烟熏起,她直接把一盆鱼汤都堆到他面前,又递给他一只勺子,道:“趁热赶紧吃,先喝汤再吃鱼,小心被刺儿卡住。”

余小修怔怔地看着盆子里白汤中躺着好大的一条鱼,首先不是觉得感动,而是咽了口水,惊奇道:“哪、哪来的鱼?”

余舒想了想,把勺子塞进他手里,拍拍他肩膀:“你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

估计她说了,他就没胃口吃了。

鱼汤味道很浓,在私塾坐了一上午,余小修肚子的确是又饿又渴,忍没忍住,就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鲜汤入喉,异常的好喝。

余舒看他亮起了眼睛,就知道他喜欢,心里喜滋滋的,但还是更想听他夸奖,便故意问道:“好喝吗?”

“好喝,”余小修舔着嘴唇点点头,把勺子递给余舒,“你也喝。”

“你吃着,我去厨房再拿个勺子。”余舒闻着汤味,也馋了,想这么一大盆他一个人也不吃完,就跑到厨房去又拿了个勺子。

一盆汤一条鱼,姐弟俩吃的干干净净,到最后盆子里就剩下白花花的鱼骨头,却不知,就连的他们继父,纪家三老爷纪孝谷都没有这般痛快地吃过这八宝香鲤。

余舒拿鱼鱼刺剔着牙,余小修又打了个饱嗝,抹抹嘴,问道:“现在该说了吧,从哪弄来的鱼?”

听说街上一条鲜鱼要卖一两银子呢,又是这么大一尾,她哪来那么多钱,肯定不是买的。

这鱼的事,余舒没想诓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刚巧余小修在纪家也是条浅水鱼,不知道那么多故事,就无从得知这八宝鱼的厉害,只是计较余舒钓了老太君园子里的鱼,脸黑地道:“那池子里的鱼万一有数,人追究起来,抓到你偷鱼怎么办?”

“有什么数啊,一池子的鱼,还能天天捞出来数一数少没少?”余舒笑笑,她这人行事,做了就不怕,怕了就不做。

余小修却不放心,鱼味还在嘴里,胃里暖烘烘的,可就是舒坦的过分了,才会有不安:“那你把灶房都收拾干净没有?剥洗掉的东西别扔在院子里头,下午拿出去丢街上。”

早当家的孩子就是心细,余舒一边点头,一边起身把门打开,让鱼汤的香味散一散,又把那盆鱼骨头搁在门后头藏了,准备下午出门再丢掉。

余小修去拿抹布擦桌,“还剩下一条鱼是不是?不行晚上放回去吧?”

余舒不愿意,“放回去做什么,好不容易钓上来的,这鱼多好吃啊,下回我换别的花样给你做。”剩下那条鱼她还等着机会红烧呢,才不要放掉。

余小修也馋,听她这么说,挣扎了一下,便妥协了:“那你藏好,别让人发现了。”

“我办事你放心。”

就是她办事,才不叫人放心,余小修暗翻了个白眼,又想起来一件事,狐疑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煮鱼汤的?”

“哈,这还不容易么,刘婶在厨房干活,我站着看几眼就会了,这叫无师自通,懂不?”余舒吃饱了就开始吹牛,反正不用报税,不吹白不吹。

“我是奇怪你怎么敢杀鱼,以前你看刘婶杀鸡都害怕。”

余舒心里一咯噔,讪笑道:“我是杀鱼又不是杀鸡,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人都换了,有什么怕不怕的。

“哦,还有,今天——”

余舒怕他再问什么,赶紧截了他的话,把人往门外推,“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先别说了,快去洗洗手,回来帮我认几个字。”

余小修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她,本来是想说上午薛文哲打听她的事,转念又一想,要让他姐知道那小白脸惦记她,她故态复萌,再去巴结那讨厌的家伙怎么办?

哼,不告诉她了。

第四十章 明天放个假

“什么?要给我加工钱?”余舒按住算盘,偏头看着柜台那边正在喝茶的曹子辛。

“嗯,每天再给你加十文钱。”

“为什么?”遇上加薪这等好事,余舒没有昏头,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可信,得要个理由先。

曹子辛道:“你看,你来了以后,我店里少雇了一个伙计,多了一个算账的人,省了我不少麻烦,本就该给你算两份钱不是吗?”

一天二十个铜板,一个月才六角银子,对于月入几十两的店铺来说,花六角银子请一个人帮忙,并不过分。

余舒眉毛动了动,朝他伸手,“那您是不是先要把前段日子的工钱给我补上一份啊?”

她本意是开玩笑,曹子辛却点点头,“你算一下。”

余舒知道他是说真的,慢了半拍,就去拨算盘,啪啪响了一串,边算边道:“给我七十文就够了——但是呢,你之前多支了我半个月的工钱买纸笔,扣掉这七十文,四天后你继续给我发工钱就行了。”

“我们不这样算,该扣的扣,该发的发,”曹子辛放下茶壶,从钱匣里拿了一串钱出来解开,数了一些剥下,重新打了结,将剩下的递给她。

余舒怎会看不出来曹子辛是有意在接济她,虽说被人同情有些不爽,但她也没有故作清高,爽快地把钱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

曹子辛见她肯收,就把准备好劝说的台词掖回去,取笑道:“你身上这件袍子穿有几年了,袖子都快缩到手肘上去了,我那里有几件旧衣裳,你要不嫌弃,明天我给你捎过来?你拿回去,找人改小一点就能穿了。”

余舒这回坚决地摇了头,正经道:“你的衣服太花哨,不是黄的就是绿的,我可穿不惯,等回头我有了钱,再让我婶子给我缝一件,就不拾你的旧衣服了。”

工钱是她出劳力换来的,白拿人家衣服,这就成了施舍,意义不同,她这个人还是有些原则的。

她这样婉拒,曹子辛就没再提,继续喝他的茶,客人来了就招呼一下。

余舒算盘打的快,也就客人多的时候要搭把手,有空闲就让曹子辛教她认字,一张纸上抄的全是她从《奇门》上摘下来的生字,未免曹子辛看出什么来,她故意挑拣了不在一页里的字来问。

打烊时,街对面那个卖风筝的小贩还在,余舒趁着曹子辛关门的工夫,过去和人讨价还价,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只漂亮的鹰身风筝,还让人家搭了一捆风筝线和手柄。

曹子辛锁好门,看到她高兴地摆弄着新买来的风筝,走过去问道:“准备出去踏青?”

“是啊,和我弟弟一起,”余舒如实告诉他,正好趁机请假,“掌柜的,你看哪天找个空,让我休息一下午呗,我弟弟天天读书太累了,我想带他出去玩玩。”

曹子辛想了想,道:“那就明天吧,我正巧要去拜访一位朋友,介时把门关了,你明天下午就不用过来了。”

“那就太好了,”余舒拍拍手,咧着一口白牙冲他道谢,“谢谢掌柜的。”

曹子辛见她笑的灿烂,露出嘴角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无忧无虑的样子很能感染人的心情,心思一动,忍不住抬起手想拍她脑袋,伸到一半又变了方向,指着路口道:“我去打一壶酒,你快回去吧。”

“那我走了,后天下午我会早点来。”余舒冲他摆摆手,脚步轻快地离开,没直接往家回,而是拿着剩下的钱,到南大街去买了几块糕饼,准备明天郊游时再吃。

吃完晚饭,余舒坐在床上数钱,余小修专心致志地坐在桌边写字,没被她叮叮咣咣的声音打扰。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前不久,她从与她继父院子里一个小妾偷情的纪二少那里,得了一两银子的遮口费,买买点心,剩下的,加上这些日子赚的,统有五角银还多一把铜板。

三十文钱明天去还给书店的老掌柜,赵大姐的馄饨一角银子两碗,那后天出去玩,带上两角银子和这些零钱就够了。

余舒把钱分成两份,一份拿刘婶给缝的小袋子装了,都收进她平日放东西的铜罐里,又把先前藏好的风筝拿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余小修背后,一扬手,伸到他面前。

“小修,给。”

余小修瞪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灰鹰,伸手去拿,翻来覆去摸了摸,惊喜地压低了声音:“哪来的风筝?”

古代的孩子没什么好玩的,尤其是穷人,就余舒来看,一个风筝的诱惑就相当于是一架遥控飞机了。

“今天发了工钱买的,不是说好了要出去玩嘛,总不能光跑腿什么都不做吧。”她还买了糕点,晚上回来再带他去吃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