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不着痕迹地将她拽了回来,冷脸挥开了几个挡道的烟花女子,非但没惹人害怕,反倒有个姐儿痴痴娇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薛睿难得一见的俊脸,抛媚眼道:“哥哥您力气可真大,弄得奴家痛死了,嗯哼。”

说着就要伸手去抚薛睿胸口,那长长带勾的指甲,落在余舒眼中,就跟白骨精的爪子似的。

她眼中一阵火光,不等薛睿闪躲,就一巴掌把那爪子拍开,挤到他身前,两手一推,不管摸到人家姑娘酥胸还是香肩,只顾往前走,左一巴掌右一巴掌,不知打落了几只贼手。硬是给薛睿开出一条道儿来,中途没叫哪个妖精摸着他一下子。

薛睿看着她发作,哭笑不得,要走过头,这才急忙拽住了她,低声道:“到了。”

余舒停下来,抬头一看,这间窑子门上挂着一块横匾,蜿蜒书写着“红花馆”三个字,大俗特俗。门口的窑姐儿很快就像苍蝇似的黏了上来。这回薛睿没把人推开。而是拉着余舒一块儿进去,叫来老鸨,抛了一锭银元宝给她。

“听说你们这儿有位芊芊姑娘?”

老鸨地将元宝揣进袖子里,脸上却为难道:“大爷是来找芊芊的啊。正巧她今个儿不舒服。一整天都没接客了。您看,要不换个人,就让艳艳伺候您怎么样?”

薛睿又拿出一锭元宝。在她面前一晃,老鸨表情立马变了:“哎呦,瞧我这记性,芊芊昨个儿是不舒服来着,今天可不就好了,您快往楼上请,奴婢这就喊她出来见客。”

两人遂跟着她上楼,这里楼梯也窄,就能容得下一个人,余舒走在最后头,趁那老鸨不注意,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薛睿吃痛,回头看她。

余舒瞪他:什么芊芊艳艳,这是什么鬼地方?

薛睿眼神无辜,略作停顿,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等下见着人你就知道了。”

余舒这才放过她,他们跟着老鸨来到二楼顶头的一间房门外,老鸨敲门道:“芊芊,有客人来啦,你快收拾收拾出来见人。”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来一声娇滴滴的答应:“妈妈待会儿,等人家穿了衣裳嘛。”

余舒听着声音就冒出一层鸡皮疙瘩,耐心等在门外,期间她偷瞄了薛睿好几眼,发现他下巴绷得死紧,就知道他对接下来的碰面不全是期待。

她完全可以理解,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们在归来居和云华碰面时,薛睿完全不知道云华就是他的父亲,这次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父子相见。不论换成是谁,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亲爹,隔了二十年突然要和亲爹见面,肯定都会感到手足无措。

没过多久,门那边响起脚步声,磨磨蹭蹭的,像是有人拖拉着鞋子来开门。

“吱呀”一声,门拉开了一条缝,里头的人却没出来,而是拖拖拉拉又往里面去了,老鸨歉意对他们两个笑笑,一把将门推开了。

“大爷您进去,芊芊等着呢,”说着又要去拉余舒:“小哥跟我下去听曲儿啊,别在这儿碍了你家公子的好事。”

合着她是把余舒当成个跟班的小厮了。不等她脸黑,薛睿就将老鸨隔开了,三言两语打发了她,就拉着余舒进了屋,从里头把门关上了。

余舒忿忿不平地踩了他一脚,率先走了进去,一抬头,却愣在那儿。这房间不大,里外两个隔间,一层纱帘挂在墙头,两扇屏风挡着门,对面就摆了一张矮榻,铺着一条玫红的褥子,上头盘腿坐着个人,穿着花红底子的小袄,搭着一条毛绒绒的披肩,挽着双环鬓,缀着朱钗玉环,涂脂抹粉,脸盘算是漂亮的,只是一双吊角眼,却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你、你不是,不是那个,那个谁——”

那人翻了个白眼儿,一把甩掉披肩:“赵小竹,我叫赵小竹,你什么记性啊。”

余舒恍然大悟,这个叫芊芊的青楼姑娘,不就是他们在安县认识的那小子吗!

“原来你是个女的!”

“呸呸,”赵小竹不高兴地嚷嚷:“谁是个女的,小爷是个大老爷们,如假包换。”

余舒啧啧称奇,不错眼地盯着他道:“真的假的啊,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赵小竹没好气地瞪着她:“彼此彼此,我头一回见你也没看出来你是个女的。”

两人一见面就斗起嘴,薛睿杵在边上,倒是比进门时候自在了许多,他环眼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里间的一扇屋门上。

仿佛回应他的目光,那扇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拉开了,珠帘拨动,一袭玄青乌亮的貂裘映入眼帘,先是一双簇新的靴子,再是明珠腰带,最后才是那双天命风流的桃花眼,整个人从昏暗中走出来。

屋里突然没了声音,余舒一句话卡在喉咙里,看着突然现身的男人,脑子有些迟钝。

云华比他们上次见面时穿戴的整齐多了,没有再披头散发,也不再是麻衣布鞋,衣冠楚楚的他看起来十分精神,若不是鬓角的白发泄露了年纪,就这模样站出去,不知能迷死多少小姑娘。

余舒猜想,他大概是为了给薛睿一个好印象,所以特意换洗一新。

她回头看一眼薛睿,再比较云华,不得不说这爷俩虽然样貌不很相像,但若站在一起,单凭气质,任谁也不会否认他们是亲父子。

“你来了。”云华对着薛睿轻轻点头,眼神中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余舒眨巴着眼睛,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他:“你、你能说话?”

尽管云华的声音沙哑难听,甚至于不仔细都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他确实是发出了声音,而不是像她先前所知的是个哑巴。

薛睿皱眉,云华紧紧地看着他,赵小竹生怕他们误会,急忙替云华解释:“义父的确是烧坏了嗓子,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说不了话,我都好些年没听他开口了,谁知道见了你们就不管不顾起来。”

说着他转身去搀云华,想要扶着他坐下,小声嗔怪:“您老别出声了,回头又要咳血,我这就去准备纸笔。”

云华轻轻地推开赵小竹的手臂,摇了摇头,拒绝他的搀扶,往前走了一步,就站在薛睿的面前,对上薛睿深沉的目光,微微笑了,缓慢而固执地对他说道:“世宁,这是你娘给你取的名字,她盼望你人如其名,一世安宁。”

第七百三十九章 开国六器之玄女六壬书

云沐枫原名刘雁,乃义阳人士,与其原配夫人韩玲是邻里相伴的青梅竹马,韩父是个秀才,屡试不第,便办了一间私塾里教书育人,因韩母早逝,独自一人抚养女儿。

韩玲上五岁时,邻居搬迁,换来一对师徒,自云江湖易客,那小徒弟正是刘雁,仅比韩玲虚长三岁,师徒两个靠在万象街上摆摊算命谋生,日子倒也过得去。

一晃十余年,刘雁与韩玲一同长大,渐生出非比一般的情谊,只是刘雁那位师父行踪不定,常常一年半载游行在外,韩父原本看不中无父无母的刘雁,却因他晚年缠绵病榻,唯恐有一日他撒手人寰,无人照顾爱女,又见刘雁诚心求娶,便将韩玲托付给他,为两人操办了婚事。

宝太十一年,七月,刘雁与韩玲成亲。同年秋,刘雁进京赶考,奔赴大衍试,化名常州云沐枫。

韩玲在他走后发现怀有身孕,满心欢喜地托人寄书信到京城,与丈夫分享这个喜讯,她却不知,安陵城没有刘雁这个人,有的只是被皇上钦点为公主驸马的云华易子。

“……后来的事,想必你都听说了。”

相见之后,云华执意用他那沙哑暗沉的嗓音,亲口将二十年前与韩夫人相知相许的经过叙述给薛睿听。

他既没有过多形容他与韩氏的感情深厚,也没有在薛睿面前忏悔他的过错,可余舒站在一个旁听者的角度。却能感觉到他对韩夫人的缅怀和愧疚,不只是因为他辜负了她,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深深爱过这个与他两小无猜的妻子,所以才会有真情流露。

余舒看向薛睿,他听得全神贯注,从头到尾注视着云华,留心他每一句话,并没有因为对云华的成见,就装作满不在乎。

短暂的失神之后,薛睿便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他定定地望着云华道:“从安县回到京城。阿舒就将你与她的约定告诉了我,那时我才猜到了我的身世,后来我又派人到义阳县调查,终于确定我就是你要她找的人。现在她把我带到你面前。你是不是该履行约定。将《玄女六壬书》拿出来。”

云华眼中藏着淡淡的忧伤,闻言,他神情不变。而是转头看向余舒,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是该谢谢你,不然他也不会来见我。”

明明是感谢的话,余舒听着却有些尴尬,总觉着云华有点儿可怜,费了半天嗓子,也没能转移薛睿的注意力,接下来不是父子相认痛哭流涕的剧情,而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客观来讲,云华的确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但是没有人比余舒更清楚,他的初衷是为了完成师命,却因此赔上了后半生,害死了两个深爱他的女人,失去亲生骨肉,他比任何人都痛心疾首。

赵小竹憋不住插了几句嘴:“二哥,你别怪义父这些年都不去找你,他知道你做了相爷府上的公子,不敢与你相见,朝廷一直都在派人追杀他,我们在哪儿都待不长,要不是去年大兄修炼出关,武功大成,我们还在东躲西藏呢。”

薛睿不为所动道:“这些话留着以后再说,我们现在要的是《玄女六壬书》。”

余舒深知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卖队友,再同情云华也不能忘了正事,于是连忙附和道:“对,我们先要看一看《玄女六壬书》。”

赵小竹脸色一急,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华打住,伸出手递给他,赵小竹闷闷不乐地扶着他在矮榻上坐下,然后一个扭身,就钻里屋去了。

余舒原当他是去拿《玄女六壬书》了,不想他从里面拍上了门,竟不再出来了。她奇怪地看着紧闭的屋门,转头去询问云华:“他在里面干什么?”

不等云华回答,赵小竹的声音就从屋里传出来:“你们不是要看那劳什子天书么,我和大兄都发过毒誓,有生之年绝不会看一眼那鬼东西,你们爱看就自己看吧,哼。”

余舒听他嚷嚷,先是惊讶,然后又怕他声音太大把人招来了,连忙凑到门前说他:“嘘,你别嚷嚷啊,叫人听见了怎么办。”

“听见个甚子哟,大兄就在楼顶上蹲点子,谁敢偷听咱们说话就是找死呐。”

余舒这才放心,走回到薛睿身边,对着云华腆脸道:“这么说,《玄女六壬书》就在您身上?”

云华点头,招手示意薛睿上前,又对余舒道:“小姑娘先转过身去,等我叫你再回头。”

余舒这回机灵,一下子便猜到云华是将《玄女六壬书》贴身存放,免不了宽衣解带才能取出,于是就听话地转身不看。

就在她转身之后,云华脱下保暖的裘服,解下腰带,层层衣襟敞开后,只见他腰间紧贴着皮肉缠绕着一圈赤红发亮的竹简,那有如血染一般的颜色叫人心悸,然而更让薛睿触目惊心的却是云华身上一道一道斑秃似的疤痕,那丑陋的褐红色,盘踞了他整个胸膛。

“这是……怎么弄的?”

云华一面转身让薛睿从背后解开捆绑竹简的尼龙绳,一面轻描淡写道:“我为了盗取它,在司天监放了一把大火,我逃生时就将它护在胸口。”

薛睿的手碰到那一圈“竹简”,赫然发现这并非是竹子做的,而是一根一根坚硬的铁条。可想而知,云华是将它藏于胸口,却被它狠狠地灼伤。

他再一次感到心惊,手指微微发抖,他在大理寺提刑,见识过不少酷刑,知道炮烙之刑能让人生不如死,铜筋铁骨的七尺男儿也要跪地哭求,云华为了得到《玄女六壬书》,竟连烙肤之痛都可以忍受。

这一件传说中的开国六器之首,究竟有多么宝贵?

薛睿默默地帮他取下那一道沉甸甸的铁书,捧着它站到一旁,看着云华动作缓慢地将衣裳穿好,眼尖地看到了他腰上缠了一圈棉布,边角露出他惨白的皮肤,忍不住问道:“你一直将它带在身上吗?”

云华低头系着腰带,闻言道:“洗澡的时候会摘下来。”他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正好撞见了薛睿忧心的眼神,瞬间展颜一笑,对他说道:“不要紧,我很快就能放下它了。”

第七百四十章 天命太骨

余舒背过身听着他们父子两个说话,不知道薛睿看见了什么,《玄女六壬书》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心里好奇的要死,几次忍不住想要回头,又怕看见了不该看的,就在她蠢蠢欲动的时候,听到薛睿叫她——

“阿舒,你过来。”

余舒如蒙大赦,转过头便看见薛睿手捧着一团耀眼的红光,云华穿好了衣裳坐在他身后,正在倒茶喝水。

“这就是《玄女六壬书》?”她两眼发直,快步上前,就着薛睿的手托起了那红光一角,心中顿时一惊,好沉!

云华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此物非铁非铜,乃是一种罕见的晶石,火烧不化,遇水不融,坚若磐石。我翻遍古籍,未曾觅得相似之物,我便擅自为它取名为玄晶石,《玄女六壬书》共由八十一枚玄晶石合并,每一枚玄晶石长约五寸七分,宽二分八厘,正面刻三十六字,全篇共计两千九百一十六字。”

不等他把话说完,余舒已经凑到眼前查看,却见晶书一面上刻着几幅模糊不清的图文,另一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看了两行,只觉满眼天书,完全看不懂那上头写的什么东西!

“这是篆文,”薛睿看到她一脸完蛋的表情,方才想到她是个文盲,蓦地一笑:“让你平时多练字你不听,连篆体都不认得。”

说着,就将晶书轻拿轻放在云华身前的长案上,铺陈开来,先看正文,余舒凑过去。伸长脖子问道:“上头写的什么?”

先秦篆体在她眼里和鬼画符差不多,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她能看得懂才怪!

薛睿皱起眉头,迟疑地摇了摇头,“这上头字词并不成句。杂乱无序,我也看不明白。”说完,便和余舒一齐望向云华,等待他解答。

“你这样看当然看不明白,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文章,”云华伸手捏住晶书一角。将它翻转过来,推到薛睿和余舒面前,指着反面刻画的图文,为他们解疑:“我刚才说正面刻了近三千个篆文,这反面则是两篇图解。一篇名为《治国要术》,乃是先人留给安朝皇室子孙的训示,一篇名为《太骨神课》,乃是一门解读篆字天书的绝世奇术,由历代司天监大提点掌握,不论天灾人祸,或是前尘后事,极尽所能。甚至于历代皇帝继位的人选,皆出于此。你们焉知大安所谓的三百年太平盛世从何而来,正是源自你们眼前这一部《玄女六壬书》。”

余舒和薛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

云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音愈发地嘶哑,就连听的人都难以忍受,薛睿见他面前的茶杯空了,连忙提壶给他续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歇一会儿。我先看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你。”

云华点点头。遂闭口不言,转而默默地打量着薛睿的眉眼。追忆起结发妻子。

余舒自觉地给薛睿搬了一张椅子,又挪了烛台过来,让他坐下细看,她凑在他边上,看不懂篆字,只好研究别的。

整部书是由一枚一枚细长的晶体串连而成,薄薄的晶片丝毫不见透明,反面的两篇图解看上去是晶书串成之后再雕刻上去的,一笔一划连接的都十分自然,云华说这玄晶非常坚硬,那么能在这上头刻字作画的人,若非持有神兵利刃,就是一个内力极深的高手。

再看图形,前一部分是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后一部分画的则是一具人体,从头到脚描绘的十分细致,尤其是每一根骨骼都清晰可辨,不同的部位上一一标注。引人注目的是,在这具人体的最下方,工工整整地刻着四个字,隐隐散发着血光,盯着看久了便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难得的是这四个字,余舒居然能认出三个,它们分别是“天”、“命”和“骨”。

她不由地指着那四个字问薛睿:“这写的是什么,天命什么骨?”

薛睿已将《治国要术》一篇看完,尚不能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听到她发问,视线一落,停在她手指上,喉头一缩,哑声道:“天命太骨。”

“天命太骨?”余舒双目放亮,见猎心喜道:“那这一篇就是《太骨神课》了。”世上没有一个易师面对绝世奇术能不心动,她也不例外。

这一具天命太骨,大概就如同六爻术所用的爻钱、起占所用的龟板一样,都是占卜的工具。

她转头向薛睿求证,却撞见他满目的阴霾,她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云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你不是想要知道真正的破命之法吗?”

薛睿身躯僵直了,云华瞥了他一眼,心下暗叹,却毫不犹豫地告诉了余舒:“若寻得破命人是男子,论理当诛,因为破命人是相伴而生,杀一人则现一人,唯有杀了男子,才能寻得女子。而大安祸子之所以要寻破命人,则是因为只有大安祸子与破命女才能孕育出天命太骨。”

余舒慢慢地睁圆了眼睛,脑袋嗡嗡作响,回荡着云华最后一句话。

“也就是说,大提点要我与景尘成婚生子,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取天命太骨?”她胃里一阵泛酸,有一种抓狂的冲动。

真相比她先前所有的想象都要险恶,兆庆帝和大提点居然打着主意要将她的亲生骨肉制成一副占卜的工具!

“别怕,”薛睿不避云华就在面前,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无声地传达了与同进同退的决心。

余舒红着眼睛,抖声道:“他们做梦也别想!”

女人天生都有母性,哪怕破命需要的是她挫骨扬灰,都不如对她将来的孩子下手来的可恨可恶。她就算去死,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秉承青铮道人的托付,进京就是为了寻找《玄女六壬书》并且毁掉它,直到此刻她才有一股发自内心的强烈意愿——毁了它!

余舒抬起头,沉着脸对云华道:“没有天命太骨。《玄女六壬书》几乎无用,你带着它东躲西藏,又是何苦?不如将它交给我,让我想办法毁了它。”

云华摇头,并未被她三言两语说服,“谁说它没用。只要它一日在我身上,朱慕昭和那昏君就一日不得安宁,他们得不到《玄女六壬书》,就算有了天命太骨又能如何?”

余舒异常冷静地指出疑点:“这上头不过三千篆字,两篇图文。只需拓印下来,要它何用?”

云华再次摇头:“要用《太骨神课》占卜,必须用到玄晶上的篆字天书,誊抄下来是没用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大哥,让他看看这上面写得什么。”

他指着图解上一行文字,薛睿低头去看,脸色几经变幻。万般无奈地告诉余舒:“他没有骗你,《太骨神课》手段非常,有了天命太骨。唯有借助这玄晶上的篆字天书,才能窥伺天机。”

余舒脸色难看,挣开了薛睿的手掌,按住了桌上的天书,直直地盯着云华,咄咄逼人道:“为何不肯毁掉它。难不成你得了《玄女六壬书》,还想要夺取天命太骨?你在归来居私下与我说过。你是奉了师命进京,难道你的师尊不是让你找到《玄女六壬书》。就立即毁掉它吗?”

云华双瞳紧缩,忽然表情一变,凌厉迫人:“你说什么?”

他十分确定在归来居和她私下交流那一次,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向她提及毁书一事,他也从来没有向其他人泄露过半个字!

余舒毫不退让,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你的师尊没有让你毁了它吗?”

云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余舒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她用力拔下了食指上的指环,举到云华眼前。

“你不认得我,总该认得这件信物吧,这是师父他老人家亲手交给我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和你一样,都是遵从师命进京,为的就是毁掉《玄女六壬书》!”

云华猛地站起身,夺过了她手上的指环,仔细辨认后,难以置信地出声道:“这是、是七星子。”

青铮道人临别时送给余舒的黑色指环,和云华的诸葛瞳一样,都是取自开国六器其一七星尺上的星子制成,余舒当初就是通过这一点,判断出云华的来路。

云华飞快地摘下了腰间的香囊,摸索出一枚玉玲珑,用力在桌上磕碎了,捏起其中一颗滚圆的小球,对比着余舒那枚黑色的指环,眼中渐渐地湿润起来,双手微微发抖。

“是七星子,是师父…是师父。”

余舒没料到他会如此激动,火气顿消,不知所措地看向薛睿,有点儿后悔这么刺激他。

薛睿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等会儿再说。他早就听余舒坦白了她进京的目的,也早就知道她和云华同一师门。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带着余舒来见云华。

说来有些可笑,他对云华始终抱有防备之心,比起这个隔了二十年才突然出现的生父,他自然是会站在余舒这边,忧她所忧,愁她所愁。

云华经历了短暂的失态,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将指环与那颗小黑球一起递给余舒,涩涩地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算不准你,我只当是你破命人的命数难测,却不想你身上藏有此物。”

余舒不知说什么好,云华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可温柔多了,比起他对薛睿的态度也不差多少,让她刚刚攒起来的怒气没处施放,又憋了回去,与此同时,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您身上怎么还有一颗诸葛瞳?”不对啊,她之前卜算云华的生死,分明是可以算出来的。

她将疑问说出,就听云华道:“我有两颗七星子,一分为二。我手上这一颗,不是时时戴在身上,有时会拿给阿金和小竹防身,所以你能算到我的事,并不出奇。”

余舒恍悟。

“师父他老人家可好?”云华不禁询问起青铮道人。

“嗯,他身体好得很,一把年纪了照样能吃能喝能睡,”余舒觉得应该把她拜师的事说明白一些,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我是去年春夏拜在师父门下的,他老人家不曾告诉我真名真姓,自称青铮道长,也没说山门开在哪儿,我资质不佳,幸遇师父点化,习得六爻术与八门生死诀,师徒相处不过百日,师父便委以重任,说他发过毒誓毕生不再踏进安陵城一步,命我进京,自从离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薛睿静静坐在一旁,并不插话,余舒有她的主意,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云华听得连连点头,“六爻术和八门生死决都是师父的本领,看来你是我的小师妹无疑了。”

余舒暗松一口气,就怕他心存疑虑,接下来不好说话,这下好了,她总不必瞻前顾后,有什么说什么。

“师父曾经在我面前提到过,说我有位大师兄,天赋秉异,又是绝顶的聪明,为人十分孝顺。云华先生,我斗胆喊您一声师兄,敢问你为何违背师命,明明寻到了《玄女六壬书》,却不肯毁掉它。”

云华满面无奈:“不是我不肯毁了它,而是我毁不掉它。”

余舒皱眉:“这是何故?”

“我方才说过,玄晶坚如磐石,烈火不化,不融于水,并非是我夸大其词,我曾想尽办法,也没能毁坏它分毫,只能带着它东躲西藏,逃避朝廷的追杀。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当场试验。”

这个原因听起来简单,却又让人无可奈何,余舒突然体味到云华的苦衷,这样一件毁不掉,又用不了的“宝物”,只能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可不就是个甩不掉的祸根么!

“是我误会您了,”她有些惭愧,之前她还口口声声地指责云华,怀疑他用心险恶。

薛睿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玄晶背面的图文,逐行阅读,冷不丁地开口问道:“《治国要术》上说,唯有历代大提点和历任皇帝才有资格阅览这部奇书,你是例外,那位青铮道长缘何得知《玄女六壬书》,并且一心一意要毁掉它?”

第七百四十一章 瓮中捉鳖

“那么青铮道长又是缘何得知《玄女六壬书》,并且一心一意要毁掉它呢?”

青铮道人身上的疑点多的数不清,但是最让人在意的就是他的身份,为何他对《玄女六壬书》有着如此强烈的执念,为了毁掉它,不惜先后让两个徒弟以身犯险。

同样是为人弟子,余舒对青铮道人几乎是一无所知,他们师徒相处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云华就不一样了,他与青铮曾经朝夕相处情同父子,一定知道的比她多。

“师父没有对你说过他的来历吗?”云华没有正面回答薛睿的问题,反问起余舒。

“没,”余舒敏锐地从云华的语气上听出了端倪,于是试探道:“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来历非凡,师兄给我讲讲?”

云华摇头道:“有机会你与师父重逢,可以当面问他。”

这是变相地拒绝了,余舒不甘心,可也知道她从云华嘴里撬不出什么话,于是偷偷用脚尖踢了踢薛睿,这种拼智商的时候,就该让主力上阵。

薛睿心领神会,当即接话道:“您不肯说,我们也猜得到。能够接触到《玄女六壬书》的机密,如不是曾经在司天监做过高官,那就是皇室中人,青铮道长可以教出您这样的高徒,想必他是前者,我听阿舒形容过,青铮道长最少有八十高寿,却耳聪目明,老当益壮。这样一位神仙似的人物,当年不可能籍籍无名,照他的年纪来推算,倒叫我想起了一个人。”

余舒听得入神,差点脱口问一声“是谁”,还好她及时闭嘴,没有拖薛睿的后腿。

“谁?”云华相当配合。

“六十年前,闻名天下的青阳易子。”

云华眼神闪烁了一下,仅有些微的异样却被余舒捕捉到眼底,她心中一喜,乘胜追击道:“对,师父自称是青铮道人,与青阳易子的封号仅差一字,若非巧合,那他就是青阳易子没错了。”

易子的封号都是由当朝的皇帝钦赐,通常有两个字,头一个字是姓,第二个字则取佳喻,好比一百年前南方夏江世家本身姓夏,北方文辰世家本身姓文,后得封号,开辟世家,就成为复姓,亦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青阳易子本人姓青,这个姓氏并不多见,要说青铮道人和青阳易子就是同一个人,这完全有可能!

“哈哈,”云华忽然笑了,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咳嗽,要不是他扬着嘴角,余舒根本辨认不出那是笑声。

“你们说的倒像是那么一回事。”他这是不肯承认了。

余舒要的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脾气上来,脖子往前一伸,两手撑着桌子凑到他脸前,直截了当地说道:“师兄,你就别和我绕弯子了,咱们如今可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跑不掉,你瞒着我们有意思吗?”

云华眼中带笑,纹风不动:“不管师父是什么人,我都承认你是我的师妹,我们的目的都是要毁书,这就足够了。上回我就告诉过你,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余舒悻悻地退开,心里哼哼:你不承认我也知道青铮老道就是青阳易子!

薛睿又为云华续了一杯茶水,不再纠结青铮道人的身份,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我有一点想不明白,青铮道长让你毁掉《玄女六壬书》,就没有教给你毁去它的方法吗?还是说他也不清楚玄晶是金刚不坏之物,所以没有交待。”

他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不可摧毁的东西,一物降一物,一定有特定的方法可以毁坏它。

云华收敛了笑容,深深地望着薛睿,心中有些骄傲,亦有些怅然,这是他和韩玲的孩子,他期盼了二十年的骨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然长成一个出色的年轻人,聪明、胆大、又细心,遗传了他们夫妻所有的优点。

“不错,师父的确是告诉过我毁掉它的方法。”

“什么?”余舒拔声道,她被他们绕糊涂了,刚刚云华还说他尝试过火烧刀劈都摧毁不了玄晶,怎么现在又说他有办法?

收到她质疑的眼神,云华叹声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实话告诉你们吧,要毁掉《玄女六壬书》,必须用到另外一件开国六器。”

余舒思路急转,将六件器物在脑中过了一遍,薛睿则是低头飞快地寻找到《治国要术》上的几行字,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纯钧剑?”

“纯钧剑!”

云华点点头,“没错,正是纯钧剑。”

余舒看向薛睿,就见他手指在玄晶上划动,念念有词:“指掌天下是玄女书,斗转星移是七星尺,圆融智通是太清鼎,逢凶化吉是石如意,镇慑山河是伏羲盘,无坚不摧是纯钧剑,原来如此,这就是开国六器的威力,果真惊世骇俗。”

余舒听得仔细,想是《治国要术》上提到了开国六器,被他一一对上号了,她也是头一次听全了六器之名,只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地心驰神摇。

云华见他二人失态,并不奇怪,他头一回看到这上面的记载,受到的冲击不比他们弱。遥想安武帝昔年,一代天骄,统摄百万大军,又有六器在握,逐鹿天下,是何等的的滔天气势?

“开国六器来历非凡,不能以易推之。传闻纯钧剑就埋在皇陵墓穴中,与宁真皇后陪葬,当年我费尽心机,都未能潜入皇陵。后来我盗取《玄女六壬书》逃离京城,尝试了许多办法,都不能毁坏它,方才确定唯有纯钧剑可行,只是皇陵中机关重重,即便阿金武功了得,进去了一次,却被困在迷魂阵中,险些丧命。”

余舒心道乖乖,您能偷到一件开国六器已经是牛得不行了,居然还打着另外一件的主意。

“这么说,我们非要拿到纯钧剑不可了。”薛睿沉吟,“东山皇陵的确是戒备森严,单单外围就有上千禁军把守,日夜轮换,园陵中处处陷阱,要想潜入其中全身而退,除非是有飞天遁地之能。倒是每年圣祖祭日,人多事杂,可以勉强一试。”

云华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前阿金就是趁着圣祖祭日混进皇陵,可惜一无所获。”

薛睿皱眉:“距离下次祭祖,还有半年时间。怕只怕皇上病重,等不及要为景尘破命。”

听到另一个儿子的名字,云华神情一变,犹豫地说道:“我算出天下将要大乱,北方孤星煞起,料是东菁王拥兵自重,来日必会犯上作乱。为了安邦定国,势必要借用《玄女六壬书》,朱慕昭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哪怕他抓不到我,他一样会先取天命太骨。”

父子二人说到一处,面色沉重。

就在这个时候,余舒弱弱地插了一句嘴:“那个,我知道纯钧剑在哪里。”

两双眼睛齐齐扫向她,余舒赶紧坦白:“是景尘告诉我的,纯钧剑早就不在皇陵了,据说是许多年前,大安皇室出了一位离经叛道的皇子,趁着祭祖之日,闯入皇陵禁地,偷走了纯钧剑,然后那位皇子跑到山上去做了道士,临死之前把纯钧剑献给了师门,哦,就是景尘的师门。就在不久之前,景尘的同门师妹将纯钧剑带给了大提点,似乎是当今皇上答应了正一道掌门人什么条件,他们才肯物归原主。所以纯钧剑现在应该是在大提点的手中。”

她看了眼薛睿,补充道:“就是你失踪之前发生的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不见了,后来你回京,我就把这回事给忘在脑后头了。”

其实当时景尘对她说起这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只恨自己没长前后眼,早知道纯钧剑有这么大的用处,她就是抢也能从水筠手上抢过来。

云华不禁苦笑:“天意如此,我得到了《玄女六壬书》,纯钧剑却在朱慕昭的手上。”

余舒不止一次听他直呼大提点的名讳,不难猜测这两人当年肯定有一场恩怨。大提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变了又变,从初见时的惊为天人,到此时不剩分毫好感,变为深深的忌惮。

薛睿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从大提点手上夺取纯钧剑,是要比在皇陵冒险容易得多。”

余舒苦着脸道:“哪里容易,谁知道大提点把剑藏哪儿去了,万一他悄悄把剑送回皇陵了呢?”

薛睿双目泛着精光,笃定道:“他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要用纯钧剑引诱我露面。”回答她的是云华,父子两人显然默契十足。

她不想承认她的脑子不够用,没有再继续问为什么,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急声道:“他知道你没死,一定不会任由他们将景尘的孩子削肉剔骨做成一副工具,那可是你的亲孙子,而只有毁掉《玄女六壬书》才能了结这一切,所以他才会故意泄露给景尘纯钧剑在他手上,就是为了传到你的耳朵里!”

难怪大提点一直都不忙寻找云华,原来他是早就挖好了坑,等着瓮中捉鳖呢!

第七百四十二章 势在必行

一室沉默,云华和薛睿陷入思考中,余舒则是在整理着纷乱的思路。

她如愿见到了《玄女六壬书》,不但知道了破命的真相,并且她得到了云华的承认,双方统一阵线,有了这么个强力的同盟,本该值得欢庆,她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看起来只要毁掉《玄女六壬书》,就能终结一切,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要从大提点手上夺取纯钧剑,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强夺?大提点哪次出行不是前呼后拥,成群结队的人马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余舒听景尘说起过大提点身边有四大护法暗中保护,个个武功不逊于他,云华这边只有一个金柯,就算加上景尘,要想在京城脚下突破重围把大提点给掳了,那是痴人说梦。

智取?论心机城府,云华倒是可以与大提点相敌,但大提点掌握着整个司天监,背后站着泱泱大国,云华带着他们几个虾兵蟹将,拿什么和人家斗智斗勇。

实力悬殊太大,一旦双方正面交锋,余舒他们这一方只能是被秒杀的命。

然而除了夺取纯钧剑,他们似乎没有别的路径可走,皇上和大提点对天命太骨势在必得,就连手握《玄女六壬书》的云华在大提点眼中也是瓮中之鳖,根本就跑不掉。

更糟糕的是,大提点已经对余舒下了最后通牒,最迟后天,她和景尘的婚事就会提上日程。

如果说余舒之前还有那么一丢丢和景尘假成亲拖延时间的想法,那么在她见过云华,知道了天命太骨从何而来,就彻底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决不能坐以待毙。

余舒视线落在《玄女六壬书》上,赤红的玄晶在烛火的照射下隐隐发光,那一缕一缕的红光在她脑海盘旋,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主意。

“师兄,你是从上一任大提点手上盗取的玄女书对吧?”余舒忽然做声。

云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说道:“前任大提点正是朱慕昭的父亲,据我所知,他在当今皇上继位不久后就去世了。”

“也就是说,当今皇上和现任的大提点都没有亲眼见过玄女书喽?”

云华一愣,余舒看他表情,心里一急,飞快地说道:“怎么不对吗,《治国要术》上不是说明只有司天监大提点和皇帝本人才有权限阅览这部天书,否则当以谋逆论诛吗?你把它偷走的时候,当今的皇上还不是皇上,现在大提点也不是大提点,他们怎么可能亲眼瞧过玄女书。”

闻言,薛睿面露异色。

“这……理当如此。”云华想了想就肯定了她的说法。

余舒的眼睛再度发亮,透着狡猾:“那我就有主意了。”

云华毕竟和她相处不多,一时间不能领会,薛睿却一看她神情,就猜中个七八,当即说道:“你是想伪造一份《玄女六壬书》?”

“对,”余舒手摸着玄晶,将她的想法告诉他们:“皇上和大提点对玄女书的了解,恐怕还不如云华师兄你呢,最多就是先帝和前任大提点向他们描述过,但是再怎么仔细都不如亲眼所见,唯一能够证明玄女书真假的,就只有天命太骨,你们说对不对?”

薛睿点头赞同。

“你接着说。”云华想听听她到底有什么主意。

“要取天命太骨,并非一朝一夕,就算大提点现在拿到了玄女书,他一时半会儿也难辨真假。但是他得到了玄女书,一定不会再冒险将纯钧剑留在不安全的地方,我要是大提点,立马就会将纯钧剑送回东郊皇陵,埋放在禁地,让它永世不见天日。”

“他不是要用纯钧剑引诱师兄你现身吗?我们就顺了他的意,给他一份假的玄女书。接下来就好办了,我们只要安排人手在去往皇陵的必经之路上,截获纯钧剑。”余舒说到这里,仿佛胜券在握。

“你们觉得怎么样?”

薛睿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慢慢点头:“我觉得可行。大提点如果要派人送纯钧剑回皇陵,不会大张旗鼓引人注目,派去的人手一定不多,到时让金柯和贵六贵七他们一起,半路埋伏,不怕截不住人。”

“可行是可行,只是你们要拿什么伪造玄女书?”云华神情严肃地说:“朱慕昭谨慎诡诈,一般的伎俩是哄不住他的。再者,他已经怀疑你们与我之间有来往,势必会提防着你们身上佩带七星子,他不会过多依赖大洞明术,你要骗他,实在是难。”

“哈,”余舒眉毛一挑,不见退缩,反而激起了斗志:“别的我不敢说,单论骗人,再没人比我更在行了。只要师兄你肯冒险,我担保他上当。”

薛睿摇头失笑,除了她,再没见过哪个人脸皮厚到把说谎话当成是本事的。

云华看了看薛睿,洒然一笑:“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能拿到纯钧剑,毁掉玄女书,我心愿一了,虽死也无憾。“薛睿闻言轻轻皱眉,但没说什么。

“那好,我们现在就好好计划一下。”余舒摩拳擦掌,等不及要大干一场。她虽有主意,但思维不够周密,有云华和薛睿弥补不足,她很有信心这个计划会成功。

同时拥有《玄女六壬书》和纯钧剑,到那时候,大提点就再也奈何不了她了。

。……

他们三个人谈了整整一夜,黎明之前,薛睿才带着余舒离开,临走的时候,余舒问了云华一个问题——

不破命,景尘会如何?

云华是这样回答的:“景尘也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会害他,龙虎山那一群老道更不会有性命之忧,所谓的命数,不过是他们加诸在景尘身上的一道枷锁,约束他的行为与道德,方便他们摆布罢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终于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不会再为不能帮景尘破命而感到愧疚。

说句心里话,哪怕景尘不能破命,龙虎山那一群老道士死绝了,余舒也不会牺牲小我,让她的孩子被人扒皮拆骨。

至于天下兴亡,大安皇朝覆灭与否,那就要看天命了,果真没了《玄女六壬书》和天命太骨,大安朝就要灭亡,那只能说是这一朝气数尽了,又与她何干呢?

这天下,又不是她的天下。

***

余舒在天亮之前被金柯送了回去,这一夜来回奔波赶场子把她折腾的够呛,刚挨着枕头就睡下了,根本没力气多想别的。

早晨安倍葵在外面叫起,余舒眼皮子都睁不开,干脆一裹被子蒙头睡到了中午。醒来时就听说景尘在前院儿等她,整整坐了一个时辰了。

余舒没再赖床,正好她也有话要对景尘说,洗漱干净就到前头去了。景尘是因为早上去了司天监没见她,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就找了过来。见了面,果然她气色不好,他只当她是发愁明天要给大提点答复,心里的愧疚全写在脸上了。

余舒一见他这副表情就觉得心累,今天终于能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