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他们出海回来,季迦叶就忙得脚不沾地坐飞机走了。余晚是知情的。这会儿听他问起来,她脸稍稍发热,说:“沈总要求的。”

季迦叶哼道:“你就口是心非吧。”

这人总是笃定,余晚握着电话,不说话了。

季迦叶说:“我下周回来。”

他给她报备行程…余晚愣了愣,心尖微微有些软,她说:“好。”

挂掉电话,余晚看着电脑上林林总总的辰鑫信息,终将电脑阖上。

季迦叶对她不错,曾帮过她好几次,也在滨海的项目上倾力帮了凌睿,她不该这样怀疑的。

滨海的项目周三刚刚中标,周四、周五便有了最直接的效果,凌睿股票连续两个涨停。

周五停牌的时候,沈长宁笑眯眯的对余晚说:“这真是强心剂。”因为丢过几个大单子,今年公司股价一直低迷,并不算好,如今沈长宁总算松了一口气。

按照中标方案,第一期建设紧接着就要上线,凌睿第一批几个亿资金迅速调进一期。

他们做实业的现金流本身就精贵,这样一笔数目出去,公司压力瞬间不小。

许是知道了这样一大笔现金流的动向,凌睿底下好几个供货商不放心,吵着闹着过来催款。

一进一出,公司压力就会更大。

偏偏像是连锁反应,这几个闹起来,就有更多的开始闹,生怕拿不到钱!

沈长宁被这事儿烦的头晕脑胀,等反应过来,到周三上午开盘,凌睿股价又已经是两个涨停,今天开盘的势头依旧很猛,一路看涨。

看着这样的盘面,高层会议上,沈长宁忍不住抱怨:“有什么可闹的?怕我们没钱了么?”

“哼,胡闹!”

突然,沈世康沉着脸在门口呵斥。

沈世康已经很久没亲自来公司了。他平时有任何安排都是喊余晚去别墅,今天这样突如其来倒是第一次,一时众人都愣住。

“爸。”沈长宁尴尬起身。

沈世康一脸沉峻,单独喊他去董事长办公室,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等二人再出来时,对着会议室的所有高层,沈世康直接宣布凌睿股票停牌。

“停牌?”

众人哗然。

“沈董,为什么?”

有人不解。

看着底下这些人,沈世康只冷着脸骂:“一群蠢货!有人打算收购公司呢。”

“不可能啊。”众人诧异,这几波涨停他们调查过,没有大的异样,都是中小股民跟风。又有人问:“沈董,知道是谁么?”

沈世康面容冷峻:“暂时还不知道,对方吃进的不多,做的又仔细,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一连四个涨停,实在是高调之举,说明对方其实根本不在乎。

沈世康现在宣布停牌,等将来一旦复牌,股价必然大跌,几十几百亿的钱分分钟在股市里蒸发掉,就看对方到时候能不能扛住这样大的跌幅。

如果还要继续收购,对方必然要准备大量的现金流,沈世康算过,至少还要几百个亿。

现在,谁的手上会有这么大量的现金?

这么一想,沈世康面色更加严肃。

停牌只能暂缓解压力,沈家现在所有的现金被牵扯在滨海项目,原始股票回购吃力,增发股票又需要时间…沈世康对沈长宁说:“我已经安排过,你去宁海找单新那边谈新的投资。”

“单新?”沈长宁蹙眉,“直接找季迦叶不就好了?他之前也挺帮忙的。”季迦叶也是他们的合作对象。

想到季迦叶,沈世康眉心越发冷峻:“长宁,我总觉得他不简单,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单新的谈判一定要保密,不能走漏丁点风声。”

顿了顿,沈世康提醒道:“这次出差别带余晚。”

“余晚?”沈长宁诧异。

沈世康面无表情:“她和季迦叶走得近,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沈长宁否认:“余晚的性格和职业操守你也知道,她都在咱们身边这么久…”

睨了他一眼,沈世康说:“你又知道?”

沈世康最后离开,还是余晚送他下楼。

上车前,沈世康笑着问她:“最近和那个小徐还有来往吗?”

知道他说的是徐思文,余晚赧笑:“性格不合适,早就分手了。”

沈世康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其实我觉得小徐对你不错,人挺踏实的,小晚你再考虑考虑。”

余晚不愿多谈,只客气微笑道:“谢谢沈董关心。”

第34章 三四章

送走沈世康,余晚重新上楼,沈长宁正在交代顾菁菁准备出差的事。见她回来,沈长宁面色如常的吩咐余晚:“你去处理供应商的事。”——沈家那些供应商还在催款,沈长宁都快被这事儿烦死,索性将余晚支去办这个苦差事。

余晚没怀疑其他,只答应下来:“好的。”

顾菁菁没有单独陪沈长宁出差过,一时手忙脚乱,频频出错。余晚便替她将所有都安排好,又将沈长宁衣食住行的忌讳一一写在纸上。

余晚手腕细细的,那手串随着写字的动作一摇一晃,生生勾人眼。

顾菁菁拂来拂去好几回,终好奇问道:“余助,你这个真好看,能让我看看么?”

余晚一怔,将珠子取下来,递给顾菁菁。

手腕上突然就这么空了。

空落落的。

握着笔,一顿,余晚才继续低头写。

“余助,你在哪儿买的?”顾菁菁打听,她也想要。

余晚耳根微烫,她含糊的说:“别人送的。”

“噢。”顾菁菁有些失望,将手串还给余晚。

余晚接过来,才发现那些珠子原本冷冰冰的,这几天戴在她手腕上,渐渐变得温凉。

这种冰冷,不说缘由、强势的挤入她的生活,似乎正慢慢和她融为一体,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习以为常。

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不知想到什么,余晚垂眸。

顾菁菁和沈长宁当天下午飞去宁海,而余晚也得去供应商那儿。

这些供应商的厂区大多建在偏僻地方,几乎不在同一座城市,又不能将他们聚在一起,以免更生事端。余晚和供应链的同事每人都得负责好几个。这么热的天,在外面跑工厂,实在辛苦又煎熬。

余晚第一个要去的工厂在隔壁市。

从高铁下来,再打出租过去,眼看地方越来越偏,最后停在周边的一个镇上。

对方情绪激动,余晚好不容易安抚完供应商,已经入夜,只能在镇上留宿。

宾馆是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靠着河边,偶尔会有蚊子飞过。

余晚洗了澡,一边吹头发,一边听财经评论。

凌睿今早突然停牌,已经在业界开始引起波动。电视上,有人在揣测究竟是谁在背后强行收购,盘算国内的财阀,还有人分析沈世康下一步的应对方法,更有人开玩笑说,要强行收购这样一份产业极不容易,就看对方有没有雄厚资本了。

满耳都是这些,听得真叫人疲惫。

余晚关掉电视,她留了盏灯,一个人躺在那儿。

闭上眼,双手搭在胸口,指尖不小心抚过那些温凉的珠子…余晚愣了愣,将手串捋下来。

床头灯晕黄,暖暖照下来,那些珠子上面便仿佛流淌着光。尤其那些黑色的珠子,每一颗都亮,亮的仿佛男人漆黑的眼眸。

余晚静静凝视了会儿,重新戴回去,从枕边摸出手机。

通讯录从上翻到下,又从下翻到上,最后,停在一串数字上面。

余晚攥着手机,看着这串数字。

一贯冷静的心有些轻微的焦灼。

夜深了,一切显得那么静谧,余晚好像又听到了谁的心跳声,和那天拥抱时一模一样,凌乱而又让人莫名慌张。

可那天有他在,一切都不会难熬。

如今,这种慌张和凌乱让人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沉默了不知多久,余晚终摁下电话。

“嘟——嘟——嘟”的铃声,机械而长,足够煎着人的心,直到——

“余晚。”

季迦叶接得不快不慢,声音总是沉稳。

余晚一颗心飘飘忽忽的,像是又寻到了那个支点,有什么悄悄落了下来,让人安定。

余晚忽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回道:“嗯,是我。”

季迦叶就笑了,“我知道。”他说。

这笑声低低的,仿佛又在笑话她说了蠢话。

余晚握着手机,尴尬的眨了眨眼。

一时间没人说话,余晚听到电话那头季迦叶点烟的声音。

打火机啪的一声,格外清脆,烟草嘶嘶燃起来了,余晚恍惚间都能闻到他独一无二的那种清冽的烟草味。

她坐起来,也点了支烟。却没有抽,而是放在床头。

季迦叶向她抱歉:“最近实在太忙,都没什么时间。”男人声音里都蓄着倦意。

“不要紧的,你忙。”余晚说。

季迦叶又笑了,他说:“出了些紧急状况,我可能要下周才能回来。”

他又向她报备…余晚抿唇笑了笑,说:“没什么,反正我也出差了。”她还要说什么,电话那头有人敲门,“先生。”

是刘业铭的声音。

余晚知道季迦叶大概还在处理工作,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她说:“那你先忙,我挂了。”

“好。”

挂掉电话,余晚看着屏幕暗掉,再将手机放到枕头旁。

她侧身,对着枕头这边,阖眼睡了。

季迦叶接过刘业铭递来的资料。

刘业铭解释说:“先生,这是沈长宁今天的行程,他下午突然飞去宁海,但不知道是去找谁。”

凌睿现金流吃紧,必然要找新的合作商。

两指捻起沈长宁的行程,季迦叶半眯着眼,透过氤氲缭绕的烟雾端详。视线落在最后的地点上,季迦叶夹着烟,揉了揉太阳穴。他拿笔写了一个名字,递给刘业铭。

“确定是单新?”刘业铭狐疑。

季迦叶冷笑,“沈世康暂时想不到别人。”他的眸色漆黑,异常笃定。

刘业铭要走,突然又顿住了:“先生,余小姐这次没有和沈长宁一起去,她被派去安抚供应商了,了能沈世康那边是不是…”有所察觉啊。

弹了弹烟灰,季迦叶说:“她不在也好。正好告诉沈世康,他有多蠢。”

因为沈世康提前安排过,沈长宁和单新第一天谈得相当不错,各个条款双方都满意,可第二天再会面,单新突然宣布拒绝与凌睿合作。

“为什么?”沈长宁目瞪口呆。

对方直白的抱歉:“对不起,沈先生,有人开得条件更好。”

“谁?”沈长宁追问。

“无可奉告。”

对于这个结果,沈长宁心头一沉。

除了沈世康和顾菁菁,就没有人知道他来这里,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谈判对象,如今突然被人半道狙击,这种感觉非常不妙。

就意味着,他再小心谨慎,这次寻找新投资人的动作就已经暴露,而且,被对方准确猜出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在对方掌控之下,将他们的路都堵死。

沈长宁忧心忡忡的给家里打电话。

得到这个消息,沈世康面色凝重的叹了一声,说:“看来对方来头真的不小。”

“爸,现在怎么办?”沈长宁有些着急。

沈世康冷哼一声,说:“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对方不是神通广大能查能猜嘛,咱们索性拿余晚来赌一个人。”

“赌谁?怎么赌?”沈长宁问。

余晚这天还在供应商这儿努力安抚情绪呢,突然接到沈长宁的电话:“余晚,你来一趟香港。”

“香港?”余晚只觉莫名其妙,“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沈长宁说。稍稍一顿,特地提醒余晚:“全程保密,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

“好的。”

余晚答应下来,却依旧蹙眉。

沈长宁明明飞去宁海,短短几天怎么转道去香港了?偏偏听沈长宁的口吻,她又不能多问。余晚的通行证这些都在家,她只能先回家,订好机票,再马不停蹄往机场去。

从出租车上下来,余晚直接跑进机场。

机场的人总是熙熙攘攘,很多。

余晚面无表情,一路错身往里,忽然,她的脚步就滞住了。

阳光从机场透露的玻璃窗落下来,落在那人身上。

大约是刚下飞机,他还是全套商务西装,眉目沉冽,薄唇抿着,一丝不苟。从头到脚,都飘着那该死的禁欲气。

其实,无论在那儿,无论走在何处,这个男人总叫人一眼就看见,沉稳,透着力度。

他大约是在忙,转头和刘业铭交代着什么,面色更加冷峻。

这才是他平时的模样。

余晚低低垂眸,眨了眨眼,又悄悄抬头,望过去。

这人很快上了外面的车,离开机场。

余晚收回视线,往候机厅去。过了安检,她坐在那儿,攥着手机,终给他发短信:“刚才在机场看到你了。”

这次,很快,季迦叶便打来电话。

“余晚。”

余晚握着手机,“嗯”了一声。

他说:“怎么不喊我?”

余晚说:“你忙啊。”

这三个字透着女性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很软,拂过心尖…季迦叶默了默,问她:“你现在呢?”

“还在机场。”余晚说。

季迦叶说:“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