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千金贵体,太后娘娘都宝贝的要命,哪轮的上我们这些后妃们说话啊。”琳贵人不着痕迹的扬起头,那杏口稍稍张启,正有一份儿让人厌弃的挑衅。我在心底里苦笑一声,这寄人篱下的日子过真不好受,现在连个妃子都给我脸子吃了。

我倔强的勾起一丝微笑,笑得灿烂与张扬,双目卓然,大大方方的与琳贵人对视,想我在玉城呆了那么久,因为公主的身份也罢,因为花神娘娘的身份也罢,反正人人都是忌着我几分,向来没人敢这样没事找茬的惹我。自从来到皇朝之后,这形势倒像是完全扭转了一般,似乎人人都乐于与我作对。

“琳贵人哪儿的话?”我扯出腰间的帕子,不动声色的捂嘴轻笑,咯咯的说道,“如果琳贵人喜欢皖雅,可以来槿榕殿找皖雅聊天。原本皖雅可以去您的寝宫看望您的,可是皖雅有个毛病,就是不爱四处走动,所以只能委屈您了。”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琳贵人的娇俏的小脸,果真在听闻我的话之后,那原本骄傲的脸上竟然轻易抹上了一层被人冒犯的晦涩,她紧紧的抿着嘴唇,眼睛愈发细眯起来看向我。我知道,我成功勾起了这个狂妄女人的愤怒。

可是,这能怨我么?我又不是这皇宫里的宫女,要仰仗着主子的脸色才能过活。我是玉城的八公主卓依皖雅,从小就没学过要看别人颜色做事这项本领,但是特别强悍的人除外,譬如景唐帝和太后,因为他们可以掌定我的生死,而我就算有再大的骄傲也不会不拿我的命不当回事儿。

可是眼前的这个主子,似乎还没到能让我放在眼里的分量。我也打量似的慢慢收起了眼睛,刚才的张扬完全抹掉在视线里,剩下的只是玩味与挑衅般的回望。我皖雅就算是再落魄,也轮不到向一个小小的妃子低眉顺眼的。

我一直近乎固执的认为,人什么时候都得有着自个儿的尊严与骄傲,因此自我来皇朝第一天起我便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活出自己的色彩来,纵使我已经沦为可悲的和亲对象,从此以后要任人摆布,也要轰轰烈烈精彩绝伦的活上一场。

“你……”琳贵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下意识的捂住小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轻笑一声,昂起头,扯起早已经变傻的风扬想要从她身边走过去。

虽然我不想让人小觑了我,但我也绝非无理之人,自然也不会故意找人难堪,已然让她意识到了我的厉害,为的就是让他以后别再找我的麻烦,现在看来目的已达到,我便没有理由再和她对峙下去。

“琳贵人若还想逛逛,皖雅可是要回去了。”我笑颜翩翩,大概是与她相隔太近的缘故,呼出的气息竟无意的掠过她的耳旁,惹得琳贵人一阵微弱的轻颤。

我缓缓迈出步子,刚要走出她的视线,却没想到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腕却被一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狠狠的攥住,我一皱眉,下意识的看向下面,只见琳贵人恶狠狠的看向我的眼睛,“我可是皇长子的母亲,母以子贵,你得罪了我可没什么好处!“

若不是顾及着自己的身份,我简直是想破口大骂了,迅速抽离自己的手,张扬的用手中的帕子抹了抹手腕,眼里尽显厌恶之意。

琳贵人更是黑了脸,大概还没遇到能像我这般的人,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和她作对。

而我就是那种越硬越想对抗的别扭性子,你越是强横我越想逼你屈服,退后一步,我云淡风轻的笑道,“娘娘如何知道您腹中的一定是个王子?难道不可能是公主么?”

琳贵人骄傲的扬起眉毛,志得意满的看向我,“太医院的太医们早就诊治过,说本宫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个龙儿。”

“这可不一定。”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越发兴起了捉弄她的意思,再次退后一步,我突然兴起一个主意。

装模做样的盯着她的独自打量了半天,琳贵人不解我意,只是那样呆愣愣的看着我,我笑吟吟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又作神弄鬼的轻轻拈起一旁盛开正怒的榕花,姿态优美的勾起食指中指与小指,像是掐算一般,然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你这是做什么?”看到我如此神秘兮兮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娘娘难道不知道我是夏族的花神娘娘?”我轻声笑道,“既是花神转世,这占卜预算的本领,还是比那些不经事的太医们强上几分的。”

“依本公主看,娘娘这胎倒是像个小公主呢!”我嗤嗤掩嘴笑道,迫不及待的欣赏那琳贵人气急败坏的模样。

果真,那琳贵人的脸色像极了幼时父王为我玩儿的调色盘,红的绿的黑的白的各种颜色都在她脸上一闪而过,说不出的精彩。

“胡说!”她蠕动嘴唇已久,颤颤抖抖的却说了这么句毫无力道的话,虽说显得气势逼人,但看到她那灰掉了的面色,显然已经被我触到了软处。

“贵人自可以打听打听,本公主的话准是不准。”我朗然笑道,“若贵人已确定自个儿怀的是个龙儿,何必将皖雅的话放到心里呢?只当皖雅是戏言罢了。”

看着她越发青黄不接的脸,我横横心闪到一边,“贵人自个儿琢磨,本公主先回殿了。”

一路上,风扬显得尤为兴高采烈,大意上就是我为他们这些宫女们出了口恶气,大快人心什么的。

我无奈的摇摇头,风扬却又突然问道,“公主,我们都知道您是花神娘娘,可是您真能知道以后的事情么?”

我一愣,这才想起了刚才自己似乎无意间撒了个弥天大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起来,其实刚才虽是一时冲动,却也为自己想到了后路,若琳贵人能随了我的心思生个女儿更好,若是生了个儿子,我只说是我看皇朝龙脉浅薄,日日为他向上天祈福,终于求来龙裔才是。虽说这里有牵强了点儿,但想到我花神的名号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对于一向信奉神灵的皇朝来说,未必不能不让他们信服,往更长远了说去,也许还能博一个为皇朝子孙血缘延续倾心尽力的好名声。

“公主?”见我沉下脸不言语,风扬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我的衣襟。

“哦。”我慌忙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容,快速答道,“当然,你以为花神的名号是可以胡来的么?”

“哇。”小妮子突然向我换了一副崇拜的表情,随即十分敬仰的看向我,充满希翼的迎向我的眼睛,略带羞涩的问道,“那公主能不能为奴婢掐算掐算,奴婢以后,奴婢以后能不能有一日受到皇上的临幸,也成为……也成为像琳贵人那般的主子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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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宫闱重华 第十六章 弱病来袭

更新时间:2008-10-2 16:10:32 本章字数:3821

我仿佛是大白天见到女鬼一般,直愣愣的看着风扬,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小丫头脑子成天琢磨的是什么啊,就那么想成为那个目中无人的男人的女人?

风扬傻傻的看向我,眉眼之处尽是一副期待的痴盼,仿佛是在渴求我的答案。我微笑的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出左手的食指猛然叩响她的额头,大声说道,“你这丫头,中毒过深了吧?”说完这话,便继续大踏步向前走去。

风扬先是吃痛不过惊呼一声,我闻见她这个动静别过头去,故作严肃的瞪了她一眼,她看我站在前面等着她,这才小跑的跟拉了上来,一路上仍然是掩饰不住那种痴傻呆气,嘟嘟囔囔的说道,“公主早晚会成为皇家的人的……自然无忧……”

我实在忍受不住他这种啰唆,怎么每个人都觉得我和亲是对我莫大的恩惠似的?难道嫁给这个权势家族,就能保证一辈子都快乐幸福么?

我假装愤怒的竖起眉毛,然后狰狞的看着风扬,冷冷的斥道,“说完了么?”

小丫头又是一愣,看到我铁青的脸色这才乖乖的闭上嘴巴。看到她那副惊颤的样子,我又觉得自己好像表现的过于薄情了些,“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个难道你不知道么?”

风扬傻兮兮的点点头,似懂非懂的垂下了脑袋,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短短的叹了口气,原以为这个风扬也是皇后娘娘派到我那儿的奸细,可是看到她这个近似于缺心眼似的样子,肯定被排除了可能,想皇后那么善于谋算的人,就算是要派个探子监视着我,也没必要就这样自暴自弃的派一个呆呼呼的人执行任务。

想到这儿,我心里竟然有些踏实,与单纯的人相处总比与老谋深算的人相处简单的多……不由暖暖一笑,侧目睨向风扬,顽皮亲和之意顿出,“走吧,楞丫头,看你这么个模样,我觉得以后真该给你补补脑子。”

看到我认真的样子,风扬傻傻的看着我,似乎是不解我的意思,但还是遵从的点了点头,我好笑的牵过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风扬想要挣脱,我却死死的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

“公主……这样似乎与礼不合……”她面露难色的看着我。

我不答,仍是那般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不知道为什恶魔,在这深宫大院里,只有牵着别人的手,我似乎才能觉出自己存在的真实感,才能意会到自己在这宫廷里也不是孤单一人的……

“公主刚才那样针对琳贵人,就不怕琳贵人向皇上告状么?”看到我依然不肯撤手,风扬小心翼翼的问道。

“告就告吧。”我面无表情的盯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假山,木然的回答道,“她告她的,我做我的,总不能因为她恶人先告状的脾性就失去了我做人的原则才是……我又没惹着她,她大可以好好的做她的宠妃,干嘛想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的?”

回到寝宫,我便以疲累为由打发风扬前去与太后说声,说我身体因为有些不舒服不能前去请安了。安排完这些事情,我身子却真的就很乏困起来,大白天就这样靠在软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乏意将我侵袭了个彻底,我想如果不是听见有人唤我的话,我依然会继续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无法自拔。但恍惚中似乎有遥远的声音在轻柔的唤着我的名字,我便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公主您可醒了。”见我醒来,吉玛竟然又哭又笑的扯着我的手,仿佛十分激动,“您可吓死奴婢了。”

“嗯?”大概是我睡了很久,所以她才吓成这个模样,其实我就是累坏了,“怎么……了?”

从没没料到短短的一句怎么会耗费我这么大的力气,往日引以为豪的百灵般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去,而今我的声音晦涩难听,嗓子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似的,憋得难受,说话竟也成了这般苦难的工程。看到我急于说话,吉玛忙指示旁边的丫头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小心的扶正我的身子,背后放一个大大的软枕,让我舒舒服服的坐起来。

喝过水之后,我试着说了一句话,虽说嗓子依然疼得难受,但比起刚才那恐怖的声音已经好过许多,突然又觉得眼角似乎干的难受,我胡乱摸了一把,大概是睡得过于认真,两眼角竟积累了不少眼屎,呵!真恶心。

吉玛见状,又慌忙给我递了块湿帕子,我原想自己下床细细梳洗一下,可吉玛硬是不让,说我大病初愈不能过多活动,所以我只能无奈的顺从了她的意,让她细细的给我擦过脸来。

絮絮叨叨的讲述着我昏睡以来自个儿的恐惧,此时的吉玛像极了一个啰啰嗦嗦的老太太,其实我心底里有个数,往日我身体都是健康的很的,压根不会得什么病,所以这次顶多也就是染了风寒罢了,于是不屑一顾的皱皱鼻子,很不喜欢满屋子浓烈的药汁味儿,“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啊,不过是风寒么?”

“不过是风寒?”吉玛俨然像个主子,先是嗔怪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俯在我眼前努力往上提了提被角,严严实实的盖住我整个身子,“您说的倒是轻巧,害得吉玛七魂丢了五魂!就这样昏睡了两天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奴婢彻底害了怕,就差把这个皇宫翻过来让人救您了。”

“这不是醒了么?”我暗哑的回道,一抹歉意的微笑自唇角缓缓流出,情不自禁的环上吉玛的腰,撒娇般的说道,“对不住了,不是害你故意担心的。”

吉玛身子一僵,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这丫头最是懂我,知道我心里仍是难过的要命,大概也听风扬说了和那个什么琳贵人的事儿,竟慢慢细语安慰道,“公主原本就是最藏不住心事的人,可怜到了这儿,却都要憋在心里,难免要憋出病来了……”

我猛的推开他,又是生涩的一笑,真害怕自己一会儿会因此哭了出来,原本就觉得自己孤单单一人甚是无助,今儿个得病了却又真的觉得其实自己原本就脆弱的很,仿佛在这个皇宫里仍然只有吉玛一个人真心关心我,我怕再这样下去,我自己真的会变成未嫁的宫廷怨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度过一辈子。

可是我是玉城八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过下去的。

吉玛看我神色凄伤,知道我越是生病越是想家的要命,有心要安慰我,竟胡乱打趣道,“公主不愧是夏族第一美女呵,今儿个一看,竟有一种柔若无骨的病态美呢,若是被他们那些个男人看了去,又要寝食难安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两天不吃饭还是很有效果的,我倒是感到自己的两腮瘪下去很多,“就这么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还什么美啊……你这死丫头就会打趣我……”

吉玛躲闪着我的笑骂,仍是那般笑吟吟的说道,“公主,太后娘娘得知您生病了,心疼的了不得,吩咐下边人送来两颗千年人参来,奴婢去做了……你也好补补身子不是?”

“公主,小心烫着。”吉玛小心翼翼的端着个参汤,一口一口的吹凉以后喂着我,“这参汤最是补身子的,太后看来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咱们公主呢……”

我无力一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麻木的任吉玛一下一下将汤灌进我的嘴里,心里想着真是讨这宫里的人喜欢也不好,不讨人喜欢更混不下去,像是太后娘娘对我的恩宠,是这宫里多少人都看着眼红的……还有那日晕倒时成亲王与景唐帝表现出来的紧张,在别人的眼里,是不是也成了我的罪名呢?

出神的琢磨着自己生活在皇宫的这一段岁月,心里更产生了莫名的厌世感,若是说我在刚来的时候还是念着自己是玉城公主,就像是大姐说的那样,自己原本就带着那份责任,该为夏族人好好活在这个皇宫里的。可是时间愈久我愈是发现,这个理由越来越说服不了我自己,想起这几日除了太后少数几人对我的喜欢之外,仿佛在这深宫大院里,讨厌我的人还是居多的,像那日琳贵人那般想吃了我的眼神,说出了这宫里很多人的心声吧……

我真想逃开这里啊……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吉玛,我饱了。”我稍稍将头一歪,暗示不想再喝下去,继续眯着眼睛装神仙。

原以为吉玛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竟是久久未语,这实在不像那丫头平时的性子。我心里纳闷,便睁开眼睛,“你怎么……”

刚将头侧过去,我便发现景唐帝正端坐在我的床前,手上端着的碗还没来得及撤去,就那样木木的举着。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睁开眼睛,竟也是一愣,刹那间双目对视,没有想象中飞火星石般的撞击,只是就这样呆呆的看着。

说实话,景唐帝的眼睛其实很漂亮,墨黑的眸子,仿佛不言自威的就贯穿起天地间那股帝王唯我独尊的戾气,此时的他收起了平日那般威慑的压力,没有了在朝堂之上那般俾倪天下的豪狂,清冽的眼睛略微带些年轻男子狂羁的傲气,看得我竟是心里晃晃的不安定,原来他也有这么平和纯净的眼睛……

不由自主的,我凝望着与黑夜那般同色的永恒,眉心微微颦起,眼底澄澈的勾起一抹微笑。

第二卷 宫闱重华 第十七章 云深雾浓

更新时间:2008-10-2 16:10:32 本章字数:7058

他没有回给我微笑,却好像很窘似的歪过头,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事一般,猛的将手里的汤碗放下,青花瓷质的碗与古檀木的桌子碰出一声和谐的交响,“你们,将这些东西收了。”他吩咐吉玛道。

“朕有话和你们主子说。”只是那么一霎那,他便又称为那个骄傲的人君,“不让你们进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吉玛小心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担忧着我的安全,也不能怪她有这个担心,这么些日子,这个男人的大小妻妾已经快把我折磨的疯了。

我稍稍点点头,暗示吉玛大可以放下一万个心的出去。

“你的丫头似乎对你很忠实啊?”景唐帝斜睨了一眼吉玛,懒懒的说道,像是在说一个不关己的话题,“那种担忧的样子,是怕朕对你不利么?”

我又是一笑,“可能吧。”忽然想到他这么精明,不可能不知道那日琳贵人与我的典故,要是刻意隐瞒了,倒显的我矫情,于是便风淡云轻的说道,“您的皇宫似乎不太喜欢我,所以她担心我也是正常的……”

景唐帝的脸色突然灰暗起来,有一种无奈的意思在他的眸中一闪而过。我苦笑了一声,又加了一句,“皇上,皖雅这不算恶人先告状吧?”

他语气轻扬,“当然不是,若论先后,绿琳那日下午便向朕说明了一切情况……”

我愕然,遂又自嘲的说道,“瞧瞧,我连这恶人先告状的机会都抢不着了,在您的琳贵人眼里,皖雅肯定是骄横无理,目无皇家,藐视皇权的典型示例吧?”

“这倒不是。”他仿佛感叹于我对自己使用的一系列贬义词,竟然微微皱了皱眉,“比这说的还夸张……”

“啊?”

“跋扈、骄横、轻狂、目中无人、自大、凶悍、恣行无忌……”景唐帝那薄薄的嘴唇里流泻出的尽是对我的鞭笞之语。

我轻笑,不屑道,“倒是看得起我这个番邦女子,这么多中肯的词儿都一股气儿的用到了我的身上……倒是不吝啬啊!”

“你说朕该相信她的话么?”暗沉如夜,景唐帝注视了我良久,问道。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我黯然,“今儿个您要是过来兴师问罪的,皖雅遵从,您问什么我答什么便是。但是,”我眼睛突然凌厉起来,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不过皖雅要事先说清楚,不是我的错误,恕皖雅一项也不认!”

我大有视死如归的气魄,顷刻间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自己虽然寄人篱下,虽然是民族贡献给另一个强大者和亲的玩偶,但我也有自己的思想,如果让我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担了一切罪名,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哎……”景唐帝垂下眸子,短短的叹息一声,我有些慌神,知道平时景唐帝的威严与魄力是让我畏惧的,可是今天这种令人摸不清头脑的叹息,更让人觉得害怕。

难道是在叹息我的命运么?我胡思乱想到,难道他今日要处死我以平宫里那些人的怨气,因此才这样假惺惺的哀叹我这朵即将要夭折的花朵?

“你大不可这样恐惧。”景唐帝如夜般清寒的眸子突然绽放,莫名的给我了一种安定的情绪,我表现的很害怕么?我自己在心底骂了自己一万遍,怎么会这么没气节的被别人看出来自己是在害怕呢。

“朕不是不明理之人,不会稀里糊涂的就判一个糊涂案子。”他定定的看向我,如渊的眼睛里像是飘渺过一阵轻柔的烟,好像想让我信任他,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气氛压抑了些,和我平时料到的情境有些不一样,便刻意璨而一笑,脱口而出道,“皖雅自然希望可以得到皇上的信任,同时也知道只有皇上能够护我周全。”

话一出口,我便恨不得掐自己的脖子,我这话说得算是什么啊,凭什么就轻易的对一个男人产生了信任……

景唐帝再一次深深的看向我,我向来都摸不透他眼神里流泻的是什么,这次也是一样,他似笑非笑的端视着我,专注的样子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淀心里那份长久以来积存的不安全感。就算我阅历再为丰富,我也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在这样深如海宫廷里,我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你一句我一句的攻击溺毙了去……

他定定的看了我良久,突然伸出手来摸向我的脸庞,我下意识的想躲,不想被他轻薄了去,但看到他那副认真的模样,竟是傻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的任他抚摸我的脸。

眉毛……眼睛……鼻梁……他轻柔的向下摩挲,似是在把玩一个惊世的珍品,眼睛里盈满的满意与珍视让人渐渐迷失,等到唇角之处,我慌忙闪躲,忽的红了脸,除了父王,还没有哪个男人敢如此对我……

我紧紧的抿着嘴唇,再也不敢回望他,死也般的垂下头。

“在朕的皇宫里,你是不是感到很没安全感?”他忽然问道,声音低沉挫败。

“不是……”我呐呐答道,打死也不想承认自己的软弱。

“你知道么?”他的声音愈发低迷,“朕的弟弟成亲王,自那日你病倒之后,知道朕这儿有邻国敬上来的雪莲,竟请求朕将它赐给他。”

我一愣,豁然抬起头,成亲王?

“成亲王虽是朕的弟弟,但是自从大婚之后与朕一向不冷不热……”,景唐帝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很是无奈,竟自嘲般的笑道,“你肯定也是知道的,朕的皇后和惠原本……哎,此事不说也罢!”

“自大婚之后,他就再也没向朕提过什么请求,可是为了你,竟然巴巴的向朕跪下了。”景唐帝不再将视线聚集到我的身上,反而看向远处,似是在回忆什么往事,哀婉般的沉痛,“朕这个弟弟,大概对你动了心思吧!”

我身子一震,惶然答道,“不可能……”

景唐帝看着我,无视我的讶异,淡淡然然的坐定身子,“为什么不可能?你原本就注定与我朝联姻的,除了他与朕,没人能要的起你!”

“可能是他心存愧疚……”我诺诺的答道,心里突然烦乱的要命,“好端端的把我掳了来,偏要和什么破亲,听说你们原本想要我三姐芳雅的,他却临时变了卦,非得换成我……可能是他自己知道对不住我……”

“你觉得自个儿说的这些话可信么?”他斜撇我一眼,眉眼之处尽是嘲弄,“他到底比你年长几岁,又议政已久,哪儿还有那般单纯的心思?”

我挫败的低下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解释无异于掩耳盗铃,天真的近乎愚钝。成亲王难道真的喜欢我?可是那景唐帝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今儿个就要为我指婚?以景唐帝的心思,肯定不会闲来无事巴巴的跑我这儿也八卦来的。

“不要。”想到指婚我突然害怕起来,慌忙摇头,“不要!”

景唐帝按住我胡乱摇摆着的手,如墨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帝王天生的决然,“不要什么?”

看似是个问句,但是看他那个表情仿佛又了然于胸,只是想证实答案,我憋红了脸,狠狠说道,“不要给我指婚!”

“呼。”他轻呼一口气,玩笑般的看着我,“真把朕当成那种胡闹之人了?”他又微微朝后靠了靠背,戏谑的说道,“就算你想嫁,朕也不打算将你嫁出去,就凭你现在的年龄,谁娶了你,只会和养个大孩子差不多!”

我蹭的羞红了脸,原来一切都是自个儿吓自个儿啊,但是骨子里那股傲气却让自己死鸭子嘴硬般的不服输,“谁和个大孩子似的……”

“满脸尽是稚然之气,在宫廷里全凭自己的心情做事儿,一点也不考虑后果,这难道就是大人该做的?”景唐帝突然站起身来,背对着我转过身子,低低的说道,“依朕看,你连最基本的保护自己的本领都没学会,江湖习气倒是积攒了不少!”

呵!我恨恨的瞪着景唐帝的后背,火气蹭蹭的从胸膛冒到头顶,仿佛要在我心里爆炸一般,他这是说我有勇无谋了?他这是说我只会用蛮力而没有脑子了?他这是说我就傻乎乎的顶着一个脑袋只会吃饭不会想事情了?哼,什么话嘛!

“朕不说别的,你短短来皇朝几日,你知道朕的耳朵里塞满了多少故事?”景唐帝坚挺的背影在这空寂的大殿里显得特别的突兀,虽然身上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龙昭示着他的权倾天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这种突兀显得那么的沧桑与孤独。

我怔楞的看着他的背影,却没想到他突然回过头来,而我瞪着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回收,只觉得眼睛酸疼的要命,“你好好的瞪着朕做什么?”他不悦道。

“皖雅不是那般头脑简单的人。”我赌气答道,“如若您这次来到槿榕殿只是为了警告皖雅,那皖雅谢谢您,可是皖雅觉得,人有时候就得活的自在点儿,不能老看着别人的心思做事。”

“前几日我与您的琳贵人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我慢慢的直起身子,准备将这几日的怨愤泄个痛快,他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说出来自己舒心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琳贵人与我此前并未相识,可是好好的非得要给我脸子看,还明里暗里的让我巴结着她,这凭的什么?”

“还有其他人,都把我当成了钉子似的,我与您和成亲王不过相处过几次,可这也成了宫里编排我的把柄,您是皇帝他们当然不敢当面说您,可是我就惨了,这样花边的消息差点把我淹了个干净!”

“我知道宫里男人少,除了太监之外几乎没什么真正的男子,可是犯得着这样么,非得在我身上演出这么一道一女二男的戏码?还成天觉得这样是我的荣幸似的……好像是我高攀了您和成亲王,故意诱惑你们似的……”

“我卓依皖雅就算是寄人篱下,但也用不着这样卑贱的过日子!”我扑通一拍案几,怨愤之意达到了极点。

一顿发泄完毕,我疲累的瘫软在床上,想这发脾气也是极累的体力活儿,我又是病愈不久,自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景唐帝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我,我不甘心的回视着他,虽然气喘吁吁的累得要命,但是争取绝不再气势上输他丝毫,一边瞪着眼睛一边在心里琢磨,我刚才一气之下说了什么,有大不敬的话么?怎么这会子竟全都不记得了……

景唐帝忽然舒缓了容颜,草色墨瞳,澄清的仿佛全是那一丝怜惜的笑意,伴随着他那原本摄人的威严,华丽丽的将我围绕起来,顷刻间,我由大喊大叫的野孩子变成了邻家那一淑女,俯首在他的浩气中,大气也不敢出。

真要命,我暗暗将自己骂了千遍万遍,现在就被他这样似笑非笑的眼神给镇住了,以后莫非真得一辈子都听从他的?

难道真的注定他会吃定我?

突然间,那一丝温柔的涟漪仿佛全都消失,我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只见景唐帝退后一步,又突然成为那个庙堂之上指挥天地的权傲男子。

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只是一小会儿,刚才浓浓的人情味儿便向青烟般飞离而去,飘渺的不见任何光影,伴随着他簇起眉毛的微小动作,刹那间,我所有的呼吸仿佛都凝聚在了那紧锁的眉眼之间,忽然害怕极了这样变幻莫测的眼睛,像是见不到底似的,让人心虚的难受。

“以后别再说这些话,出了事情,朕也不护你!”他低低的说道,虽然听起来依然平缓无情,我却觉得他似乎是在咬着牙齿,恨我恨的要命。

“就算是不爱惜自己,也要顾着玉城的面子。”他继续在那儿酣畅淋漓的演绎着刻骨的面无表情,“随着自己心情看这宫里的人和事,不光会把自己搭进去,要是以后闹得厉害了,倒霉的还是玉城夏族!”

我原本抓着锦被的十指慢慢收紧,一点一点儿的疼痛渗进了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般,原本就讨厌别人威胁我,现在来了皇朝,还拿这幌子让我服帖,我原本就牺牲了这么多,越想自个儿越委屈,便任性的脱口大吼道,“我自个儿折腾自个儿管着你们什么事了?好歹我只是和亲的工具,又没别的什么用途,不是都忙的很么,那还管我做什么?生生死死由他去了!爱杀爱剐随便你!”

“你以为朕舍不得?”他突然俯下身来,毫无预兆的靠近我,我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床内挪动,此时的他,让我心寒意冷的惊悸。

“不要太高估了自己!”他瞪着我的眼睛,浅显的说道,仿佛我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随便便可抛弃,“朕若不是怕母后伤心,凭你刚才那一席话,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的坐到这里?”

我傻傻的看着他,泪眼朦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个劲儿的委屈。

“来人啊!”他忽然大吼道,仿佛也是无比的压抑,“传朕旨意,容安公主因无视宫规,任性冲撞朕的爱妾,自今日起闭宫一月反省!”

反省就反省,我顶多就是因为无人理解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还是该怎么着怎么着。

不就是禁我的足么?我恶狠狠的啃着嘴里的苹果,简直把苹果当成了那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皇帝的脑袋,大不了就是不让我出门惹事就是了,以为不让我出去,我就会硬生生的的憋死在这里么?若是那样的话,可真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

“公主,依我看,皇上不让您出门也是为您好的……”,吉玛看我大口啃着苹果的狰狞模样,慢慢赔笑的说道,“公主大可不必烦心,假若以公主的性子,此时正值风口浪尖,宫里流言四起,像琳贵人那般与您明里暗里过不去的人多的是,假如再遇得上,以公主的性子肯定又会得理不饶人,以奴婢看,皇上也是好意,怕您再出去惹篓子,再把自个儿搭上了……”

我冷哼一声,“他是好心?让我相信他是好心待我,还不如相信橘子树能长出大苹果这种话来的痛快!”

“公主不能这么说……”,风扬那缺心眼儿的丫头也过来凑了一句,“吉玛妹妹说的对,你们刚来皇宫不久,不了解咱们皇上的脾气,皇上虽然平时威严的很,但也不是那种是非不辨之人,皇上肯定是担心极了公主这种爽朗性子再惹出事端,才想法子将您禁足的……”

“风扬说的对啊!”一向话极少的雨佳竟然也掺和起了热闹,“公主年纪小,自然不懂得这宫里的深浅……”,见我纳闷的抬起头,她又小声的在我耳朵前说了一句,“像琳贵人这般,算是好对付的,什么事情都留在面子上,若是碰到那种深藏不露的……几个公主怕都对付不了。因此皇上必定也是看了这一点,这才想到磨练您的性子……”

我使劲一跺脚,立即跌下了脸,郁闷之情溢于脸上,他们见我这样,立即识相的闭起嘴巴。我愈加烦闷的看着吉玛,他们这些受深宫压迫惯了的人说他们主子这好那好也就罢了,可是吉玛为什么也掺和了进去?

“公主,奴婢真的是为您好。”吉玛悄悄的扯起我的袖子,“皇上那日的表情奴婢都看在了眼里,他真的不像是有意要惩罚您的,若是只是为了给您处分,干吗要留在咱们寝殿这么长时间呢?若是只为了那一句禁足的圣旨,直接让个小太监传话不就得了,干吗还这么大费周折的亲自来一趟?”

“还有,您好好想一想那日他和您的对话,奴婢虽然没听见,但在屋外也知道了一星半点儿,皇上与其说是气您,不如说是担心您来的贴切,担心您像大孩子那般做事不经头脑,担心您在这样横冲直撞下去会在这宫里摔个大跤,因此才会那样吼您,所有的这些,只是怕您再出什么岔子罢了……”

“您是主子,下边有些话才不敢对您说,可奴婢是奴才,听得东西自然比主子要多得多,因为您最近的处事方法,已经惹起宫里上上下下不少人的非议,原本您就引人注意,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怕真的会惹火上身的……”

吉玛一边为我扇着凉扇,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公主与其在这儿捶胸顿足的气恼,还不如将这事儿想开,皇上又不是和您是冤家,犯得着故意拘您让您生气么?再者,皇上是做大事儿的人,天下多少事儿求着他管都来不及,干嘛还愣愣的跑您这儿吃您的这顿脸子?”

听吉玛这样说,我内心的火竟慢慢消逝了许多,仔细琢磨起她话里的含义来。吉玛说的也对,若是单纯为了罚我,这个皇帝绝对用不着自己跑到我这儿发布旨意,到末了还惹了一肚子火走……

可是,他到底是为什么呢?想到他那日近乎温存的抚摸,我竟又一次心跳加快起来……

还有成亲王,他真的像他哥哥说的那般,对我动了心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