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郦城，烨斯汀带着薇安穿行于街道，半晌才在一个院落前停下，下马之后，到了院门前，用手里的鞭子一下一下叩门。
片刻后有人开了门。
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沙哈威看到烨斯汀，和善一笑，唤人来把马牵走，之后侧身请两人入内。
走向室内的时候，恰逢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人走出来，见到薇安便大呼小叫起来：“这——这是哪里来的？葛蒙，是你新买的奴隶吗？有没有八岁？让给我好了！养两年卖到妓院去，一定能换个好价钱！”
自说自话的时候，他走到薇安面前，审视着她的穿着，“哪里弄来的这种衣服…”说着话，一双脏兮兮的手不管不顾地伸向薇安上衣。
“啪、啪”两声脆响，中年人痛吟着倒在地上。
烨斯汀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手臂上。
薇安的手不遗余力地削在了他脸颊上。
“让你乱说话！让你手不老实！这下好了吧？该打！”葛蒙一脸促狭的笑。
中年人起不得身，哀嚎着牙被打掉了、手臂被打折了。
烨斯汀听得不耐烦，又一鞭子照头抽下去，中年人翻了翻眼睛，昏了过去。
第29章不开窍
葛蒙赔着笑请烨斯汀与薇安入室，又扬声唤人把中年人拖走。
薇安放下弓箭，看看天色，“时候还早，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嗯。”烨斯汀放下弓箭，蹙了蹙眉，手探向后背，重重按了一下。
“怎么了？”
“痒。”又是皱眉。
薇安想起了他被慕西里打的那一下，忍不住笑。这种皮外伤，痊愈的时候会结疤，难怪他这样。随即问道：“带没带药？”
“没有。”
“那怎么办？”
“忍着。”他情绪不好的时候，比撒莫还惜字如金。
也只有忍着。
两人出门，走在街上，薇安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看到投注在她身上的形形色色的目光。好在城里奇装异服的人不止她一个，人群中混杂着一些沙漠之外的种族。那些人看她几眼便不再关注。
烨斯汀停在了一个店铺门口。
店铺挂着招牌，但薇安认不全上面的字，也就不知道里面出售什么。
“你以后能不能教我写图阿雷格和沙哈威字？”薇安问他。
烨斯汀点头，“好。”之后手覆上她脸颊，拇指细细摩挲，“发没发现？比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黑了一点。”
“这种话不用告诉我的。”薇安打开了他的手，有点郁闷。她就是再不谙俗事，也是在意自己形象的。以前行走大漠，她和尼克有一大堆防晒霜护理着，令人沮丧的是，她在穿越前暴走的时候忘了带上。
“以为你不在意的。”
“怎么会不在意呢？”
“那就去里面看看。”烨斯汀让她进铺子。
薇安进去之后，发现这是一间脂粉铺兼衣料铺。柜台上摆着很多精巧的小盒子和布料。
老板站起身应承的时候，看到了随后步入的烨斯汀，刚要说话，烨斯汀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瞥过薇安。老板会意，殷勤地招呼薇安：“要什么？衣料还是水粉？”
薇安斟酌一下：“嗯…涂在脸上，遮挡阳光的，有吗？”
“有啊，有。要最好的？”老板不经意似的瞥一眼烨斯汀，之后找出几盒水粉来。
薇安看了看，发现都是一样的，微微诧异。
老板笑道：“最好的只这一种，是那些外来人带来的，你拿回去用吧。”
薇安犹豫一下，“那你算账吧。”心想太贵的话就算了。
老板却摆摆手，“不用，我和烨斯汀是熟人，你拿回去用，用完了再来拿。”见薇安满眼茫然，又解释道，“很便宜的，放心，难道我还会做亏本生意不成？”
薇安迟疑地看向烨斯汀。
“拿上，走吧。”烨斯汀点点头，“以后一起算。”
“那，谢谢。”薇安这才收起东西走人。
之后，烨斯汀带她去了一个作坊。作坊专门为居民、酒馆餐馆打造门窗、矮几，也为外来客制作银器架、酒柜、衣柜，木料自然是充足的。
薇安走进院落，看到许多人赤膊忙碌，正在打磨、切割木料，不由漾出惊喜的笑。这一幕是与她朝思暮想的衣柜、床划等号的。
走入几间房打通的室内，薇安看到琳琅满目的木制成品、半成品，有些急切地游走期间。烨斯汀则与老板站在门口低声交谈。
薇安想寻找一个大大的衣柜，结果是没有，最起码现在没有做好的。最终，她看中了一个木料厚重的上下两层的柜子。柜子分上下两层，应该是外来客用来藏酒用的，完全可以充作衣柜，毕竟，她带的那点衣服少得可怜。
她转头对烨斯汀唤道：“烨斯汀，我要这个！”神色完全就是不如愿就会抢走的样子。
烨斯汀微一颔首。
老板立刻应声：“好！过两天送到烨斯汀家里去！你去他那里搬就可以了。”
居然这么容易。薇安欣喜之余也没时间细细思量其他，继续寻找自己能用到的东西。
之后，她又看中一张矮桌，床却是遍寻不着。
薇安走过去问老板，比划着床的大小、样子。
老板歉意地摇头，笑道：“我知道，可是那种东西我们做不来的，做不好。尺寸、架子什么的太麻烦了…”
薇安失望之余，迅速盘算着，片刻后就有了计较，“那这样吧，你能不能做一张平板给我？就是用木料拼成一块长方的板子，宽度像我这样，长度就像…”瞥到烨斯汀，“像他这样就可以。”
烨斯汀一脸无辜地接话：“为什么像我这样就可以？”
“…”薇安险些被问住，愣了片刻才瞪他一眼，“我不是找不到别的来打比方吗？”
烨斯汀勾了勾唇。
老板明白了薇安的意思，满口应下，“明白了。一起送到镇上吧？”
“好啊！”薇安满心欢喜，打开帆布袋，“说说价钱。”
老板为难地笑，“这个…还是等你收到东西再说吧？万一不合你心意，还要重做的。放心，我不会忘记赚钱这回事的。”
此地民风居然如此淳朴，居然是先验货再收钱的售货方式。薇安心里啧啧称奇，很是后悔以往对大漠居民的偏见，认定先前见到的中年醉鬼是特例。
烨斯汀叮嘱一句：“尽快。”
老板忙不迭应声：“放心！会的！”
烨斯汀拉着薇安往外走，“去吃饭。女孩子真是…”
不等他麻烦二字说出口，薇安已出声警告：“信不信我打你？”
“信。”烨斯汀语声诚恳，笑意清朗。
踏着落日光影，迎着漫天彩霞，薇安和烨斯汀返回葛蒙家中。
途中薇安才问道：“为什么要住在葛蒙家里？”
“葛蒙和撒莫做生意来往两年了，我们到城里都是在他家落脚。”
“葛蒙是做什么的？”
“收兽皮，做成毯子。”
“是吗，我也想要兽皮毯子…”裹着兽皮毯子入睡，在冬天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烨斯汀打断了她：“有时间就跟我去打猎，估计三两次你就赚出来了，让撒莫跟葛蒙说。”
“嗯！”薇安到这时才细细回想一路逛过来的一些细节，觉得他功不可没，不由打趣，“其实你对人也挺不错的。以后谁嫁了你可有福气了。”
岂料，烨斯汀不温不火地回她一句：“我只对你这样。”
薇安不做他想，轻松笑道：“你对我都这样，对将来的妻子只能更好。”
烨斯汀回眸，又慢慢转过身去，“真是块石头，不开窍。”
第30章管闲事
“你才是石头！”薇安满脸不满地指责回去，“不挖苦人好像活不了似的！”
烨斯汀微声叹息，真没见过这么迟钝的女孩子。
回到葛蒙家里，葛蒙迎了出来，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两个人的东西也拿过去了。
薇安这才知道葛蒙的后院还有三间房子，是专门用来待客的。
晚餐是薇安已经吃腻了的羊肉、薄饼。
烨斯汀喝了点酒，问起她为什么对萨伊琳动手。
薇安立刻生出戒备，“怎么，要抱打不平？”
烨斯汀狠狠地鄙视了她一下，“抱打不平，我会等到现在？”
“也对。”薇安这才放松下来，但不肯细说缘由，“我讨厌萨伊琳，没原因，就是想打她一顿。”
烨斯汀继续鄙视她，“说说怎么了？”
薇安只好答道：“也没什么，她说我对她不敬，要向她磕头赔罪的。”
烨斯汀思量片刻，转而失笑，“她故意惹你动手，而你就让她如愿了？”
“不动手怎么办？继续看她两面三刀？不打她我手痒。”
“这样也不是不行，可通常情况下，你会被看成只会动手不会动脑子的人，别人不死心的话，还是会找你麻烦。”
“这么点小事，还需要我动脑子吗？”
烨斯汀引导道：“如果我和撒莫都误会你怎么办？”
薇安理直气壮：“我又不怕你们误会！”
“…”烨斯汀郁闷地喝酒，“我们不想误会你，可以么？”
薇安转了转眼睛，明白了撒莫为什么拼命拦着自己，也明白了烨斯汀现在的用意，心里有些感动，笑道：“那好吧，以后我尽量改改脾气，文对文武对武。”
“说到就要做到。”
她不克制火气并不是率性而为，她只是不想融入小镇生活。烨斯汀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劝导她，或者，也可以说是在委婉地挽留她。
如果一个人始终对周围的人漠不关心，能够做到随心所欲，结果会是什么？是她可以随时离开。
那不行。
薇安犹豫片刻，给自己倒了半碗酒。不管怎么说，今天手上又沾了不少鲜血，情绪需要缓一缓。
烨斯汀也一样，东西吃的不多，酒喝的却不少。
饭后，一男一女两个奴隶说已经备好了水，请两人去梳洗。
烨斯汀去了院中。
女奴引着薇安去了厨房，指给薇安哪个木盆洗脸哪个洗脚，之后挂着谦卑的笑，略带局促地服侍在一旁。
薇安没办法认同奴隶制的环境，却又不能改变他们的现状，这感觉特别糟糕，勉强扯出笑容，让女奴去忙别的。
回到房间，餐具已经收拾下去，外间和里间都铺好了毯子。
烨斯汀略显疲惫地躺在毯子上，看了薇安一眼，指了指里间，“早点睡。”
“好。”
将至黎明的时候，撒莫赶来了。薇安醒了片刻，听到两少年低声交谈几句，之后便静默下来。她翻了个身，一觉睡到天明。
薇安梳洗后，取出昨天拿到的脂粉，打开精致的小盒子，看到状似防晒湿粉一样的脂粉，抹在脸上、手上，有着微不可闻的香气。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更不知道抹了之后会不会皮肤过敏。薇安翻了翻眼睛——有什么办法，没得选择。细看了看手，感觉白皙了一些，便又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只给人视觉安慰。
吃过早饭，烨斯汀与撒莫带薇安去了一户人家。走到门外，薇安闻到浓烈的酒香，便知道了他们的用意。
有撒莫在，讲价自然是他的事。
烨斯汀与薇安坐在一边等待。
薇安喃喃叹息：“要是连床板一起带回去就好了。”
烨斯汀这才问她：“床板怎么安排？”
“用砖块垒起一个台子，架着床板。”薇安从决定要床板的时候就打算好了。
这时撒莫付了钱，薇安留意到他给了老板三个较大的银币，要了三桶酒。
之后撒莫扬手唤薇安，指着三个半人多高的桶，道：“等下我叫人来搬走，一起送回镇上。”
薇安点头，出去的时候，拿出一把银币给撒莫，“我看你刚才付的银币比我的大好多，那样的一个换我这样的多少个？”心里颓然：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这里的财务换算，太失败了。
“不用。”撒莫不肯拿，又善意的解释，“我刚才付的那种银币，一个可以换十个你这种小的银币，十个可以换一个小的金币——就是你给过我的那种金币。”
“哦，明白了。”薇安索性拿出一个金币，“你找给我吧。不要的话，我自己回去再买。”那不是小数目，她不想占便宜做无本买卖。
烨斯汀对撒莫点一点头，“收下吧。”是相信她会说到做到。
撒莫只好收下，拿出七个大银币找给薇安，又微微笑道：“其实我是想，你留下一桶就好，两桶先放在我们那里，毕竟生意能不能做成还不一定。”
薇安对这件事看得很开，“做不成我就留着请你们喝啊。”
两少年报以一笑。
回去的路上，薇安看到店铺都已开了门，还有很多人在路边摆摊。
她又买了一匹白麻布，几个大小不等的羊皮酒壶，两张颜色素净的沙漠毯，几块衣料。衣料自然是给贝娜的。在一个小摊子上看到鱼叉，买了两个。
回到葛蒙家里，酒送回来，又找了平板车来运送，三个人没有再逗留，启程返回小镇。
出门的时候，薇安看到几个女孩子站在不远处，满脸羞涩，视线分别投注在烨斯汀与撒莫身上。两个人神色如常，不曾发觉一般，大概是已习惯了被瞩目。
美丽的事物大抵如此，旁人可以远观，可以侧目，他们却冷静自持，很难占为己有。
想嫁给他们的女孩子一定不在少数。可是，他们有什么好呢？一个暴躁冷血，一个沉默寡言，嫁给他们不就是活受罪吗？这样想着，薇安戏谑地笑起来。
一路无话。进到镇上，看着送酒的人去往自己家的方向，薇安才完全放下心来。这一路都在担心还会遇到貘族人，担心因为自己的酒而连累别人。
趋近慕西里家里的时候，薇安看到摩黛正抡着一根木条满院追打米维，慕西里则追着摩黛劝说。一家人闹成了一团。
薇安不断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一头雾水。
米维眼尖，看到薇安，快步跑出院落，迎着小黑马气喘吁吁地道：“薇安救命啊！”
薇安带住马，面无表情地看着米维。
米维脚步不停，急急解释道：“以前我跟母亲都不喜欢你，但是现在我很佩服你，要跟你做朋友，我母亲不高兴了，要打死我。薇安，你带我去你家里。”
慕西里用力拉住摩黛，也高声道：“是的，薇安，你、帮帮米维。”
摩黛一副要被气疯了的样子，“你们这两个败家子，我早就该把你们全打死！”手里的木条又指向薇安，“你这外来客，不许管我家里的事！不要以为我会怕你！”语毕，没头没脑地去打慕西里。
薇安眯了眸子，看到米维脸上、颈部都有被打的伤痕，又因为慕西里的缘故，策马上前，对米维伸出手去。
“可以吗？”米维惊喜地笑起来，把手交给薇安。
薇安把米维带上马，安置在自己前面，双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摩黛气得大喊道：“米维，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后面的烨斯汀与撒莫看到这一幕，各自挑眉。
第31章用不用这样
米维胖乎乎的小身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不时转过头来，看住薇安的眼睛说话：
“薇安，你给萨伊琳的那一脚好重啊，我回来的路上看了看，她被踢的地方是一个发青的脚印。你这么瘦，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薇安，原来我听慕西里说你帮忙杀了好多貘族人，还以为是他乱讲的，亲眼看到了才知道，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从昨天就开始跟我母亲说，要请你去我家里做客，可我母亲死活不答应…薇安，你不要生她的气，以后她也会像我一样佩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