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萧论已经攻到乾元殿前了,而他对面站着的便是萧谡。

萧谡倒是未着甲胄,依旧是八成新的宝蓝色蟒袍,而他旁边的人全都是甲胄持弓,将萧论和自己团团围在了中央,地上躺着许多血淋淋的尸体,冯蓁努力地让自己当成看不见。

萧论还拉着她的手,但下一刻他手中血迹还未干涸的剑便已经横在了冯蓁细弱的脖子上,因为宝剑吹毛断发,剑锋太过锐利,就这么搁上去便已经割破了冯蓁脖子上的肌肤,隐隐地露出一丝血痕来。

冯蓁闷哼了一声,听见萧诜紧张地叫了声“幺幺”。

冯蓁定睛看去,才发现萧诜此刻正半跪在地上,右手持剑,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半身甲胄都被鲜血染红了,难怪她刚才环顾一圈却没留意到他。

萧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老三,你干什么?!”这会儿三哥也不叫了,“你快放开幺幺!”

萧论扣着冯蓁往后退了半步,剑锋不仅没离开冯蓁的脖子,反而又收了收,冯蓁感觉自己的血把领口给打湿了。

萧论压根儿就没理会萧诜,只看着萧谡,眼神有些疯狂,“老五,今日我输给你,有幺幺陪着,也算是够本儿了。”萧论在冯蓁耳边轻轻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老三,你疯了么?为什么拖累无辜的人?”萧诜喊道,想要走过来,却被萧论喝止。

“你再过来半步,我就杀了她。”萧论收敛了笑容道,“老六,你还看不出来么?”

萧诜顺着萧论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原来萧谡的目光一直就盯着冯蓁。

“老五,你让他们放箭啊,有这样的大美人陪着,哥哥就是死也值了。”萧论有些癫狂地喊道。

萧谡没动。

冯蓁侧头看向萧论,任由这个动作加深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幺幺!”萧诜喊了一声。

萧论朝冯蓁笑了笑,“对不住了,幺幺,本想着如果能清君侧,你就是孤的皇后,现在你可愿陪孤共赴黄泉,来生再做夫妻?”

冯蓁看着萧论,有些拿不准他是真要跟自己同归于尽,还是拿自己要挟萧谡只为逃命。可是逃命,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冯蓁当然是不肯跟萧论来生做什么狗屁夫妻的,她这会儿倒是也能躲进桃花源,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她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出来了,否则怎么跟人解释?

但是让萧论拿自己要挟萧谡却是不行的。谁让萧谡帮了冯华的儿子呢?那等情形下既然他帮了忙,冯蓁总是要记他的情的,哪怕她压根儿就不想帮冯华。

“好啊。”冯蓁朝萧论笑了笑,在萧论的错愕里脖子往剑锋上靠去,然后抬起手抓着剑锋狠狠地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冯蓁也不想死的,这里空气好、饭菜又没有添加剂,山川大海她还没去走过看过。但是好像死了,也没太多的遗憾,约莫有那么两三个人能为她的死惆怅片刻,或者红个眼圈,但死了也就死了。

即便没死估计也看不了山川大海,要是被萧谡困在后宫,迟早也得憋死。

所以冯蓁就想,只当是做件好事帮帮萧谡呗,他除了宁愿戴绿帽子也不肯娶自己之外,好似也没啥太多的缺点。

虽然脑子里思绪纷杂,可冯蓁的眼睛却定定地看着萧论。看他错愕之下瞪大的眼神,还蛮搞笑的,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干脆,坏了他的计划吧。

冯蓁不知道自己此时笑得有多恐怖。一个人一边拿剑抹脖子,一边笑得那么灿烂,即便生得再美,那也够叫人惊悚的。

萧论的剑“噹”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弹了几下。

冯蓁的身体没了支撑也歪歪地倒下去,她的眼睛里印入的全是鲜红色,然后是朝她冲过来的萧谡,身后有人接住了她,应当是萧诜吧。

箭矢从天空“簌簌”地射过来,萧论的甲胄上瞬间便插了十来支箭,脖子上也中了致命一箭,冯蓁看着他,倒下的速度似乎比自己也没慢多少。

“幺幺!”萧谡抱住了自己。

红色模糊了冯蓁的眼睛,她心里想着,萧诜是也中箭了么,她感觉得到身后人手臂上的力量正慢慢消退。

头有些晕,冯蓁合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想跟长公主一样,死不瞑目,瞧着挺渗人的。即便是死,她还是想美美的。她的寿衣想穿那套灯锦缠枝牡丹的,立领可以把脖子上的伤口遮住。

醒过来时,冯蓁还没睁眼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还挺灵活的,她再伸出手指摸了摸脖子上应该有伤口的地方,光滑细腻如新生婴儿的肌肤,没有任何凹凸感。冯蓁比较满意,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有概率不死的,毕竟萧谡的血功效强大,她自己常年喝桃花溪的水,自愈能力也比寻常人强。

“女君醒啦?女君醒啦!”宜人撩起帘子,看着冯蓁,激动地大喊道。

第一个进来的是翁媪。

“幺幺,你醒啦,真是太好了。”翁媪朝冯蓁笑道。

冯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大夫拎着药箱小跑了进来。

“宇文大夫,你快看看幺幺。”翁媪往旁边让了让。

宇文涛给冯蓁把了把脉,“女君可否试着说句话,一个字也行。”

“你——好——”冯蓁说了两个字,有些艰难,可能是抹脖子的时候伤着声带了。

宇文涛愣了愣,却没想到这位女君开口说的会是这两个字,莫名有些好笑。

“还好。”宇文涛道:“女君别担心,嗓子再多养几日就没事了,能说话就好。不过最近是能不开口就最好不开口的。”

冯蓁点点头,她对破锣嗓子也没什么兴趣。

宇文涛下去后,冯蓁朝着翁媪比划了一下动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懂。

翁媪坐下道:“女君可吓死我了,那日府里里里外外都找不见你,后来才知道是晋王和燕王谋逆,真想不到晋王竟然那般无耻,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女君陪葬,真真是人面兽心。”

冯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床,意思是问自己怎么回来的。

“事发三日后太子殿下亲自送女君回来的。”翁媪道,然后补了一句,“如今这院子里除了宜人之外,伺候的人全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便是我要进院子,也得守门的郑侍卫同意才行。”

翁媪检查过冯蓁的伤口,她是没想到这样的伤势冯蓁还能活下来,也难怪是事后三日才从宫中送出来。

冯蓁又指了指外面的天,也亏得翁媪的理解能力一流,竟然看明白了。“皇上昨夜薨了,公子和少夫人都进宫去了。”尽管长公主已经去了,但翁媪还是没改口。

主要也是因为府里的事儿还有得闹腾。苏庆这“死”了一遭,自己没有爵位,倒是过继来的儿子成了承恩侯。而他既然活过来了,戚容自然能生出自己的孩子,将来又如何是好呢?

这桩事儿本该请大鸿胪上奏皇帝看看如何处置的,但因着进了腊月,衙门虽然还在办公,但人心都不在办事上头,苏庆又还在养伤,便没想着去弄,如今又是宫变,又是皇帝薨逝,估计苏庆的事儿至少得半年后才有可能料理了。

不过就算苏庆身上没有爵位,但他官职总是在身的,又是城阳长公主唯一的孙子,怎么也得进宫去哭灵,戚容作为命妇也是如此。又冷又累,每日回来都是一脸菜色,且还不能病,一病就容易被人找借口说心不诚。

反倒是冯蓁成了闲人,晋王已经死了,她这个准晋王妃也算是“戴罪之身”,宫里肯定是去不得的。

冯蓁的除夕也就是在这种悠闲无聊中到来的。因着元丰帝死了,华朝全国上下举哀,一切娱乐都取缔了,除夕更是连鞭炮都不许放,以至于这个年对勋贵官宦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年味。老百姓的日子却还是照过的。

年夜饭冯蓁只用了几口,没什么胃口,她还在养嗓子,喝不下任何药,宇文涛给她开的药方也是用胖大海泡水,量少饮下去倒还没怎么有反胃的感觉。不过一天里水喝太多,饭自然就吃不下了。

“女君再用点儿吧,这些时日你的饭量实在太小了。”翁媪关切道。

冯蓁摇了摇头。

“她饭量如今是多少?”一个低沉的男音在冯蓁身后响起。

冯蓁的动作顿了顿,翁媪已经跪在了地上。

萧谡抬了抬手,“不必惊动任何人,朕是私下来的。”

已经从孤变成了朕么?

冯蓁也站起了身,缓缓地要行礼,正好被萧谡扶着往窗边的榻上带去。

冯蓁没反抗,只是颇有兴致地打量起皇帝萧谡来,虽说还没有行继位礼,但他的确已经是皇帝了。但是装扮和以前并无什么改变,大概因为是私服出宫吧。然则神气却是变化大极了。

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依旧还是在人下,总是要隐忍的。而如今的萧谡就好像一把出鞘的剑,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在他的前面。

不过即便是剑,也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剑,大剑无锋,萧谡素来是深谙此道的。

冯蓁还在走神,萧谡的手已经伸到她的领口处,拉开了她的衣襟查看伤势。

冯蓁脖子上的红痕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微微还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一条粉色痕迹,但假以时日定然也会消退的。

“还是不方便说话么?”萧谡替冯蓁重新整理好衣襟这才收回手。

冯蓁点了点头。

翁媪虽然早对他们的关系有猜测,却没想到竟然已经亲昵到这种程度了,随随便便就能动手动脚,拉扯衣裳。

萧谡拉了冯蓁的手重新回到饭桌边,“陪朕再用点儿饭菜如何?”

冯蓁点点头,心想你都是朕了,难道她还能反对?

萧谡替冯蓁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冯蓁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不想吃。尽管食道和气管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萧谡也没强迫冯蓁,他自己吃了起来似乎是真饿了,虽然用餐的礼仪很优雅,但速度并不慢,而且饭量还很大。

翁媪张了张嘴,本想说要不要另外换一桌酒菜,毕竟这是冯蓁吃剩下的,可是看萧谡吃得那么香,她又没敢开口了。只在旁边殷勤地添着饭,没敢让任何人进来伺候,当然其他人也进不来。

翁媪在旁边伺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萧谡不拿筷子的手在桌下一直是捉着冯蓁的手没放开的。

到萧谡吃完饭用茶水漱了嘴,他扫了一眼翁媪,翁媪才退了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萧谡抬手为冯蓁理了理额发,“那日怎么那么傻?”

冯蓁眨巴着眼看着萧谡,她的眼睛又大又灵动,好似连瞳仁都比别人大,就显得有些天真的稚气。

“以后再不许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了,萧论还威胁不到朕。”萧谡道。

冯蓁心想,说不定我就是想跟萧论同年同月同日死呢,你倒是挺自信的。

“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事。”萧谡又道。

冯蓁想了想,比了一个“六”的手势,意思是问萧诜怎样了。她听说或者该说看到萧论死了,但是萧诜的情况还并不清楚。

“他还活着。放心吧,朕不会残杀手足的,只是把他关了起来。”萧谡道。

冯蓁点了点头,比想象中的好一点。

之后就是两人相对无言,冯蓁是嗓子不舒服,跟萧谡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萧谡似乎一直在等她询问,却一直没能再等到冯蓁的一个手势。

“朕得走了,也是趁着用膳的空档出来的。明日未必能出得来,你好好养伤,别的什么也别想,一切都有朕。”萧谡站起身道。

冯蓁将他送到屋子门口,也没打算再往外送。她原本以为萧谡会提她与萧论婚事定下后的亲昵之举呢,没想到却是一个字没说。

其后的日子,萧谡并非日日都来,但隔三差五的总是会在饭点出现,就跟他说的一般,只能趁着吃饭的空隙才能出来。

日子慢慢地翻着篇,元丰十五年波澜平起,到了太熙元年,似乎就开始岁月静好了。萧谡正式登基,大赦天下,也赦免了燕王萧诜的死罪,改为圈禁。

帝王守孝以日易月,萧谡早就出了孝,开始正式理朝,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要在今年秋举行抡才大典,而取消了乡举里选的官员任免制。

第二道诏书就是成立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和学校贡举之法。

第三道诏书则是丞相王佐上书请致使后,不再新任丞相,也就是说华朝从此再无位高权重的丞相一职了。

这三道诏书都是大动干戈的事儿,按说朝廷上下应该不少反对的声音,但多亏了萧论发动的宫变,给了萧谡借口清洗了不少人,且至今还在清洗,所以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反驳新君。

首先是严家被抄家,连三房也没能幸免,男丁或砍头或流放,但保住了女眷。值得一提的是,蒋太仆虽然还屹立不倒,但他大儿媳妇出自柳家,柳家这一次也卷入了宫变被抄家灭族了,女眷也未能幸免,十八岁以下的没入教坊,十八岁以上的发卖为奴,比严家还惨。

至于剩下的官员,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理起来都跟严家脱不了干系,所以都夹起了尾巴做人,自然是太熙帝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没敢当出头椽子。

烧完这三把火之后,便进入了二月。二月桃花开,顺妃如今荣升为太后,也是无所事事,便开始积极地要为萧谡立后和选妃。

一时间朝中官员又活动了起来,都在眼巴巴地盼着萧谡选妃,然后好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后宫,能为娘家吹点儿枕边风,可千万别抄家灭族。

萧谡不知道的是,他这继位才没多久,就已经有人暗地里腹诽他是抄家皇帝了。

因为萧谡是抄家皇帝,所以曾经门庭若市的城阳长公主府如今算得上是门可罗雀了,谁也不敢主动上门。只因为冯蓁是曾经的准晋王妃。

传闻这位准晋王妃与晋王情投意合,生死相许,晋王宫变都把她带在身边,身死之前,这位晋王妃还先一步自刎殉情呢。

所以便是苏家和戚家的亲戚正月拜年都是只送了帖子来,人却是一个不见。冯家的人也不见踪迹。

人总是这么现实。

可谁又能想得到,二月里顺太后的一道懿旨却是惊破了天。

蒋府肖夫人的脸色非常难堪,原本她们应该是最高兴的人,冯蓁立后,冯华是她的亲姐姐,两姐妹的感情又那么好,蒋府本该是水涨船高的,可如今呢?不被秋后算账都是好的了。

但是谁能想到太后竟然为萧谡选了冯蓁为后,且还要等她守孝满一年才能举行封后大典,这是天下的女君都死光了么?

天下的女君自然没有死光,肖夫人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道立后的懿旨,不是出自太后,而是出自皇帝的心意。

哪怕冯蓁还要守孝,哪怕冯蓁身上还背负着跟姐夫有染的骂名,皇帝也决议立她为后是为何?城阳长公主已经死了,留下的苏庆完全不成气候,阳亭侯府更是三流勋贵,那么萧谡立后唯一的原因那就是出自真心了。

这样的话,皇帝会不会介意蒋琮的存在?答案显然是肯定的。肖夫人想到这儿,人都要晕过去了,更不提她大儿媳妇的娘家已经抄家灭族,所有事儿加在一起,她们蒋府只怕也摇摇欲坠了。

冯华走进肖夫人屋子时,见她脸色阴沉得滴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君姑。”冯华朝她行了一礼。

肖夫人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道:“你听说了么?太后下了懿旨,要立蓁女君为后。”

冯华吃了一惊,“幺幺?”

肖夫人点了点头。

“太后怎么会想起……”冯华的话没继续往下说,她也意识到了,这不会是太后的主意,毕竟冯蓁可是元丰帝指婚的晋王妃。

“以前蓁女君都没跟你提过皇上么?”肖夫人问。

冯华缓缓地摇了摇头。

“只怕两人早就有来往。”肖夫人道,“只是瞒着你而已。”

冯华没说话,可顺着肖夫人的话,她却想起了那日冯蓁为何跪着跟她认错的事儿。那时候她认错,是因为跟当时的五皇子有私情么?

“如今你身子也大好了,五哥儿也想娘亲,你将他带回你的院子去吧。”肖夫人道。

“是。”冯华应了一声,但脸上却没有出现应有的惊喜,只等着肖夫人说出她的条件。

“同胞姐妹,没什么解不开的结,既然二郎说当时一切都是误会,你也该好好跟蓁女君谈一谈,总不能亲姐妹从此生分了。”肖夫人道。

冯华没说话。

“上次五哥儿的药不也是你去跟蓁女君求来的么?可见她心里还是惦记着你这个阿姐的。”肖夫人兀自说着。

冯华只能苦笑,但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肖夫人发了话,她就只能遵从。第二天肖夫人便已经替她备好了马车,催促着她去城阳长公主府。

第103章 怼天地

“女君, 华女君来了,你可见她?”翁媪恭敬地询问道。

这便是地位改变带来的好处。

冯蓁搁下手中的笔, “不见,翁媪你替我准备一下,后日我想去汤山苑小住。”

原本挺简单的事儿,如今长公主不在,冯蓁这个未来的皇后决定的事儿就算是拍板的, 谁知偏偏宫里派来教习冯蓁礼仪的女官这日便到了。

“女君要去汤山苑?”曾女官问道。

冯蓁微笑道:“嗯,如今天气还不算暖和,去汤山苑泡汤极是舒服,女官正好也一道去解解乏吧。”

“这不行。女君是未来的皇后,要母仪天下,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女君若是出城须得皇上或者太后点头才行。”曾女官一本正经地道。

冯蓁很想翻个白眼, “离我当皇后的日子还远着呢, 怎么就母仪天下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最后能不能当得上皇后还难说呢。”

曾女官大吃一惊, “女君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懿旨都已经下了。”

“我是城阳长公主的孙女, 从小就跟在她身边, 难道还有什么宫廷礼仪不比你熟悉?太后派你来又是为何?不就是觉得我做皇后不合适么?”冯蓁直白的话吓得曾女官直抚胸口。

“女君, 你……”曾女官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好似冯蓁不是说了句, 而是杀了个人似的。

“行了。我要真嫁进去,以后难道还能有自在的时候?现在就管东管西,太后娘娘要换人, 你让她直接换换好了。”冯蓁看着曾女官的眼睛道,“我去汤山苑的事儿,告诉你一声,那是给你面子,别拿了鸡毛就当令箭。”

曾女官当日就被冯蓁气得病倒了,得回宫去休养。

翁媪待曾女官走后才开口道:“女君这是怎么了?”冯蓁对曾女官发火是很没有道理的,即便将来贵为皇后又如何,如果真把人得罪狠了,后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死了不知道多少皇后呢。小卒子吃掉帅的例子并不鲜见。

冯蓁抱着自己的脑袋揉了揉,她只是烦躁,或者说暴躁。要是在天朝,有个男人给她发了个信息说,通知你一声你是我老婆了,还是法定的,冯蓁非得告死他不可。

但在这里不行。

更何况,曾女官一到公主府,就提及了太后的外甥女谢德馨,如今正在宫中陪伴太后,姿容仪态那都是上京顶尖的女君。

冯蓁心想,你当我傻是不是,谢家以前就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也就是后来顺妃中年逆风翻盘之后,谢家的门第才整个儿地往上抬了一级,但也并不在冯蓁的交往圈子里。

如今这么个女君,曾晓月居然跟她说,姿容仪态都上京顶尖,唬谁呢?

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冯蓁都不用动脑子,那谢德馨做不了皇后,肯定一个贵妃也是跑不掉的。

果不其然,冯蓁这才刚启程去汤山苑,太后就又下了一道懿旨,封谢德馨为淑妃,平阳长公主的庶出孙女儿何簪为婕妤。

目前这两位也算是萧谡唯二的妃嫔了,毕竟他身边如今连个姬妾都没有。皇帝后宫空虚,就容易在前朝折腾人,所以朝臣对萧谡选妃那都是大加赞成的,两个只嫌太少。

汤山苑的仆从惫懒,翁媪用了大半日功夫才算稍微让他们振作起了点儿精神来。“这些人越发不像样子了,园子里那么多落叶也不知道清扫一下,问他们他们还有理了。”

“怎么了?”冯蓁正采了些桃花瓣捣鼓玉女桃花汤的方子。

“说什么园子里有蝶仙显灵,不能惊动仙人。”翁媪道。

“蝶仙?”不知怎么的,冯蓁就想起了萧谡成亲前夕她在汤山苑给他跳“蝶灵”的事儿了,感觉久远得都像是十年前了一般。

“是啊,都信誓旦旦的说,有一天晚上看到天上有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扑扇翅膀,而且还有仙乐飘飘。不只一个人,好些人都说看见了。”翁媪道,“我看啊,是这园子荒废太久,让山怪狐精造了窝了。”

冯蓁笑了笑,“哪有那些东西啊,怕是看花了眼。翁媪,你好好敲打敲打他们吧,除服之前我是不打算回上京了。”算起来,那至少还得待八个月。

翁媪点了点头,“这个不用女君吩咐,奴也会的,只是女君,你想清楚了么?即便皇上现在对你如此热乎,可疏远久了,就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冯蓁看向翁媪,笑了笑,“翁媪,你说我现在就算讨好了皇帝又是为谁?为我自己的话我不愿意,可还有谁值得我在乎的?”

翁媪不说话了,冯蓁现在就是一根刺,逮谁都刺,成日就爱标榜她谁也不在乎,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少惹她。

冯蓁扬了扬双手,“没人了是不是?所以现在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不用为任何人妥协,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不得不说温泉的确有安抚人心的效果,冯蓁感觉到了汤山苑,她的心都松快了不少,前提是如果萧谡不出现的话。

“你在躲着朕?”萧谡的声音在冯蓁背后响起。

冯蓁缓缓地回过头,把肩膀往水下沉了沉,笑着道:“皇上怎么来了?你这顿膳怕是得用很长时间才行。”

萧谡将搭在旁边衣架上的大棉巾取下来,双手撑开示意冯蓁走上来。

冯蓁做了个“捂脸”的动作,萧谡闭上了眼睛,抖了抖手中的棉巾。

冯蓁这才走上岸,由着萧谡拿棉巾裹住自己,绕到了屏风后去。

“谢淑妃和何婕妤的事,朕……”

冯蓁一听是这茬,赶紧从屏风后冒出个头,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道:“皇上不必顾忌我,后宫空虚,多些人才热闹,要不然偌大的宫廷真是要无趣死了。”

“朕要立你为后,太后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让谢淑妃入宫。”萧谡解释道。

“她傻不傻呀,一个不得宠的淑妃进了宫又有什么用。”冯蓁唏嘘,不过就是白耽误女孩子的青春而已。“不过曾女官说,谢淑妃无论是容貌还是姿仪那都是上京顶尖的。”

萧谡笑了笑,“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

能让萧谡笑起来的女君,冯蓁还是有些好奇的,她低头系了系腰上的带子,没有走出去的欲望。

“你不想见朕?”萧谡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他自己不相信一般。

“我想不想的有什么关系?”冯蓁终于系好了腰带。

萧谡冷笑着退了一步,“有什么关系?所以一切都是朕在逼你么?你还真是跟老三好上了?”

可算是提晋王的事儿了,要不然冯蓁差点儿都要以为萧谡就爱头上长草呢。她从屏风后走出去,直直地看着萧谡,一点儿也不心虚,跟自己的未婚夫亲昵怎么了?

“当时你是真想跟他殉情么?”萧谡看着冯蓁的眼睛,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冯蓁没回答。

“你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么?如果真心会绑了你去要挟朕?”萧谡问。

冯蓁偏了偏头看着萧谡,“当时皇上一直有派人在我身边保护,是因为上次我的要求,所以人都撤回去了么?”

萧谡没开口。

“还是皇上,只是想借机让我看清楚晋王的真实面目?所以才把人撤走的?”冯蓁问得很尖锐。

她的灵觉胜过常人许多,所以周遭有没有暗中保护,她即便找不到人,却是能感受得到。那天,那些人忽然就都不在了。

萧谡没说话,那是不屑于撒谎,却又不能承认的窘境。

“皇上不择手段的目的,就是要让我看清楚,我周围的人都不值得信任,都不值得在乎,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是不是?”冯蓁嘲讽地笑了笑。

“至少朕对你的心是真的。”萧谡开口道,有些沙哑,“那你呢?”

冯蓁笑了笑,“皇上算是问着了。我啊,自然是对谁都没有真心。只不过被指了婚,总是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如今晋王死了,太后指了我嫁给皇上,我也会尽职尽责的。”

“那我们之间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