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去看看那波斯猫。”冯蓁撒娇道,“再说我算了的呢,二皇子妃还得一个多月才会生。”

第16章 日行善

“五哥和六哥下不都送了你猫么?”长公主道,她这公主府都快成猫窝了。

冯蓁还有些不适应长公主的称呼,家中的儿子时人似乎都喜欢按排序称哥。

“可我就只喜欢二皇子府里的那几只猫。”冯蓁娇憨地道,然后抱着长公主的手臂就开始扭麻花。

长公主拿她没有法子,只道:“那你小心些。”

冯蓁虽然不知道长公主所谓的小心是什么意思,但万事谨慎总是没错儿的。

偏生冯蓁还真就去得巧,正好遇上二皇子妃肚子提前发动,整个院子里都乱了套,烧水的,熬药的,拿毛巾的,端盆子的,四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正好撞成了一团,水洒了一地。

翁媪一见这情形就拦住了冯蓁,“女君,咱们还是回去吧。”

冯蓁没见过人生孩子,光是听二皇子妃雍恬那凄厉的叫声,就吓得心肝一颤,不由得问,“她们怎么这么乱啊?事前都不准备的么?”普通人家尚且不会如此,何况还是皇子妃产子。

翁媪皱皱眉头,拉了冯蓁的手,“女君,咱们还是快走吧。”

两人转身刚要走出院子,却听得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啦,孩子的脚先出来。”

即便冯蓁没生过孩子,但基本常识是有的,这是胎位不正难产的意思。在这年月,难产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稳婆急得没奈何,跑出一个来拽着侍女就嚷,“快去找二殿下,这是保大还是保小啊?”

侍女一听就哭道:“殿下一早就出城了。”

稳婆的腿当时就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府里一个做主的都没有,她们如何敢自作主张,这不管是哪方出了事儿,她们都没有命活的。

王稳婆当即就要哭天抢地,然余光瞥见了冯蓁,当即窜得比兔子还快地,一下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冯蓁的腿,“求女君救命,求女君救命。”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逮着一根稻草就死活不放手。

冯蓁被吓住了,想抽会脚却拔不动,只能呆呆地望向翁媪。

翁媪一脚踢在那稳婆身上,“你个瞎眼婆子,不赶紧寻你们主子去,做什么抱住我家女君?”

这当口,冯蓁却见产房里飘出了滚滚一团白息,浓郁而纯净,仿佛凝成了实体一般,乃是她见过的最纯净的白息,这样的纯净自然只有婴儿才具有。

冯蓁平日薅薅羊毛并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对那些羊并无影响,然眼前这一团白息,却叫她觉得好似收命一般,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偏生那白息却直直地朝她扑来。

产房里二皇子妃的哭喊声已经低不可闻。冯蓁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又回头望了望产房的方向,那可是一尸两命。对冯蓁而言,她还是来自那个将人命看得比天大的地方,压根儿就做不到见死不救。

“翁媪……”冯蓁怯怯地开口道,可她也明白,眼前这桩事是插不得手的,否则二皇子妃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是那婆子已经抱住了冯蓁的腿,这时候她即便是走,恐怕也要落下个“见死不救”的名声来。

那白息刹那间已经滚到了冯蓁的跟前,也不知是心理作用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冯蓁总感觉那团白息化作了一个胖胖的婴儿模样,她吓得立时退了一步。

胸口的桃花瓣忽然灼热起来,冯蓁的手指颤了颤,她忽然升起一种感觉,自己是能用九转玄女功控制、引导眼前这团白息的。

翁媪也晓得现在是走不掉了,一脚蹬开那婆子,怒吼道:“还不去找二殿下?”回头又对冯蓁道,“女君,奴去看看。”

冯蓁点点头,无意识地跟着翁媪往前走,待走到产房门口时,翁媪才发现她,赶紧道:“里头不干净,女君可不要进去。”说罢就将她推了出去。

走近了冯蓁才听见,二皇子妃还在呻吟,里面的几个稳婆也正在焦急的想法子。

冯蓁尝试了一下运转九转玄女功将那团白息推回产房,没想到还真有效。只是看不到产房里的情形。

只听得里头哭喊道:“殿下,殿下,醒醒啊。”

这是大不好的意思了。

冯蓁见那团白息又飘了出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推开门就进了产房,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激得她险些吐出来。

白息再次被冯蓁推了回去,可当它靠近二皇子妃的肚子时,却怎么也不肯钻进去。此刻二皇子妃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了。稳婆各个都面无人色,手足发抖。

“女君,你怎么进来了?!”翁媪焦急地道,“快出去,快出去。”

冯蓁道:“我想进来看看二表搜。”

这时候冯蓁也顾不得许多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跑到雍恬的床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唤道:“二表嫂,二表嫂……”

喊当然是没用的,只是她借着雍恬的手,强行将那白息引导进了雍恬的体内,不过片刻,就见她眨了眨眼睛,费力地睁开眼睛道:“再给吾一碗参汤。”

一见雍恬有了动静儿,那几个稳婆顿时稳了稳心神,又开始在她肚子上推拿了起来,这是为了正胎位。

“正了,正了,殿下,胎位正啦。”一时间整个产房顿时就火热了起来,人人都跟得了新生似的。

翁媪见此情形一把将冯蓁拉出了产房,黑着一张脸道:“女君,奴回府一定要把此事告诉长公主。”

冯蓁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行径有些吓人了,一个小女孩儿居然跑进产房去。可她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

冯蓁甩甩头,估计还是因为龙息的缘故,那小皇孙也命不该绝,否则她一介凡人,哪有救死扶伤的本事。

二皇子妃雍恬可谓是鬼门关上闯了一遭,终于产下一子,虽说身子大大的亏损了,但好歹母子平安。

长公主府内,翁媪正一五一十地将二皇子府的事儿讲给长公主听,“不过也好生奇怪,奴看着二皇子妃明明都快没气儿了,小女君握着她的手,唤了几声,竟就醒了过来,胎位也跟着就正了。”

“可见幺幺是个有大福运的人。”长公主道,“不过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难道不怕做噩梦么?叫人熬一碗安神汤……” 说到这儿,长公主突然想到冯蓁是任何药都喝不进去的人。

长公主忍不住埋怨道:“硕儿也是这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叫她不要做的事儿,偏生不听劝。难道别人还能记她的好不成?”

这话长公主说得,翁媪却说不得,只能道:“小女君也是心善。”

“光长心没长脑了。”长公主嫌弃道,“对了,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才生么?那雍氏怎么回事啊?”长公主换了个话题道。

翁媪可比冯蓁靠谱多了,该打听的一个没落下。“说是在园子里散步时,被突然扑出来的猫撞了,摔在地上这才提前发动的。”

“呵。”长公主是宫里长大的,可从来不相信那么巧合的事儿。她心里唯一拿不准的是,不知雍氏的这一灾是二皇子那群妾室弄的鬼,还是二皇子自己的意思。若是后者,长公主还能高看萧证两眼,毕竟肖想那个位置的首要条件就得心狠手辣。

与此同时,冯华也逮着冯蓁,虎着脸好好地说了她一通,又罚她写字。

到晚上还真被长公主给料中了。冯蓁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躺在昏暗的产房里,因为难产,旁边的稳婆说必须开腹取子,一把血淋淋的刀就出现在了她的肚子上,冯蓁大叫着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是平坦的这才喘了口气摸了摸额头,居然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这还是吓着了,怕是得去慈恩寺求菩萨护佑禳灾才是。”长公主次日知道冯蓁噩梦的事儿开口道,“幺幺,你这次也太任性了,等从寺里回来就去抄一卷心经静静性吧。”

又是抄字?冯蓁嘟嘟嘴,“外大母和阿姐真不愧是祖孙俩,罚人的法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话立时就将长公主和冯华逗笑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还不去写字!”

冯蓁这才不得不委屈地扭扭屁股走了,她刚下去写字,二皇子萧证就带着一车礼物并敏文公主到了公主府。

“姑祖母,昨日多亏幺幺了,恬娘说她本以为必死了,身上一点儿力气没有,谁知幺幺握住她的手后,她忽然就有了力气。让我一定要来谢谢幺幺。”萧论笑吟吟地道。

长公主打量了萧论一番,也看不出他是真感谢,还是在埋怨幺幺多管闲事。“二哥说得就玄乎了,幺幺哪有那本事,还是雍氏命不该绝。”

实则萧论也不相信那些稳婆之言,那就有那么玄乎了。只可惜雍氏命不该绝,那样都叫她挣扎着活了过来。“姑祖母,恬娘的意思是我那小儿多亏了幺幺才活命,所以想让他拜幺幺为干娘,您意下如何?”

冯蓁才多大的孩子啊,居然就收干儿子了,还是别人强加给她的。

第17章 假情意

敏文拉住冯蓁的手道:“幺幺你可真是太大胆了,连产房都敢进去,不怕被不干不净的东西冲撞么?”

“哪有啊,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的呢。”冯蓁自然是不信的,这绝对是封建糟粕对女性的荼毒。

“听二嫂说全靠你救了她,你握着她的手她才有的力气。”敏文道。

冯蓁赶紧摆摆手,她可不想被当做怪物,“没有,没有,二表嫂那会儿只怕都糊涂了。”

敏文点点头,“我觉得也是。”否则就太惊人了。

冯蓁怕敏文再提这事儿,忙问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二皇兄进宫给父皇报喜,说要来公主府,我就跟二皇兄说也想来,他就把我捎过来了。”敏文道,不得不说她跟着冯蓁一起去了几次二皇子府,同这位二哥虽然称不上亲近,但至少敢跟他说话了。

“那你要住几日么?明日外大母说让我去寺里烧香,咱们一块儿去吧?”冯蓁拉住敏文的手,这是让她休想拒绝的意思,好不容易逮着一只羊,可得好生薅一把。

正月里慈恩寺前的庙会一直要摆到上元节下灯才会结束,所以庙前的街道每日都是挤得水泄不通,不过慈恩寺侧门专门留着一条街,给王公勋贵前来烧香时用,寻常百姓一律不许入内,因此冯蓁坐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慈恩寺。

冯蓁对上香没太大兴趣,随意应付后,捐了些功德钱,便跟敏文往慈恩寺后的碑林去了。

碑林一侧是慈恩寺有名的丛竹园,敏文拉了拉冯蓁的袖子,“那边好像是我五皇兄。”

“那,咱们去打个招呼吧。”冯蓁其实早就看到五皇子萧谡了,不是见着脸了,而是老远就瞅到那股浓郁的白息了,要不她怎么会拖着敏文往这边走。

敏文摇摇了头,“五皇兄好像在下棋,怕是不喜被人打扰。”也不知怎的,几个哥哥里敏文最怵的就是这位五皇子。

“那有什么,咱们观棋不语就是了。”眼前的机会简直是冯蓁求之不得的,没想到随便上个香竟然都能偶遇一只肥羊。她只但愿五皇子这盘棋能下一整日呢,她就能在旁边薅一整天的羊毛,足够让她的桃花溪再次变成牛奶白。

慈恩寺的丛竹园在上京城也十分闻名,遍植毛竹、紫竹、湘妃竹、长尾竹、佛肚竹,乃至金镶玉竹等各类,园中更有溪流蜿蜒,千竿摇翠,万篁凝碧,一派幽静淡雅。前晚刚下了雪,园中白雪映翠,别有肃杀之色,却在枯寂中另有宁静之韵。

五皇子萧谡和慈恩寺的宝通禅师正在蜿蜒堆雪的溪边竹亭内对弈。

地上铺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大竹席,中置矮桌,手边一杯清茶,两人禅坐于蒲团上都十分专注。

冯蓁拽着敏文去了五皇子跟前,两人也不说话,只福了福身,便安安静静地在竹席边上拣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因此五皇子和他对面的老和尚也就没动。

冯蓁见萧谡一手执白,一手却拿着一串念珠手串,心道:这人还信佛?

不得不说人生得好就是占便宜。萧谡今日穿了身七成新的玄色暗银竹纹锦袍,披着灰狐毛大氅,端的是清俊华贵,手里拿着的念珠好似也为他增添了一丝佛性,竟有股淡泊宁静的禁欲感,不似天家子侄,反而像是林下隐士。

冯蓁觉得这男人拿念珠实在太作弊了,凭白地让人忍不住肖想起和尚来。

冯蓁看棋自是没趣儿,因此仗着年纪小,就托着下巴一直盯着萧谡的侧颜看,心想若是隔着屏幕,这张脸还真值得舔一舔。

过了半柱香功夫,敏文就有些坐不住了,元丰帝虽然重视皇子的课业,但对公主却十分放纵,敏文更是从小没人管,琴棋书画一道比冯蓁还不如,不过这么点儿功夫就连打两次呵欠了。

敏文侧头看了看冯蓁,想给她使眼色走人的,却见冯蓁盯着萧谡好似看入了迷,眼睛一眨不眨的。

入迷是入迷,可是看久了难免也会审美疲劳。冯蓁这是一边吸着龙息一边开始在体内运转九转玄女功。虽说肢体不能动,但却能修习内力,对强身健体也有莫大好处。

敏文心里嘀咕着,幺幺该不会是对她五哥动心了吧?因着这样,她也就不好主动提出走人了。

一局棋足足下了半个时辰,萧谡才以一子的优势险胜。他侧头看了看冯蓁和敏文,本来以为两个小女郎应该没什么耐性看下去的,结果却不声不响地坐了半个时辰,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而言倒是难得。

“五皇兄。”敏文见萧谡看过来便叫了一声,却不见旁边的冯蓁有反应,转头一看,她正闭着眼睛,不得不扯了扯她的袖子。

冯蓁这才从入定里醒过来,眨巴眨巴眼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这么快就下完了?”

萧谡的唇角翘了翘,“你倒是在哪儿都能睡着。”

冯蓁被臊红了脸,不由低了低头,想起前面那几次,的确是有些丢脸的。不过眼前萧谡自是误会了,可她却也不能解释说自己在练功。

萧谡朝宝通禅师介绍道:“这是舍妹和城阳长公主家的蓁女君。”

宝通禅师朝敏文行了僧礼,敏文和冯蓁也赶紧起身向宝通禅师合十行礼。这位大和尚有元丰帝御赐的袈裟,地位很是尊崇。

宝通禅师略过敏文,多看了冯蓁两眼。

他有些微胖,唇红齿白,面孔圆团团的像是被拍扁的大饼,笑起来很像前头弥勒殿供奉的弥勒佛。这会儿含笑看着冯蓁,冯蓁也就好奇地打量起他。

萧谡站起身朝冯蓁两人温和地道:“慈恩寺的素斋上京闻名,你们既出来了也可以尝尝。”

“嗯,嗯。”敏文跟这些哥哥们待在一块儿总觉得不自然,所以又拉了拉冯蓁的袖子,示意她走人。

冯蓁却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萧谡,“殿下今日也在慈恩寺用素斋么?”

“孤这就走了。”萧谡拢了拢肩上的大氅道。

冯蓁的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失落来,她的肥羊……要跑了。

慈恩寺的素斋的确鲜、嫩、清、香,可冯蓁吃起来就是有些不得劲儿,筷子在碗里拨弄着,却不往嘴里送。

敏文低声道:“幺幺,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五皇兄啦?”

“嗯?”冯蓁抬起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正要张口反驳,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好像还真容易让人误会。

但,却是个美妙的误会。她正愁不知如何薅羊毛呢?若是小女君心仪某位殿下,是不是就能厚着脸皮去缠一缠了?

于是冯蓁很想演出个脸红的表情,但这脸红不红却是任何人都控制不了的,所以只能稍稍侧头,下巴微低,做出个含羞的动作来。

敏文张了张嘴,踌躇片刻才道:“可你年纪太小了。”

萧谡即便已经“克”死了两任未婚妻,元丰帝也不会不为他选妃,毕竟年纪已经到了。而冯蓁却尚小,怎么选也不会选到她头上。

冯蓁低声道:“我,我没想过嫁给五殿下,就是觉得他的脸好看而已。”

敏文也红着脸低声道:“我也想将来能嫁个好看的呢。”

“其实脸好看,多看几眼就是了,嫁人却未必要嫁给好看的。”冯蓁忍不住道。

敏文不解地看着冯蓁,“什么意思啊?”

冯蓁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不过你是公主,将来驸马也不能纳妾,这倒是无所谓了。”

敏文闻言愣了愣,有些低落地道:“不是这样的,锦城姑姑出降吐蕃时,那吐蕃王就早已有了两个王妃了。”

冯蓁叹了口气,想起来这世上的公主可没几个能像城阳、平阳两位长公主如此幸运的,“可怜生在帝王家。”

这话不过是冯蓁拾人牙慧之语,但听在敏文耳朵里却是再好不过的知心话,忍不住拉住了冯蓁的手,“幺幺,你这话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冯蓁赶紧摆摆手,“都是我瞎说的,你可是公主呢,我……”真真是祸从口出,所以说人还是该少言才好。

敏文道:“幺幺,别怕,我谁也不说的。这句话我也不敢对着被人说,叫人听了,定然要说我不知足,从小锦衣玉食,却还……可谁又能知道我们这些宫里的人……”敏文苦笑连连。

人的友谊总是从共同拥有一个秘密而真正开始的,敏文原不过是想利用冯蓁以博得一点儿关爱,如今却是真心拿冯蓁当姐妹了。

用完素斋,翁媪就开始催促冯蓁回府,可冯蓁好容易放一次风,哪儿能就那么乖乖回去。“公主,不如咱们去看看你侄儿,也瞧瞧我干儿子怎么样?”冯蓁笑嘻嘻地道。

冯蓁不能不听翁媪的话,可翁媪也不能不听敏文的话,至少明面上敏文乃是公主,哪怕不受宠,但有时候这身份还是挺好用的。

冯蓁和敏文进门时,还在坐月子的雍恬脸色很不好,满脸蜡黄,眉毛蹙成了川字,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儿,毕竟生产之后就没沐浴过。

冯蓁看得仔细,只见雍恬的脸颊上已经生出了几块妊娠斑,不由想,孩子还是不生的好。

第18章 正月宴

见是冯蓁进来,雍恬脸上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幺幺,那日真多亏你了。”许是因为“救命之恩”的缘故,雍恬待冯蓁比前些时候又亲热了些。

“哪儿是我的功劳呀?表嫂福大命大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表嫂以后定然大吉大利呢。”冯蓁道。

“瞧你小嘴甜的。”雍恬笑了笑。

只才开颜,旁边就传来了小婴儿的哭声,雍恬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傅母抱着小皇孙来回地走动,想尽了办法也哄不住。

“哎,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就哭个不停,连殿下都躲出去了。”雍恬抱怨道。

“不如让我抱抱,我还没抱过这个干儿子呢。”冯蓁笑道。

傅母拿眼去看雍恬,也不敢自作主张。

“正哭着呢,莫弄脏了你的衣裳。”雍恬道。

“不要紧。”冯蓁说话间已经起身朝傅母伸出了手。

雍恬点了点头,傅母才将那小皇孙递给了冯蓁,又教她如何抱孩子。说来也奇怪,那孩子一到了冯蓁怀里,立即就止了哭。

雍恬奇道:“这却奇了,大哥果然跟你有缘,这几日但凡哭起来不哭到睡着是绝不会停的,谁知被你一抱就好了。”

冯蓁笑了笑,这小皇孙身上的白息虽然不多,可胜在纯净,又是被她整个儿抱在怀里的,贡献的羊毛竟然丝毫不弱于敏文。

因着身具“保姆功能”,冯蓁被雍恬热情地挽留下来用了晚饭。因为小皇孙一离开她的怀抱就哭,不得已她就一直抱着小皇孙。亏得冯蓁因九转玄女功的缘故身体比一般人好上了不少,四肢力量也训练出来了,这才能坚持,但饶是如此双臂也疼得有些抬不起来了。

敏文低声道:“你都抱了小半个时辰了,让傅母抱着吧,仔细累了。”她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二皇嫂是把冯蓁当孩子的傅母用了。

虽说冯蓁是城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可别人敬着她都只为城阳长公主而已。雍恬是二皇子妃,自然是打心底觉得她儿子能喜欢冯蓁,那是冯蓁的荣幸,毕竟她儿子可是皇帝的亲孙子呢。

冯蓁不是看不明白雍恬那热情里带着的一丝傲慢,也不是看不明白雍恬对她偶尔撇过来的猜忌,然则想薅羊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只当听不懂敏文的话,“没关系的,他一点儿也不重。”

敏文心里忍不住想,真是个小傻子。

用过饭,冯蓁忽然想起那窝猫来,便道:“二表嫂,我想去看看那几只猫。”

雍恬淡淡地道:“那可不巧了,前些日子府里的下人药老鼠的时候,那几只猫嘴馋都药死了。”

冯蓁愣了愣,这借口怕只能骗孩子。二皇子府里的波斯猫乃是名贵品种,自有猫奴悉心喂养,哪儿会去馋外面的吃食,更别说药死了。

不过冯蓁听了也只能装傻,道了声“可惜”。

二皇子萧证回屋时,冯蓁和敏文正要离开。两人上前给萧证行了礼,萧证笑道:“这就回去了?”

冯蓁敏锐地闻到了萧证身上的脂粉味,杂驳得厉害,不用说定然是去了销金窟那样的地方才有这些许气味。

冯蓁摸了摸鼻子,想着,这就是男人,妻子才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他却是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冯蓁和敏文朝萧证告辞后,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雍恬的尖叫声,“你滚!反正你也不想要我们娘俩儿活着!”

冯蓁和敏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离开雍恬的院子,仿佛有狗在后面追她们似的。

等出了二皇子的府邸,两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在马车上一句话也没说。

冯蓁这人有个好处,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儿,从来都是不耻于问人的。长公主这种老狐狸自然是她的首选对象。“外大母,今日我和敏文去二皇子府上,听到……”

冯蓁把自己听到的一字不漏说给了长公主听,“外大母,那是什么意思啊?寻常夫妻吵架会这样吗?”虽说雍恬是皇子妃,可也绝不能有那样的底气喊二皇子滚,除非是两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可冯蓁识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长公主闻言笑了笑,“夫妻都是这样的,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吵架的时候难免会说些不过脑子的话。”

“哦。”冯蓁努力地做出一副懵懂状态,可看长公主的神情,心里其实已经肯定了七八分。只怕那日雍恬难产另有蹊跷。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这皇家儿媳妇可真是个高危职业。

背着冯蓁,长公主忍不住对翁媪道:“老二也是蠢,既然要下手就得收拾干净了,现在人没弄死,倒被恨上了。他那丈人也不是吃素的。”

翁媪道:“奴瞧着二皇子妃只怕已经猜到了点儿什么,背后看蓁女君的眼神有些恶毒。”

“呵。那不过是老二一厢情愿的想法。”长公主冷笑道,虽则如今储君未定,但长公主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他。

冯蓁虽然在长公主那儿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不过转过头就把这事儿也跟冯华说了。“阿姐,你说吓人不吓人?若真是二殿下做了什么……” 冯蓁抖了抖肩膀, “阿姐,寻常夫妻有个不合,最多就是吵吵闹闹,可不会要人命,这皇家怎的……”

冯华戳了戳冯蓁的额头,“你说你,做什么从寺里出来不直接回府?偏去二皇子府上。你前几日还没被吓够么?从明儿起就好生在家里写字,写不完,上元节就不许出门。”

“不要啊,阿姐。”冯蓁做出惨叫的模样,惹得冯华发笑,却也没让她就口软。

只是冯蓁被勒令不准出门,阳亭侯那边儿却来人接她们回去了,说是府中设宴,遍请京中亲朋。冯氏双姝也算得是主人,所以得回去帮着准备和应酬。

长公主道:“你们回去也好,这等年纪,正该和女君们一块儿多玩玩。”

阳亭侯府这几年每年正月都设宴,冯府根基不深,又是武将,战时自然威风,但承平之年越久,武将的日子就越难过,玩心眼、耍心机都不是文官的对手,路越走越逼仄,因此冯蓁的伯父冯坚也想扩大一点儿交友范围。

黄氏每年都筹备得兢兢业业,然则上京的贵人里真正有身份有颜面的却没几个人肯赏脸。

今年因着冯家姐妹受城阳长公主疼爱,黄氏发出去的帖子十有八九都得了前来的回复,却是意外之喜。甚至连平阳长公主的嫡孙女儿何敬也答应前来,黄氏的嘴笑得都合不拢了。那可是京城贵女里的头一份儿,便是王丞相的女儿也不及她。

“华儿,你明日可得好生打扮,太仆卿家的宋夫人也会来的。”黄氏道,旋即又对冯蓁道:“幺幺如今也十二了,渐渐的可就是大姑娘了,也得打扮起来了。”

那宋氏就是蒋太仆的夫人,蒋二郎的母音,也可说是冯华未来的婆母。因为有这层姻亲关系,别的人可以不来阳亭侯府,蒋家却是每年都给面子的。

冯华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笑着应了。

冯蓁玩笑道:“阿姐,明日你就要见未来的恶婆婆了。”

冯华捏了捏冯蓁的脸颊,“胡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的。”

冯蓁道:“反正我听到的故事和看过的话本子里,就没有一个婆母能喜欢儿媳的,而且通常是儿媳妇越美,她儿子越喜欢,她就越不高兴。”

冯华被冯蓁给逗笑了,“你都哪儿听来的混账话呀?”

冯蓁道:“你先别管是不是混账话了,我倒是宁愿这辈子嫁个没有婆母的人家。”

“哟,咱们幺幺思嫁啦?”冯华取笑道。

“才不是呢。”冯蓁搂住冯华的手臂撒娇道。刚才黄氏的话把冯蓁给吓到了,她还没意识到过了年自己已经算是十二周岁了,黄氏那意思明显是要给她相看婆家了。

“阿姐,阿爹阿母膝下也无子,虽说大伯的意思是以后过继一个儿子,可我想着,要不我坐产招婿如何?”冯蓁认真地道。

偏她越是显得认真,稚气的脸,稚气的眼就越发显得可爱可笑,冯华也被她给再次逗笑了,“你这小脑袋瓜子成日都在想什么呀?什么坐产招婿?那样能招着好人么?那都是没法子的人才会做的事儿。前些日子大伯提过了,已经相看好了冯家一个远房侄儿,等清明祭祖的时候他告了假回西京,就把过继的事儿办了。”

冯蓁的眼睛顿时瞪得好似牛眼,“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呀?怎么我一点儿信儿都不知道?”说罢冯蓁就知道了,她吃亏就亏在年纪小,所以家中长辈凡有什么正事儿,通常都不说与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