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衡吃过饭,那边太医也来了,先看了士衡的脸色,又给他两手都切了脉,又叫他吐出舌头看舌苔。士衡笑着问太医:“如何?”太医忙起身躬身道:“世子此病来源于胸中郁结,如今世子精神愉悦,郁结疏通,病也大好了。”

士衡听了点头道:“既然这么着,我就回府休养吧。在这里养病没得让伯父休息不好,又扰的顾山不能读书。”

顾山听了只笑着挽留他一番,见他执意要走,这才使人去了南平郡王府。没一会郡王府便派了马车来,士衡扶着小厮上了马车,又叫人把顾山叫来,亲自在他耳朵说道:“你可要抓紧。”顾山忙点头应了,士衡这才放了心回了府。

因元秋舅舅李肃枫今年是整寿,来往祝贺的官员极多,舅母白氏日日忙的团团转,李氏也偶尔帮着参谋一二。元秋每日只和表妹云绯在屋里做针线。元秋素闻南京城热闹非凡,又是多朝古都,有心想出去见识一番。谁知云绯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元秋每每提议,云绯都摆手道:“没有母亲领着,我可不敢出门。”元秋听了只得罢了。

终于寿宴摆完,白氏拿着礼单看着下人收拾了礼物和家什,把东西都搬到仓库去,这才舒了口气。李氏见白氏最近累的不成样,便和她说:“我看你都瘦了不少,也要好生休息一阵子才成。”

白氏笑道:“我天天顾的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这阵子忙你哥的寿宴,也让妹妹跟着受累了。”

李氏笑道:“嫂子这话倒是见外了。你再这样说,我下回也不来了。”白氏笑着拉她手说着体己话,两人一会就聊天孩子上面。李氏听说云海定了亲,忙问了一番女方的家世。白氏说了一回子便问李氏道:“说起来山哥儿也十五了,也该定门婚事了。”

李氏道:“可不是,我近日整日想这事,叫人去打听哪家姑娘好。还有元容那丫头,和顾山是同年的,也该给她说门婚事了,只是她身份摆在那,她又是个眼高的,一时半会倒寻不到合适的人家。”

白氏闻言哼道:“你倒是个心善的,你怎不知现在但凡是个正经人家,都要打听女孩是否是嫡出。即使那庶出的女孩再拔尖,也不爱要她哩。”

李氏点头道:“是这个理,所以我才难办。只得叫人打听那种家世清白的读书人,穷些倒无妨,大不了多帮衬几两银子罢了。”

白氏听了笑道:“既然这么着,我帮你留意留意,赶紧给她定下婚事才行。你若是给她拖得久了,有那等爱嚼舌根的人能说出几筐闲话来。”

李氏笑道:“可不是这个理。给她定下来,我也好给元秋寻个好人家。”

白氏笑着说:“外甥女模样性子都是极好的,将来不知哪个有福的人家能娶了她去。”

李氏道:“其实她的事我已经有数了,只是她兄姐都未定,也不好提她的事。”

李氏和嫂子说了一回话,心里真的有些着急元容的亲事,又呆了几日便带元秋回了杭州。

顾礼见李氏回来自然高兴地不行,晚上让李氏陪着喝了两杯便相携去睡。夫妻两人小别胜新婚,别有一番滋味。事毕,李氏帮顾礼清洗干净,自己也擦拭了一番,便躺在顾礼怀里和他说元容的亲事。

顾礼闻言沉吟一番,便和李氏说:“既然这么着,你就给多打听一下,不拘穷富,只要孩子人品好就行。”李氏听了便笑着应了,顾礼见李氏笑起来眼角带媚,心中又活动了起来,低下头去吻她。

李氏第二日起来便叫人去打听合适人家,张姨娘听到风声,忙赶到元容劈头盖脸就问她道:“夫人要给你定亲,你可知道?”

元容听了大惊,忙说:“我自然不知,姨娘可知道是哪户人家?”

张姨娘摇头道:“听说还没定下来。我问你,你和世子怎么样了?”

元容听了羞道:“我一个姑娘家,能怎么着?不过是送两次茶点去罢了。后来世子病了就再没登门,我也没机会见他。其实不瞒姨娘说,我瞅着世子对我厌烦的很,我早就没了那个心了。”

张姨娘听了只得叹气道:“你却是个笨的,怎么没讨到喜倒让人先烦了你。”

元容听了低了头去,半晌才道:“是我太心急了。既然母亲替我张罗婚事,我也不去想那些了,定了谁家就是谁家吧。”

张姨娘见元容一副倦怠的神情,心里不由得生气,拿手指戳了她两下,才气呼呼的出了院子直奔上房。

李氏见张姨娘来了,便抬眼问她道:“我不在这一个月,你们可还安分?”

张姨娘见了李氏眉眼含春,心里先嫉妒了一回。原本以为夫人不在家,自己能多被宠幸两日,谁知顾礼总共也没去自己那边两回,反而林姨娘那小蹄子还比自己多了两回,让她在自己跟前炫耀了几日。

张姨娘见李氏如此问,便故意说道:“夫人还不知道我,素来老实巴交的,不像那姓林的小蹄子,趁着夫人不在就和老爷使媚。夫人没在这一个月,她拉了老爷去她屋里住了四天呢。老爷早上起来去了衙门,那小蹄子就自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成日里也不做针线,就那四处乱晃。”

李氏听了也不说话,只拿茶来吃。张姨娘偷瞄李氏面上神情,却看不出什么喜怒。李氏吃了几口茶,方放下茶盏说道:“我不在府里,你们自然要替我精心服侍老爷,只是耍滑偷懒却是要不得的。我以往只心疼你们住的地方偏远,不叫你们每日来立规矩,谁知倒让你们学会偷懒了。既然这么着,你和林氏还要每天来上房立规矩才是。你在府里多年,林氏后进府,年龄又小,你也要多教导下林氏,省的传出去叫人家说我们府里没规矩。”

张姨娘闻言冷哼道:“夫人不知,林氏素来轻狂的很,哪里听得进我说的话。”

李氏道:“论理,她也要叫你声姐姐才是,哪里有和你横眉竖目的道理?你只管去教她,若是她不听你的,你只管来回我,我替你做主去。”

张姨娘听了忙欢天喜地的回去,也把元容的婚事丢在脑后了,只想着要怎么趁机去整治林姨娘一番。

李氏自从和顾礼说了元容的婚事,自己也上了心,叫人找了官媒孙婆子来,问她可有合适人家。

孙婆子笑道:“我正好知道几个极好的,说给夫人听。那桐庐县新任县丞王老爷正好想娶一房媳妇,虽然年纪略微大些,却是个没娶过的。他当初一心读书,只想考出个官来做,所以将婚事给耽误了。”

李氏听了问她道:“那人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孙婆子道:“王老爷如今二十有二,家里高堂俱在,又有一双弟妹,想必也是个有福的。虽然王老爷如今只是个八品小官,但是这次要娶可是正室,他又是个上进的,想必没几年就能升起来。”

李氏点了点头,便问她道:“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没?”

孙婆子笑道:“还有一个乡绅,家里极其有钱,元配去年病故,那乡绅老爷要寻个继室。”

李氏听了便摇头说:“乡绅粗鄙,还是要选个读书人家才好,清贫些倒没什么,只是人品要好。”

孙婆子听了笑道:“夫人说的是,杭州城内有个王秀才学问极好,人又年轻,只是无父无母,单身过活。”

李氏听了都觉得不太好,便想和顾礼商议一番再说,只和那婆子说再让她留意一番,便打发她走了。

元秋回家在屋里休息了两天,才叫织梦把自己带回来的箱笼拆开,元秋把自己带回来的礼物分了几份,叫人给紫嫣、顾山、元容分别送去。

士衡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觉得见不到元秋的日子太过难熬,每日在郡王府里算着元秋归来的日子。说起来元秋不过走了一个月,士衡却觉得像过了一百年一样。好不容易听说元秋回来了,又四处送了礼物,士衡忙换了衣服收拾的鲜亮了,骑马去了顾府。

元秋的想法 ...

元秋正在屋里看着丫鬟归置箱笼,就听小丫头来报说世子来了,元秋的闺房自是不方便请士衡进来,丫鬟们只得请世子先到厅里先坐了。士衡哪里还坐的住,想到马上要见到元秋,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紧张的手心里都是冷汗。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元秋从内室缓缓出来,士衡听见脚步声忙回头去看,但见元秋身上穿着半旧的长春绸绵红袄,□着紫绡翠纹裙,脸上涂抹了淡淡一层胭脂,越发显得小脸白净,眉山远黛。

士衡原本想了一肚子的话,如今见了元秋,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看着她。元秋见他这样,便笑着问道:“士衡哥哥光看我作甚?难道我穿反了衣裳不成?”

士衡听到元秋开口这才省过神来,红了脸撇了头去拿起桌上的茶盏去吃茶,借此掩盖自己的无措。元秋见士衡光吃茶不抬头,便笑着问丫鬟:“那茶什么时候倒的?怕是都凉了罢,还不给世子换上新茶来。”

丫鬟忙应了,笑盈盈的来换茶碗,士衡只得放下茶盏,由着那丫头收拾了去,又去端新茶上来不提。元秋见士衡只坐在那低着头不说话,便问他道:“士衡哥哥巴巴的找我出来可有话要说?”

士衡瞅了两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元秋见他这样心下觉得奇怪,只笑盈盈地看着他,士衡见状只得先开口,却不料鼓了半天勇气一张嘴却是:“如今天气冷了,妹妹出来怎么也不穿件披风?”

元秋笑道:“从屋里过来才多远的路,我懒得穿它。倒是士衡哥哥要多穿些才好,我听人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士衡点头道:“已经大好了,有劳妹妹挂念。”

元秋说:“你从小习武,按理来说身子骨也是不差的,怎么突然病的这么重?昨日我听人说你病的厉害,可是把我吓得不行。”

士衡听了睨她一眼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打发人去问我好了没?再者,我听人说你给平日亲近的人都送了礼物,怎么单单没有我的?”

元秋听了拿帕子捂嘴笑道:“你还是世子呢,难道也是不知道规矩的?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又和你非亲非故的,哪里好派人去郡王府打听你的事去?让人听了没得乱嚼舌根。至于礼物,自然有你的,只是不好让人送上门罢了。左右你自己总要来这里,自己拿走岂不是便宜。”说着把怀里一直抱着的盒子推给他道:“你瞧这是礼物不是?”

士衡见元秋果然有备了自己的礼物,忙笑着打开,里面却是笔墨纸砚四物,元秋笑道:“虽然不比你平日用的名贵,但好歹是我用自己的体己银子买的,又是亲自挑的,还望士衡哥哥不嫌弃才好。”

士衡忙笑着把那盒子搂怀里道:“不嫌弃,不嫌弃,极好!极好!”

元秋见状笑道:“我说士衡哥哥怎么这么急的跑来,原来是讨礼物来了。”

士衡想把心事说与元秋听,谁知张了半天口,却仍是说不出来,只红了脸去瞅元秋。元秋见士衡今日言行举止大异于前,又神情扭捏,心里便明白了大半。想她活了两辈子,怎会不明白少男情窦初开的心事,只是往日士衡对感情之事似懂非懂,她也只把他亲人一般对待。如今士衡把自己的情感相通彻了,元秋却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元秋是带着记忆重生之人,又是生长在官宦之家,对世家宅门里的争斗可是一清二楚,士衡如今是世子,以后就是郡王,但凡有声望的人家谁不想能把自家的女儿嫁到郡王府去。士衡以后少不得和他父亲一样妻妾成群,自己即使和他有少年情分,但又能维持几年。既然这样自己还不如就此和士衡断了牵扯,以后找个家世简单些的人家嫁了,也落得一生轻松。

士衡见元秋只自己吃茶,也不和自己说话,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便问她道:“怎么一个月不见,妹妹仿佛同我生疏了许多。”

元秋自从心里想了这一番,面上就故意装作淡淡的,也不去瞧他,开口道:“我在想如今我也大了,也要认真做些针线了。”

士衡笑道:“妹妹不是每日都做针线吗?我听说妞妞和泉哥身上屋里的针线都是妹妹做的。”

元秋笑道:“那不过是些小的物件罢了,当不得真。士衡哥哥身上既然大好了,也该去读书了,我要先回去做针线了。”

士衡见元秋举止忽然古怪起来,不禁暗自猜测道:“元秋从来这样对待过我,难道她真要和夏子息定亲不成?”他想到此不由得心里发了慌,伸手就去拉元秋。

元秋被士衡拽着手腕,登时脸红的不行,又不敢硬拽硬扯的让丫头看见,只得低声喝道:“士衡哥哥这是做什么?”

士衡看着元秋的眼睛道:“我只想和妹妹说句话。”

元秋闻言垂了眼帘道:“你不必说了。”

士衡听了便红了眼圈,只盯着她道:“难道我在你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

元秋闻言不禁失了神,士衡性格洒脱,对自己一直又是温柔呵护,自己这辈子从小长到大,见过的男子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士衡无论相貌性格都是顶尖的,若是对他完全没有心动也是不可能的,只是自己理性的思维压制住了这一切,士衡身后是复杂的郡王府,元秋没有自信可以爱上一个将来注定要妻妾成群的人。

士衡见元秋固执的扭头不看自己,只得松了手,嗐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元秋低头叹了口气,也回了屋子,只是她也再没什么心情收拾那箱笼,只躺到床上拿被盖住了脸。

士衡从元秋那出去也没心思去找顾山,自己骑马回了郡王府。顾山听人说士衡来府了,便收拾好了茶点等他,谁知过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士衡的影子,便叫小厮去问。小厮打听了一番回来和顾山道:“听说世子刚见了三姑娘,两人拌了几句嘴,世子便气呼呼的回家了。”

顾山听了心里奇道:“元秋素来是个稳妥的,从来待人都是礼让三分,从没有与人争气斗嘴之事。而士衡向来谦让元秋,得到什么好的都先给元秋送去。这两个人怎么会拌起嘴来?”

小厮见顾山满脸疑惑,便谄笑道:“不如少爷去郡王府问问世子不就知道了?”

顾山摇头道:“南平郡王妾室太多,成日斗个不停,去了指不定又撞见什么事,让人家丢了面子就不好了。”

小厮听了只得笑道:“那少爷不如去问问三姑娘。”

顾山笑道:“我这个妹妹素来是有主意的,她虽然面上对什么事物都淡淡的,但若是心里却是个能装事情的。罢了,女孩子难免有些小性子,世子又是大病初愈心里不自在,理他们呢,过两天就好了。”说着自己拿书去读,也不去想他俩的事。

话说士衡回家中,越想心里越不自在,便自去屋里躺下。郡王妃听说世子出府转了一圈回来后脸色就变了,心里吓得不行,忙扶着人去了士衡屋里。士衡见郡王妃来了,少不得打起精神应付一番。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就有下人急急来报:“王姨奶奶和吴姨奶奶吵起来了,两个人打成了一团。”

郡王妃听了冷哼道:“吴妹妹素来知书达理,必定是王氏又刁蛮了,我就说樵夫家的女儿能有什么教养,偏生王爷还不信。”

士衡听了只得安慰郡王妃道:“母亲息怒,不值得为了她们置气。”

郡王妃叹道:“我的儿,你不知这些年我为了你父亲这些姬妾生了多少闲气,人人都看到我身份郡王妃的风光脸面,却不知道我心里苦的紧。”

士衡听了忙道:“父亲定会知道母亲一片苦心的。”

郡王妃摆手道:“我只恨自己生在富贵之家,你看那些寒门小户,虽然清苦些,但也晓得父亲相濡与沫,让人好不羡慕。”

士衡闻言不禁诧异了一番,郡王妃以前从不在士衡面前说这些,一则他是男孩子,二则也是怕他心里和父亲有了隔阂。如今南平郡王虽然是不大宠爱樵夫之女王氏了,但又把自己的表妹吴氏碰上天去。虽然说这吴氏是自己招进府来用来打压王氏的,但如今见她每日面色含春自己心里仍是苦的紧。好在吴氏知道自己身家性命外加父母都掌握在郡王妃手里,即使再得宠在郡王妃面前仍旧是低眉顺目。

如今算来,自从吴氏进门后南平郡王已有两个来月没在郡王妃屋里宿过,郡王妃每夜以泪洗脸,今日偏生又听说那两人打了起来,顿时气得不行忍不住在士衡面前多说了这两句。

那家人垂着手站在门口还在等郡王妃示下,郡王妃略沉吟下道:“去告诉王爷,说王氏妒恨吴氏得宠,对她大打出手。就说我不舒服,躺在屋里睡下了,让王爷自行处置吧。”

那家人听了忙应了退了出去,到书房里寻了南平郡王把郡王妃教的话说了一遍,南平郡王起初娶王氏回府是觉得她自然野性,又天真无邪。只是几年富贵生活过去,王氏的优点早都被府中的荣华富贵给磨平了,南平郡王本来就是喜新厌旧的,别提新娶的吴氏娇小可人,又懂得进退,因此就渐渐地就厌倦了王氏,原本的王氏优点在南平郡王眼中也变成了粗野不堪。

南平郡王听说王氏打了吴氏,心下恨得不行,登时就叫人把王氏送到城外庄子上去。又把王氏生的儿子领到郡王妃跟前,让她亲自抚养。郡王妃正讨厌这个男孩被王氏宠的没边,又没有教养,哪里还肯养他。便以自己身上不好为由,叫人送去吴氏那里。

吴氏本身刚及笄没多久,这两岁男孩又是娇惯坏了的,成日里哭闹,吴氏新鲜了一天就烦的不行,打发奶娘带孩子去之前的院子住。结果也不知怎的折孩子没几天就染上了病,吴氏只当他是故意胡闹,也不去理他,郡王妃又躲在屋里装病不去管,结果那孩子没两天就呜呼哀哉了。

说起南平郡王子嗣也略单薄了些,除了士衡一个嫡子外,其他的妾室生的都是女儿,好不容易王氏生了个儿子出来,没让吴氏养两天就给养死了,顿时心疼不已,不禁也埋怨了吴氏一番,郡王妃此时养好了病,做主罚吴氏闭门思过三个月。南平郡王心里生吴氏的气,也不为她求情,每日去了郡王妃屋里歇息不提。

士衡因心里不自在,自那以后便再也没去顾府,一直在府里静养,连带着也亲眼瞧见了母亲和妾室的斗法。士衡素来以为母亲是清新出尘的,却想不到郡王妃早在十几年的妻妾争斗中变得不择手段。士衡感叹了一番,却也心有所悟。

顾山见士衡连着十几日没来,便下了帖子请他吃酒,士衡刚觉得有些明白元秋的想法,正要在家里细细琢磨一番,便以下个月是老王妃的寿辰,要帮着筹备为由,回绝了顾山。

而顾府里,李氏正为筹备老王妃的寿礼忙的不可开交,元秋少不得帮她参谋了一番。因参加老王妃寿宴马虎不得,李氏又叫绣楼来给自己和元秋做了几身新的衣裳。

转眼间,进了十二月,老王妃的寿辰到了,元秋跟着李氏坐上了去往南平郡王府的马车。

老王妃寿宴 ...

顾山跟着顾礼从正门进了郡王府,李氏和元秋的马车则停在了偏门,偏门上早有婆子候着,见李氏母女来了忙笑着将二人迎了进去,门里另外有媳妇和丫鬟带路。

因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天气越发寒冷,因此女眷的宴席并没有摆在园子里的花厅里,而是在一个大的暖阁里摆了几个圆桌。因是老王妃的寿辰,来祝寿的多半是官员的家眷,彼此都是熟悉的。李氏领着元秋进了暖阁,见已经到了不少人了,便笑着彼此打招呼。紫嫣坐在一个一边,见元秋来了忙招手叫她过来,和她小声说着话。

众人坐了说着,没一会功夫郡王妃便扶着老王妃从后面出来。李氏等人连忙起身,待老王妃在上位上坐了,众人方行礼贺寿,才又自个坐了。

老王妃见来人众多,心里极是高兴,叫过来这个看看又叫那个来瞅瞅。元秋和紫嫣正坐在一起说话,就听老王妃招手道:“那个穿着镂金百蝶穿花红锦袄的是谁家姑娘?过来给我瞧瞧。”元秋听了忙起身走到老王妃跟前行礼。

老王妃细细瞅了元秋两眼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顾家的三丫头,有些日子没瞧见了这丫头了,倒是长的越发标志了。”

郡王妃笑道:“可不是,顾夫人好福气,有这样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我可是羡慕的不行。”

众人听了忙笑着附和,也夸元秋长的好。李氏听了忙起身要谦虚一番,这时就听有丫鬟来报说:“世子在门口候着,说要给太妃娘娘敬酒。只是这里女眷众多,怕擅自进来不合规矩,因此等太妃娘娘示下。”

老王妃听了笑道:“都是自家孩子,也没那么多规矩。既然这么着,就让他进来。我倒要多吃他两杯酒不可。”那丫头听了忙笑着请了世子进来。元秋本来站在老王妃下面,听老王妃说叫世子进来,登时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眼巴巴的瞅着老王妃,等着发话叫自己回座。谁知老王妃却像忘了她一般,只看着门口,笑盈盈的瞅着世子进来到自己跟前请安。

说起来元秋从南京回来只匆匆见了士衡一面便再也没了他的音讯,此时听到士衡的脚步声,元秋不禁抬头偷偷瞄了士衡一眼,却不禁红了脸。原来士衡今日穿得是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衣裳的颜色和图案都和元秋穿的棉袄极其类似。两人站起来倒像是故意穿做一样一般。

老王妃瞅了士衡两眼又瞅了瞅一旁红了眼的元秋,扭过头和郡王妃笑道:“你瞅这两个孩子,都穿了身红衣裳,又都唇红齿白的,倒像是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一般。”

元秋听了忙低了头去,士衡笑吟吟的冲着元秋行了一礼道:“元秋妹妹一向可好?”元秋见状只得回了一礼,起身的时候趁着众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士衡一眼。士衡只笑嘻嘻的看着她,却也不生气。元秋无奈只得主动和老王妃告罪,到紫嫣身边归了坐。

老王妃对士衡笑道:“你不是要与我敬酒吃,怎的还不倒酒来?”士衡忙招手叫丫鬟端了酒壶上来,亲手倒了一盏酒,喂着老王妃喝了,又说了好些个吉祥话奉承了老王妃一番。

老王妃喝了酒拉着士衡笑道:“就你嘴巴甜,还不赶紧去外面陪客人去,净在我们这里混成什么样子。”士衡忙说:“我陪祖母略坐一坐就出去。”老王妃听了忙挥手道:“前面听里还有好些客人呢,你快些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士衡听了只得起身告辞,便转了身往出走,只是路过元秋身边的时候,不禁慢了脚步偷偷看了元秋几眼。元秋只当不知道,扭了头不去理他。

元秋见士衡出去了,众人也没注意自己,这才舒了一口气。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元秋忙和紫嫣吃了几盅酒又说些笑话遮掩过去。没一会功夫,元秋就觉得脸上热热的,又觉得暖阁里闷的慌,便悄悄叫织梦陪自己去透气。织梦忙把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拿来给元秋披上扶着元秋出了暖阁。众人只当她去小解,也不去管她,自去奉承老王妃、郡王妃不提。

元秋往日也来过这郡王府几回,知道这暖阁附近有几株梅树,此时是寒冬腊月,想那红梅开的定是极好,因此便扶着织梦往那梅树林去走。

士衡从暖阁给老王妃敬酒出来,先拐了个弯去茅厕小解,因丫鬟们要端热水来与他洗手,略耽误了些功夫。士衡洗净了手,用帕子擦净,便急匆匆地往前厅走。刚拐个弯过来,就瞧见暖阁里出来一个披着狐狸大氅的人出来,扶着丫头往梅林那边奔去。士衡和元秋相处了几年,怎会不认得元秋的身形。他见元秋只带了织梦出来,心中一喜,忙快步向元秋走去。

元秋看树上一簇簇的红梅,便笑着和织梦说:“你看他家的红梅,为何长的比我的好?织梦,你看那株红梅尤其奇怪,别的梅花都是五瓣的,怎的那株梅花就是六瓣的?甚是稀奇。”

织梦还未答话,便听身后有一人笑道:“这是有名的宋梅,父亲去超山报慈寺问方丈求回来的花枝,找人种下的。”元秋听见声音忙回头去看,只见一少年穿着血红狐狸皮大斗篷,不是士衡是谁?

元秋见到士衡,不禁微微有些脸红,撇了头去看梅花,嘴里问他道:“你不是到前厅去喝酒了,怎么到这来了?”

士衡笑道:“我换了衣裳出来,可巧一扭头就看到妹妹了,真是缘分。”

元秋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回头唾他道:“你和谁学的油嘴滑舌的?也不怕让人听见告你的状。”

士衡低了头道:“我却是没什么好怕的,单单只怕妹妹不理我。”

元秋闻言只得叹口气道:“你这是何苦来?”

士衡长叹口气,扭头和织梦说道:“你去林子外面守着吧,若是远远地瞧见人影,你便进来和我说一声。”织梦嘴上应了声,眼睛却去瞄元秋,她见元秋没有反对的意思,忙低了头退到林子外面。

士衡慢慢走到元秋跟前,细细地瞅了元秋一番,轻声叹道:“妹妹怎么瘦了?”

元秋闻言抬手摸了摸脸颊:“我倒没察觉出来,许是擦了胭脂才显得脸颊清减。”

士衡听了抬眼瞅了元秋一眼,遂笑道:“我说今日比往日还明媚几分,原来是涂了胭脂的缘故。说起来妹妹也不小了,是该好好打扮了。我前日听人说有自己淘制的上好的胭脂膏子,都是拿花瓣做的,用起来又香又美容,等我拿几个让人出来给妹妹送去?”

元秋只“哦”了一声,便伸手去摸树上红艳艳的梅花。士衡见元秋半日没反应,便犹豫片刻,向元秋走了一步,低声说道:“我知道这话和妹妹说,没得辱没了妹妹。只是它藏在我心里也是块心病。如今这里也没人,我就大着胆子问妹妹了,妹妹心里可曾有我?”

元秋听见士衡到底是问了出来,只得回头望他道:“你是世子,皇亲国戚的,将来皇上必定给你指个好的姻缘。你何苦现在想这么多折磨自己。”

士衡忙道:“你却不知,我虽是南平郡王世子,却是不必被皇上指婚的。你也晓得我祖父廉亲王有大功于先帝,因怕功高震主便放下兵权做了闲散的王爷。当年我祖父远离朝堂之时,和先帝要了允许儿孙自行婚配的圣旨。”

士衡表白(更完) ...

士衡忙道:“你却不知,我虽是南平郡王世子,却是不必被皇上指婚的。你也晓得我祖父廉亲王有大功于先帝,因怕功高震主便放下兵权做了闲散的王爷。当年我祖父远离朝堂之时,和先帝要了允许儿孙自行婚配的圣旨。”

元秋笑道:“那又能怎样呢?”

士衡鼓足勇气上前拉住元秋的手道:“若是能娶你为妻,今生无憾。”

元秋倒不没想到士衡如此直白,不禁愣了一下才收回手来,敛起笑容道:“这世子妃或许是各家闺秀争抢的位置,但我却不稀罕。人,不是有了身份地位就会快乐。我求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

士衡和元秋一起长大,怎会不了解她的性子。元秋是个极其看重感情的人,对兄长对弟妹无一不是真心付出真心喜爱。虽然和元容感情略淡了些,但只要元容举止言行不过分,元秋也不会真和她计较什么。说起来,士衡这几年只有瞧见过元秋几次脸色不好的时候,偏生都是面对她那些姨娘时候才有。

士衡闭门想了一个月,又看尽了自家内宅的妻妾争斗,他怎么会不明白元秋的想法。况且士衡也对父亲的姬妾争风吃醋感到厌倦,又不由得为母亲心疼。他若是真心喜欢元秋,自然也不愿意她和自己母亲一般,每日在房里偷偷流泪。

元秋见士衡半天不说话,便叹了口气转身便往外走,士衡忙拉住她胳膊道:“只要有了你,我不会纳任何姬妾。一生只有你一个人。”

元秋听了身形不禁晃动了下,有些吃惊士衡会说出这话来。说起来,元秋自然是希望能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但这是个不给丈夫纳妾是有损妇德的年代,是个男人从来把纳妾当成天经地义的年代,元秋早就把自己的这个愿望埋藏心底,只希望以后能嫁个略微平凡点的丈夫,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不会有爱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烦恼。所以她从没打算嫁给士衡,只因为她和士衡有着少年情分,怕自己以后会爱上士衡,重蹈郡王妃的覆辙。

元秋听士衡这话又悲又喜,喜的是:想不到士衡如此懂自己,也不枉两人的年少情分。悲的是,纵然你有这番心意,但是在这封建礼教下,哪里容得下你做主?到时候你虽不会像南平郡王一样满府姬妾,但岂能会一个妾室都没有?

元秋想了一番便挣开士衡的手,看着他道:“你才多大?别忘了你上面还有老王妃、郡王妃和王爷。”

士衡忙说:“当年我祖父廉亲王也只有我祖母一个人。他那时还是皇子身份,我怎么就不行?”

元秋听了刚要说话,就见织梦跑进来道:“暖阁有丫头过来了,怕是来找姑娘的,我们回去吧。”

士衡怕人瞧见会影响元秋的闺誉,便忙和元秋道:“你们从前面出去,我从后面走小路。”说着撩起袍子拐了个弯匆匆离开。元秋目送士衡离开,才整了整袖子,带着织梦出了梅林。

郡王府的小丫头看见元秋出来,忙笑着迎上来道:“太妃娘娘吃了几盅酒就想起姑娘来,问了一圈方才知道姑娘出来了,就赶紧打发奴婢来找。”元秋听了忙跟着她匆匆回了暖阁,老王妃见元秋进来,忙招手笑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元秋忙上前笑道:“刚才喝了几杯酒,只觉得有些脸热,便扶了丫头出去透气。我又瞧见那南坡的梅花开的好,谁知就看住了,也忘了回来陪太妃娘娘吃酒,可真是该打。”

老王妃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口齿伶俐的,我那些孙女都不如你。往日我只说你母亲,要她带你来陪我说话,她却宝贝似的把你藏家里,难道怕我抢不成?”

元秋只得笑着说:“每日在家里做针线来着。”老王妃笑道:“你每日在家里做什么,我可清楚的很,休得瞒我。得了闲,还要多来瞧瞧我才是。”元秋只得笑着应了。老王妃才放了手让她回去坐。众人又说了一会话,直至下午,筵席放散。

元秋跟着李氏坐马车回去,脑子里一直想着士衡说的话,李氏见她自从郡王府出来就神情不定,便问她道:“你想什么呢?可是刚才出去的时候遇到什么人了?”

元秋回过神笑道:“倒没碰到什么人,只听两个小丫头说今日老王妃头上戴的金钗是当年廉亲王亲自画的样式让人打造的,真真让人羡慕。”

李氏听了睨她道:“丫头们嚼舌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听?”元秋忙抱住李氏的胳膊撒娇道:“人家路过那里不小心听到的吗?哪里是故意听了。母亲,你可知道廉亲王和老王妃的故事?讲给我听听。”

李氏和元秋在马车上,赶车的又是自家人,也不怕人偷听去,于是挑了些能讲的说与元秋听:“廉亲王年少时和先帝一起养在皇后身边,太妃是皇后的娘家侄女,年少时经常被召进宫陪皇后说话。廉亲王和太妃都在皇后跟前,从小感情就好。后来廉亲王要了旨意,娶了太妃为妻。因他和太妃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不肯纳妾,自愿放弃成为太子的机会,只愿当一贤王,替先帝征战沙场。后来兵拥天下后,又自愿放弃兵权,当了闲散王爷。他唯一求的圣旨便是子孙的自主婚配。”

元秋听了感叹道:“想不到老廉亲王是这样一个人,南平郡王倒是一点也不像他。”

李氏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既然你今天说起来了,我也要嘱咐你一句。你如今大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和世子一起混闹了。他因为自小来,出入后院惯了,如今倒不好硬拦着他,只是你自己要有个数,平日里尽量不要和世子碰面,也要知道个男女大防。等改日元容定下婚事来,正好有借口把书房搬到前院来,也省的让人说我们家没规矩。”

元秋听了忙问道:“二姐姐要定亲吗?许的哪家?”

李氏道:“还和你父亲商议呢,你姐姐的婚事是麻烦些,我却不好多说什么,还是要你父亲做主才是。倒是你哥哥,今日好些家的夫人问起来,怕是都有那个意思。”

元秋笑道:“其实哥哥的倒不劳母亲费心,眼前有个极好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