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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了水,急匆匆走回家,极力想些别的事情,避免去回想萨伊琳所作所为究竟应不应该落到这步田地。深想就难免要质疑烨斯汀的做法,深想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才是导致萨伊琳落到如今地步的根源。

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了,在当时不觉不妥,那么在事后,还是尽量别自找麻烦让自己后悔。

看到贝娜时,忍不住想她每次看到萨伊琳该有多难过。近乎冷血的人都为之动容,何况贝娜这般善良的没有限度的人。

幸好贝娜现在已经被布伦达占去了不少时间精力,此时主动说起昨晚的事:“父女俩吵得不可开交,巴克是生了真气了,正准备去郦城族人家里住一段时间呢。”

“是为什么?”

贝娜想了想,“是为布伦达的婚事。巴克给布伦达选了一个很出色的男孩子,可布伦达已经有了心上人。”

“是谁啊?”薇安是不会对贝娜掩藏好奇心的。

贝娜却趁机打趣:“反正她喜欢的不是烨斯汀,你放心吧。”

一句话弄得薇安险些无言以对,僵了片刻才嘀咕道:“谁喜欢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贝娜笑呵呵道:“可不就是没关系,反正除了你,谁喜欢他谁倒霉。”

“贝娜你越来越坏了。”薇安走出门廊,避免自己再被拿来开玩笑,远远看见布伦达与撒莫站在一起说话。

布伦达没了平日爽朗的做派,神色带着伤心,却又羞答答的,撒莫脸色特别柔和,看也看得出必是在温言软语地安慰。

两个人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难道布伦达喜欢的是撒莫?那撒莫呢?他能放下那个女孩子么?

回想贝娜说过的话,薇安其实有点希望撒莫能转头喜欢布伦达。是战友、朋友,如果再发展成恋人、夫妻,未尝不是一桩美事。娶个曾跻身妓院的女孩子,终究是太麻烦了,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作为朋友,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希望撒莫的人生路能平顺一些。

当天下午,巴克真的去郦城了。他走了之后,布伦达便来找薇安,闲闲谈起貘族人前来的那一晚的情形,笑容明媚,仿佛巴克暂时住到别处是件天大的好事一般。

薇安心下疑惑,面上自是不先分毫,留了布伦达和烨斯汀、撒莫一起吃饭喝酒。

席间布伦达问烨斯汀:“我父亲去城里,要多久才能回来?”

烨斯汀的答复是:“越久越好,他留在这里不合适。”之后目光深沉地瞥她一眼,“你想去陪他?”

“没有。”布伦达有些怅然,“我和他整天地吵架,你也不是不知道,眼下住得远一些也好。”

“那就行。他如果跟你想法一致该多好。”

布伦达很是不安,“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不在你眼前的时候又威风惯了,谁也不怕,你别生气。”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便私底下恶言相向,在外人面前还是会处处维护。

“他自求多福吧,我没什么耐心。”

布伦达更是忐忑,撒莫却是一脸平静。

吃完饭,布伦达说有事跟撒莫商量,两个人一起出门离开。

烨斯汀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目光很复杂,薇安竟看到了同情、轻蔑、不屑。

这发现让她愕然,“撒莫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不是也挺欣赏布伦达的吗?你刚才…”

“朋友也会变,”烨斯汀语声有些落寞,“你看到的是我的两个族人、朋友,我看到的却是两个各有所图的人。他们瞒着我一些事,以后这种情况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贝娜正把两碗汤端来,听到这话,神色微变。

烨斯汀又看了贝娜一眼,“贝娜,你也是吧?”

贝娜沉默片刻才低语道:“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你都看出来了。”

“你就是这性格,我也没办法。哪天害人害己的时候,不要求我帮忙。”烨斯汀语声平静,“该提前告诉我的,一句不提。那么你以后想清楚,是做薇安的家人,还是继续顾及同族情分添乱。”

这话就算是语调再平静再温和,也说得很重了。贝娜涨红了脸,眼中罩上一层泪光,语带哭腔:“我会一直陪着薇安,以后不管闲事了。我…你们吃饭,我去打水。”说是这么说,却是空手走了出去。

薇安瞪着烨斯汀,“你今天是怎么了?在你眼里好像一个值得相信的人都没了。干嘛跟贝娜说那么重的话?!”

“防患于未然,省得她什么时候做老好人却害死你。”

烨斯汀依然是之前那个样子,却让薇安觉出一丝陌生。这样的烨斯汀,仿佛一个看透人情冷暖而又心机深沉的人,绝不是一个少年郎该有的意态。

她端起酒碗,小口小口地喝酒,心里却是念头数转,方才所有人的话语、那晚巴克的反应、无意间看到的一幕一幕,让她把事情串联起来,明白过来。

原来那晚的事情,在今天巴克去了城里之后,才算真的过去了。

撒莫在这件事情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薇安放下了酒,猜测出了大概。

烨斯汀在失望,是针对撒莫。

“可是,撒莫这样绕来绕去的,不如直接跟你说啊。”

烨斯汀摇头,“撒莫心机很深,他心里装了多少事情,我都快看不透了。”

薇安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故作轻快地打趣:“还说撒莫心机深,心机再深不也都让你看透了么?高兴点儿。”

“高兴不起来。”

薇安握住他一只手,笑盈盈问:“现在呢?”

“嗯,感觉很不错。”烨斯汀终于漾出了笑容。

“很不错是怎么样的?”薇安故意逗他不停地说话。

烨斯汀反手与她十指紧扣,“感觉是我只有你。只有你就够了。”

“这是故意让我感动吗?”薇安这话说的其实有点勉强,心里很不好受——她想起了那晚自尽的人死之前说过的话,关于他幼年经历的那些话。

命运之于他,像是注定让他孤独,让他必须残酷地对待这世间,才能平衡心头的恨意。

所谓生日,谁都知道是母亲的受难日,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可他什么都不流露,只想找个理由给她一点点快乐,自然是因着了解她在家中时日一久便会觉得闷觉得无聊。

他是活在当下珍惜当下的人。逝去的人,他从未停止为他们报仇;眼前的人,尽力去付出关心,却从不道出一番用心。

“对我这么好,我还能离开你么?你以后把我甩掉怎么办?”薇安喃喃问道。

“我会一直等着你、守着你。”

他语调温和,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全然不知,那是最动听的情话。

得人如此,即便青春、恋火是一场提早开始的挥霍,薇安想,也值得。

在她生日到来之前,日子过得很平静很快乐。

每日与烨斯汀在一起消磨时间,早晚去遛马,在清晨的沙漠中驰骋。空闲的时间就用来学习生字,她却不能再做以前那个聪明伶俐的学生,不知不觉就会开小差神游太空。

也有不少时间,烨斯汀懒散地躺在床上,让她把她的书籍翻译成图阿雷格语念给他听,美其名曰让她说话更流利。

薇安选择的书籍是《呼啸山庄》,翻译给他听的时候,自己也能认认真真地看一本书,一举两得的好事。

而他的族人,在确认没有危险的时候,会出门打猎打鱼,回来就径自把东西送到薇安这里。看他心安理得的,薇安也乐于坐享其成,之后自然也不忘记让贝娜不时去给那些人送去一些酒菜。

到了所谓的生日这天,薇安一丝喜悦没有,不是什么乡愁所致,而是早间起来就觉得肚子疼得厉害,明白是怎么回事,找出卫生棉来。

这个每月一次来访的朋友,是最让薇安憎恶的,因为每次她都疼得特别厉害,偶尔直冒虚汗。在尼克身边的时候,她都是常备着药物,否则根本连地都下不了,更别提训练了。而现在是根本不可能了。

贝娜看得出她是怎么回事,忙去烧了热水,劝着她喝了一大碗,轻声问:“总这样?”

“是啊。”薇安皱眉蜷缩起身躯,“女孩子还真是麻烦!每个月受这几天罪又是何苦来呢?”

贝娜被逗得笑了起来,“别怕,有这种方子的…”

“你不是要去找慕西里吧?不行不行!”薇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贝娜笑意更浓,“傻孩子,这种事我怎么会去找男孩子呢?族人之间传的方子,我去问问,你试着调理调理。”

“那你快去,先不卖酒了,我可动不了。”薇安翻个身,小身板儿蜷缩成了虾米状。

贝娜笑着出去,等烨斯汀过来之后,才找了个借口走了。

烨斯汀看出薇安不妥当,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额头的虚汗,“小狮子变小绵羊了?不舒服?”

薇安有苦难言。

“我还想带你出去转一天呢。”

“我动不了,打死也不去。”薇安转动身形面对着他,“肚子疼。”

“疼这么严重,怎么不去叫慕西里来?”烨斯汀担心起来,把之前与慕西里的过节都抛在了脑后。

“不是,没事。唉…”薇安词穷,“反正就是没事,我忍忍就好了。真的。你去叫慕西里过来,我就跟你绝交!”

烨斯汀审视着她神色,笑了,“不去叫他,好像我多喜欢见到他似的。”又语声转柔,“帮你揉揉?”

“管用么?”薇安没试过这种法子。

“你管那些干嘛,试试再说。”烨斯汀把她圈到怀里,手掌隔着衣服,反反复复轻揉,不时问她感觉怎样,调整着力道。

温热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量,让她一点点放松了神经,慢慢地喜欢依赖上这种切切实实被呵护的感觉。在他气息的环绕下,心头暖意荡漾,不知何时,她竟沉沉入睡。

是被烨斯汀唤醒的,“贝娜给你煎了药,喝了吧?”

这种问题不同于小病小灾,能够调理好的话,药再苦薇安也愿意尝试。她点了点头,拿过他手里的药碗,一口气喝完。喝完之后,才意识到此时不怎么疼,不由对他报以感激地一笑。

之后又留意到院中不少男子的低声交谈,薇安起身下地,“发生什么事了?我去看看。”

烨斯汀阻拦,“再等等,我让他们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安排好之后你再去看。”

第67章礼物/一更

067礼物068灰心,问布伦达生字

这话引得薇安愈发好奇,“可我现在就想看。”

“听我一次。”烨斯汀把她摁回床上去。

薇安明白过来,“是不是给我的礼物?”

“聪明。”烨斯汀笑着啄了啄她满带药草苦味的唇瓣。

“到底是什么呢?”薇安咕哝着,无法做到平心静气。

“本来打算带你去城里转一天,可你却捣乱。”

“这样我回来就能看到礼物了,是吗?”薇安猜出他用意,轻轻地笑,“不是故意破坏你计划的。”

耐着性子等外面那些人走后,薇安步出房门,看到院中情形,呆在了原地。

院中竟多出了花草树木。

油橄榄、沙枣树和百里香,分别散落在西侧敞篷两侧和东南面的围栏前。

样子喜人的仙人掌、粉紫色的大朵的花点缀着树木间和房前的空地。

一阵风吹过,这些植物身形微微摇摆,使得院中充满生机,呈现出明媚光景。

贝娜早已知情,此时只是笑眯眯看着薇安,“这下好了,以后想吃沙枣,自家院子里就有。”

薇安则转身回望烨斯汀,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花草也算了,可树木却需要连根挖出还不能有损坏,并且要好端端地送到她家里。之后栽种起来,也不是轻松的事情,毕竟,这些不是小树苗。

烨斯汀则走过来打趣:“傻了?”

薇安欲言又止,放弃了道谢。他做这些,为的不是她的感激,她明白。过了片刻,她嘀咕道:“我都不舍得让人在家里喝酒了,这可怎么办?”

烨斯汀与贝娜同时轻笑出声。

黄昏时,烨斯汀见薇安脸色恢复过来,提议道:“去我那儿吃饭吧。”

“有什么好吃的吗?”

“过去就知道了。”

薇安换了身衣服,带上随身所需之物,去了他家里。

在敞篷里忙碌的两个人在收拾一头小牛,这让薇安睁大了眼睛,“哪儿来的?”在小镇上她还没见过这个。

“城里的人送来的。”

凡事都是如此,有利有弊。怀着发财梦来到沙漠的外来客,破坏作乱时多,可好处就是能将沙漠之外的很多东西引进到沙漠,例如风俗习惯、肉质相对可口鲜美的牲畜。

晚餐自然要用小牛肉烹调美味,薇安情绪愉悦之下,让他找人把烤肉的东西餐具拿过来,又在一旁督促着他把肉切成她要求的大小、厚度,做的自然是小牛排。

最后一起享用的,也只有他们两个——撒莫或者是与贝娜一起吃饭,或是在布伦达那儿,想都想不到他们两个会回来这里。

相对而坐,烨斯汀记挂着她上午没精打采的样子,只给她倒了一碗底的酒,如果不是看她兴致颇高,是连这一口都不让她喝的。

席间闲谈,烨斯汀说起眼看就要到八月,沙漠北部会迎来一年当中的雨季。雨季还是平时都一样,一旦下雨便是暴雨倾盆,所以貘族人因着气候不会轻易来犯。

“只是我们也不能随意走动,要避免遇到暴雨引发的暴洪。”他说。

薇安点头,“明白。”这些她听贝娜说起过,知道沙漠另外一个降水期是在12月到三月份。

“但愿你到时候不会闷得乱发脾气。”

“不会。”薇安心无城府地笑道,“你不是会陪着我吗?”

“当然。”

吃完饭,烨斯汀送她回家,却是到了门口便止步,看着她走上台阶,转身缓步离开。

贝娜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看到薇安就笑起来,指了指里间,“估计你怎么也猜不到又发生了什么。”

薇安闻言忙走进里间,惊见原来的床板、垒的床架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货真价实的宽宽大大的床。

贝娜已经将床单毯子等物铺好,布置妥当。

薇安慢慢走过去。

床头贴着床板向上,做出了舒适的供人斜倚的弧度,顶端又做出了一个十几公分狭长平台,可以用来放置油灯、琐碎的小东西。

撩起床单,看到长宽两侧各有两个抽屉,大小不同而已。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让薇安险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薇安坐到床上,有点发愣。

贝娜站在门口,解释道:“这段日子,鲁埃其实来过镇上两次,都是去了烨斯汀家里,我猜应该就是为这件事。我也好,烨斯汀也好,平日里没少听你说如果床这样或那样该多好,他是记在心里了。”

薇安沉了片刻,才漾出满足的笑容,“这礼物实在是太好了。”

贝娜又道:“你和他前脚刚走,族人们后脚就到了,拆掉了架子,狠忙了一阵,把床放了进来。”

薇安因为太高兴,以至没办法说出心绪,只是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我要好好享受一下。”

贝娜转身,“药熬好了,给你热一下,喝完随便你怎么享受。”

这一晚,薇安闻着木料喜人的气息,带着无法言喻的甜甜心情睡去。

该是一夜好梦或者安稳得无梦,可她却在半夜忽然醒来,坐起身,侧耳聆听。

只闻在夜间恣意回荡的风声。

可是为什么,直觉告诉她有人在外面?并无危险趋近的感觉,会是谁呢?

又一心是自己神经过敏,躺回床上。

那种感觉却挥之不散。

她披上一条毯子,以防万一,还是带上了枪,无声无息出门去。

这一晚,看不到月光,星光却煞是璀璨。

步下门廊,听着院中树木发出沙沙声响,看着花草树木在星光下的轮廓,不可控制地勾出一抹笑容。

走到院门口,四下观望,看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慕西里?”薇安轻声唤出这个名字。他在这里做什么,又已来了多久?

慕西里缓步走过来。

他消瘦了一些,负手走到她面前,目光带着哀伤,却又那么温柔地凝视她。

薇安忍了忍才没退后。他喝酒了,一身酒气。

“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她轻声问。

慕西里气息有些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像是怕她听不分明,“我是听米维说,你生日就是这几天。现在看来,就是今天吧?”

“是。”

慕西里望着庭院,又看看房子,“烨斯汀对你真的很好。”

是。可是那又怎样呢?薇安不知道他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