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冯蓁回府,长公主问,“跟你阿姐可当面说清楚了?”

冯蓁笑了笑,“连蒋府的门儿都没得着进去呢。”

长公主立即阴沉了脸,“你阿姐好生糊涂呀,对那些谣言,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么?非要将你的罪名给钉死么?”

“她接受不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是那等不堪之辈,所以只好把罪名往我头上栽了。”冯蓁说起这话来像是极其无所谓。

“幺幺,你……”长公主有些担忧地看着冯蓁。

冯蓁笑了笑,“外大母,你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只是那些谣言还得你费心了。”这话冯蓁算是打的官腔,反正长公主要是压不下那些流言,她就嫁不成严儒钧,礼仪受损的还不是长公主么?冯蓁反倒是无事一身轻。

冯蓁下去后,长公主对着翁媪忍不住骂了句,“冯华是脑子被狗吃了么?”

第94章 欺无人

翁媪不好跟着骂, 只能道:“这,恐怕是还在气头上。且再等等看吧, 孩子满月的时候总是要请的吧?”

长公主叹了口气。

晚上萧谡见着冯蓁时, 她正坐在镜前描花钿。

“大晚上的在干嘛?”萧谡站到冯蓁身后道。

“这两天刚制出来的油胭脂, 我试试新的妆容。”冯蓁道。

萧谡颇为担忧地看着冯蓁, 这人不振作不行,振作得太快那也叫人焦心。

冯蓁在镜中对萧谡笑了笑道:“殿下怎么知道我会问你要血啊?”

萧谡往前两步, 靠在墙上正面看着冯蓁道:“从小是她带着你,冷暖病痛都是她照顾, 即便如今生分了,可你总是舍不得她不好的。”

冯蓁收敛了笑容,搁下细尖笔,垂眸看着妆奁上落下的胭脂粉,看着那圆管笔滚落地上也没弯腰要捡的意思, “我知道这样不好, 受了气不说,还要叫人瞧不上,可是有些情总是要还了,自己心里才过得去。”

萧谡弯腰拾起刚才滚落到地上的笔, 用旁边的布巾擦了擦, “想画什么, 孤替你描如何?”

冯蓁摇摇头,朝萧谡嗔了一眼,“殿下若是画得不好, 就是对不起我这张脸,可若是画得好了,我又会怀疑殿下是不是在别的女子身上练过手。”

萧谡被冯蓁给逗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再把笔放回了冯蓁的手中,“好了,情还了有些人和事儿就别放在心头了。”

“哪有还得完的情。只是……” 冯蓁叹了口气,“她那般选,也是怕闹了出去影响蒋琮将来的仕途吧。”强逼妻妹和与妻妹通奸那可是两码事儿。

“蒋琮不会有任何仕途。”萧谡道,“冯华算是白做了小人。”

冯蓁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总不能一点儿气都不出,那样真是要憋死人的。”

萧谡弯腰将冯蓁抱起来,往床榻走去,却并没行往日的亲昵之举,只看着她的眼睛道:“幺幺对不住,那日孤不在城里。”

冯蓁圈住萧谡的脖子道:“没人能无时无刻陪在谁身边,我也没法子把殿下装兜里。”现如今她再没有本钱离开萧谡,第五颗仙桃估计得狗年马月才有成熟之望了,所以冯蓁决定好好笼络住萧谡,说些好听的话哄着他也不费钱。

至于在不在身边什么的,他又什么时候在过呢?

冯蓁暗自发誓,这一次就是天王老子要死,她也再不会为任何人付出仙桃了。

“孤有些担心。”萧谡道,因为冯蓁实在是太过于宽容了,这跟以前那位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的小女君可真是判若两人了。

“担心什么?我如此善解人意不好么?”冯蓁讽刺地笑了笑,“殿下这是嫌弃我没跟你闹腾么?”

“幺幺。”萧谡无奈地低低地唤了一声。

冯蓁想来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天煞孤星命。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那都是被背叛,被遗弃的宿命,怎么躲也躲不开。身边的人,萧谡、冯华、长公主哪一个不是在指望她退让,指望她无私奉献,她就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她现在很是理解当初的二十郎了,那得是多绝望才会想要那般去抗争,宁愿死也想离开啊。

“殿下,你能帮我个忙么?”冯蓁问。

“你说。”

“把风吹花找回来吧,如果二十郎还喜欢她,送他们远走高飞行么?”冯蓁道。

萧谡只觉冯蓁这个要求莫名其妙,“怎的突然想起他了?”

冯蓁垂眸,“只是突然觉得他同我一般可怜。”

萧谡紧了紧抱着冯蓁的手,“幺幺,你还有孤。”

有个头啊,你这是忘了你过不久就要跟别的女人成亲了么?冯蓁敷衍地点点头,“二十郎也只有风吹花了。”

萧谡故意逗冯蓁道:“你这是拿风吹花比孤?”

冯蓁嘻嘻地笑出声,“殿下就知足吧,至少风吹花可没跟别人定亲。”

行,还知道挑他的刺儿,萧谡就放下半分心了。“她这虽然没成亲,但跟成了无数次亲有什么区别?”

无数次?冯蓁在心里默默地为风吹花点了支蜡烛。“殿下,你说如果找回风吹花,她和二十郎还能再续前缘么?”

萧谡不吭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他不是神仙也猜不到那两人最终会是如何?

“那殿下把你我二人代入,你觉得会如何?”冯蓁这是闲得无聊乱找话题。

“你这是觉得孤现在不会收拾你是吧?”萧谡佯怒道。

冯蓁白了萧谡一眼,“那我这样问吧。如果有一日我嫁给了其他人,殿下和我还会有破镜重圆的机会么?”冯蓁感觉这个可能性挺高的,既然萧谡另娶,长公主也不会允许她不嫁人,这不还有个严儒钧么。她若真嫁了……

“孤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幺幺。”萧谡替冯蓁盖好被子,“行了,别问了,你再问下去,孤这心快受不了了。”

冯蓁吃吃地笑起来,萧谡的话,她听听也就算了。

何敬到城阳长公主府时,冯蓁正在水榭里观舞,十个身姿窈窕、脸庞净白的妖娆舞姬正随乐起舞。

“你倒是好兴致,自个儿观起舞来了,怎的不备些酒菜呢?”何敬走进水榭道。

冯蓁起身笑道:“她们的舞跳得软弱无力,全是些陈旧之姿,我看一看打算帮她们理一理,省得以后府里宴客出去丢人。”

“却不知你还有此等闲情逸致。”何敬笑道。

“找点儿事做呗。”冯蓁携了何敬的手往外走,“今儿是什么风把敬姐姐给吹来了呀?”

何敬看着冯蓁的眼睛道:“你不知为何么?”

冯蓁想了想,有些事儿也没办法装傻,只能道:“那你怎么看?”

“我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就二哥那大胖子,能入得了你的眼?也就你阿姐当个宝。”何敬撇嘴道。

“你这么说,是怕我不留你吃饭么?”冯蓁笑道。

何敬叹口气道:“你怎么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啊?”

冯蓁终于耷拉下了肩膀,“那你要我怎样,成日要死要活,为那些莫须有的罪过抑郁终日么?”

“那倒不是。”何敬笑道,“我原本还怕你想不开呢,所以想着来安慰安慰你。”

冯蓁挽起何敬的手臂道:“敬姐姐,多谢你。”

“谢什么呀,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府里那些人说话说得太难听,君姑又管不住他们的口。如今啊外面的人只怕都知道了,你要怎么办啊?”何敬替冯蓁担忧道。

冯蓁却是天塌下来都不愁的样子,“外大母自会料理的。”

“可那些人的秽言污语也太难听了。”何敬道。

“所以我最近是不能出门了。”冯蓁依旧笑嘻嘻的,“敬姐姐若是能经常登门,想必对我的名声也能大有好处。”

何敬道:“放心吧,我可不信那起子小人的话。只是没想到二哥竟然是那样的人,我现在看到他都直犯恶心。”

冯蓁没顺着何敬的话骂蒋琮,说实在的她真是一点儿当事人的感觉都没有,对她而言,天翻地覆不过只因睡了一觉而已。至于蒋琮对她做了什么,冯蓁还真不知道。但她能肯定蒋琮应该是没碰到她的,否则她不会睡得那么死。

只是冯蓁没想到何敬会为这件事专门上门来安慰她,她还是挺感动的。

日子不管怎么难过还是欢喜,总是雷打不动会往前过。没过两日,征西大将军严儒钧就在京营誓师了,苏庆自然是跟了去,至于蒋琮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绝佳的赚资历的机会也就白白错过了。

其实冯蓁还挺好奇严征西对她那“丑事”的反应的,可长公主没提,她也就不太方便问。反正谁知道严征西在战场上会不会有事儿呢,一切都得等他回来了才好议论。

忙完了苏庆的事情,长公主才有闲心空下来处置冯蓁的这档子事儿。“明日,跟吾去一趟蒋府吧。”

冯蓁一听就摇头道,“我不去。”

“胡闹,你和你阿姐这么闹着算什么?叫别人看笑话么?一切都是有实那丫头闯的祸,要不是她口无遮拦,竟敢辱骂主子,能让那些人以讹传讹么?你忍得下这口气,吾可忍不得,总要让蒋府给个说法儿的。”长公主道。

冯蓁笑了笑,“外大母该比我更清楚,这事儿能有什么说法儿?流言既然传开了,任你怎么澄清,他们只当你是心虚掩饰。所以有什么说法可要?”

“那怎么可以,你以后还嫁人不嫁人?”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这种流言的确是堵不住也解释不清的,然则冯蓁和严儒钧的亲事却不能因为这个而不成。

冯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不是还有元帕么?要真是不贞,休妻就是了。”

“休妻?那你也得嫁得成才行。”长公主啐道。

“嫁不成难道外大母还能缺了我一口饭吃?”冯蓁嘟囔,“大不了从今儿起我就饭量减半,菜量也减半好了。”

“哎哟哟。”长公主被冯蓁气得胸口痛,但也没再提蒋府的事儿。她不是没有法子收拾蒋府,但冯华和冯蓁,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把冯蓁的事情解决,那就得伤着冯华。这样子闹出来,姐妹失和,更叫上京人看热闹,而且还未必就能抵消流言。

似这等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让冯蓁和冯华重新走动起来,如此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偏偏冯蓁是个执拗的性子,但这件事也实在怪不得她。而冯华又在坐月子,似乎也有理由不登门解释。

在这样的纠结中,时光像是跳着在翻页,眨眼间便进了十月,这不是个令人愉悦的月份,至少对冯蓁而言如此。

凌冽的寒风夹着雪渣子扫在脸上,冯蓁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自己觉得美感全无,心情就不大好。到长公主屋里问安时,又听她道:“你阿姐的五哥儿满月,帖子送过来了,你跟你庆表嫂去吧。”

冯蓁笑了笑,“我可没脸去。”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你不去,外面那些人不就更有说头了?只当你真犯了事儿呢。”

“犯就犯了呗,我能为她做的事儿也就这件了。”冯蓁惫懒地道。

“胡扯,你个好好的女君怎么能让人误会有那等名声?”长公主道:“你这次不去,跟你阿姐以后可就没有再修好的机会了。难不成你俩就要一辈子互不搭理了?”

冯蓁有些委屈地抬起眼皮,“外大母的意思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要上赶着去求好?”冯蓁说完就像宝剑出鞘般站起了身,“实话说了吧,我宁愿这一刻就死了,也绝不愿再多看冯华一眼。”

冯蓁连阿姐都不称的,直接就是“冯华”二字了。

长公主气得不行,“吾这是为了谁呀?你是可以傲气不屈,但外头人说得那般难听……”

“你不就是怕我名声受损嫁不得严征西么?我都听你的,答应嫁给那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子了,你还要我怎样?像个死人一般任由人摆布吗?一点自尊,一点羞耻心都不该有是吗?”冯蓁吼道,她也是气不过了,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先低头。

翁媪听得嘴巴都张大了,紧张地往长公主看过去。

长公主阴沉着脸不说话,“你就这样对长辈说话的?”

冯蓁笑了笑,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我不在乎,你要是把我不孝的名声传出去更好。就怕到时候还要难为你老人家自个儿去压制留言。要不然一个不贞不孝的媳妇,严征西就是再贪花好色也不敢娶回去的吧?”

说罢,冯蓁也懒得再理睬长公主,转身就走了。她走得优雅慢淡,可望着她背影的人却品出了无边戾气,有一种反正不想活了,死之前就要怼天怼地的戾气。

长公主抚着胸口直喘气,翁媪赶紧拿了丹参片来给她含着。“反了,反了,这真是再没人管得住她了。”

这人啊服不服管,那真是要看她愿意不愿意的。冯蓁现在是明显的破罐子破摔,长公主倒是也能收拾她,但总要忌惮和严府的亲事,并不能真叫冯蓁跟她离了心。

翁媪低声劝道:“长公主,幺幺是太重情了,这一次也是伤得太深,你又何苦逼着她去蒋府呢。”

“吾是逼她么?吾这是为她好呀,你难道不明白?”长公主愤愤道。

翁媪道:“奴自然是知道的,可女君年纪还小啊,从小就恋着她阿姐,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这话有些得罪长公主,翁媪说出来之后就后悔了,赶紧觑了一眼长公主。

“接着说。”长公主道,她还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就发作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忠仆。

“这是爱越深,恨越执。哪儿是一个月能想明白的。”翁媪道。

“傻子!”长公主骂道:“为了狗屁的意气,连自己名声都不顾了,以后可有得她吃苦的。”

“年轻人嘛都要走过这一遭才知道当初长辈是为她好。”翁媪劝道。

却说因为冯蓁闹了这么一出,到了满月宴那日,长公主也不能绑着冯蓁去,索性城阳公主府就一个人也没去,连份贺礼都没有。这就是明摆着帮冯蓁而弃冯华了,毕竟冯华本就错了,且她的利用价值也没冯蓁大。

这样最坏的情形,冯华假想过,却没想到真的会发生。不仅冯蓁没来,公主府也一点儿表示没有。她外大母向来是偏疼冯蓁的。

“怎么回事儿啊,这都要到午晌开宴了,长公主府怎的一个人还没来?”柳氏表情虽然替冯华心焦,可语气却掩也掩不住那丝窃喜。

到开席时,听到过流言的夫人、女君们可就窃窃私语开了。

“不说是蓁女君同姐夫有首尾么?她没脸来倒是可以理解,但怎的城阳长公主却也没派人来做个表示?”

“我看啊,这事儿只怕有猫腻。若说是个庶出的妹妹,这般做还能理解。可蓁女君模样且不必说了,又是城阳长公主最宠爱的孙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哪儿能自甘下贱到看上……”说话人在桌子下比了个“二”字。

左右的人也都点头,“我也是觉着奇怪呢,莫非这是硬要栽到蓁女君头上?哎哟,难怪长公主府都不来人了。”

“可不是么,听说蓁女君气得差点儿就香消玉殒了,前儿长公主府的管家不还到处采买楠木棺材么,说是冲喜,我叫人仔细打听过,整个长公主府就她一个人病了。”

“呀,竟然这么严重,要买棺材冲喜?”

“若只是被冤枉我觉得还不至于要死要活,说不定是被……”说话人“啧啧”两声,“真是可怜啊,这辈子就这么被毁了,还要被人如此碎嘴。”

“呀,竟看不出那人如此不是个东西,啧啧……”

冯华因为还在坐月子没来陪席,所以还听不着这样的话,但肖夫人听了那些人的议论,脸色就难堪极了。心里恨死了有实,当初要不是那丫头说话不过脑子,哪有今日的事儿。

今日在座之人议论的话,冯华虽然没听见,可自有柳氏热心肠,一句不漏地全往她耳边倒来,让她不听也不行。

“幺幺她,病得要用棺材冲喜了?”冯华抓着这一句紧张地问道,“所以她今日才没来的么?”

“你不知道啊?”柳氏诧异,“也是,你还生着她的气,自然她的什么事儿你都不想听。前段日子好像是病得极严重,不过如今已大好了,前两日绨妇还去看过她呢。”

冯华无力地往后靠了靠,眼角滴下泪来,“我,并不知道她病了。”

冯华还一直等着冯蓁来给她道歉的,既然是道歉自然不能一次不成就罢了。她想着以冯蓁的脾气,一次被拒绝,总会上赶着有两次、三次的,她也不是有心要拿捏冯蓁,只是总要做给她君姑看看。若冯蓁多来几次,她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她的?她可是她从小养大的幺幺啊。

后来见冯蓁迟迟不登门,冯华是等得心凉,自然怨恨益深。若这事是真的,她自该来道歉,若是假的,难道她就不能体谅自己的苦楚么?一定要闹出来毁了她姐夫不可么?就不能她们彼此了过此事,省得叫外人看笑话么?

一时肖夫人派人来传有实,冯华看着有实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为何幺幺当时病重,你却没告诉我?”

有实喃喃道:“奴,奴也不知道蓁女君竟病得那般厉害,只当她是装的呢。”有实此刻哪里敢提冯蓁以头抢地的事儿,当初没说,现在就更不能说了,“何况后来蓁女君不是还给少夫人送了药来么,既然能出门走动,自然是严重不到哪里去的。”

冯华想想也是,“那你去吧,也不知君姑找你何事。”

冯华还等着有实回来回话,可等到夜里也不见人回来,她遣了小丫头去问,也没问出个名堂来,只是小丫头的脸色却惊惶得厉害。

待各院子都要下钥了,肖夫人身边的鲁媪才亲自到了冯华的院子,身后还带了四个侍女,“二少夫人,有实笨手笨脚的夫人觉得她伺候不好你,人已经发卖了,这四个都是手脚麻利又聪慧的,还请二少夫人挑一个。”

冯华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有实,有实她……”

鲁媪道:“少夫人就别惦记着她了,这次的事儿要不是她,也闹不出来。如今弄得少夫人里外不是人,少夫人舍不得处置,夫人这才不得不出手的。”

冯华是一口血裹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若是城阳长公主今日派了人来,肖夫人就是再大的气儿也不敢如此欺负冯华,一声招呼不打随随便便就把她最得力的大丫头给发卖了。所以说这女子被娘家弃了,在婆家就真只有受气的份儿了。

冯蓁其实并不知道城阳长公主没派人去蒋府。她午饭后遇到戚容,还小小地吃惊了一下,“表嫂,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什么回来了呀,我压根儿就没去。”戚容道。

冯蓁愣了愣,“那谁去的?”

戚容笑道:“谁也没去,外大母这不是为你撑腰么?”

冯蓁其实并不需要长公主为她撑腰,冯华这口气她已经逼着自己忍了,她选择了退让成全冯华的想法,但如今长公主来这么一招,就明显是要把错挑明了,叫冯华去承担后果。

瞧着是大快人心的样子,但冯蓁很清楚,她外大母这是逼她就范呢,因为长公主很清楚冯蓁是不会那么对冯华的,这是要逼着她去弥补跟冯华之间的裂隙,最后两姐妹和好如初,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和严家的亲事也就自然能进行下去了。

第95章 王母簪

“她们都算准了我会妥协吗?为什么都觉得该低头的是我呀?我看着就那么好欺负吗?”晚上冯蓁忍不住朝萧谡抱怨道。

萧谡反问了一句, “你以前跟你阿姐有矛盾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你在妥协?”

冯蓁“嘁”了一声,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矛盾好么?”可话才说完,冯蓁就意识到了,两个不同的人怎么会没有矛盾呢?然则她与冯华从来没有红过脸, 那只有一个解释,便是次次都有人妥协的。

冯蓁不敢说次次都是她在妥协, 但她当时看冯华,既当她是阿姐,可有时候又觉得她是小孩儿, 所以总是包容得多。

“所以殿下是想说错的都是我,是我自己妥协出来的?”冯蓁有心想跟萧谡打一架, 她闲闲地挽起了袖口。

萧谡笑道:“孤想说你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你又想妥协了, 若是你心里没这种打算,正该畅快才是, 是不是?”

冯蓁嘟嘟嘴,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什么都以利益为先, 我只记得小时候发烧,是她不眠不休的照看我。”

“幺幺,你还想照顾冯华那无可厚非,但并不代表你要支持她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萧谡道。

听他直呼其名,就知道这位殿下很是不喜欢冯华的,这种带有偏见的人的建议, 冯蓁觉得自己得掂量掂量。不过萧谡到底是哪知眼睛看出来的她还想照顾冯华?当她真的是圣母么?

“不管你怎么想,有些事儿孤却得告诉你。”萧谡又道。

“什么事儿啊?”冯蓁好奇了,竟然能让萧谡神情如此严肃。

“肖夫人处置了你阿姐身边的侍女有实,灌了哑药叫人卖出去了。”包打听五皇子萧谡道。

“为什么是肖夫人处置啊?”冯蓁不解,说完才发现自己又犯蠢了。

“是因为外大母一个人都没派去的缘故么?”冯蓁喃喃自问,然后讽刺地笑了笑,“所以说女子嫁人就跟入地狱一般。”

萧谡看着冯蓁不说话,但眼神里全是“你这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责怪之意。

冯蓁迎着萧谡的眼神看过去,很想说,谁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更惨,地狱还有十八层呢,你就是最下面那层。嫁给别人就算再差,好歹不会动不动就掉脑袋,但是嫁给皇帝?她真是呵呵了。

“放心吧,顺母妃是不敢那么对你的。”萧谡道,她还以为冯蓁是担心婆媳关系来着。

冯蓁“感动”地圈住萧谡的脖子,幽幽地道:“可是殿下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呢。”

萧谡待要说话,冯蓁却将食指搁到了萧谡的唇上,“明日我跟外大母说去汤山苑小住,殿下在成亲之前可以到汤山苑看看我么?”

毕竟汤山苑在龙泉山可不在城内,萧谡未必就能方便出行。

萧谡有些迟疑。

冯蓁也不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萧谡。

“知道了,孤会去的。”萧谡摩挲了一下冯蓁的唇瓣。

冯蓁跟长公主说要去汤山苑散心时,长公主一开始并没同意。冯蓁搂着长公主的手臂道:“外大母你就让我去吧,我必须想清楚,怎样做对我和阿姐才是最好的。可是我只要在这里,听着别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心里就总怀疑她们是在说我,一颗心就燥得慌。我向你保证,去几天就回来行么?五殿下不是二十八就要成亲了么?我肯定得赶回来观礼是吧?”

长公主想想也是,这也没几天了,便道:“可这府里离不得你表嫂,吾也不能陪你,你一个人去汤山苑吾不放心。”

冯蓁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呀,我都是要嫁人的大女君了,外大母总要让我历练历练的。”

长公主只好道:“那你自己照顾自己要小心些,别跟疯丫头似的,若是弄得受了风可不好,你这身子才刚好没几日呢。”

冯蓁再三保证之后这才启程去了汤山苑。她去汤山苑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想通冯华的事儿,那件事她早就已经看得明明白白的了。她去只是为了萧谡而已。

上京城里已经下过几场大雪了,而这龙泉山的山尖也早就是白雪皑皑,便是汤山苑温泉池边的石头上,那也已经积了两寸厚的雪被了。

因为长公主没来,冯蓁到了汤山苑也没让所有人都动起来,只开了她以前住的院子,其余地方依旧是锁着,连仆从也没留下几个。是以整个园子枯枝横斜、寒鸦嘶鸣,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

宜人冻得瑟瑟地抖了抖,冯蓁却觉得这儿的天那才叫高敞。

到晚上冯蓁把所有侍女、仆从都撵出了院子,不用她们伺候,只留下宜人守夜。

这么冷的天儿不用值夜,那些仆从自然乐得窝冬,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诧异,偷偷留心了两、三日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这才放下了心来。她们也都是伺候过冯蓁的人,知道这位女君最是好伺候,从不挑三拣四的。

萧谡是第五天夜里到的汤山苑,而且已经是深夜,再过一个多时辰都快天亮的那种深夜。

冯蓁原本以为萧谡不会来了,因为明日就是他成亲的正日子。可听见脚步声回头时,却是披着黑狐裘踏雪而来的萧谡。

黑袍夜裘、玉冠金带。

今夜没有月色,咆哮的风在他身后怒卷狂飞,大雪纷纷簌簌,砸落在他的身周,更衬托得这位黑夜来客,好似刚从地狱归来,冯蓁甚至能幻视到一丝血腥的杀气。

萧谡停住脚步,冯蓁和他之间就隔着一条小溪,溪流潺湲,冒着一缕缕不似人间的白烟,若非来自温泉,这溪流早就该冻得晶莹剔透了。

萧谡没急着踏上横架小溪之上的竹桥,就那么与冯蓁隔着小溪对望。

犹记得上一次在此地见冯蓁的样子,身着灯锦,牡丹绕裙而开,是一味的富贵气象。

而今她一个人孤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出风毛的白狐兜帽裹着她小小的脸蛋,像遗世而独立的冬雪之女一般。

眼前不再是小园寸景,竟仿佛莽莽苍苍遥远无垠的大地上,唯有她一人独存,那般寂凉、凄清。身周有狂风暴雪席卷,无人能靠近。

算一算时间,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谡的心痛得不能自已,大步跨过竹桥,拉起冯蓁的手,果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冰凉沁骨。

“这么大雪的天,为何要坐在这里?”萧谡语带责怪,是万万没想到的情形,可又仿佛并未出乎意料。冯蓁的伤总是在人后,不被人瞧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