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余舒心情又轻松起来,对着景尘道:“让我不生气,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是没打算和景尘闹别扭,又不是真的小女孩儿,前后加起来快三十的人,哪儿来那么多矫情。

景尘想也不想便点头道:“我答应你。”

余舒挑了挑眉毛:“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答应了,万一我是让你去杀人放火,你也做吗?”

景尘摇摇头,“你不会让我去做那些。”

他倒是把她算的准,余舒撇了下嘴,悻悻地教育道:“那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答应了,我告诉你,如今你虽然有了那万寿祭文护身,不惧同人接触,也要小心防备着,不是人人都像我是个好人,回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景尘听出她话里的关心,又见她脸色放晴,便老实地“嗯”了一声。如果可以,他最不想让她生气伤心,上一次没能保护好,让她受苦受罪,他已经十分自责,这一次又因为他嘴笨惹她难过,实非他本意。

“纪家那位四小姐,你以后但凡见到她,就躲着远点,半句话都不要和她多说,知道吗?”余舒提出了一个要求,听起来是没头没尾的,实则是有她的顾虑。

景尘虽然不理解余舒为何要他答应这样的事,可还是习惯性地未去疑问,点头应下。

随即又试探地问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余舒摇头一笑,摆手道:“算了。”

她是小心眼没错,可不是小气。

景尘得了特赦,神色一阵轻松,低头看她左手,问道:“昨天我拿给你的药换了吗,我听说你喝酒了,这样不好,骨头愈合之前,你还是不要沾酒吧。”

余舒摸摸手指,道:“不碍事,昨天我喝的是桂花酿,那酒益气活血,还有好处呢。”

昨天她要喝烈酒,一早就被薛睿给拦了。

“你自己注意就好,”景尘接着又问道:“你刚才说起你母亲被关在纪府,你有何打算,不如我同你一起去,将人接出来?”

“不用了,”余舒老神在在地将她白天到纪府一游,“顺手”把翠姨娘带走的事告诉了景尘。

景尘并不懂得太多俗事,对于妾身和奴婢也没有什么概念,因而不知余舒这样做有何不妥,这要换成是薛睿在场,听到余舒又做这混事,脸色肯定很精彩。

“道子,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宫去了。”守在门外的侍卫提醒景尘。

余舒这才发现外面夕阳落尽,天色已暗,就起身对景尘道:“好了,你快回去吧。”

“嗯,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别,明天我还有事,”余舒避开那两个侍卫的视线,小声对景尘道:“我得给我娘找个住处,安顿下来,等过几日公主府整理好了你出来,我们再聚一聚,到时候喊上薛大哥和九殿下一起,哦,还有你师妹,给你那新居添添人气。”

“也好。”

余舒将景尘送到大门口,等马车掉头绕到门前,看着他上了车,被两名侍卫骑马一左一右护送离开,刚转身要进去,余光却瞧见另一头路口,一辆马车急匆匆地驶过来,停在她家门口,没见过这辆车,她正纳闷是什么客人,就看车里头跳下一个神情焦急的少年。

少年抬头瞧见余舒,慌慌张张道:“余、余姐姐”

余舒认出这是百川书院和余小修常在一起玩的那个胡天儿,正要问他怎么了,就见这孩子招呼着车夫,从车里头背了满头是血的余小修出来。

第三百零七章 盲区

处理好余小修头上的伤势,贺芳芝松了口气,轻轻给他盖上被子,扭头对着脸色铁青的余舒道:“别太担心,看着是流了不少血,但伤的不深。”

余舒摸了摸余小修有些发烫的额头,不放心地问道:“真不碍事吗,那怎么晕过去叫都叫不醒?”

贺芳芝道:“是一时出多了血所致,多在床上躺个几日,补一补气血就好。”

余舒心惊一场,听到这里脸色才好看一些,道:“干爹先看着他一会儿,我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她就对着把余小修送回来的胡天儿招招手,将人叫到外面去问话。

“小修这是怎么弄的?和谁打架了吗?”余舒忍住脾气不发火,怕吓着眼前这个气质纤弱的小男孩儿,刚才在门外头看见余小修满头满脸血的被送回来,她心差点跳到嗓子眼里。

胡天儿撅着嘴,神情有些愤愤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余舒:“今天下午骑射课上,我和小修正在学跨马,就有个疯子跑过来嘲弄他,说话十分难听,小修好像是认得那个疯子,警告说要揭穿那疯子什么丑事,结果那个疯子就和小修争执起来,把他从马背上推下来,小修磕到了头。”

不用说也知道那个疯子是谁,余舒气的磨了磨牙,又问道:“那个人哪儿去了?”

胡天儿不屑道:“哼,那个胆小鬼,看到小修流了一地的血,就吓的骑马跑了。要不是小修昏迷前让我送他回家找他叔叔,我一准儿饶不了那个疯子,伤了人就跑,什么玩意儿。”

余舒压下心中怒火,对这少年感激道:“胡公子,有劳你送小修回来,天色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去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余舒也是前不久才从余小修口中得知,在百川书院同他做伴的这位小公子,家里大有来头,他父亲是官居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外祖父乃是昨日她才在公堂上见过的那一位,薛睿现任的顶头上司,人称是“白阎罗”的大理寺正卿郭槐安。

胡天儿看看天黑了,却别别扭扭有些不想走,“余姐姐,那个打了小修的疯子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吧。”

“小修现在还没醒,等他养好了身体,我再带他去书院问个清楚,还要麻烦你明天到书院,和你们宋院士带个信儿,就说小修在家养病,这阵子不去学里了。”

余舒面上和和气气的,其实暗中恼火着呢,心想谁也不能白打了他们家余小修,薛文哲那个兔崽子,回头她再好好收拾。

余舒把胡天儿送走,回到房里,贺芳芝问起她余小修是怎么受的伤,余舒就说:“上课骑马时候和同学打闹,结果就摔了下来,到底怎么一回事,还得等他醒了再问。”

贺芳芝以为是孩子们之间的玩耍所致,只是抱怨了几句,并没再追究下去。

余舒替换贺芳芝照顾余小修,让他去赵慧房里看看,傍晚那会儿余小修被人背回来,赵慧进屋看见了,惊的晕了过去,好在被沈妈架住没有摔倒,不然这七个月大的肚子跌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余舒晚饭没吃,守着余小修喂汤喂水,擦汗掖被,直到半夜。一向贪吃爱睡的金宝和她一样没什么胃口,缩着尾巴卧在余小修床尾,没精打采地趴着。

就这样,一直到余小修退了烧,余舒才把心落回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听着浑身的骨头噼噼啪啪乱响,转身回她房去取来纸笔和卜具,就在余小修的卧房里铺开纸张写算。

出于习惯,余舒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这一家人的祸时周算一遍,不多不少往近十日,有祸则避,无祸更好。照理说余小修今日会有血光之灾,她该早早算到,今天就不会让他出门,可事实是她根本就没有算到这一灾,也就没有事先防备。

余舒以为是她算漏了今天,心中自责,于是就重新列了式子,用祸时法则将余小修最近几天的祸事查了查,结果却让她意外。

她仔仔细细地将余小修的四柱八字算了三遍,卦象都显示,余小修今天应该是平平安安的,没有一点灾难,并非是她漏算,可事实是余小修受了伤,见了血。

余舒自从掌握了祸时法则,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因为数据不足,她常常会碰见难以捉摸的数值,无法确定是什么凶灾,可是像这样,针对灾祸的卦数结果明明是“无”,现实却出现了“有”,这是头一回,不是她算不准,而是算不到。

这个发现,顿时就让余舒头大起来。

老实说,她很清楚她的祸时法则存在漏洞,计算出的结果太笼统、不详细,这些缺点她还没来得及弥补,现在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也是她最害怕的一点,用一个确切的词来描述,那就是“盲区”。

视线上不能抵达的地方,叫做“盲区”,而用数学符号无法计算出的答案,也称为数学上的“盲区”,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零除以零,这个式子的答案可以是任意数值,所以它根本不能成立,这就是除法当中的一个“盲区”。

而面对这样的盲区,就只能忽略,无从解决。

换句话来说,祸时法则的盲区出现,就代表着余舒从今往后,不能再全然地信赖这一种手段,来确保她身旁这些人的安全。

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说不定下一次出事的就是贺芳芝,是赵慧。

“啧,”余舒将涂的乱七八糟的纸张揉成一团,望着床上晕睡不醒的余小修,用力地抓了抓因为烦恼而发痒的头皮。

她不愿见到亲人受到伤害,她想让她身边的人都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她想要知道的更多,想要更准确地判断未来会发生的事,然而现在的她还不行,她还差得远。她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需要接触更深的易学,才能不断地提高她的本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凡精妙的易学,都是易学世家所有,根本就不外传,让她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学习。

“如果青铮师父在这里就好了,”余舒到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没有从青铮道人那里学到更多的东西,现在人已不知跑到哪里去,找都找不到。

接着余舒又想到了景尘,可她不确定恢复记忆后,景尘是否能将龙虎山道门中的玄妙教给她,何况她现在最缺乏的,是更加系统性的学习,对于一个半路出家,又自学成才的易客来说,她的根基实在比不上那些从小就接触易学的世家子弟,别说是那阅览群书的纪星璇,就是夏明明的见识,都比她广。

余舒两手交握,轻轻敲着额头,嘴里不断地重复一个地方:“太史书苑、太史书苑”

拥有四座对内开放的藏书楼,十三名大易师倾囊相授,天下易学世家子弟云集,直属于司天监名下,这太史书苑,她真是该死地想要进去。

余舒昨晚照顾余小修,加上考虑一些事情,一整夜都没怎么休息,到了第二天早上,贺芳芝来给余小修诊视,她才趁机回房去梳洗,换下皱巴巴的衣服,在衣柜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件半旧不新的长袍换上,对着镜子束起长发,缠上帻巾,做出她当日在秋桂坊摆摊时候的易客打扮。

翠姨娘和香穗还住在城东的客栈里,她得尽快给她们找到房子安身,不能让她们两个女人在那人来人往的地方久留。

余舒带足了银钱,又到隔壁去看看余小修还没醒,便向贺芳芝借口说是到百川书院去,出了门。

在街市上租了一辆骡子拉的套车,余舒坐在满是怪味的车棚里,寻思着哪天到裴敬那儿去把她上回生日时他送的那匹马牵回来练练,不然来来回回的要找车坐轿子好不方便。

余舒先到客栈去看了翠姨娘她们,这主仆两个起来的晚,还在吃早点,一笼包子,搭上清粥咸菜,不是翠姨娘节俭,而是这客栈偏僻,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好吃的。

翠姨娘还在生气余舒连累她到这一地步,见到她的人理都不理,就板着个脸,让香穗在中间当传话筒。

“穗儿,你问问那个不孝女,打算让我们在这客栈里住到什么时候。”

香穗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余舒,“姑娘,姨娘让我问您。”

余舒没心情陪着她闹,就在翠姨娘对面坐下,道:“等下我就出去,在这附近给你们赁个空房子住,买买被褥铺盖,添置些柴米油盐,你们就搬进去。”

听到她这样安排,翠姨娘“啪”地一拍桌子,瞪眼道:“你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单独在外面住?就这一个不中用的丫鬟,连个烧水做饭的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过?”

余舒道:“回头我会专门找个做饭的老妈子给你。”

翠姨娘还是不愿意,尖酸道:“你有几个钱,能租到什么好房子,我才不去住那破地方。不是说你认了个干娘住在一处吗,正好小修也在那里,我要和小修一起住,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你带我过去。”

余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道:“娘,你好歹也想一想,那是我干娘家,不是你干娘家里,我住在那里名正言顺的,你去算是个什么事儿啊,你认都不认识人家,就好意思去别人家里过日子,嫌不嫌丢人啊?”

翠姨娘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说:“我嫌什么丢人,你都能抛了亲娘不管去过好日子,害得我吃苦受罪,我还怕丢人吗”

“行,您不嫌丢人,”余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您是不是也不害怕纪家派人去抓你?我先告诉你,三老爷知道我干娘家住在哪里,没准现在就有人守在家门口等着你,只要一露面,就把你逮回去。”

听余舒提起纪孝谷,翠姨娘的脸上立刻就露了怯,被余舒吓唬了两句,心里害怕,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答应让余舒给她另寻住处,先躲起来一阵子。

第三百零八章 我把你订下了

余舒在城东看好了一户独门的小院,原是借住给上京赶考的生,因为本来住在这里的学生未能进入二月春闱便搬了出去,这房子就空了出来,家具什么都是现成的,厨房灶火才封了不到几日,风水没什么问题。

房东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娘,夫家姓严,家里头做些卖醋的生意,人很直爽,看到余舒一身易客打扮,又听她自称是今年大衍试的考生,家门落魄,寡母带着丫鬟进京投奔她,当下便答应将房子赁给她·带着她到隔壁街上里长家里当面写了租契,订下一个月八两银的租钱,余舒先付了三十两做定。

这严大娘还热心地包揽了帮忙她拆被子铺床的琐事,让她只管后天带人过来住,余舒又另外拿了一锭银子给她,告谢后离开。

余舒清早出门,办完这些已近黄昏,她午饭都没空吃,回去的路上就在街边买了一张卷饼,边啃边往家走,这地方偏僻不见马车轿子,就只能靠两条腿,每每这个时候,余舒都无比怀念她上辈子的座驾,不能够飞天遁地吧,但起码有四个轮子,到哪儿都方便。

好在赵慧家也在城东,并不太远,余舒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她身旁经过,停下来,车夫老崔冲余舒笑笑,身后的车帘子被拨开,换了一身闲服的薛睿从车上跳下来,两步走到她面前。

“大哥?”余舒有些意外看到薛睿,她以为他这两天忙于公务,没想到还有空来找她。

“这是上哪儿去了?”薛睿看看她身上宽大的袍子,犹记起当日他和她在秋桂坊上重逢,她在路边摆摊时候的样子,看她换回这身男子打扮,不免好奇地问。

“呃,这事儿说来话长,走吧·回去再说。”余舒没打算隐瞒薛睿她去纪家“偷人”的事,但在街上说话不方便,就把他往家里引。

前面还有一段路,薛睿挥了挥手让老崔先驾车往前·不疾不徐地和余舒往回走,薛睿个头要比余舒高上半尺多些,两人并肩走在一处,一个高挺,一个修长,从后头看上去,就好似一对关系要好的兄弟。

“你今天怎么有空·衙门里不忙吗?纪家那案子审定的如何,有说法了吗?”余舒连番问到,纪怀山是自行了断了没错,但这起案子还没有着落,究竟如何定罪,余舒十分在意。

“我正是要来告诉你这个,那起案子今天下午刚刚判定,”薛睿侧头看着余舒期待的目光·犹豫了一下,道:“纪怀山因盗泄大衍考题,被剥去司天监右判一职·贬为拙民,一家老小遣送衮州,因他畏罪而死,念及他生前在司天监任职期间曾有周算之功,皇上开恩,允他家中为纪怀山收殓,罚银万贯,则不予外逐。至于那纪星璇,因证供不足,又有任少监作保·作弊一罪不成,已被放回家中,不再拘捕。”

饶是余舒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审判结果,还是忍不住暗骂一句她爷爷的,还真是让他们一家人脱了罪。

不是余舒狠心·非要见人家家破人亡才高兴,而是这纪家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如今与她结成死仇,留在京城之中不去,实乃是她一个大大的祸患。

薛睿也很清楚这一点,看到余舒满脸郁闷,便出言劝道:“右判府已经败了,纪家在京城中根基不深,没了纪怀山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你暂且不必担心他们会找你寻仇。”

差几步就到家门口,余舒停下来,有些忧心地对他道:“不是还有位宁王爷在吗?”

她并不忌惮现在的纪家,对于纪星璇这个手下败将更是不怵,她担心的是那天在公堂上结尾杀出来英雄救美的宁王刘灏,她还没有自大到目中无人,在真权势面前,她现在就是一只小蚂蚁。

薛睿眼底一闪,微微笑道:“宁王虽对纪星璇有心,却没傻到明目张胆地给他们撑腰,再者二月双阳会就要到了,他忙着招揽人才,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其他事情。更何况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听出他话中的袒护,余舒干笑着搔了搔脖子,心想她可不愿见薛睿因为她和宁王杠上。

“对了,双阳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天在酒楼里我就听到你和九皇子说起这个,不是说参加的都是易客么,怎么我听着这里头还有皇子们的事情?”余舒好奇地问道。

上回薛睿和她讲了,双阳会是从二月二龙庆节开始,持续七七四十九日的一场盛会,安陵城中各大易馆参与,诸家易客聚此斗易,竞夺一块御赐“天下第一馆”的金匾。

“哦,是这样,”薛睿就站在赵慧家门口,和余舒解释“双阳会期间,正在大衍试放榜之内,也是科举并行之时,安陵城坐拥天下才俊,是每三年才有一次的盛况。除了易客云集,更有文人墨客和武林人士会首,各自在所学之境一竞高低。概因这些易客、文人、武者们此时都未入仕途,无关乎江山社稷,不牵涉结党营私,所以在皇上的默许之下,双阳会期间,但凡京中皇亲贵族,权富人家,还有易馆、书院和武馆,多会参与其中,从中挑选人才为己所用。”

听到这里,余舒恍然大悟,这双阳会可不就是个“人才交流大会”嘛,只不过每三年才一举行,积压了多少优质的人力资源,难怪那些皇子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毕竟这正大光明地招贤纳才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余舒点点头,又半开玩笑道:“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去参加这双阳会,倘若我没有考进太史书苑,往后好歹有个出路。”

说真的,进不了太史书苑,能在这双阳会上找个靠山也不错。

薛睿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道:“我已经把你订下了,你还想去哪儿?”

余舒愣了下,脸色怪异地嘀咕道:“这话怎么说的,我何时被你订下了。”

薛睿皱眉:“这么快就忘了?你和我签了契,进不了太史书苑就要乖乖地待在我的忘机楼里管事,三年。”

经他提醒,余舒这才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考不上太史书苑,她就得乖乖地给薛大少爷做打工仔。

看薛睿面露不悦,余舒赶紧傻笑道:“这不是一打岔没想起来,白纸黑字摁了手印的,就算是我忘了也没用啊。”

薛睿这才松开眉头,满意地看着她识相的样子,板着脸警告道:“双阳会的确是热闹,但也乱的很,鱼龙混杂又有江湖中人搅合,你若想去看看,便跟着我一起,不要一个人乱跑,听到吗?”

“哦,”余舒一面应声,一面在心里算着日子,今天是二十五,离二月二也没几天了。

大衍试放榜是分科进行,她没记错的话,第一科易理的放榜是在二月初四,也就是双阳会的第三天,到时候榜单出来,一定有热闹瞧,可想而知每一科的前三甲出炉,会让多少求贤若渴的权贵们争破头。

可惜她易理一科太烂,注定了榜上无名,不然还能去露个脸,风光风光。

两个人在门前说了半晌的话,正好贺芳芝拎着药箱从医馆回来,见到薛睿,便客气地走上前问道:“薛公子来了,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那次余舒大白天在医馆里被司天监的官差抓走,贺芳芝急得到处找人帮忙打听,是薛睿派了人来通知他们,后来又和景尘一起把余舒送了回来,眼见他的身份是瞒不住了,余舒事后询问过薛睿意见,就将他是薛家大公子的事告诉了赵慧夫妇和裴敬,又特别叮嘱他们,不要将薛睿曾在义阳逗留的事泄露出去,所以贺芳芝便改了口。

“正要进去坐一坐,贺郎中刚从医馆回来吗,生意近来如何?”薛睿被贺芳芝请进门,便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脸孔,看的余舒直撇嘴,这人变脸的功夫,连她都要甘拜下风。

贺芳芝叹道:“为人医者,当然是希望病人越少越好,可是要养家糊口,又怕没人上门看病抓药,实在是为难。”

“呵呵,”薛睿理解地一笑,“人吃五谷杂粮,又有喜怒哀乐,生病乃是寻常之事,遵循道理,郎中又何必太在意,只管医好病人就是。”

听他这见解,贺芳芝连连点头:“说的也是。

说话间就到了穿堂门前,贺芳芝停下对余舒道:“你先带薛公子去看小修,我下午刚配了一副药,到厨房去交待他们煎煮。”

贺芳芝还以为薛睿是来看望余小修的,说完话就拎着药箱走了,薛睿疑惑地转头询问余舒:“小修怎么了?”

余舒脸色沉了沉,道:“在学堂里被人从马上推下来,磕到了头。”

薛睿大皱眉头,面露愠色:“怎么回事,书院中有人欺负他吗?”

薛睿清楚百川书院收的都是京城中的达官子弟,所以他一早就亲自去和宋院士打了招呼,让他特别关照余小修,就是怕余小修没有家世,在书院被人欺负。

余舒看看他,闷声道:“说来巧了,就是你们老薛家的臭小子,欺负我们老余家的孩子。”

第三百零九章 有些事不能急

“说来巧了,就是你们老薛家的臭小子,欺负我们老余家的孩子。”

薛睿疑惑:“这是什么说法?”

余舒不想多讲,悻悻地道:“我也不大清楚,等下问问小修再说。”

余舒带着薛睿到房里去看余小修,昏睡了一整晚的余小修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探着身子去够茶几上的水杯,额头上缠的一圈白纱浸出红色,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小修,”余舒健步上前,一手扶住他,让他先在床上坐好,皱眉道:“沈妈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在房里?”

小修微微喘着气,靠着余舒肩膀,闭着眼睛轻声道:“去、去给我烧热水洗脸了。”

薛睿走过来,弯腰从茶几上取了杯子,倒了水递给余舒,示意她先喂余小修喝水,一边道:“我看你们家中总共才几个仆人,做个事都挪不开手,你如今手头宽裕,为何不多买几个人回来,至少是要给小修添一个书童使唤。”

余舒想了想,家里头下人的确是少,以前是她和小修自己动手惯了,不需要人在跟前端茶倒水,但最近就显得仓促了些,芸豆要侍候怀孕的赵慧,看门的小厮还要负责院里的打扫,沈妈原是洗衣服的粗仆,又被安排了房里的事做,万一有个急事,都腾不出人手。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记下要买仆的事,又看看怀里的余小修,将他身上被子往上拉了拉,温声道:“小修,薛大哥来看你了。”

余小修张开眼睛,扬了扬脖子,这才看到站在床边的薛睿,便乖乖地喊人:“薛大哥。”

薛睿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头发,道:“我听你姐姐说,是有人把你从马上推下来才摔成这样,你告诉薛大哥,是什么人干的?”

余小修抿抿嘴,扭头看看余舒,闷声道:“就是那个薛文哲。”

薛文哲,薛睿默念了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再一想余舒说是他们薛家的人,就知道是谁了。

薛家不算枝广叶茂,到了他这一辈,子孙更见稀松,但是旁支倒有几门人口,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薛文哲是他祖父一位堂兄弟膝下的公子,也就是他堂叔的小儿子,似乎从小养在南方水乡,他只在几年前家宴见过,看来现在是回京了,又刚巧和余小修在一块儿念书。

薛睿看着余小修受伤的脑袋,有些心疼,比起一个不怎么认得的堂弟,余小修在他眼里更像是自家的弟弟。

“他为什么会推你,是故意的吗?”薛睿问,如果是寻常的小孩子打架那不要紧,要是有人故意这么欺负余小修,他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余舒也在等着余小修讲明白,她猜到薛文哲是因为纪星璇家里的事,才找余小修的麻烦,却不知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余小修摸摸头上纱布,回忆起昨天下午在书院靶场的事,脸色发黑道:“不知道他发什么瘟,我正在骑马,他就朝我冲过来,尖酸讽刺说姐姐你忘恩负义,诬陷纪家小姐又害死了纪老太爷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说纪家是活该倒霉,关我们什么事,还警告他再乱说话,就把他被人抓去开坛祭天的事说出去——”

余小修提了口气,忍下头疼,继续道:

“结果他就突然上来打我,我一时没有防备,就从马上跌下来了。姐,这薛文哲脑子是有毛病吧,纪家是好是坏,关他什么事啊,用得着他替人家出头,跟条疯狗一样地咬人,他是不是那天晚上被雷劈了,到现在还没好呢。”

余小修以前是自卑不爱说话,其实这孩子嘴巴毒着呢。

余舒和薛睿听了经过,前者火大,后者疑惑地看向余舒:“这薛文哲怎么”

余舒知他迷在哪里,便解释道:“这位薛家小少爷曾经住在义阳城,和我们一样在三觉书屋念过书,同纪星璇关系要好,前阵子开学我送小修去书院刚好遇到他奶奶带他去入学,应该是刚回京没多久,纪家这两日丧葬,他可能是找了过去,又听谁嚼舌根,所以就拿小修出气。”

余舒有些地方说的含糊,但不妨碍薛睿听懂,思索片刻,又对余小修道:“他把你伤成这样,今天人来道歉了吗?”

余小修轻轻摇头,不屑道:“我从马上跌下来,他看到出了事,跑的比兔子都快呢。我听胡天儿说,他今天照样去上学,跟个没事人一样,半点不觉得把我怎么了。”

白天余舒出门办事,胡天儿中午又来探望过余小修,顺便转告了他薛文哲现在的情况。

薛睿侧目,见余舒面露冷笑,眼皮跳了跳,心知余小修是她的心头肉,摸不得招不得,这下被人恶意伤到,不定要怎么撒火。

于是就对余小修道:“你先养伤,等你好了,薛大哥陪你去一趟书院,让他当面和你赔礼道歉。”

余舒听他这话,挑眉道:“大哥,这事你不用管,我会教训那小子。”

她实话告诉薛睿,可不是要让薛睿出头。她都想好了,等过两天余小修能下床,她到城郊找两个地痞,带到城北去,把薛文哲从书院里诓出来,蒙了头,到时候让余小修拿棍子敲他一顿出气,扒了裤子丢到书院门口就是。这薛文哲极爱颜面,出了这等丢人的事一定不会闹大,就算是有所怀疑,事后也拿不到什么证据,这种暗地里下黑手的行当,余舒上学那会儿就干过,只要把握好轻重,没有后顾之忧。

薛睿笑道:“怎么不用我管,你刚才不是还说,是我们薛家的人欺负了你们余家的孩子吗?那薛文哲是我堂弟,做错了事我这个兄长当然得管束,让他向小修道歉是一定的。”

余舒暗想:道歉有什么用,不痛不痒的,得揍了再说,薛文哲那臭小子就是皮痒欠揍。

薛睿一眼就看出余舒的不以为然,转眼又故意道:“你有所不知,我那位堂叔为人严厉,又性情耿直,知道薛文哲出手伤人,必会请出家法,这事后他少不了要在床上躺个几日,回头他再不敢嚣张生事,让小修安安生生地在书院念书才是要紧,阿舒,你说是吗?”

他不是担心那堂弟在余舒这里吃亏才会这么说,而是怕她下重了手,会把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何况他也不愿见余舒一天到晚被这些恩恩怨怨所缠身,不得一日清闲。

余舒听了他这话,迟疑了片刻,低头看看余小修,不无娇纵地问道:“你说怎么办,是要让那臭小子给你道歉,还是姐姐替你教训他?”

余小修骨子里毕竟是个好孩子,不比余舒这恶人惹不得,尽管他气恼薛文哲的作为,但不希望余舒因为他就去和人作难,他跟着余舒这些日子,好歹知道他姐姐是什么脾气,真让她教训人家,不定要怎么招呢,于是就道:“那个姓薛的是个疯子,我不和他一般见识呢,让他向我赔不是就行了,犯不着教训他什么,让他爹娘管他去吧。”

薛睿看这孩子懂事,心里喜欢,便笑斥道:“说什么姓薛的,你连薛大哥一起骂了。”

余小修急忙道:“我没有说你,薛大哥是个大好人,那个混蛋怎么比。”

薛睿哈哈一笑,没再逗他,扭头去看余舒。

余舒又不是呆子,这半晌也看出来薛睿是个什么意思,话说到这份上,她再坚持要教训薛文哲,就是和薛睿过不去了。

“行了,那就这么着吧,回头让他给小修道歉,”余舒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对了,还有医药钱,得让他赔。”

贺芳芝给余小修看病,当然开的都是好方子好药,今早上余舒还撺掇着他把御赐的那枚云灵芝掰了一片加进药方里。

薛睿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余小修说了半天的话,觉得头晕,“嘶”了一声,余舒赶紧扶着他躺好,哄了几句,刚好贺芳芝进来,又给他掐脉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事,余舒才将小修留给他照看,带着薛睿到隔壁去说话。

余舒把她昨天到纪家去将翠姨娘救出来的事大致告诉了薛睿。

薛睿听后,一时竟不知该说她什么是好,想骂她冲动妄为吧,偏偏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她母亲脱身,只能暗呼一声庆幸,好在她没有被人当场抓个现行。

“我今天出门,就是去给我娘找房子住,我干娘怀着身孕,纪家不定什么时候找来,让她住在这里不方便。房子我都看好了,过两天收拾干净就让她和丫鬟搬进去,先避一阵子风头。”

余舒办事的效率,薛睿从不怀疑,前天晚上才和她说起这件事,今天她就把人安顿好了,说不用人帮忙就不用人帮忙,这利索劲儿,让他这个大男人都不得不服气。

“大哥,你留下来吃晚饭吗?”此时天色已黑,余舒看看外面,询问薛睿。

“不了,我晚上约了兆苗他们,这会儿就要过去,”薛睿傍晚从大理寺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余舒有关纪家盗题一案的审判结果,顺便见她一面,说说话而已。

看到她并没有因为前天和景尘隔气而继续低落下去,就放了心,到最后他也没有询问余舒,景尘昨天是否来找过她,尽管他十分想问,但是他有耐心。

有些事,不能急。

第三百一十章 谁说的

薛睿去看过余小修,第二天早上得闲,就让管事备了一份登门礼,抽空去了别府拜访他那位堂叔。

没有拐弯抹角,薛睿直接提起了薛文哲在书院中伤人之事,他将余小修讲成是友人之弟,没有多说余舒的事,只是故意将余小修的伤势说的严重了些,事实上余小修的确是摔的“头破血流”、“卧床不起”没错。

“不瞒四叔,我那位朋友虽没有什么家世,但是个倔脾气,最不畏权贵。她非要去告官讨个说法,刚好被我遇到,就拦了下来,不然这事情闹大了,难免让外人说三道四,诋我们薛家仗势欺人。”

“这个孽畜来人——到书院去把二少爷叫回家”

正如薛睿所料,这位脾气不佳的堂叔勃然大怒,当场就派人去书院把薛文哲找了回来。

薛睿还在一旁劝说:“您先别忙生气,等他回来再问一问清楚,也许他会出手伤人,另有隐情。”

薛睿明知道薛文哲是为什么和余小修打起来,却一字没提。

百川书院离府上不远,派马车去接,薛睿坐下喝了两盏茶,人就回来了。

“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让他滚进来”

薛睿转过头看向门外,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进来,一双大红靴子,上罩着一身褐金的宣衫,面白如玉,样貌极好,只是神色浮躁,不成大器。

看到这仪表出色的堂弟,薛睿隐约觉得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时竟想不起来。

“爹,您找孩儿?”薛文哲正在上课,半中央被叫回来,刚在门口听到骂声,知道回来没好事,故而一进屋就低着个头,生怕惹了他老爹不高兴。

“混账,没看到你大堂兄在这里吗,还不赶紧问好。”薛堂叔不悦地训斥道,过去他这儿子养在他老丈人家乡,他一年到头没见几回,现在接到身旁,就怕他被慈母溺爱,故而十分严厉。

大堂兄?薛文哲愣了下,随即脸色僵硬起来,他可没忘了,去年夏天他这位大堂兄到义阳城去向纪家提亲,当时他娘还带他到别馆去拜访,被他知道这件事后,大闹一场,最后也没见得了这位堂兄。虽然后来听说这婚事没有谈成,但是他依然对这“大堂兄”没半点好感,印象里,对方就是一个意图染指他心仪之人的纨绔子弟。

薛文哲抬起头,就看到坐在他父亲左侧,有一个锦衣美服的年轻人,看上去比他虚长几岁,面含微笑,一副伪君子的模样,还有点…眼熟。

薛文哲忽略掉那点熟悉,暗自不屑,心道这大堂兄一脸风流样,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怎么还愣着。”

在薛堂叔的高压下,薛文哲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堂兄。”

“文哲,”薛睿点了下头,语带亲近,表面功夫做的一分不差,“你往年住在外地,我们兄弟之间并不多见,日后有空就多走动走动,我们薛家子嗣本就不多,相互之间更要照应才是。”

薛堂叔连连点头,虽在气头上,但没忘了顺势拉近和尚书府的关系,“正该如此。前阵子我就想带他去拜见你祖父,只是听闻他老人家身体抱恙,就没有上门,现可好了?方便的话,我过后就带这混小子去见望。”

“祖父身体安康,四叔无需挂念,”薛睿指了指薛文哲,提醒他正事:“先将这件事问清楚吧。”

薛堂叔于是转头看着薛文哲,拉下脸质问:“你老实交待,前天下午,你是不是在书院闯了祸,打伤了人?”

薛文哲正盯着薛睿心中腹诽呢,忽然听他爹问话,傻了傻眼,一下子脑子里就浮现出余小修跌下马,摔得一头是血的样子,脸色开始慌乱。

知子莫若父,看他这脸色,薛堂叔就知道确有其事,怒地拍桌道:“伤了人你还敢一声不吭,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你差点闹出人命来人家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正要告官捉拿你去问罪,你知是不知”

薛文哲被两句话吓白了脸,结结巴巴道:“爹、爹,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和我没关系,不是我推的他。”

薛睿皱眉,余小修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分明就是这薛文哲出手将他推下马,现在还来狡辩,怎么四叔有这么个儿子,不争气。

“四叔,我听那孩子的同学说,有不少人都亲眼看到,是文哲先动手打人,将人推下马的,”薛睿一脸为难地对薛堂叔道,明着是替薛文哲发愁,实际上是在戳穿他的假话。

“你胡说”薛文哲一看到薛睿,刚才的害怕就不见了,红着脸忿忿道:“就、就是他自己摔下去的”

“闭嘴”薛堂叔吼了一声,瞪着薛文哲道:“你这孽子,没大没小,伤人了人不说,还敢在为父面前撒谎欺瞒,我看今天不教训你,你早晚是要做出杀人放火的恶事来去,去人请家法,我今天要好好教训这混账”

薛文哲见识过家法的厉害,见他爹要动真格的,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下来,这是碍于薛睿在场,不想在情敌面前丢人,这才硬着头皮死撑。

“四叔、四叔您消消火,先不要动怒,”薛睿装模作样地劝了几句,其实就在等着薛文哲挨打,他回头方便向余舒交差。

不多时,管事的就托了家法来,一条两只粗细的马棍,同时赶过来的还有薛文哲的母亲刘氏。

“老爷,您这是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要动手打孩子呢——文哲,还不给你爹跪下认错。”

刘氏想必是知道薛堂叔的脾气,一上来就哭,抱着薛文哲,捶了他两下,推着他跪下。

奈何薛文哲犯了倔,死活不低头,还委屈道:“他算什么爹,十几年的把我放在外头不管,一回家就打我骂我,他要打就打好了,打死我,我看他哪儿再来的儿子。”

他这副态度无异于雪上加霜,薛堂叔原本有三分是在薛睿面前做戏教子,这会儿也成了真怒,上前两步抓了那根马棍,就往薛文哲身上敲,一边打一边骂,刘氏一边哭一边阻拦,下人们束手无策,不敢去拉扯主人,屋子里顿时一团乱。

“孽子、孽子啊”

“老爷,老爷快住手”

“娘您别拦,让他打死我”

薛睿看这情况,不忙上前劝阻,默默数着薛文哲挨了几棍,摔倒在地上之后,才咳嗽一声,上前拉住薛堂叔,用了几分力气,将马棍夺下来交给管事的拿远,免得真把人打出个毛病,那就没意思了。

在薛睿的劝阻,和刘氏的眼泪下,薛堂叔气呼呼地住了手,又爱又恨地看着这独子:“说,你为何要伤人”

“文哲,你快说,别惹你爹生气,”刘氏推推儿子,催促他。

薛文哲捂着肩膀吃痛地坐在地上,两眼含泪,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他们不好,我没错,是他们害死了星璇的祖父,又害的她吃苦受罪”

薛堂叔听了半晌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刘氏倒有些清楚了,前几天纪家的老太爷没了,派人到他们府上通知,她念着旧情,前天就带着薛文哲去右判府吊唁,又听说了一些内情,似乎纪家今日遭难,是被遭了人陷害,他这儿子又心向着纪家的四小姐,想必是为此和人起了争执。

“快别说了,”刘氏一个机灵,赶紧地打断了薛文哲的话,免得他对纪星璇那点心思泄露出去,于是抹了抹眼泪抢词道:“老爷,是这孩子的错,明天就让他上门去给人家赔礼道罪,是我管教不严,您要打要罚,妾身都听了,只是这会儿大侄子在场,别再让他看了笑话。”

薛睿也道:“四叔莫气,我已劝下我那朋友不要告官,只要文哲去向人家赔罪,再备一份厚礼,这事就算了了。”

薛堂叔狠瞪了薛文哲一眼,对薛睿叹气道:“多亏你跑这一趟,不然我被蒙在鼓里,这事情闹大了,还不丢人现眼,明天,明天我就让这混账去给人家赔罪,能大事化小当然最好。”

不是这位薛堂叔怕事,要是寻常人,打了就打了,他竟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但毕竟薛睿出了面,让他知道不给个交待,对方不会罢休,这才硬是逮着薛文哲打了一顿。

说定之后,薛睿这便告辞,没有多留下来掺和别人家务事,临走前看了地上的薛文哲一眼,暗自摇摇头,就这脾气和作风,就算是顶着他们薛家的名头,日后在安陵城行走也少不了要吃亏,指望他这一次吃了教训,能长点记性吧。

薛睿走了,薛堂叔将他送出去,屋里剩下薛文哲母子,刘氏叫来下人,小心翼翼地将薛文哲扶起来,搀回了房里,叫人去喊郎中,屏开下人,卢氏才单独询问儿子:“文哲,你告诉娘,前天傍晚娘带你到纪家吊唁,你是听哪个说的,纪老太爷被人害死的话?是星璇那丫头和你说的?”

薛文哲避开伤口,呲牙咧嘴地躺在床上,不高兴道:“娘,才不是星璇说的,她不爱背后说人坏话。”

“那是谁?”

“是、是她身边的丫鬟,叫云禾。”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找打

正月二十七这天上午,刘氏带着薛文哲,跟着薛睿去到余舒家去登门赔礼,碍于颜面,薛堂叔没有亲自出面,但出门前是警告过薛文哲,让他乖乖向人家认错,薛文哲昨天挨了打,虽然十分不乐意,但也知道不能不去,只好耷拉着脑袋跟着刘氏出了门。

余舒昨天下午就接到过薛睿的通知,知道有人白天会来,便将接送翠姨娘迁居的事往后靠了靠,专门等着薛文哲那小子。

贺芳芝一早就出门去了医馆,赵慧吃过早点就回房去睡觉了,余小修喝过药在床上躺着,家里上下这会儿是余舒一个人做主,她并没告诉赵慧夫妇有关余小修摔破头的内情,刚好避开他们解决这件事。

太阳刚刚升起来,坐北朝南的客厅门里斜射入一道光,余舒一身宽松的易客长袍,头挽了清髻,坐在主人座上,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站的一对母子。

薛睿则站在一旁做和事老,道明今日来意,刘氏推着薛文哲的肩膀,让他道歉认错,薛文哲一看到余舒就红了眼睛,那脸上不见什么愧疚,倒像条恶狗一样,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