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时,冯蓁又看见一群欢快的胡女像偷了腥的猫一般从溪水对岸的帐篷里跑出来。不过这会儿冯蓁已经知道那些帐篷的主人分别是谁了。

风流花二皇子萧证的帐篷里跑了两个出来。冯蓁摸了摸下巴,她感觉几个皇子里最不该有体力玩一王二后的就是风流花呀,想不到竟然看错了。

三皇子萧论帐篷里也跑出一个来,看那姑娘的情形像是腿脚有些不便。冯蓁又摸了摸下巴,萧论是她还没搭上线的,远远的瞧着原以为是个温润书生,想不到如此生猛,猛地胡女出他帐篷脚都发软?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五皇子萧谡、六皇子萧诜的帐篷里倒是没有动静儿,但这些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蒋琮的帐篷安安静静的,冯蓁还算满意。

敏文侧头看着满脸惆怅地望着溪水对岸的冯蓁,“幺幺,你怎么了?”

冯蓁那是求而不得,所以惆怅呢,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这会儿是羡慕那些腿软的,若换成她,得薅走多少羊毛啊?不过她知道自己怂,所以也就只能想一想罢了,真让她做,她最多也就只敢拉拉小手,顶多顶多,就是玩一下亲亲而已。

今日大伙儿兴尽而归,用过早饭,仆从便开始进进出出地收帐篷了准备返程了。

女君们这回不用再骑马,因为京中的马车已经赶到。

冯蓁正准备登车时,却见萧诜大步走了过来,“幺幺。”

冯蓁是没想到萧诜还会主动来找自己,她也没端着,本来她也就没跟萧诜闹别扭,昨儿要不是因为萧谡在一旁看好戏,她也不会冷待萧诜。不得不承认,她这是逮软柿子捏了。

“六表哥。”

冯蓁的声音软软的,听在萧诜的耳朵里别提多乖巧了。原本萧诜还怕冯蓁不好哄,这会儿可是放心了。“幺幺,孤都听敏文说了。”

敏文这卖友的速度也忒快了,冯蓁心忖,她低下头,扭着自己腰上的璎珞不说话。

“是孤不好,昨日不该冷待了你。”萧诜赔着笑脸道。

“还有呢?”冯蓁依旧没抬头。

“行了,回去孤再教你箭术,再不骂你行了吧?”萧诜笑道。

冯蓁这才抬头朝萧诜笑了笑,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只是她心里却在想,这大傻子果然好忽悠,不过平日里看着挺傲气一人,原来身段这么软。

萧诜却想,还是小女君好打发啊,不过两句话这就逗高兴了,既不费钱,也不费力,比那些个年长的来得好对付。萧诜心里不由又想起何敬,那才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软硬不吃,十分不好上手。

两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相视一笑,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第30章 学箭难(上)

回程的路上, 冯蓁不晕马,但是晕马车。她从西京去上京也是病了一场,这回才半天就吐了两次,瘫在了马车上。这么弱的胖子, 还时常晕厥, 叫人不得不感叹城阳公主府的小女君身子还真是弱。

但是病归病, 冯蓁却一点儿没闲着。傍晚众人在客栈歇息时,她病兮兮地摸到萧谡身边,中气不足地喊了声,“五表哥。”她觉得自己不管得什么病, 都只有羊毛才能把她治好。

羊毛, 包治百病。

萧谡回身没看到人, 低下头才发现冯蓁,“你怎的知道孤在此?”萧谡一个人出来的, 前方一条溪流,侧面则是几个大草垛子,一般人的确不容易找到他。

但对冯蓁而言却是小菜一碟, 抬头看哪儿白息一柱冲天不就找到他了么?因为太容易了, 所以她被萧谡问得一愣, 一时竟没找到好借口, 最后在萧谡定定的目光里, 憋了句“我也没想到能找到,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萧谡被眼前这个小胖妞嘴里的“缘分”给难住了,“你年纪还小。”

冯蓁点点头, “嗯嗯,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现在有些习惯还能纠正过来,五表哥,你可不可以教我箭术啊?我也想像敬姐姐她们那样打猎。”小女孩儿眼睛里是又亮又真的企盼。

萧谡被噎了一下,好像自作多情了一回,不过他的眼睛随即眯了眯,面前这小姑娘最擅长的可是扮猪吃老虎。打猎时,就那么巧受了伤便碰上了他?这会儿也那么巧又找到他?

可除了女儿心思外,萧谡在冯蓁身上真找不到亲近自己的原因。若是城阳长公主有那份心思,也不可能放着冯华不用,而推个小孩子出来。

然若说是女儿心思,冯蓁的眼里却又缺了点儿什么。萧谡好歹是百花丛中过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一个女人对自己有没有情意。不过面前这个还是个小孩儿,他也有些拿不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萧谡倒不介意看看冯蓁的皮囊下存的是什么心。

“你若得空,可去皇子府找孤。”萧谡道。

冯蓁忍不住欢欣,心想男人果然还是吃“病娇”这套。

萧谡默默地看着欢喜而去的冯蓁,她的欢喜做不了假,那一瞬间的明亮,叫他有些疑惑,真那么喜欢被敲?

冯蓁回上京后养了两天就坐不住了,“外大母,前儿五殿下答应我要教我箭术,让我得空了就去他府上。”

“你不是在跟着六哥学么?”长公主不解道。

冯蓁趁机道:“我觉得五殿下箭术比六殿下箭术好。”

“哦,你怎么瞧出来的?”长公主似乎来了点儿兴趣,“他以往比试,可从没赢过老六。”

“外大母,我不是说过,我骑马、射箭比琴棋书画可厉害多了么?但是五殿下比我还厉害。”冯蓁道,她这是真心话。

长公主被冯蓁的没脸没皮给逗笑了,“哦,你的意思是六哥不如你?”

冯蓁想了想,“臂力自然比我强,但准头真未必如我。”

“那你还跟着他学射箭?”长公主反问。

“本来看他个子高大,又吹得厉害,以为是个神射手,结果……”冯蓁孩子气地摊摊手、叹叹气,“原以为五殿下一般般,结果……”冯蓁又耸耸肩,眨眨眼。

长公主被冯蓁的夸张给逗笑了,“老五也是不容易,哪怕有本事也不能越过其他兄弟去。”

冯蓁没想到,原来长公主知道萧谡在藏拙,可见到底还是老姜辣。 “外大母,听说皇上龙体欠安,朝中在议立储之事,你说他会选谁啊?”

长公主垂下眼皮,她倒不诧异冯蓁会这般问。不知多少人想从她这儿探口风,自然会从冯蓁这样的小丫头片子着手。

“哦,那幺幺觉得呢?”长公主反问道。

冯蓁等的就是这句呢。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长公主会把她心底事告诉自己这样的小孩儿,“我觉得皇上会选五殿下。”

小女孩儿说得斩钉截铁,叫长公主觉得好笑,忍不住道:“为什么呀?”

“因为他长得最好看啊。”

长公主自然没把冯蓁的话当真,笑着继续逗她道:“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谁好看了啊?”只是话才说完,长公主就想起来冯蓁都十二了,不大不小的年纪,也可以有倩女之思了。“这是想嫁人了?”长公主道。

冯蓁赶紧摆手,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没,没,我才不想嫁人呢。”

长公主挑挑眉,一副不信的模样。

冯蓁抱住长公主的手臂道:“外大母,我没跟你开玩笑呢。我要是有儿子,肯定也是谁生得俊我就喜欢谁啊,我觉得皇上也会这么想的。”

冯蓁作为“夺嫡”的门外汉,自然完全不知道五皇子萧谡有什么优点能打动元丰帝而登基,最后说不定是通过“玄武门之变”那种事件上台的也未可知。因为无知,所以她现在唯一能为萧谡挑出的优点,也就只能拿颜值说话了。她来自天朝,心里也难免会暗戳戳地想,指不定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呢。

长公主道:“好了,好了,为了能去跟老五学箭,你可真是什么都能掰扯。”

“这么说,外大母是同意了?”冯蓁有些欣喜,也不再纠结长公主是否相信自己的话。城阳长公主要能这么容易相信人,她也就活不到今日。

冯蓁去萧谡府上时,顺便把敏文也拉上了,好歹也得扯个幌子,免得人说闲话说得太难听。

可惜萧谡不在府中,冯蓁失望而归,第二日又再接再厉,如是往返,第五天才逮着萧谡,或者说萧谡才愿意被她逮到。

“五表哥,你说我这诚意比得上三顾茅庐了吧?”冯蓁见着萧谡时问。

“这么说幺幺是志在天下,要请孤给你当军师?”萧谡道。

“哈哈哈。”敏文不厚道地笑出声儿来。

敏文对学射箭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她的喜好更多的是在吃上,所以尽管在宫中不受宠,她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给养胖了。因此她只挨了萧谡一箭头,就哭着坐到旁边吃糕点去了。

而冯蓁挨了十几下都依然还在咬牙坚持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次萧谡敲她的力道比上次大了几分,再多挨几下,骨头怕都要受伤了。

敏文在旁边看着都替冯蓁肉疼,每回萧谡手里的箭支往下落,她都忍不住替冯蓁疼一下。

冯蓁去了那么多次萧谡府上,何敬自然会知道,见到敏文时,难免不私下打听。“幺幺,最近怎么去五殿下府上那么勤啊?”

“她在跟五皇兄学箭法呢。”敏文对何敬没什么隐瞒,知道若是不说定然惹她不快。

“哦,她真有那么喜欢学射箭?”何敬挑挑眉,这意思就是指冯蓁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敏文道:“真真假假我也不知,不过五皇兄教我们时,姿势不对就拿箭支敲打,我才挨了一次就疼得受不了了,幺幺却一直坚持着。每天晚上宜人都给她抹药膏呢,我看着整个手臂都青青紫紫的。”

何敬想了想问:“她怎的不跟六殿下学?”

“六皇兄骂人骂得太难听了,我要是幺幺也不跟他学。”敏文低声道,“他还骂幺幺是笨猪呢。”

何敬皱皱眉头,“六殿下也太……”

“说我什么呢?”冯蓁的声音在两个小女君身后响起。

何敬和敏文都有些尴尬,彼此对视一眼,敏文没开口。何敬抢着道:“在说你跟五殿下学箭的事儿呢,敏文心疼你每天手肘都肿了,却还坚持不懈,你这是图什么呢?”

图什么?当然是为了薅羊毛,只不过何敬肯定不信。

“还能图什么?就是学箭呗。本来敏文跟我说好的,一起同五殿下学箭的,还能替我分担点儿,结果她挨了一箭头就无情地抛弃了我。”冯蓁捂着胸口做了个悲痛欲绝的表情,逗得何敬和敏文都笑了。

“敬姐姐,要不你跟我一起学好不好?”冯蓁央求地看着何敬,“你若是在,五殿下只怕下手就没那么狠了。”

何敬翘了翘下巴,“哦,为什么呀?”

冯蓁噘噘嘴,“因为我和敏文都不香也不是玉,但是五殿下看到你,肯定会怜香惜玉的。”

何敬一听,抬手就来捏冯蓁的脸,“好你个小丫头,竟敢编排起人来了。”

冯蓁一闪,何敬就去追她,两人嘻嘻哈哈地,瞧在外人眼中,却是感情十分的好。

其实冯蓁是有意跟何敬拉近关系,上回放春她就瞧出何敬对萧谡有那么点儿意思,但她姿态端得高,萧谡又没去凑她的趣儿,好几次何敬偷偷打量萧谡,脸上都带着委屈的神色。

所以冯蓁就想着若是能撮合何敬与萧谡,对她也是有利的。两位长公主交好,将来何敬成了皇后,对城阳长公主来说总比其他人当皇后好。再且,冯蓁想着自己“巴结”上何敬,将来说不定能抱着她和萧谡的孩子薅薅羊毛。

即便不为这些,萧谡若是知道自己在他和何敬的亲事里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想必心里也会感激自己的。这上京城,就没有不想娶何敬的男子。

闹够了,冯蓁拉着何敬的手道:“敬姐姐,我跟你讲的是真心话,你就当行行好,跟我一起去五皇子府上学箭吧,我的手真是要被打断了。”

何敬的姿态依旧高高的,“既然手都要断了,你不去不就成了么?”

冯蓁愤愤道:“不去就算了。”心里则还加了句“惯得你。”矫情的人就是这么叫人抓狂。

第31章 学箭难(下)

“好啦好啦, 陪你去就是了。”何敬见冯蓁有些生气了,便也不再端着。

冯蓁去萧谡府上,通常是去五次才能找到他一次,没曾想这次和何敬上门, 却是一去就遇到了。她心里暗自窃喜, 心想这算是马屁拍对了吧?

“表哥, 敬姐姐今日也跟我一起学箭呢。”冯蓁跑到萧谡跟前笑眯眯地道,就差没伸手要赏钱了。

何敬在冯蓁身后风拂杨柳般地袅娜而前给萧谡行了礼,柔声道:“五殿下。”

“叫表哥就好了,敬姐姐, 又不是什么外人。”冯蓁很是自来熟地道。

何敬微微红了红脸, 垂下眼眸从善如流地道:“表哥, 今日真是打扰了,幺幺非要拉着我来学箭, 我说不来,她还跟我生气。”

萧谡的穿着没萧诜那么骚包,每次见他都是五成或七成新的袍子, 但领口浆洗得十分挺括, 越发衬得他如瑶池玉树般尊贵里带着清雅。何敬原也没多瞧得上萧谡, 可随着女君的年纪渐长, 不知怎的, 多看萧谡几次后,再见他就有些忸怩了。

冯蓁站在萧谡身旁,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角, 朝他讨赏地挤了挤眼睛。虽说她这么做是为了两头讨好,但何尝又不是希望萧谡敲她能敲得轻一点儿呢。

俊男美女站在一块儿就是养眼,等何敬再长两年,那真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了。冯蓁和敏文挤在一张椅子上吃糕点,一边吃一边道:“你瞧,你五皇兄敲敬姐姐是不是比敲我轻多了?”

敏文点头后,冯蓁心里骂了句,狗男人,果然是看颜值下菜。

轮到冯蓁上场时,她还侧头对萧谡甜甜地笑了笑,结果手肘刚摆好,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虽则萧谡用的是箭支,但那力道真跟挨棍子差不离了。

冯蓁哀嚎一声,手里的箭就掉在了地上,眼泪当时就滚出来了,那是真疼,疼得她龇牙咧嘴,一点儿姑娘家的模样都没有了。“你,你……”冯蓁捧着自己的手肘,眼泪汪汪地瞪着萧谡,“嘶……”痛得抽气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是笨,教猪都教会了。”萧谡不仅没有丝毫的内疚,反而还火上浇油地来了这么一句。

冯蓁当时就崩溃了,“好疼,我不学啦,我讨厌你!”说完,“咚咚咚”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上辈子冯蓁虽然是社会人,但这辈子虽然父母双亡,可从小到却还是一直被疼爱的小姑娘,以至于心理年龄都有些返老还童了。

她虽然喜欢羊毛,可也是有尊严的小女君好不好?

“表哥莫担心,我去看看幺幺。”何敬贴心地对萧谡道。

冯蓁不辨东南西北地跑了好一会儿,最后跑累了也哭累了,就扑在池边的一块白石上继续流泪,这会儿倒不是为了手肘被敲的事儿了,只是哭着哭着难免想起一些过去的伤心事,想起上辈子被无情辜负的事,索性一气儿地全哭了出来,只当是排毒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女君啊,哭得这般伤心。”

一个温柔得好似春水的声音在冯蓁耳边响起。她抬起头,泪眼朦胧间仿佛看到了仙女。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抵也就是眼前这人的模样了。她约莫十八、九岁,身段窈窕纤细,婀娜多姿,胸脯却胀鼓鼓的,最难得的是那一身的风情,只一个眼波流转,叫冯蓁这样的小女郎都看得心口一跳。

冯蓁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看清楚眼前人的蜂腰肥臀。这样丰满的臀,在中原女子里一万个也挑不出一个来。女子看了或者会觉得痴肥,但看在男人眼里,那却是烽火耀眼的魅色。

“你好美啊。”冯蓁喃喃地道,所谓的盛世美颜大约也就如此了。别说青涩的何敬不能跟她比,便是冯华也差她五分。

冯蓁感觉自己的伤心被治愈了一点儿,美人就是有这样的疗效。

丰臀美人噗嗤笑出声,“你好可爱,怎的哭得这般厉害,跟姐姐说说好不好?”

不仅人美,连声音也那么好听,好似有人在冯蓁耳边呵气一般,撩得她痒痒的。“我被人打了。”冯蓁如是道。

丰臀美人将冯蓁牵到她院子里,又叫人拿了药膏来,掀起冯蓁的袖子看了看,“呀,这谁下的手啊,对一个小女君竟如此狠心。”美人在冯蓁的手肘上吹了吹,“不疼哦,姐姐给你上药。”

“虞姬,你在哪儿捡来这么个小女君啊?”门口有人道。

冯蓁这才知道眼前的女子叫虞姬,虽非西楚霸王的虞姬,但想必风采必不逊色于那霸王的虞姬。

而门边的那位,走起路来一步三摇,说不上多美,但其楚楚的风姿,摇曳如风中雪瓣,水中睡莲,一蹙眉叫人跟着也心疼三分。那腰细得,冯蓁觉得自己就能折断,明明不是大美人,但与虞姬站在一块儿,却如瑜亮,竟难分轩辕。

冯蓁约莫已经意识到自己走到哪儿来了,这怕是萧谡的后院,竟不想收藏了如此两个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美人,环肥燕瘦,算是想尽齐人之福了。

冯蓁有些替何敬惋惜,她若是嫁给萧谡,真未必能畅快。有如斯美人在侧,将来何敬就是做了皇后也不美。翻开史书,宠妃欺压皇后的,可不在少数。

一时有侍女寻到内宅来,虞姬、霜姬也不敢再留冯蓁,恋恋不舍地将她送到门口才返回去。

冯蓁挺喜欢虞姬和霜姬的,只是也不能上门找她们玩儿,身份的隔阂在那里,长公主能允许她找萧谡的皇妃,却不能允许她去拜访他的姬妾。

何敬见侍女领着冯蓁从树后转出,忙地迎了上去,“幺幺,你没事儿吧?”

冯蓁摇摇头,心想有事儿的是你,将来你的宫斗之路可就惨了,光是想想那修罗场,冯蓁就替何敬打寒颤。

“听敏文说,往日你挨了不知多少次,也没叫过疼,今儿是怎么啦?我不是也挨了么?”何敬道。

冯蓁听何敬那意思是对她充满了怀疑,不由有些委屈,她噘噘嘴,又是一副欲哭的模样,将袖口拉起来把手臂伸到了何敬跟前。

何敬倒抽一口冷气,冯蓁手肘上一道红印肿得有一指高,在小女郎幼嫩的肌肤上,显得很是触目惊心。“呀,表哥这是……”

冯蓁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他今日是发什么疯,我都恨死他了,我要回家。”

何敬怕冯蓁回去告萧谡的状,死活将她拉到了萧谡跟前,娇嗔道:“五表哥,你看,你把幺幺都敲成什么样儿了。”她将冯蓁的袖子拉高给萧谡看。

萧谡非礼勿视地瞥开眼,脸上却是一点儿愧疚没有的。“想要习得好箭术,就得吃得苦中苦,孤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蓁女君受不住就回去吧。”

冯蓁看看萧谡,又看看何敬,她倒是想哭着跑了,可又觉得太不划算,凭什么呀?她必须得把萧谡这只肥羊薅光,才能解气。

所以冯蓁很没脸没皮地一边流泪一边气势汹汹地走到萧谡身边,用擦过鼻涕的手拽住萧谡的袖子道:“我不,我就要学,而且你不许再敲我那么疼。”

萧谡低头看着一手拉着自己一手狂抹眼泪的冯蓁,倒是没见过这种癞皮狗似的小女君。

站在冯蓁对面的何敬和敏文看到她这副样子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实在太可乐了。

萧谡低头看了看哭得极其伤心的冯蓁,再看看何敬两人的笑,眼前闪现过小时候老二、老三还有老六笑他的模样来。

在宫里,没有娘的孩子比宫外还惨。

萧谡这才意识到,冯蓁也是没有爹娘的孩子,在西京那个荒凉的地方,跟她姐姐相依为命。所以小姑娘的箭才会那么狠,所以小姑娘才会觉得箭术不精,哪怕被骂得很难听,被敲得手都肿了,也还是想学箭。

萧谡甚至能想到那个夜晚,孤苦无依的姐妹俩,面对那么多贼人,只能靠着冯蓁的那张弓活命,那时候她才十岁。

而今长公主的看顾,并不能让冯蓁忘记那么黑暗的夜晚。如果没有她的弓,她和冯华早就看不见这一切了。

冯蓁还在哭,越哭越伤心,手也拽得越来越紧。

人心都有软弱之处,端看你挠不挠得准。

萧谡蹲下身,面向冯蓁,从她腰上抽出她的手绢,替她擦了擦眼泪。

冯蓁打了个哭嗝儿,傻傻地看着萧谡,不知道他是哪里又抽风了,这打一棍子在给颗甜枣的事儿,他做得还挺溜的,估计是熟能生巧了。

“别哭了,孤从今往后认真教你就是。”萧谡道。

冯蓁脸上的泪还在流,可心里却已经开了花,她就知道嘛,女人的眼泪就是最好的武器,有时候不管用,只是因为嚎得不够大声而已。

冯蓁心里乐颠颠儿地想着,原来萧谡是个怕女人眼泪的男人呀,这可得好好利用。

冯蓁这心里话若是叫虞姬、霜姬或者其他人听见,怕就要觉得她是眼泪倒流进脑子里了。

何敬上前从萧谡跟前将冯蓁拉走,自己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好啦好啦,这下皆大欢喜了吧?瞧你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冯蓁有些哀怨地看着何敬,心里嘟囔着“我不阻碍你泡男人,你也别阻止我薅羊毛行么?”

自打萧谡同意教冯蓁后,她上门就再没落过空,不过每次都要提前叫人去府上说一声就是了。

城阳长公主有些奇怪,“老五怎的突然应承教你射箭了?”

冯蓁实话实说地道:“那天我在他府上狠狠地哭了一场,他就吓着了,定然是怕我来跟外大母告状。”冯蓁搂着城阳长公主的手臂道:“其实我才没那么小气呢,我就是吓吓他。”

第32章 谁的锅

城阳长公主将信将疑地看着冯蓁, 她不觉得自己能吓着萧谡。别看萧谡、萧论和苏庆屡有往来,但若说可以巴结自己,萧谡却是从没表现过的。

那日冯华脱险的事,城阳长公主手下的人查到些蛛丝马迹指向五皇子府, 不过她有些捉摸不透, 这样的事儿萧谡居然不在她跟前表功, 是何缘故?是以也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萧谡救了冯华,那件事就只能成为悬案了。

可若是萧谡的话,为何又将“英雄救美”的恩情给了蒋琮?这是不想让他那几个兄弟成事,自己却又不愿娶冯华?

城阳长公主垂下眼皮, 想着何敬倒是和萧谡走得近。她拍了拍冯蓁的手背, “这些日子你去老五那儿, 他与敬丫头是不是走得挺近?”

说实话,冯蓁是真没看出萧谡对何敬有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后院里有虞姬、霜姬那等人间绝色又懂风情的女子,哪儿能看得上个丫头片子啊。不过看得上看不上不要紧,要紧的是娶了有益处就行。这年月的亲事比天朝还要来得更现实。

“这个倒是瞧不出, 不过他敲我手肘的力道可比敲敬姐姐重多了, 厚此薄彼。”冯蓁嘟嘴抱怨道。

长公主笑了笑, “那你今日去时, 把你阿姐也带上, 有她看着,老五就不敢敲你了。”

冯蓁心里“咯噔”一下,她外大母这是看好萧谡的意思?可是她明明记得长公主是不看好萧谡的呀?难道是被她那天那番“颜值论”给打动了?冯蓁挠了挠后脑勺, 感觉自己不可能那么有说服了。所以一定是长公主知道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然则不管怎样,冯蓁怎么可能把冯华往萧谡的修罗场里推啊。“可是阿姐每日要念书啊,还要跟着女官在德容言功上下功夫。”

说到这儿冯蓁才想起来,长公主完全是拿养皇后的规格在养冯华,不像对自己那么放纵,冯蓁的心一下就抓紧了。

“你阿姐难道不休息的么?”长公主点点冯蓁的额头,“你这丫头成日里真是耍野了,连你阿姐都忘到脑后去了。”

长公主要做的事儿,冯蓁是反抗不了的,她同冯华坐在马车上往萧谡府上去,就忍不住道:“阿姐,上回我一不小心跑到五殿下的后院去了,遇着了他的虞姬和霜姬,那真真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听侍女说,五殿下每晚都离不得她二人,这什么意思啊?”冯蓁一个老司机很是纯洁地问着冯华这个黄花大闺女。

冯华脸一红,啐了一口,“以后那些混话你不许再听,哪个侍女在你耳边嚼的口舌?”

自然是没谁嚼口舌,全是冯蓁编造的。“阿姐,我瞧着敬姐姐一颗心都扑在了五殿下身上,真是替她担忧。有虞姬、霜姬那样的美人在,她就是嫁给了五殿下怕也要日日以泪洗面。”

冯华道:“能有多美啊?敬女君出身名门,自幼淑娴贞懿,又才貌双全,若真嫁给了五殿下,如何会比不上个姬妾?”

冯蓁听出了冯华口吻里对姬妾的鄙夷,忽然觉得她阿姐这思想很危险啊。今日你瞧不上这些姬妾,改明儿人指不定能逼得你跳河呢。男人那贱东西宠女人看的可不是出身,也不是看谁更贤淑。

“可我见虞姬和霜姬妖妖娆娆的,别说五殿下喜欢,便是我见了,都忍不住心里欢喜呢。”冯蓁道。

冯华沉了脸,“幺幺,你今后不许再跟那样的人亲近,你是什么身份,她们不过是贱婢罢了。五殿下也真是的,怎的就让你进了后院,也不怕污了你的耳朵。”

冯蓁是深恨自己年纪小,有许多话都不方便从她嘴里说出来,然则她真是替冯华担忧,冲她这脾性,将来对上那些个姬妾,怕是要头破血流。所幸蒋胖子虽然胖了点儿,但好歹还算洁身自好。

“对了,阿姐,我都忘记跟你说了,前儿我不是跟着敬姐姐她们去关外了么,你猜我遇到谁了?”冯蓁冲冯华夸张地咋着眼睛道。

冯华瞥了眼冯蓁,脸有些微微红,却不开口。瞧模样,是猜着了。

“那群世家子啊,包括二殿下、三殿下还有六殿下一路都围着敬姐姐转呢。唯有蒋二郎却是个守礼的。”冯蓁事后仔细观察过,蒋琮的确没去捧何敬的臭脚。

打这儿开始,冯蓁就开始了叽叽喳喳模式,“而且你知道么,那些个胡女好生热情,晚上一个个儿地往五殿下他们的帐子里钻,有一天早晨我还看到有两个胡女从五殿下帐子里跑出来呢。”冯蓁这是张冠李戴,直接把老六萧诜的锅甩给了萧谡。

“哎,这些个胡女好生潇洒啊,把咱们华朝的勋贵子弟睡了个遍,拍拍屁股就走人,好生畅快。”冯蓁这是说到了兴头上,一个没打住。

“你说什么?”冯华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声音忍不住尖锐起来,“幺幺!你这出去一趟都学了些什么啊?什么睡?你,你简直,从明儿起你给我禁足一个月,好好反省反省,你一个小女君,竟然,竟然……”冯华有一种全天下的人都想带坏她纯真阿妹的危机感。

冯蓁懊恼地捂着嘴巴看着冯华,觉得自己这是乐极生悲,祸从口出,当下也不敢反驳冯华,禁足就禁足呗,只是可惜了她的羊毛。

到了萧谡府上,冯华虽然秉持礼仪,但对着萧谡却也没什么好脸色,端的是冰霜美人一个。

何敬见着冯华有些惊讶,拉了冯蓁问,“你阿姐今日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