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顾菁菁不免愣了愣。

“余助。”

她和余晚打招呼,又好奇的打量余波。

余晚给两个人做介绍。

“这是顾菁菁。”

“菁菁,这是我弟弟,余波。”

顾菁菁看了看余波。这人摘下头盔,头发剃成板寸,闷在里头汗淋淋的,年轻的脸有点横,还有点凶。抿了抿唇,她没说话。

沈长宁这个时间点还没到公司,余晚先替他整理底下各部门送过来的文件和材料。

顾菁菁坐在座位上,悄悄瞥余晚。那眼神不停瞄过来,欲言又止的,余晚看了她一眼,问:“有事?”

拨弄着手里的A4纸,顾菁菁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八卦:“余助,你昨晚和季先生去听演奏会了?”

余晚一顿,胸口滑腻腻的,悄无声息泛起些恼人的凉意。

僵了僵,她面无表情的反问:“怎么了?”

想到那天晚上,顾菁菁便觉得自己做了个公主梦。

那样美而幽静的小院子,藏在城市深处,处处透着奢华和精致,羞答答的睡莲,凉凉的晚风,还有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松木香,以及他无时无刻的绅士风度…

如今看着余晚,顾菁菁自然暗暗艳羡。

她当然知道季迦叶看不上自己,却又不禁会猜,昨天余晚和季迦叶出去,是什么样的美好光景,这会儿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余助,季先生资料上还是未婚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未婚妻。不过,不管有没有未婚妻,余助你都得抓紧,季先生条件那么好…”

话未说完,余晚已经蹙眉望过来。

她沉默不语,一向冷静的眼里多了许多的不悦…顾菁菁心里咯噔一下,登时噤声了。

余晚正色:“季先生可能是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作为员工,不能随便对客户、合作伙伴的隐私评头论足。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未婚妻,都不是我们工作的范畴,知道了么?”

余晚难得板起脸教训人,顾菁菁点了点头,讷讷的说:“知道了。”

余晚转回头。

总裁办里重新陷入安静。面前是一大堆的工作,她翻了几页纸,忽然有些心烦。这种烦闷压抑在骨子里,沉沉的,无处可去,无处可散。

余晚泡了杯咖啡。

她最近睡眠不好,这些天就靠咖啡和抽烟提神。将咖啡杯搁在阳台上,她低头点了支烟。

这儿是吸烟区,旁边几个男同事在聊最近的几个投标项目,言语里又将压低价的辰鑫骂了一顿。

余晚倚着墙,抬头望着天,一时静静发呆。

天气预报说台风会在附近登录,这会儿天上已经满是黑压压的乌云,很厚,根本散不开。

雨还没下,风已经起了,直直从领子里钻进去,狂躁而肆无忌惮的拂过胸口的大片白皙,再迅速往下,就是被内衣裹住的柔软,很白,很软,还很翘…被风这样掠过,带着狠狠刮过的痛楚,还是好凉,让人战栗,让人畏惧。

余晚低下头,抵着墙,不自在的揪紧领口。

沉沉乌云下,她很瘦,身影特别的小。

手机在响,是沈长宁打过来的。他到办公室,没看到余晚便催了。余晚接起来。

电话里,沈长宁言简意赅的说:“来一趟办公室。”

知道这人要问什么,余晚默了默,摁灭烟回总裁办。

“昨晚你和季迦叶谈的怎么样?”沈长宁开门见山。

听到这人的名字,就像是开启了一道魔咒,那种被禁锢的窒息复又自心底里爬出来,扣住了她的手腕,扼住了她的咽喉,还有胸口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寒凉与温软,一波波,一阵阵,让人恐惧…

余晚单手抚着胳膊,指腹慢慢摩挲着手臂,试图消除这些记忆。抿了抿唇,她将季迦叶昨夜说的话转述给沈长宁。

昨晚季迦叶说,回去告诉沈长宁,我的条件不变,答不答应看他自己,别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无论是她,或是顾菁菁,都是乱七八糟的人。

余晚转述的时候,自然委婉了一些。

可是听到这人的条件依然不变,沈长宁不禁蹙眉。季迦叶那天在游艇上开出的条件其实非常苛刻。他要沈长宁将公司的现金流在前期压上去,就算签了合同,这个举动也有风险。

可如果不与这个人合作,这个项目就拿不下来。

两难之境。

余晚看了看沈长宁,又将遇到潘菲的事也说了。

简直雪上加霜,沈长宁眉心蹙得越发紧,惹不住骂:“辰鑫的老潘也太不要脸了吧,拿女儿出来?还让小丫头认季迦叶叔叔?”

余晚沉默,没发表意见。

商场上都是龌。龊肮脏的,一个让女儿拉关系,一个让女助理搭线,谁也不比谁高尚。

季迦叶接到沈长宁的电话,已经是下午。

电话那头,沈长宁说:“迦叶兄啊,余晚已经跟我提过了…”季迦叶那会儿在翻文件,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沈长宁继续说:“我可以答应迦叶兄的条件,不过,迦叶兄也得拿出些诚意吧。”

季迦叶写字的手一停,他问:“什么诚意?”

沈长宁说:“这样吧,我请迦叶兄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谈。”

“不用客气,”季迦叶径直拒绝,“有事就在电话里谈吧。”

还真是不给人面子。

沈长宁哈哈笑了笑,掩饰掉尴尬,说:“滨海那边的人脉我一直打不开,不知道迦叶兄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这样你实地看看,心里好歹有个底。”

季迦叶和他谈条件,所以沈长宁也和他谈,他总得见到一些好处。

季迦叶搁下笔,起身。

他的办公桌旁是个偌大的休息区,一应俱全。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握在手里,凉凉的,没什么温度,让人冷静。

他站在落地窗旁。

窗外是大团的乌云,阴沉沉压下来,玻璃窗上映出男人瘦削的身影,还有最最淡漠的一张脸。

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漠然到可怕。

季迦叶不疾不徐的回说:“当然有时间。”

“那迦叶兄什么时候方便?”沈长宁在电话里问。

季迦叶说:“这周末吧。”

“好啊!”沈长宁也不愿意拖太久,这会儿顺势说,“那我安排余晚陪着一道去。”

“不必。”季迦叶眉眼冷冷的拒绝。

沈长宁:“…”

他想安排一个心腹跟在季迦叶身边,看看他到底怎么样,没想到季迦叶直接否决掉余晚。沈长宁一时措手不及,只觉得棘手。

季迦叶漠然的解释:“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跟着。”

“哈哈——”沈长宁笑,故意问,“是余晚哪儿做的不好么?”

他如此坚持,就是不放心季迦叶。余晚是沈长宁心腹,他肯定要安排的。

这种争执毫无意义,还浪费唇舌,季迦叶面色淡下来,他说:“随便吧。”

挂断电话,季迦叶用内线喊刘业铭进来。

办公桌上是一沓资料,季迦叶示意他处理掉。

刘业铭拿起来,垂眸。

这份资料杂七杂八,最上面是一份股权分析报告,季迦叶亲自做的——从次贷危机那场对赌之后,他就很少自己分析这些——如今这上面还有他的笔迹,打了绝密的水印。

这样一沓资料里,还有一份完整的个人履历。

履历右上角是一幅一寸照片。照片拍得很工整,蓝色的背景。幕布前,女人头发利落绾起来。她不笑,只是盯着镜头。透过这张薄薄的纸,仿佛正在与人对视。

那双眼乌黑而冷静。

照片旁是女人的名字。

余晚

第15章 十五章

沈长宁将去滨海出差的事通知余晚。

“滨海?”

余晚一听这个地方,平静的脸上有点怪异。

“沈总,”她努力组织措辞,试图和沈长宁商量,“能不能安排别人?滨海这个地方我跟你提过的,我不大想去。”——之前沈长宁去过几次,余晚就不愿意同行。问她什么原因,她这个闷葫芦也不说。

没想到今天还是这样固执,沈长宁不禁拉下脸:“为什么?”

余晚沉默。

沈长宁更加不高兴了:“因为季迦叶?余晚,你工作没有这么任性。吧,还要挑对象…”

他极少发脾气,此时声音严厉许多,余晚默了默,说:“不是因为季先生。”

“那是什么?余晚,我记得你是滨海本地人啊。”沈长宁不满的敲了敲桌子。

余晚垂眸,良久才说:“私人的原因。”

沈长宁要被她气笑了:“又是私人原因?你们家到底什么事吧?”

瞳孔悄悄一缩,余晚继续保持缄默。

这一回沈长宁是打定了注意。因为季迦叶开出的条件非常苛刻,很有风险。而沈长宁不能冒险,又想栓住他,给他留个后手,目前只能安排余晚出面。毕竟,季迦叶对余晚似乎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不管是男人的征服欲,还是其他,至少都是不同的。

如果将来这二人真有些什么,对公司只有好处。

沈长宁算盘打得很好,可现在见余晚这样死扛着,不肯服软,他就嫌烦,挥着手轰她出去:“我让老爷子跟你说!”

余晚一怔,默然转身离开。

坐在位置上,电脑开着,满屏的工作文档,余晚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可连在一起,却没法变成完整的句子。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很乱。

外面风更大,黑沉沉的天气,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会下雨。

风雨欲来,压在心底,让人莫名焦躁。

桌上的座机响了,余晚接起来,电话那头声音稳重苍健:“小晚,是我啊。”

——沈家老爷子。

余晚偏头,沈长宁的办公室门阖着…那种被紧紧缠绕的窒息好像又揪住了她的心,让她无力,又让她无奈,推着她只能麻木的往前走。

沉默片刻,余晚正襟危坐:“沈董。”

“晚上过来陪我吃饭,好久没见你了。”沈世康这样说。

这是她的恩师,教了她很多,余晚拒绝不了,只能说:“好。”

沈家司机接了余晚,去别墅。

她到的时候,老爷子刚从玻璃房伺候完那一堆菜。沈世康穿着大褂,精神矍铄,见到余晚笑呵呵的。余晚买了他爱吃的水蜜桃,这会儿洗干净,亲自削皮切成小块,搁在盘子里端过去。

沈世康吃了两块,还要扎第三个,余晚拦道:“沈董,别吃太多,免得肠胃不舒服。”

沈世康叹气:“还是小丫头贴心,我那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余晚微笑。

她正要试图考虑该怎么说服这位师傅,对面沈世康也不拐弯,直接切到正题:“小晚,长宁跟我说了滨海的事,听说,他找的那个合作对象姓季?”

“嗯,”余晚补充,“叫季迦叶。”

“季迦叶?”沈世康蹙了蹙眉,脑海里慢慢盘算,“什么来路?”

余晚将季迦叶的资料跟沈世康简单说了,老爷子好奇:“长宁怎么认识他的?”

余晚说:“前段时间市里的酒会,还是沈副总介绍的。”

“平潮?”听到这儿,沈世康略感意外,“那你怎么认识他的?也是那酒会?”

余晚摇头:“一个拍卖会。他要拍的和沈总是同一件。”

“这么巧…那东西呢?”沈世康问的直白而准。

余晚一顿,有点尴尬的说:“那手串季先生后来打算送给我。”

“送给你?”

沈世康笑了:“小晚啊,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他送你这么贵的东西,你可得仔细想清楚这中间缘由。”

余晚是沈世康教出来的,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余晚却不能说季迦叶送她手串的理由,“性冷淡”这三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余晚不说话,沈世康继续道:“我觉得这位季先生年轻气盛,很不简单。他现在答应去滨海,你就跟着去。在那儿看看,他到底做什么。如果一切太平,那咱们合作愉快,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也该提前提防,你说是不是?”

沈世康比沈长宁心思缜密,他不放心季迦叶,所以让余晚监视季迦叶。

“可是…”余晚还是犹豫。

沈世康呵呵笑:“就这么说定了吧。”直接断了余晚的退路。

余晚默然。

一顿饭余晚食之无味,心事重重,沈世康也不点破,只拉着她说些其他的事。

吃过饭,沈家司机送余晚回家。

余晚还在楼下,就听到上面余波和人在吵架。

吵架声很大,很高,全是年轻小伙子克制不住的怒火。余晚吓了一跳,生怕出事,急匆匆上楼。

气喘吁吁的爬上去,就见家门口余波在轰楼下的一个大妈。这大妈挺热心的,也不知和余波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余晚喝住余波。

见她回来,余波似乎懒得再争辩,直接赶人:“阿姨,你赶紧走,以后也别再来。”

那个大妈还要说什么,余波一下子攥过余晚的包,拖着她就往家带。

砰地一声,门狠狠关上,余晚还是错愕:“到底怎么了?”

下一瞬,被关在外面的大妈破口大骂:“好心好意给你妈介绍个老板,这么不识好歹?”

某些字眼从门缝里透进来,余晚愣了愣,施胜男坐在沙发边哭得更厉害,余波叉着腰回:“谁要你介绍?”

外面的骂回来:“你这个小瘪三!这么凶干嘛?”

余晚忽然觉得累。她转头,对施胜男说:“妈,我明天要出差,相亲又去不了了,等回来再说吧。”

施胜男骂:“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看我一个人,你们就高兴是不是?”

余晚又是一滞。

顿了顿,她提着包回房,慢慢收拾东西,任由外面一片混沌。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波敲门进来,觑了觑余晚的脸色,没话找话道:“姐,你去哪儿出差?”

余晚眨了眨眼,含糊的说:“北边。”

余波又问:“去几天啊?”

余晚一边叠衣服,一边回他:“说不准。”

这次去,余晚主要是陪季迦叶,准确的说,替沈世康和沈长宁监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什么安排。

想到季迦叶这个疯子、变态,余晚心里又是一沉。

柔软的胸口仿佛被什么碰了一下,轻轻的,柔柔的,却是彻骨凉意…她像是又被人推了一步,来到这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