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眉头一皱,“啰嗦!”

斥了一声, 他看见脚下一盆君子兰有些萎靡不振,弯腰想去检查检查,哪知道才刚弯下腰,就普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阿姨给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一边冲上去哭着叫他, 一边哆哆嗦嗦掏出电话给张医生打电话。

张医生是省医院有名的大夫,也是童家的老熟人,一般说来,童家人有个大病小痛的, 都由他上门诊治。

这一次,张医生没有亲自上门,而是当机立断, 叫了辆救护车来。

老爷子住院了,入院后一测,心跳只剩48。

吓得童家人接到电话后立马赶了过去。

医生说老爷子高血压犯了,加上最近受了寒,身子骨不好,各种毛病一起上头。

童艳阳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回了沧县。

爷爷不愿待在医院,非要回家休养,她也就住进了大宅,每天和爷爷聊聊天,下下棋,想为老人家纾解孤独,排遣寂寞。

有时候她其实分不太清,到底寂寞的是爷爷,还是她。

夜里,她也去泡泡吧,喝点小酒。

沧县发展旅游业,苏州河畔有不少酒吧,驻场乐队吼得声嘶力竭,挥汗如雨,唱民谣的又清新婉约,别有一番滋味。

哪知道童艳阳在那遇上个熟人。

苏阵。

苏阵是她高中同学,年级上十二个班,他是最差那个班的人。

喝酒抽烟,约架泡妹,样样少不了他。

可苏阵长得不错,靠着一张脸蛋和忧郁的混混头子作风,也吸引过不少好的坏的女同学。童艳阳当初作为“失足少女误入歧途”时,就把第一次栽在了他手上。

她抱着报复父母的心态,把自己也变成了十足的轻浮人士。

苏阵追了她,她就轻而易举从了他。

只可惜两人滚完床单第二天,她就看见苏阵在十二班的门外和她不认识的女同学**,手都伸到人家下巴上去了,说话的样子活像发/情的野兽。

当时有人吹着口哨,说:“艳阳姐,你相好的要跟别人好了,咋办?”

她的小弟们说要去打苏阵一顿,叫他知道厉害。

童艳阳二话不说转背就走,这种人,压根不值得她出手报复。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她追求的不是苏阵的爱,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男孩带来的□□愉。虽然那一夜她一点也不欢愉,痛得要命不说,他还只顾自己放纵,丝毫不顾她的感受。

她原本就不爱苏阵的。

别说爱了,她连喜欢他都谈不上。

可这一夜,在她二十六岁这年泡吧的夜晚,苏阵拿了杯酒,凑过来,“小姐,第一次来?我请你喝杯酒。”

猩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

酒吧里歌声醉人。

年轻女人身姿窈窕,大波浪披肩,光看背影也妩媚生姿,别有风情。

苏阵没忍住来搭讪。

却不料她一回头,苏阵傻眼了。

这——

这不是???

“……童艳阳?”苏阵张大了嘴。

童艳阳没有涂脂抹粉,没有了十七岁的奇装异服,洗掉了那时候的怪异纹身,睫毛不再涂得厚重卷曲,嘴唇也没有了不合时宜的浓重色彩。

她坐在那,一身剪裁合身的浅灰色连衣裙,身姿妙曼尽显其中。

淡淡地看了苏阵一眼,“你是……?”

苏阵被那漫不经心的一眼撩拨得心弦一动。

他当然记得童艳阳,十七岁那年,她还是个微胖的女生,容貌悉数被不合时宜的成熟打扮掩盖其下。他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学校里有权有势有跟班,一心摘下高岭之花,所以和她滚了床单。

后来她莫名其妙再不搭理他。

他那时候心气也高,心想她一普普通通的小胖妞,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主动甩他?便放话说,童艳阳床技差劲,个性糟糕,叫、床的声音叫人反胃至极。

苏阵这种人,年近三十都没怎么成熟过,年轻时又怎么可能有脑子?

总之就是,他诋毁过她。

可如今再相逢,他简直浑身一个激灵。

那个小胖妞洗去铅华,一朝成了今日这个叫人见之忘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大美人。

苏阵将酒杯搁在吧台上,声音都有些变调,“我啊!我是苏阵啊!”

童艳阳当然知道他是苏阵。

再不放心上,再看不起,他也是她第一个男人。尤其是,他那只顾自己不顾她的行为,给她带来了永生难忘的第一次。

童艳阳笑了笑,“抱歉,不记得有过哪个熟人叫这个名字了。”

她搁下自己的高脚杯,也懒得泡吧了。

遇到垃圾,还是应当提前离场。

哪知道她踩着平底走了,苏阵却跟了出来。

苏州河畔,秋风微凉,地上有落叶被卷了起来,晃晃悠悠。

男人蓦地抓住她的手腕,“艳阳,你忘了吗?你的第一次——”

童艳阳倏地回头,一字一顿打断他的话:“你闭嘴吧你。”

猛地抽手而出,她厌恶地看着那男人,“搭讪也好歹看看对方愿意不愿意吧?说这些话,你是想恶心自己还是恶心别人?”

苏阵一顿,知道她认得他了。

她刚才只是装蒜?

哈,他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叫人忘掉。

这一刻,男人忘了自己当初怎么诋毁童艳阳,让她成了一众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忘了她哭着说不要说后悔,而他不顾她的反对强行进去的行为。

他只是忽然对眼前的猎物起了兴趣,尤其是,在他二十六七还一事无成没有钱的时候,重新遇上这个沧县首富家的小公主。

*

乔恺是和薛定一起休年休的。

乔羽那边带了个队,刚刚从非洲回国,恰逢薛定请了年休,乔恺索性也一块儿把年休申请下来,拉乔羽去以色列先顶着。

薛定是为了见未来丈母娘,而他呢。

……追妻大计,迫在眉睫。

他白日里去了童宅拜访,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审问他一下午,最后才说童艳阳出去玩了,不在家。

他靠着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博取童家阿姨的好感,终于打听到了童艳阳的动向。

这女人,真不是个良家妇女,成天泡吧!

他有些气,她难道不知道就凭她那长相身材,去了酒吧就是给一群如狼似虎的臭流氓觊觎的?

还是说她寂寞了,专程去找419?

乔恺紧赶慢赶找了过来,还没走进酒吧,就看见那女人出门来了。

素颜,平底鞋,一身素色衣裙,长发披肩。

他猛地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妖娆性感的童艳阳?

她怎么突然转性了?

可下一刻,有另一个男人从酒吧里追出来,和她拉拉扯扯。

他看见童艳阳动了怒,抽手骂了人。

那男人却嬉皮笑脸又把手搭了过去,“这么正经干什么?我可记得你当初就不是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今天变贞洁烈女了?这么多年没见,说说,想你苏阵哥哥了没?”

童艳阳没来得及动手,已经有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抓过搭在她肩头的手,死命一捏,推搡开去。

苏阵发出一阵杀猪似的叫声,哆哆嗦嗦问:“你,你是哪根葱?”

童艳阳一回头,就浑身僵硬地看见,乔恺不知何时从以色列回来了,正杀气腾腾站在她身侧,死鱼眼状盯着苏阵。

她张了张嘴,“你,你怎么……”

乔恺:“我怎么回国了?你召唤的。”

“放屁,我什么时候召唤你了?”

“在心里。我听见你叫我回来救你,就他妈嗖的一下飞回来,果不其然看见你在被一臭流氓骚扰。”

童艳阳气得笑了,“臭流氓?乔恺,你就是那最大的臭流氓,死缠烂打骚扰我。”

乔恺伸手,把她一把揽进怀里,不轻不重摁着她的头,往怀里带了带,“你仔细闻闻,我可不臭,一身香喷喷的男子气息。”

一旁的苏阵怒了,几乎跳起来指着乔恺的鼻子,“你是哪根葱?敢跟小爷抢女人?你知不知道这女人和我什么关系?”

乔恺松了手,把童艳阳往身后一带。

“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皇城脚下乔恺大爷。我说你,连爷爷的名字都忘了,还敢岔着辈分打你奶奶主意?”

苏阵破口大骂:“我呸。你这臭不要脸的,你知道你搂这女的是谁吗?是老子的破鞋。是老子高中时候破了她的处,日得——”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童艳阳猛地举起右手,照着苏阵重重打下来。

也是同一时刻,她的手没能落下来,因为乔恺抢在她前面,一拳砸在苏阵脸上,紧接着,身上,胸口,腿上,浑身上下……

乔恺头一次在童艳阳面前动怒,没了平日里的嘻嘻哈哈,也没有气急败坏时的破口大骂。

他死命揍着苏阵,几乎是往死里打。

还是童艳阳见事情不对,来往路人掏出电话要报警,才一把抓住乔恺的胳膊。

岂料他力气太大,几乎是瞬间就挣脱了,还要去揍满地打滚的苏阵。

童艳阳顾不得那么多,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腰:“别打了,乔恺!我让你住手!”

女人柔软的身体贴在背上,终于将他从怒火里唤醒。

乔恺最后踹了苏阵一脚,咬牙切齿:“再让老子听见你对你奶奶出言不逊,老子灭了你全家!”

他不是善茬。

皇城根底下长起来的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骨子里本就有一些自负,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因子。只是因为父母的严厉管教,他也一直压着那股子邪气,如今被人一激,难免忍不住。

乔恺都走了好几米了,听见苏阵在那哎哟连天骂人,又要回头揍他。

苏阵嚷嚷的是:“你他妈不知道,这女人床/技烂得吓人,叫起床来跟杀猪似的,你他妈会后悔的!老子根本不稀罕的破鞋你捡了去!”

乔恺气红了眼,猛地往回冲。

是童艳阳死死拖着他,“走!不要闹了!你管他去死啊!”

她的指甲都陷进他手臂里。

最后,他咬牙切齿被她拉到小巷里,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破旧小巷。

大红灯笼摇曳一路,秋风略带寒意,吹起她的发,她的衣裙。

乔恺气得要死,欲骂人,欲打架,最终却只能宣泄似的往墙上砸拳踹脚,大骂着操。

童艳阳前所未有安静地站在那,问他:“你闹够了吗?”

乔恺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我帮你教训那满嘴喷粪的畜生,你说我在闹事?”

童艳阳看着他年轻热血的面庞,恍惚中记起前些日子看过的视频。他站在镜头前,意气风发说着家国大事,说着终身理想……

笑了笑,她说:“他没喷粪。”

“乔恺。他说的是真的。我第一个男人是他,我跟他睡了,被他甩了,他告诉大家我一点不会技巧,叫/床声音跟杀猪似的,这些都是真的。”

安静幽深的巷子里,她垂眸站在那。

“你把我想象得太好了。我是个烂人,不会爱人,和不少人睡过觉,一晌贪欢,爱钱爱外表。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看在你身材不错的份上就和你睡了一夜。你为什么就不肯好聚好散,非得死缠烂打呢?”

乔恺的胸口大起大落,被她的话气红了眼,想骂人,却又忍了。

他握紧了拳头,站在那沉默了好几秒。

风声袭来,隐约可闻苏州河里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