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里凉丝丝的,一点点蔓延上来,到她的唇畔,轻轻的触碰…余晚一颤,再度睁眼。

虚无的暗夜里,还是有人对她笑。

凉薄的镜片后面,有着一双好看的眸子,蕴着最为放浪和颓靡的眼神,堕落到极致,那样直直看着她。

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纯粹的女人,一个他试图征服的女人。

他毫不掩饰这种欲。望。

他就用这样的欲念撩拨着、勾引着她这具冷漠的身体。

耐性至极。

偏偏,似乎就是靠着这样的耐心,他一点点看进了她的心底,带着那种陌生的让她战栗的原始情潮,碾碎了她的面具…叫她羞耻而难堪,无处遁形。

余晚无力的耷拉下头。

夏晓晴从余晚家里出来,夜色里,江成问她:“怎么样?”

夏晓晴肿着眼摇头:“她不答应。”

江成沉着脸,道:“既然季迦叶不搭理,那只有再闹大一点!”

“怎么?”夏晓晴一惊,忙抓着他的胳膊,“你别做傻事啊…”

江成拍了拍她的手,说:“我去找老杨。”

最近滨海项目招标,季迦叶和张书记那边打过招呼,沈长宁便带着营销部的人去投标了。

这几天余晚和顾菁菁工作分外悠闲。余晚今天要去沈家别墅那边,她正在整理东西,忽的,身后的顾菁菁“呀”了一声,说:“有人要跳楼!”

余晚蹙了蹙眉,走过去。

原来还是季迦叶那档子事,顾菁菁一直在关注,整天在余晚耳朵边唠叨。

因为江成他们闹了这几天,季迦叶根本没接招,这事凉了好几天,似乎就有职工沉不住气,想要跳楼了。

现在是网络时代,这种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照片上那个要跳楼的,余晚还认识,姓杨,是厂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职工,眼看着就要退休,拿退休金的。现在突然想不开,恐怕还是被季迦叶逼的。

顾菁菁不免担忧:“如果真跳楼了,季先生会不会有事啊?”

余晚没说话,她只是回去继续收拾东西。

见余晚这样漠不关心,顾菁菁不由好奇:“余助,你都不担心的么?”

“担心什么?”余晚头也不抬。

“担心季先生啊。”顾菁菁自然而然的说。她也看到了季迦叶和余晚的八卦报道,心里虽然酸溜溜的,但也只有羡慕的份。

季迦叶那种人,高高在上,本来就不是她该奢望的。

其实,她觉得余晚也有些配不上,可是,她也只是这样悄悄想一想。

余晚手中动作一停,她垂眸说:“那是他们公司该担心的,和我们无关。”

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真的不在意。

顾菁菁撇撇嘴,便不再问了。

余晚提着包,面无表情的下楼。

外面太阳很毒,晒得直晃人眼。怔怔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余晚才伸手拦了出租。

“小姐,去哪儿?”司机问。

还是怔楞。

沉默了一会儿,余晚终还是报了沈家别墅的地址。

既然有人要跳楼,消防过来了,各大媒体也在,还有厂里成百的职工围观。

江成在楼下喊话:“老杨,你别冲动啊。”

那个老杨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扶着顶楼栏杆,被晒得眼睛阵阵发黑。他哭道:“我辛辛苦苦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要是厂子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我也不想活!”

江成顺势对在场媒体介绍:“老杨是我们厂最老的职工,现在这样都是被北川集团逼的,季迦叶他要逼死人了!”

又愤慨道:“我们这几天,一直试图想和北川集团建立沟通,但对方根本不在意我们的死活!喏,这是他们让我们做的零件。”江成给媒体展示。

天气热的人发晕,说完这一大段,江成抹了抹汗,又往外瞟去。终于,一辆车过来,停在厂区外面。

季迦叶从车上下来。

一丝不苟的商务西装,眉目冷峻。

澄澈发亮的天际下,只有他一身深色,沉沉的,勾着人的视线。

见到季迦叶,有人便认出他了,这会儿高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害得咱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么一喊,其他职工也跟着躁动起来,骂得也更为难听。

季迦叶面容淡漠的走过去。

那些谩骂就在他眼前,耳朵里,他仍旧没有丁点表情。

江成咬牙切齿:“季先生,你终于来了!”

季迦叶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对着众人,他说:“我今天之所以过来,是要做个澄清。首先,我早就和江先生说过,我会全盘接受这家厂,同时,我不会裁员,所有在职员工全部并入北川集团。我不知道,江先生为什么一直没有向大家提这一点,让大家误会。”

他声音清朗,极有说服力。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看看江成,又看看季迦叶。

他们原本只是担心失业,这样一来,好像连闹的理由都没有了。而且,并入大公司,福利这些更加有保障呢。一时人心松动,你推我搡。

“至于江先生——”

季迦叶漫不经心转眸,终于望向江成。

他的眼神是冷的,让人莫名发憷,江成嘴里却说:“我怎么了?”

季迦叶淡淡的笑:“你煽动他们来闹,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有,”他指了指楼上的老杨,“如果我今天不出现,这位骑虎难下真跳楼了,是算你害死的,还是我逼死的?”

他一顿,还是凉凉的笑意,季迦叶慢条斯理的说:“江先生,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威胁他,还将他的面目揭露在众人面前!

可分明是季迦叶做的过分、无耻、下了狠手,但到最后,似乎通通成了江成的错!

江成手攥着,轻轻颤抖。面前这个人实在太可恶,明明是他的错,现在却来倒打一耙,叫他变成了恶人!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江成气得发抖,怒不可遏,直接操起手里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他手里拿的是一个零件,给媒体做展示用的,有一点沉。

很奇怪,季迦叶也没躲,而是定定看了他一眼,江成还来不及细想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手里的东西已经抡到季迦叶胳膊上。

砸在胳膊上是没有声音的,掉在地上,倒是梆的一声,众人吓了一跳。

季迦叶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余晚到沈世康那儿,还没来得及说工作,倒是沈世康说:“小晚,看新闻了么?”

“什么?”余晚一愣。沈世康便示意她看新闻。余晚看本地电视,上面恰好停在季迦叶受伤的那一幕。同时,主播还在说,季迦叶季先生同时承诺所有职工并入北川集团,不裁员,也不区别对待,更不会追究江某的故意伤害罪…真真是奇怪了,所有媒体舆论瞬间反转,余晚不免诧异。

沈世康笑:“季迦叶那天来找过我,他找我要媒体的资源帮忙。我还觉得奇怪呢,他怎么一直按兵不动。原来他沉了这么多天的气,就是为了将人逼到绝路,来这么一出苦肉计。”——季迦叶在这事儿上面根本不占理,如此一来,他倒是变成了受害者!连对员工的好,都成了闪光点!

余晚却惘然未闻。

看着电视里,季迦叶垂在身侧的那条胳膊,她默了默,低下眼。

这天沈世康还是留她吃晚饭,余晚吃了两口,便搁下碗筷。

“咦,小晚,不吃了?”沈世康问。

余晚抿唇笑道:“我不太饿。”

沈世康点点头,说:“那也不留你,让司机送你。”

“不用不用。”余晚说,“时间还早,我自己走走就好,反正山下有公交,还能叫车。”

听她这样客套,沈世康不大高兴:“小晚,你还和我客气?”他说着叫司机过来。余晚推辞不掉,只能坐沈家的车离开。

车上有点暗,沿着山路开出去。

余晚侧身,往某个方向看了看。

暗夜静悄悄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叫人辨不清方向。

余晚回过身。

手机被她握在手里,点开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停在一串号码上。

她握着手机,心里莫名有些慌,有些难捱的乱。

这种乱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沉默片刻,余晚对司机说:“麻烦停一下,我在前面买些东西,待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司机和她也熟,自然而然道:“余小姐,我在这儿等你吧?”

余晚涩涩一笑,说:“不用的,我待会儿还要顺便去看一个朋友。”

“行。”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司机也不多勉强。将余晚放在路边,他又说:“余小姐,一个人小心啊。”

余晚客气的笑了笑。

车掉了个头,往回开去,灯柱很快就消失在暗夜里。

余晚停在一家超市旁,她走进去。

已经入夜,新鲜货架上的东西都卖空了,只剩一些蔫头蔫脑的小菜。鱼缸里,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余晚俯下身静静看了一会儿,又离开。

她最后挑了些新鲜水果,去探望病人,送这些似乎比较合适。

超市出来,已经九点。

这儿是富人区,叫不到出租车,漆黑的夜里,时不时有豪车经过。

灯柱扫过来,余晚孤零零的一个人。

勉强回忆了下路线,她提着水果篮,慢慢的,往那儿走过去。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高跟鞋磨的脚有些痛。

余晚在外面摁门铃。

是管家开的门,见到她笑:“余小姐啊。”

余晚微微一笑,道明来意:“听说季先生伤了,我正好在附近,过来看看。”

她站在门边说话,里面不轻不重的,传来潘菲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姑娘的声音总是青葱又活泼。

余晚默了默,还是笑,她说:“既然还有其他客人在,那我就不打扰了。”

“哎,余小姐——”管家拦她。

余晚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她将果篮递过去,说:“这是顺道买的,祝季先生早日康复。”

余晚抿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黑夜暗沉沉的,她今天是黑白灰的经典搭配,走远一些,就看不清了。

第29章 二九章

黑夜像是拨不开的浓雾,无论人走到哪儿,都沉沉笼罩着。

山间有凉凉的风,偶尔有车经过,面前亮了,又会陷入更加的暗。

高跟鞋踩在地上,蹬蹬蹬的,余晚抿着唇,没什么表情,一直没有停。

她习惯背一个大包,里面装电脑和文件,还有文具、化妆包这些零碎的小东西。

今天也是。

这包压在肩头沉甸甸的,余晚走两步,就不得不换在手里轮换着提。

包里,电话在响。

她停下步子,低头翻找。

身后又有车灯远远照过来。

余晚往旁边让了一让,这辆车便紧接着停在她身旁。

余晚一怔,抬起头——

夜色里,刘业铭从驾驶座上下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余小姐。”刘业铭笑。

翻找电话的动作一停,余晚也职业微笑:“刘先生。”

刘业铭说:“刚刚管家说余小姐来了,先生有事走不开,就让我过来。”

所以,他让刘业铭送她离开。

他又能有什么事呢?

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余晚提着包,还是微笑:“不麻烦你。”又随口道:“我已经叫了车。”

刘业铭说:“余小姐还跟我客气?”他说着,绕到这一侧,替余晚打开后座车门。

那里面是暗的,像是一个被废弃的角落,让人心底不舒服。

余晚笑了笑,矮身坐进去。

车门阖上,余晚笑意慢慢敛去。

刘业铭坐回驾驶座,轻踩油门,他的方向盘往回打,车便拐了个弯。

余晚一愣,问他:“这是去哪儿?”话刚问出口,余晚便知道了答案。

刘业铭侧身,笑道:“先生听说余小姐客气过来,还送了礼,所以想请余小姐稍坐一坐。”

冠冕堂皇的话,透着季迦叶式的无耻,偏偏刚才不说。

大概是知道说了,余晚也是会想方设法拒绝的。

刘业铭又不是季迦叶,不能真的动手绑她过来,只能这样骗她。

他让她回去,还能做什么呢?

抚着温凉的胳膊,余晚沉默。

这段路她走了十多分钟,走得脚都磨痛了,现在车开回去,却很快。

再度站在门口,余晚仍旧听到里面潘菲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清脆而活泼。她完全能够想象这个小姑娘的笑脸,暖的像是晨风…脚步顿了一顿,余晚还是跟着刘业铭走进去。

潘菲坐在客厅里,这会儿转头望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小余姐姐。”

余晚也笑了一笑。

明亮宽敞的客厅里,只有潘菲和管家两个人,季迦叶并不在。

刘业铭对余晚解释说:“先生和潘总在楼上书房,余小姐你先稍坐一会儿。”

余晚一怔,才知道刚才自己全都会错意了,她还以为…等这句话再在脑海中一过,余晚不由意外起来。

潘总?

辰鑫的潘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