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他不一样。

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薛定看她两眼,嗤笑一声。

“祝清晨,你可真够土的。”

这年头了,还拿着这种土掉渣的古诗词掉书袋,班门弄斧。

他再也吃不下东西,将筷子一搁,起身去水槽前洗锅,“吃了就走,少废话。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摇的,赶紧死了这条心。”

祝清晨一边吃面,一边笑言:“真巧,我也是。”

薛定背对她,额头上太阳穴突突直跳。

吃完饭,无须赶人,祝清晨自己开门走了。

“谢谢款待,厨艺不错。”她站在玄关处夸了一句,拍拍肚皮,懒洋洋出门去。

薛定摸不清她的套路,没忍住问了句:“你去哪?”

她似笑非笑反问他:“怎么,要留我过夜?”

然而不待他答话,她已关门离去。

薛定在原地站了片刻,心里天人交战。

送,还是不送?

几秒钟后,他脸色难看,快步走到阳台上,朝下一看。

巷子里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去哪了?

他摸不着头脑,往巷头巷尾都看了看,却硬是没找着祝清晨的身影。

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是真走了?

大老远跑来,吃了顿饭,又回去了?

哪知道又过了须臾,对面二楼上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人声:“找谁呢?”

他一顿,抬头看去。

离他两米外的民宿窗口,那个“人间蒸发”的女人好整以暇站在那,托着下巴倚在窗棂上,笑容满面,朝他比了个八的手势。

“还以为要数到十你才会探头找我呢,不错,比我想象的还早了两秒钟。”

薛定:“……”

砰地一声关了窗。

他脸色难看地骂了声操,坐到沙发上,随手摸了本书看。

那个美国人最为推崇的硬汉作家说:“在白天对什么都不动感情是极为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坐在充沛的灯光下,深知即将到来夜晚会更难熬。

*

天刚鱼肚白时,薛定的闹钟响了。

他按掉闹钟,掀开被子,洗漱换衣,又去厨房热了两片吐司,煎蛋,加入生菜叶,做了个简易的三明治。

今日军方在戈兰高地上的禁区有排雷作业。

他要赶去报道。

戈兰高地位于叙利亚西南部,以色列东部,先后在一战后、四次中东战争里成为战场。

数千枚地雷遗留在那片土地上。

这一百年来,戈兰高地无数次发生路人踩雷事件,重则死亡,轻则受伤。

薛定草草吃了三明治,背了只从北京家中带回来的旧相机,穿了件黑色夹克,捧着摩托头盔出了门。

他是负责报道新闻的,摄影是乔恺的活儿。

可如今乔恺不在,他得身兼两职。

从楼下的车棚里取了赛摩,他长腿一跨,骑了上去。

脚下踩燃引擎,手上干脆利落转了转,摩托在泛白的天光里轰鸣而出。

他还抬头看了眼那女人的窗口。

那屋子安安静静的,窗外摆着数盆紫色粉色的小花,那人约莫还在睡梦之中。

唇角微微一扯。

傻女人。

然而他没看见,当他骑着赛摩出了巷子时,巷口的空地上停了辆浅蓝色的小破车。

祝清晨坐在车里啃面包,不时低头看看手表。

以色列官方昨日公布了今天的排雷计划,她掐着时间在这儿等了半个多钟头,天不亮就起来了。

打了个呵欠,她还没来得及把嘴合拢,忽然间听见摩托的轰鸣声。

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下一秒,巷口冲出熟悉的赛摩,男人一身黑色机车装,头戴纯黑色头盔,骑车的姿势像是离弦的箭,凛冽又放肆。

她扯开嘴角。

呵,傻男人。

随即踩下油门,冲出了空地。小破车模样虽落魄,改装后的性能还不错,跑起来也虎虎生威。

薛定是在笔直的公路上发现不对劲的。

身后跟了辆小破车,从耶路撒冷一路跟到了通往戈兰高地的公路上,别的车都不见了,就剩下它不远不近跟着他。

他转弯,它也转。

他加速,它也加。

最后他猛地停车,等在路边。

那小破车晃晃悠悠来到他身旁,也跟着……停了下来。

车窗下降,女人戴着墨镜,把脑袋探了出来,笑吟吟问他:“停下来干嘛?不是赶着去戈兰高地报道吗?”

“……”

薛定一把摘下头盔,长腿一迈,下了赛摩。

捧着头盔走到车边,他说:“下车。”

祝清晨依然笑容满面:“下车干什么?”

他猛然间一拳砸在车门上,小破车几乎晃了晃。

天光已然大亮,又是一个以色列惯有的好天气。

天色蓝得像宝石,湛蓝透亮,万里无云。公路一路伸向远方,安然静谧。四周是旷野,是一望无际的黄绿色草原。

薛定前所未有地恼怒。

他一字一句问车内的人:“祝清晨,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话也说到最狠的地步。

为了离开她,他甚至提前逃到了这片黄土地上。

可她陡然间失去了从前的所有自傲,一次一次笑吟吟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不知疲倦,也永不会绝望。

祝清晨没了笑容,望着他不说话。

她鲜少见到薛定这副模样,像是暴跳如雷的野兽,情绪失控。

男人盯着她,冷冷地又问了一次:“祝清晨,你还要我怎么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你但凡有那么一丝半点的自尊心,也该知道感情这种事没法勉强。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祝清晨双手握着方向盘,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一脸平静。

“我不会影响你。”

“……”

她从副驾驶上拿起他送的那只性能极好的专业单反,以及自己配的新镜头,“乔恺不在,没人帮你摄影,我来。”

“……”

“超长焦镜头,适合用于危险报道。”她打开副驾驶前面的柜子,又拿出两只备用镜头,“长焦镜头,微距镜头,我都准备好了。”

抬头,对上薛定火气渐熄的眼。

她平静地说:“我对你,不止死缠烂打,也不是只会添乱。”

他的满腔怒火生生被她的认真震慑住,无处发作。

小车里,女人将镜头一一放回柜中,轻飘飘说:“薛定,我对你,是志在必得。”

是让你心甘情愿明白,从前你坚持单身,不过是因为职业危险,不适合有人大老远在祖国等你一辈子。可如今我,祝清晨,是可以与你并肩作战,终身相依的人。

你是无枪的战士,那我就是你身旁的战友。

“我是女战士,不是吗?”她慢慢地笑了,那笑里有一抹张扬,两点温柔,三分坚定,以及数不清的可爱。

薛定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难看至极,回头,重新骑上摩托。

他咬牙切齿,戴上头盔,一言不发往前骑。

身后,小破车始终跟着他。

仿佛一条默默无闻的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智障的我订错了机票,最后辗转坐了六个小时的高铁回到北京。

开始码字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一个半小时写完这章,确实精力不济了T-T,因为接下来有大事件大场面,字数可能较多,我争取一次性写在大肥章里,所以容我去睡个觉,早上爬起来继续写。

最迟中午12点之前会更新。

晚安=V=

依然99只小红包,感谢大家包容一个为了旅行更新不稳定的浪子容哈哈哈~

第44章 生死时速

第四十四章

祝清晨素来只知道我国与越南边境地带有雷区, 从上个世纪末到二零一七年年底, 我国一共进行了三次大型排雷作业。

她曾经看到过相关新闻,中越边境云南段有一个村庄,地雷遍布, 自九十年代以来, 两人被炸身亡, 三十三人因触雷伤残, 其中九人不得不依靠假肢生活。

战争就是这样,好不容易终止了,原以为今后可以不再有流血与牺牲,可部队虽撤出,上万枚地雷却依然埋在地表。

受苦的永远是渴望和平的百姓。

戈兰高地位于叙利亚与以色列之间。

兵家必争之地, 地雷遍布是常态。

两人抵达雷区时, 以方排雷士兵已经到了。

军事装甲车停在不远处, 因为地势缘故,开不过来, 战士们每人负重四十多公斤, 背着炸药、防护服、防雷靴、水和食物等物件, 徒步在荒芜的雷区步行了二十来分钟。

雷区进口处立着一块碑, 用希伯来语和英语写着:雷区慎入。

薛定与驻守在边界的军官进行交涉, 出示了国际记者证,得到许可,能够在边缘安全地带进行拍摄。

祝清晨欲跟进去,却被军官拦住。

她冲着薛定的背影叫了一声:“哎!”

薛定脚下一顿, 回头,看她片刻,朝军官点了点头。

她这才被放行。

嘴角一弯,这男人,还是狠不下心不理她。

排雷分为非人工排雷和人工搜排。

因为风险极大,全世界的排雷工作都是先靠非人工方式进行初步排雷。总的说来,一般先采取火烧、机械或爆破的方式,进行人工诱爆,将易于排除的地雷悉数引爆,并且一再重复这一过程,尽可能减少雷区的地雷残存量。

而在这一系列措施之后,士兵们却不得不亲自上阵,进行人工搜排,以最大限度提高地雷的清除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