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也毫不犹豫地坑朋友:“这可不能怪我,我就是在信里提了一句而已。子瞻他要是不想那么做,我也不能逼他啊!所以,这是归根结底还是子瞻的错!”

陈知州不想理他。

王雱来时也了解过陈知州其人,这人有个化繁为简、化难为易的本领:砍头!

你搞封建迷信,砍了!

你搞乡绅霸凌,砍了!

别国使者来访时作威作福,这个毕竟是来使,不能随便砍,但,陈知州让人去威胁负责引路的翻译说“你敢搞事情就砍了”,再不动声色地让人科普一番自己过去砍了多少人。

酒过三巡,王雱给陈知州戴了不少高帽,直夸他雷厉风行,游说他把丰富的砍头经验写出来,帮助朝廷打击各地封建迷信活动与乡绅霸凌现象。不用担心文笔不够用,这不还有苏轼在嘛!

苏轼也喝得有点上头了,当场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可以帮忙写。

第二天酒醒之后,苏轼才意识到自己又着了王雱的道:这本《凤翔经验》要是写出来,怕是会有不少人会恨死他,更恨死陈希亮!想想吧,各地有多少野巫恶僧靠着招摇撞骗赚得盆满钵满,各地有多少乡绅占地占田、鱼肉乡里!

这些人肯定会恨上他!

苏轼气咻咻地去找王雱算账。

王雱正乐滋滋地逗苏轼女儿玩。

听苏轼指责他挖坑让朋友跳,王雱说道:“你害怕的话,换我来写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他没在凤翔干过,但是只要陈知州提供材料,他也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加工创作!

苏轼被王雱一句话堵住了,冷哼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会害怕?写就写,我就不信了,这些人还能撕了我不成!”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苏轼也是看不过眼的,他可不怕得罪那种渣滓!

王雱朝小女娃比了个捏紧拳头竖起拇指的手势,又往苏轼那边比划比划。

小女娃可喜欢这个小叔父啦,当即心领神会地学着捏紧小拳头竖起两个大拇指,奶声奶气地夸苏轼:“爹爹,棒!”

苏轼:“…”

看着女儿才见王雱没几天,已经这么听王雱话了,苏轼决定带王雱出去外面转悠,坚决不能让王雱有太多机会接近他的一双儿女。

王雱在凤翔府祸害完朋友,又转悠去永兴军那边见老朋友曹立,了解一下西夏近况。

今年开春西夏那边吵得挺厉害,种粮的、种棉的争持不下,酒商希望能种更多粮食来酿酒,种棉的棉农又觉得他们卖棉更赚钱,可以直接买更多粮食!

为了防止耕地大面积变成棉田,西夏朝廷不得不颁布法令禁止改耕地为棉田,还扫掉了几个私自买卖棉花的私市,抓了批人、毁了些棉田以儆效尤。

许多棉农掏钱买粮种不得不种回粮食。可由于地力流失,庄稼长得不大好,如今春去夏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西夏百姓都是一脸愁色,忧心今秋粮食产量不好或者遇到天灾人祸,一家老小活不下去!

曹立说完平夏计划的进展,才与王雱说起新得来的消息:“前几年西夏国主李谅祚清理了坐大的舅家,夺回王权,两年前另立一后梁氏。梁氏原是汉人,立后之后引导李谅祚变更制度,去番习汉,广开耕地。”

王雱道:“听着倒不错,是个聪明人。”

曹立道:“但梁氏对大宋不友好,时常派人骚扰边境,抢掠粮食。”这种聪明脑子长在敌人身上可不是好事,尤其是梁氏原本是汉人,很清楚大宋是什么情况,对付起来怕是比较困难。

当然,这对曹立来说不算什么,他琢磨着引梁氏的人来个大动静,他能顺势把几年前被西夏占去的屈野河一带弄回来。

毕竟,朝廷很讲究师出有名,梁氏动静搞大点他就能直接打过去了。

王雱对曹立的打算很支持,并给他介绍了一个小伙伴:王韶。

王韶也是个好战分子,对西夏和吐蕃屡次侵边很是不满,天天对着舆图琢磨着怎么把好地方拿下来,并坚持不懈地给武学生员们洗脑:有了这块地,我们的兵就不愁没马了!

虽然曹立与王韶没直接交情,但王雱把王韶最近的著作带来给曹立了,他相信这两个人十分相近的好战思想绝对能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曹立默不作声地收下王雱带来的王韶新著作。

王雱拜访完驻扎在西北的朋友们,带着蔡旻马不停蹄地往开封赶,免得出差时间太长被人喷。

他们回到开封时,三月之期已到,理账工作再一次回到正轨。打了足够多的补丁之后,很多一眼能瞧出来的问题都离奇消失,账面别提多好看。

王雱把理清旧账的工作甩给陆续归来的三司成员们,拿着新账目去和韩琦感慨:“您看看,这账齐齐整整的,漂亮!您的手段当真了得,我得多和您学学才行。”这事要没韩琦的交游和平衡手段,很容易被人活活撕了。

韩琦心里挺矛盾,这小子不在眼前时他挺想念,在眼前吧,又很想揍他一顿。这小子是潇洒地拍拍屁股跑了,他和蔡襄可是被摆在火架上烤——若不是官家一力支持此事,他们怕是已经被人生吞活剥了!

对上这人见人烦王小雱,韩琦只能无奈赶人:“走走走,少来烦我!”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人美心善韩大佬,不要口是心非!

*

更新辣!

今天的甜甜春竟已更新了足足七千八!勤快如斯!

第一八六章 人人争读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八六章

王雱去招惹完韩琦, 感觉韩琦怪不容易的, 接司马琰下班时又和司马琰感慨:“韩相公, 好人呐。瞧瞧人家那手段,瞧瞧人家那心胸, 着实了不起!”

司马琰觉得是王雱运气好,总遇上这样的上官, 要是换个容不下后辈或者心胸狭隘的, 早把他给掐死了。司马琰忍不住问:“以前你也是这样折腾别人的吗?”

司马琰问的自然是另一个“以前”。

王雱想了想, 说道:“以前很多老师对我也是很好的。还有些很棒的领导和投资人, 个个都是好人!尤其是我腿出了事那会,老师们全都怕我想不开, 拼命给我揽事做,可把我忙得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天家。”他笑了起来, “你肯定想象不到, 我老师一个人人敬仰的老专家跑去和人拍桌子骂人——‘放屁,他又不是靠腿吃饭的!’”

后来他出过国门, 入过深山,进过大漠,探过大洋,感受过两极的极寒与赤道的极炎, 短短十余载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广阔世界, 自然也就不再拘于一己得失、哀于身体伤病或求而不得的感情,面对什么都轻松从容。

司马琰轻轻扣住王雱的五指。

王雱转头看她,脸上仍是带笑:“不管什么时候, 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多。”即便重来一遍,遇到每一个分岔口的时候他可能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司马琰点头。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王雱那样的人生,遇到的每一个人、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改变着王雱,而王雱又在影响着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王雱到底会让未来走向什么方向,对于司马琰来说是一个也许花上两辈子都无法得出结论的课题。

王雱牵着司马琰的手溜达去买了糖渍梅子,迎面又撞上赵概。王雱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兴冲冲跑上去请赵概吃梅子。赵概道:“不吃,酸牙!”

王雱作罢,又和司马琰一起送赵概到家门口才自行回去。

赵概回到家与老伴说起王雱这人,一脸的一言难尽。就算是自家子侄,也没王雱这样殷勤的!

到七月底,王雱收到了苏轼托人送到开封的《凤翔经验》,里头不仅有陈希亮杀伐果断的砍头政策,还有苏轼本人的养猪经验。不,养殖经验,不仅养了猪,还养了鸡,养了鸽子,以及圈池塘养了鱼,养了王八,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养了,堪称是养殖专家。

苏轼以养殖鸽子为例,阐述了烤乳鸽的美味,比表示凤翔很适合种植紫苏,紫苏烤乳鸽味道非常特别,隔壁陈知州闻了都说香!

王雱将这本《凤翔经验》走程序递了上去。

众人看了都觉得,这两个人不愧是好友,搞事水平不相上下!你写经验就写经验,做什么把烤乳鸽写得那么香?

第二天,入城的菜贩都被一众官员派去买菜的仆从问过这样的问题:有鸽子吗?有紫苏吗?

正巧有卖的赚得盆满钵满,没得卖的听了暗暗记在心里,隔天便纷纷弄了些到城里卖。关注顾客需求,是任何时代都不变的商业精神!

这道紫苏烤乳鸽很快也成为了不少酒楼的新菜。

有苏轼的养殖经验打掩护,很少人注意到陈希亮提出扫巫□□的严打方针。只有包拯对此很感兴趣,毕竟他现在被叫“包青天”!他看到这除恶务尽的雷厉手段后很感兴趣,抱着《凤翔经验》的复刻本悄然琢磨去了。

王雱没再瞎琢磨,天天跟在蔡襄后面跑腿。

蔡襄现在声名在外,不少人提到他都要暗暗说上几句“这人真狠”。蔡襄一点都不在意,他本来就不准备枉当一回权三司使,既然有官家支持,他自然是大刀阔斧地开干,把开国以来的烂账一次性理清楚。

王雱从蔡襄那学了不少东西,晚上回去免不了和他爹探讨一番。

王安石对韩琦的商业互吹班子不是很感兴趣,后来听王雱说得多了,才渐渐觉得这蔡襄才能出众,于理财一道更是有许多观点与他不谋而合。

王安石暗暗揣了本《资本论》,于初秋一个下午拿去送给蔡襄。

蔡襄久闻王安石其名,主要是韩琦和他说起王雱时一般会骂王安石几句,说这王安石简直是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这会儿王安石主动来给他送书,蔡襄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外感,他收下了王安石给的书,表示回去后一定会尽早读完。

王安石很高兴,觉得这老蔡和老韩不一样,满意地与蔡襄道了别回家去。

第二日是休沐,蔡襄取出王安石给的《资本论》读了起来。一看之下,蔡襄有些出不来了,到用晚饭的点才回过神来,胡乱吃了一些,又开始投入到《资本论》的之中。

再上衙时,蔡襄是顶着黑眼圈去的。位至三司使,蔡襄已不算年轻,许久没有这样废寝忘食地读书了。

韩琦见他如此,觉得有些稀奇,不由追问是怎么回事。

蔡襄便把已经读到的内容和韩琦讲了一遍。

韩琦听了,才知道他从王安石那得了本叫《资本论》的书。他听了蔡襄转述的内容,感觉和王雱平时那一套套说法挺一致的,等蔡襄回去摸鱼看《资本论》之后又让人去把王雱寻来,问王雱有没有读过王安石手里的《资本论》、王安石手里有多少本,并让王雱去弄一本给他。

王雱奇道:“你怎么不直接问我爹要?”

韩琦没好气地说:“你爹看到我就绕路走,我问他要他一准说已经没了!”

王雱啧啧称奇,“我发现您和我爹真像,您每次见到我都转头就走,我爹看到您又转头就走,你们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复杂难懂!”见韩琦脸色有点黑,王雱继续不怕死地撩虎须,“既然您和我爹关系这么差,这事可就难办了啊。您想想,要是我给您偷来了,我爹揍我怎么办!”

韩琦气结:“什么偷不偷,让你拿本书来给我看看而已。”

王雱振振有词:“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韩琦觉得自己和王雱要书简直是天大的错误,还不如直接去和王安石讨。

韩琦确实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因为王雱一转头就把这事告诉王安石,直接和王安石说韩琦要看,给匀一本送韩琦。

王雱还胆大包天地教育他爹:“您怎么能看到韩相公来就走呢?太失礼了,我们要讲文明讲礼貌,看到人来该问好!”

王安石当场揍了王雱一顿,让王雱知道什么叫讲文明讲礼貌尊重长辈!

好在,揍完之后王安石还是给了王雱一套书,让王雱带去给韩琦。虽然这老韩和他不对付,不过听王雱说韩琦似乎很想看《资本论》,王安石觉得这人眼光还不错,勉勉强强可以送一本。

翌日一早,王雱带着书偷偷摸摸地去给韩琦,模样极其鬼祟,一副“我悄悄把书给您您千万别让别人瞧见”的神秘样儿。

韩琦也被他绕进去了,神使鬼差地把书藏好没让别人看见。

这可把其他宰执弄得好奇死了,旁敲侧推之下,才晓得这是王安石私底下和人交流的一套书,只有一些和王安石相熟的人才有幸拜读过!

韩琦这边这么藏着掖着,他们也没去问韩琦要,而是通过各自的门路去弄了一套,连司马光手上那几本都被人借了去。

苏洵去找司马光闲谈时提起这事还觉得有点稀奇:“怎么突然有人来借这书?”

司马光道:“我的也被赵参知借了去。”

两人相视片刻,直觉觉得有点问题。司马光对这种事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寻个由头把王雱喊过来问话。

王雱坚决否认:“我什么都没干,也没让别人看书。”他一拍脑袋,“您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前不久韩相公私下问我要这书,我见韩相公着实想看,就去我爹那偷了一套送去韩相公那。我猜是韩相公让他们借来看的!”

司马光听了,半信半疑,摆摆手让他忙自己的事去。

苏洵道:“连韩相公都这么推崇,莫非此书真有介甫说的那般好?可惜书已经被人借了去,要不然我得好好重看一遍。”

司马光没接腔。

苏洵这话让司马光隐隐觉得,王雱要的约莫就是这个效果:震惊!朝中宰执争相借读此书!

司马光隐晦地把这话和韩琦提了提。

韩琦这才知晓有人跑去借书来读。韩琦给了个公道的评价:“此书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其中许多范例也很有借鉴意义。”

司马光听韩琦这么说,也决定等赵概把书还回来之后重读一遍。

还有些没能借到书的人,改为去暗示王安石送他们一套。王安石对于不太喜欢的人一向怀着“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固执态度,对一切暗示充耳不闻,直到他们改成明示之后才勉强给他们送书。

送完之后,王安石还要和王雱说:“他们肯定看不懂,白瞎了!”

王雱觉得他爹着实是大宋官场一朵奇葩,完全是个非黑即白、敌友分明的理想主义者。

他要不是他爹的儿子,说不准也会被他爹列入黑名单,要被真·打死的那种!

毕竟根据他媳妇儿回忆,他爹好像曾达成过“所有和我好过的人后来全都跟我反目成仇”的伟大成就。

不管怎么样,朝中自上而下地刮起了一股读《资本论》的风潮,连官家也有所耳闻,让欧阳修给他讲讲这本书的内容。

赵顼作为王雱的小迷弟,对王安石的各种想法也很推崇,尤其是理财方面,王安石的观点比很多人的观点要对他的胃口!听说有这本书之后,赵顼也讨来废寝忘食地读,甚至一度误了正课。

赵曙发现这件事之后不太满意,被立为皇子之后他接触了许多以前不敢接触的事。比起锋芒毕露的王安石父子,赵曙更喜欢温和谦恭的司马光,古书上谦谦君子约莫就是司马光这样的人。

司马光来给他讲课时展露的才学更是让赵曙非常满意,王安石讲学犹如天马行空,内容大胆,言语空泛;司马光却踏实稳重,句句都有章可循。

赵曙没收了让赵顼陷入狂热的《资本论》,强制赵顼一起去听司马光的课,试图纠正赵顼被带偏的思路。

赵顼今年才十三四岁,正是容易产生逆反心理的年龄,赵曙越不让他看,他越是想方设法想看。他不仅重新要来一套悄悄看,还看得更用心了,甚至还偷偷摸摸拿着疑问去向王安石和王雱请教!

朝中不知不觉间掀起了人人争读《资本论》的风潮。

这时候已经是秋末冬初,苏轼一行人自任地任满归来,参与这一年的磨勘。

目前正在洛阳负责监督河道工程的郏亶,也带着洛阳那边的最新消息回到开封。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没了没了,就印那么几本,你们找我爹要去!

王大佬:我和你不熟,不给!

众人:这是何等操蛋的一对父子!!!

*

勤快的甜甜春更新了!

第一八七章 促成此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八七章

苏轼一去三年, 回到开封自然是招朋唤友, 好不热闹。

今年一并参与磨勘的还有章惇, 不同的是他属于晚两年再次高中,这才是第一回改官。苏轼想到当初在国子监时他们也曾一起上骑射课, 聚会时便叫上章惇一起,人多才热闹嘛!

既然章惇来了, 吕惠卿自然也来了, 吕惠卿也是《国风》常客, 写得一手好文章, 属于很有想法的人。

曾巩稳重老成,不爱参加这类聚会, 没去掺和,倒是和王安石、司马光他们往来比较多。他的几个弟弟都还年少, 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 自是坐不住了,每日都与苏轼他们往来交游, 格外欢欣。

由于嘉祐二年的同年们几乎都同时面临着第二次改官,这次几乎都齐聚开封,瞧着很有声势。韩琦等人本来正讨论着《资本论》,察觉京中近来的动向后免不了要关注一二。

上一轮磨勘时, 选官制度有了小小的调整, 这一回各地交上来的磨勘评价都是照着模板来的,各方面的情况看起来一目了然。

韩琦发现这一张张簇新簇新的面孔,已经在任地崭露头角, 脚踏实地地做了不少实事。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与王雱往来密切,至少时常保持着信件联系。若是同年之间任地相邻的,做起事来也会相互帮扶,齐心协力得很。

想到儿子韩忠彦也回来了,韩琦让韩忠彦邀王雱到家中用个饭。王雱很不客气地带着司马琰一起上门蹭饭,让司马琰和韩家女眷也搞搞夫人外交。

韩琦把王雱拎去书房,让王雱收敛点,别天天跟一伙同年招摇过市。别说什么问心无愧,想想范仲淹当初还问心无愧地自称“君子党”,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不得不拆绑散伙!

王雱感受到来自韩大佬的关怀,很是感动地说:“您放心,我有分寸的!要是有人弹劾我,我就给他们举例子,‘你们看看韩相公和文相公他们也一直很好,凭什么光弹劾我们!’”

韩琦觉得脾气再好的人和这小子相处久了都会变成暴脾气!

王雱知道韩琦是真的为自己着想才特意提个醒,也没一直气韩琦,很收敛地和韩琦谈起河道工程的事来。

历时将近两年,他当都水使者时计划好的河道工程马上要进入收尾阶段,等到明年冰消雪融,洛阳水网会迎来一个全新的面貌,运输河道将会比原来拓宽两倍有余,沿岸防洪工程也比原来有了极大的提升。

开封这边的河道其实也面临着水位降低的窘境,只要河道工程进行地足够顺利,这一问题也会随之解决——到那时,从开封到洛阳的水路运输会非常方便!

迁都之议,可以再一次提上日程了。

韩琦听王雱夸下这样的海口,不由敲打他一句:“先不要说大话,具体如何还是得看到时的通航情况。”

王雱道:“我只是与您说说而已,又没跟别人说。您肯定不是那种随便和人宣扬的人啊!”

韩琦觉得这小子难得说句人话,便不和他计较太多。

迁都之事,韩琦没有提出反对,但也没有表态支持,态度非常暧昧。王雱对此是有点意见的,觉得韩大佬太狡猾!他还曾经试图利诱韩琦,试探韩琦有没有抢先到洛阳一带圈地的意思,结果被韩琦骂得狗血淋头。

这韩大佬不缺钱,不缺地位,还不贪恋美色,王雱着实有点拿不准,只能积极地摊开舆图再给韩琦讲迁都的好处。

韩琦等王雱再次数完“十大必须迁都的理由”,才松了口:“还是需要个水到渠成的机会。”

王雱听韩琦态度松动,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有人反对他是知道的,上回他也顺藤摸瓜摸到一些人,都是朝中有些分量的权贵,便是韩琦也不能一力把压力扛下来。

造个祥瑞倒是不错的选择,可惜造祥瑞是不能造的,因为大伙现在对祥瑞很敏感,都认为坚决不能开这个头!

尤其是他岳父司马光,上回有个小国向朝廷献瑞兽,愣是被司马光劝得原路退回!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走少数服从多数路线,说服大部分人接受迁都!

今年夏天,刘高明他们已经到洛阳的避暑庄子消暑去了,对凫水这项活动十分满意。王雱特地让冯茂秉承着“来都来了不如掏点钱”的基本原则游说这批人投资各种项目,基本上已经把这批人拉入伙。接下来可以从退休老干部们下手,透过他们在朝中余留的影响力拉一批人站到迁都这边!

王雱只要确定韩琦不反对就满意了,也没缠着韩琦一定要他表态,而是跑去外头找韩忠彦玩耍。

主要是玩韩忠彦的一双儿女。韩忠彦为人谦和温厚,一双儿女却很机灵,王雱陪他们玩到月上栏杆,才依依不舍地和司马琰一块回家去。

王雱走后,韩忠彦和妻子吕氏感慨:“元泽真喜欢孩子,对大郎他们比我有耐心多了。”

吕氏道:“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她对司马琰印象也很好,刚才司马琰还看出她癸水有异,和她讲了些温养之法。

想到王雱刚才带着两小孩疯玩,韩忠彦忍不住摇头:“他自己也还像个孩子,提这个太早了些。”

吕氏道:“马上要二十了,也不算小了。”

经吕氏这么一提,韩忠彦恍然想到王雱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半大少年,离王雱三元及第那会儿也已过去六年。过完今年,王雱也到弱冠之年了!

韩忠彦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另一边,王雱和司马琰也在聊这事。已婚女士聚在一起,聊的话题一般离不开孩子,已经生了的聊教育问题,没生的时候聊准备什么时候生。

司马琰也不避讳,把聊的内容和王雱提了提。她现在在太医局做药物研究,手上还带着两个项目,这小半年内显见都是抽不开身的。

王雱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自然表示对媳妇儿的事业无条件支持,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不想生也没关系,反正他有弟弟可玩!

司马琰:“…”

司马琰知道王雱喜欢小孩,正有意识地把手里的事情收尾,着手调理两人的身体。听到王雱这么说,再联想一下王雱平时怎么教唆两个弟弟干坏事,顿时都有点不想生了。

不过王雱嘴里说着不想生也没关系,一路上却忍不住和司马琰畅想未来:“你说我们要是也一下子生了俩,会不会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其实吧,我喜欢女儿,可又怕女儿长大被人哄了去,那我不得气死!”

司马琰对着口嫌体正直的家伙弄得没了脾气,摇头说道:“还远着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王雱道:“哪里远了,你想想看,小妹出生好像还是没多久的事,现在爹娘都在琢磨小妹的亲事了,弄得我看纯粹和赵顼他们都不太顺眼,看谁觉得谁是贼,想偷我妹的贼!”

小妹比王雱小四五岁,马上要十六了,够得上婚配年龄的边,是该挑婆家了。司马琰还曾受吴氏所托去试探小妹的心思,看看小妹有没有自己的想法,毕竟她们姑嫂平时玩得很好。

司马琰道:“这就是你最近可着劲折腾阿旦他们的原因吗?”

王雱振振有词:“虽然你家弟弟比小妹小两岁,但也是怀疑对象,不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再说了,我对他们要求高点也没错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

司马琰只能说:“你有理,你怎么都有理。不过就算阿旦有抱金砖的想法,爹也不会同意的,爹说招惹你一个就够了。”

“好哇,都和岳父商量过了!”王雱顿时愤愤不平,“什么叫招惹我一个就够了,你们还嫌弃小妹不成!”

司马琰不理他了。

她爹到底是嫌弃谁他难道不知道吗?!

王雱和司马琰回到家,免不了又去整理一下“重点嫌疑对象”,大三岁的小三岁的都在他的怀疑范围,准备不管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都先对对方进行魔鬼式考验。

王雱列完“妹婿考验计划”之后,朝廷也得了个大消息:交趾在广南诸州边缘挑事,被狄咏狠狠端了几窝人,交趾那边派了使者哭着向朝廷求宽恕,并且暗示狄咏在广南招山民下山,练强兵震慑一方,怕不是要做点什么!

朝中听了使臣这话,觉得狄咏年纪比他爹还轻,威望却比他爹当年还高,纷纷上书表示交趾知道错了,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而狄咏在广南之地也待够久了,是时候该换个地方了。

王雱闻讯也入宫和官家磕叨:我也很久没见到小伙伴狄咏了,很是想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狄咏回来。

官家一听就明白王雱这是堂而皇之地来打探消息,也不避讳,直接问王雱:“他在广南立了大功,你觉得他去哪儿比较适合?”

王雱直言不讳:“朝廷这些年造了不少大船,我觉得编成船队让咏哥训练水师挺好。将来我们收复了燕云,南北沿岸连成一线,水师随时驰援各地,多棒!”

官家听王雱一点都不见外地提意见,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让王雱陪自己散散步再打发他回去。

不管怎么样,王雱也已经从官家话里知道一件事:狄咏肯定要换个地方了。

狄青近来腿脚好些了,卸了武学之职转去洛阳搞安防工作,顺便为将来的迁都做准备。官家对狄家父子还是很信任的,就是该防的还是得防。

王雱溜达去武学那边寻王韶说话。王韶转到武学已经算是实现文职转武职的第一步,这几年他已经显露出自己对军事的偏爱,现在要申请去一线搞事情也没人会觉得惊讶。

只是,很少有人和王雱一样看出王韶是个好战分子。王雱开门见山地和王韶商量:“交趾那边的使者非常狡猾,还晓得离间我们大宋的君臣,想换掉对他们很不客气的狄咏。我觉得你去广南那边练练手挺不错,他们肯定觉得你是进士出身的文人,不把你放在眼里,到时你就可以尽情收拾他们了!”

王韶听王雱这么一说,自然非常意动。在武学搞了这么久的洗脑工作,眼看武举要开了,他也该挪挪位置了。当这么多未来大小将领级武官的“座师”可不是什么好事,没见狄青都避嫌去洛阳了吗?

王韶和王雱彻夜交流完经略广南的计划,便趁着狄咏被宣召回京的当口主动请缨表示想转武职,去广南!

交趾使者一听是个文官想要代替狄咏,都欢欣得很,还托一些愿意收受好处帮他们发声的大宋官员一定要帮忙促成此事。

外行好啊,外行好糊弄,必须落实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我跟你们讲,虽然我这同年是个文官,但是…算了,不说了,你们很快就能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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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最近天气冷了,大家注意防寒!这一点我就做得很好了,一天里头大半时间都在被窝里,很温暖,不怕感冒!

第一八八章 未来妹婿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八八章

王韶的任命顺利到不可思议, 对文官转武官朝廷还是比较赞同的,毕竟一些文官的骑射功夫也不算差, 王韶还在武学任教数年,精通兵学, 去广南正适合。

没到年底, 狄咏也没到开封, 王韶已经彬彬有礼地送交趾使者南行。他带着个精通交趾语言的学生,一路与交趾使者进行着亲切友好的交流,晚上则与学生将从交趾使者嘴里掏出来的话与过往的消息比对。

最终王韶得出一个结论:满嘴谎言!

怪不得王雱从一开始就想把它收拾老实,自从侬智高叛乱之后, 交趾发现大宋广南之地守备薄弱,渐渐不满足于当归附于大宋的小国, 而是时刻在作死边缘试探。

狄咏看着温和,在这些事情上却底线严明:谁敢越境搞事就打死谁。这些人被收拾狠了, 完全忘记是谁先过境挑事, 还有脸哭哭啼啼地派使者去开封告状!

王韶本来就是没事也想找点由头出兵的人,面对这浑身破绽的交趾,他心里满意得很:他可以找出上百个理由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先把他们打服了,再让他们按照王雱的要求和大宋开放贸易。王韶在心里制定完完整的计划后,正巧碰上北归的狄咏。

南方气候湿润, 水土养人, 待在广南之地数年,狄咏这厮养得更俊了,他还学会了煲汤, 亲自熬了一锅香气扑鼻、滋补养生的广南特色汤让王韶先尝尝南边的饮食。

狄咏与王韶畅谈一宿,第二日在旁人面前又是秉公办事地点头话别,一人往南、一人往北,各奔前路。

这时候王安石却做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决定:他想申请外调。

知制诰这职位有的是人想干,但王安石干得不得劲,他觉得这位置离官家和宰执太近,离百姓太远,而他有许多想法想要去实践。

母亲已老,儿子还小,他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弟弟已经长大成人,长子也已经能撑起这个家,王安石想趁着自己还算年轻,多去做点实事、多累积点经验。在赵曙面前碰壁之后,王安石想明白了很多事:想光靠一张嘴去说服这样的人是很难的,他得拿出点实绩来。

王安石首先是和王雱商量。

父子俩关起门聊过之后,王雱决定支持王安石的决定。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王雱帮忙说服了吴氏和祖母,剩下的事就好办了,王安石只需要上书申请外调便是。

在那之前,王安石打算先把小妹的婚事定下来,免得他离家后耽搁了。

和王安石相熟的一圈人之中并没有太多适合的人选,和王雱相熟的倒是有一堆。王雱已经把人筛选出来考校过一轮,听王安石这么一提倒是有了主意:“小师弟倒是不错,不过还是要看小妹自己的意思。”

他说的小师弟自然是范纯粹。他小时候常寄住在范仲淹家里,范仲淹也放心把范纯粹交给他调/教。这小师弟有他几个哥哥的好品质,正直可靠,人也挺聪明知趣、懂事孝顺,是个能包容的。

两家一向交好,虽则论辈分可能有点混乱,但王雱只要咬定从他这里的叫法来算,两小孩就是同辈。

最重要的是,长得还挺俊秀!

就是两个小孩都还挺懵懂,也不知到底开窍了没。

王安石倒是很霸气:“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雱毫不犹豫地拆穿他:“你把这话去跟娘说说看!”

王安石不吭声了。

他连外调的事都没和吴氏商量,还得让王雱从中调和呢。

王雱让王安石先别急,让一家人好好过个年。由于年前年后各种讲座很多,听了对范纯粹挺有益处,所以前段时间王雱已经帮范纯粹写信给范仲淹说让这小师弟留在开封过年。

王雱把“已经把你列为妹婿候选人”的事儿和范纯粹透了个底,范纯粹欢喜得手足无措。他从小就爱跟在王雱后面跑,与小妹自然是认得的,小时候他们还常常一起早起锻炼!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他只能偶尔见上小妹一面,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亲亲近近地说话了,心里一直有点莫名的失落。

听王雱说会考虑让自己当妹婿,范纯粹哪能不高兴!

王雱见范纯粹在那傻乐呵,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光:他怎么千挑万挑,挑了个傻子?

王雱一拍范纯粹脑袋:“赶紧收起你这傻样,谁能看上这样的啊!”

范纯粹紧张地敛起笑,一脸君子端方的模样儿,瞧着依稀有点像他二哥范纯仁。

王雱蓦然想起被范纯仁支配的恐怖岁月,又忍不住敲了范纯粹一记,敲得范纯粹委屈地看他,眼神里的意思是“我要怎么样才可以”。

王雱觉得不可能可以的了,在正式定下小妹的婚事之前,他会一直看这小子不顺眼。

确定范纯粹这边有意,剩下的只能交给吴氏去试探,两小孩若是有那么个意愿,订婚程序就可以走起来了。

小妹自从过了十五,已经被吴氏试探过好几回,这次听还有特定人选,心里有些紧张。

私心里她是不想太早嫁人的,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像他们家一样能包容,女孩儿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妹认识不少同龄的小伙伴,并不是所有女孩儿的生活都能像她这般自在。

小妹对王雱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一听人选是一起长大的范纯粹,眼睛有些亮:“是哥哥选的吗?”

吴氏也不瞒着,边替小妹打理着乌黑柔顺的长发边说道:“对,你哥哥选的,你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最了解你俩。而且两家知根知底、亲如一家,你若有意,肯定能和你兄嫂一样好。”

小妹面上有些羞涩。

她最羡慕的就是哥哥和嫂嫂,他们成亲后虽不是时刻在一起,却永远亲密无间,嫂嫂永远支持哥哥要做的事,哥哥也支持嫂嫂去做想做的事。

情爱之事她还不太懂,但若是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拥有这样一桩亲事:两个人相互理解、相互帮扶,不管大事小事都一起面对。

知女莫若母,见女儿如此神色,吴氏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范仲淹年事已高,范纯粹去信之后便让范纯仁来京,请了媒人正儿八经地登门说亲。两家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结果自是大吉,两家从此定了姻亲关系。

既然定了亲,范纯粹就不好继续寄住在王雱家中了,先跟范纯仁回了洛阳,去西京国子监入读,立志要考个功名再娶小妹过门。

王雱当着范纯仁的面宽慰他弟:“也不用急,我们家还养得起小妹,多留小妹几年也是无妨的。再有,你要是实在考不上也不怕,还可以荫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