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问道:“孩子晚上哭闹不哭闹?”元容笑道:“这孩子倒是安静很,晚上醒了只哼哼几声,奶娘喂了奶她就睡了,倒是个省心孩子。 ”李氏笑道:“和你小时候一样,你小时候也是个省事,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姨娘带着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李氏看了眼时辰沙漏,转头和元容说:“你今日刚到,必定是累了。西北角角门出去有一排十几间房子,我叫人打扫了,你每日从角门就能进来,倒也方便,女婿在那读书也安静。”元容起身道:“有劳母亲操心了。”李氏待要让婆子送元容过去,又瞅她似乎有事想说,遂问她道:“衣裳首饰都带齐了吗?明儿我叫人给你量了尺寸,裁几身衣裳。你喜欢什么料子,要和我说。”元容忙回道:“任凭母亲做主。只是有一件事,女儿回来理应去拜见世子妃,只是听说她身怀六甲,不知我明日去拜访方不方便?”

李氏想了一会子,方才笑道:“明日你先歇息一天,我叫人送个帖子过去。若是世子妃身上舒爽,定会召你过去。”元容脸上略微僵硬了一下,又垂首笑道:“那有劳母亲了。”

元容进王府

李氏见元容似乎有些不自在,也不好多说什么,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又说道:“你嫂子这会子正在睡觉,也不好就这样带你过去,等晚上一起见罢。”元容打起精神应道:“听母亲安排。估摸着日子,嫂子快要生产了吧?”李氏点头笑道:“可不是,就是这几天事了。世子妃有心,打发太医一天过来把一次脉,又打听稳重可靠稳婆请了两个到家里来,我也送过去几个有经验婆子伺候着,就等着到日子呢。”

元容见连紫嫣都这么大阵仗,心里不禁有些发酸,想想自己身边只有个几个丫头伺候着,直到破了羊水方才请了稳婆到家里。婆婆因为被公公说了几次,表面上虽然过得去,其实骨子里仍旧是小心眼人,坐月子多要些要汤要水总要说两三次婆婆才打发人去买鱼买肉回来炖汤。请奶娘也推三阻四,说什么穷人家不比那些官家大户,没有自己养孩子还要花钱请人喂奶道理。元容因此生是女儿,总觉得底气不足,听了只得暗自流泪不敢声张。柳儿仗着自己是顾家给大丫头,求着顾家老人请了个奶娘进门,元容婆婆知道了免不了骂了柳儿几句,但因是儿媳妇花自己私房钱,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怕被自己老头子骂。林学刚见自己媳妇坐月子每日都只吃那几样,不免有些心疼,便借着每日早上出去散步机会,买些新鲜鱼、肉、鸽子等物回来,让柳儿给元容煲汤。

等出了月子,顾府差人送信也到了,元容考虑到林学刚这一进京考试,若是顺利也要几个月时间。若是春闱得中,又过了翰林院考试,想必也能得个侍读位置。自己不如一起跟着进京,一来生活上也能照顾些林学刚,二来,若是林学刚真在京城得了个一官半职,起码一两年不会回来,自己若是不跟着去,这一两个年头林学刚身边难保干净,若是纳了妾,那妾又赶在自己前头生了儿子,自己将来日子就不好过了。更何况,自己在家里没有丈夫庇护,难免不受婆婆白眼,还不如远离了她自在些。只是难舍了刚出生女儿,元容抱着女儿囡囡想了好几天,终于定下决心跟丈夫进京。

元容离开了家,跟着丈夫一起进京,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自在。只是马车离京城越近,元容越胆怯起来,元秋身份像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压在元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两人从小就不断竞争,到头来,人家是高高在上世子妃,自己仍是一个穷举人娘子,两人身份差距越来越大,让元容总觉得抬不起头来。只是元容又怕林学刚看出端倪,面上只装作无事,心里暗自祈祷林学刚能够高中,得个一官半职,自己不仅将来有个指望,也好面对娘家人。

李氏见元容神情恍惚,只当她是太累了,吩咐张姨娘送元容回屋子。张姨娘应了声,扶着元容一路走着,穿过游廊,过了园子,出了角门,放到元容夫妇暂住院子。张姨娘吩咐小丫头打了热水,自己和柳儿亲自伺候着元容洗漱了,换了干净中衣,扶着她上床睡了。张姨娘有心等元容醒来,又担心姑爷回来不好意思,便看着元容睡着了,才一步三回头回来。

第二天,李氏果然打发人给南平郡王府送了帖子去。到了下午时候,元秋打发人过来说:“我们世子妃说:这几日觉得身子爽利,正盼着有人来说话呢。只是怕姐姐一路劳累,身上没有缓过来,倒是不急着相见。等姐姐休息好了,只管同母亲到王府来说话便是。”

李氏笑着和元容说:“这是你妹妹心疼你,怕你光顾着规矩,累坏了身子。不如好好休息两天,我再和你过去。”元容只得应了。这时候太医来给紫嫣把脉,李氏忙叫人吩咐道:“二姑奶奶刚生产过没多久便跟着姑爷车马劳累出院门,也不知月子里保养好没有。趁着太医在,也顺便给瞧瞧。若是身子虚,也好给开副药调理调理。”那丫头答应着去了,过一会就请了太医过来。元容知道李氏是担心自己一路上风尘仆仆,怕自己生了病,过了病气给元秋、紫嫣,才找了这个冠冕堂皇理由。她有心想拒绝,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出了月子就赶了这么远路,也有心担心自己身体。再加上现在是在顾府里,吃药看病也不用自己掏银子,倒不如让太医瞧上一瞧。

李氏自去里屋回避了,元容坐在屏风后头,丫头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请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方才收回手道:“姑奶奶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不足,也不必吃药,多吃些补气血东西就是了。”李氏听见元容身上结实,也跟着高兴了一回,叫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太医出去,又吩咐厨下里每日炖些补品给元容。

过了两日,南平郡王府差人请元容过去说话,李氏因惦记着紫嫣,不敢出府,只将元容梳妆打扮了,叫她带着柳儿坐了辆车过去了。王府里人将元容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去,先请她二人迎到花厅去坐。有小丫头进来端茶倒水、捧点心水果,元容吃了口茶,暗自打量桌椅摆设又瞧墙上挂字画,倒也不觉得闷。过了一炷香时间,有个小丫头进来笑道:“王妃请林奶奶进来。”元容连忙把手里茶盏放下,跟着那丫头穿过一雕花腰廊,元容也来不及细看那廊上雕梁画栋,只快步跟着丫头来到正房大院,那丫头带她到院门口,和里头丫头笑道:“姐姐,我将林家奶奶带来了。”里头丫头连忙迎出来笑道:“我们王妃可等及了,奶奶快和我来。”一面说着一面带着元容往里走。元容细看那丫头,只见她细挑身子,精致脸儿,衣着打扮都不俗,只当她是王妃面前大丫头,当下也不敢造次,嘴里说着不敢,连忙低着头往里走。谁知那丫头走到门口便停了脚步,自有门口丫头撩起帘子进门,也不知和谁说道:“劳烦姐姐和王妃说声:林奶奶来了。”元容这才知道,这进屋也不过是二等丫头。

元容在门口站了一会子,就有人引了她进去,王妃正在照着棋谱赶围棋,见她进来,放下棋谱笑道:“有好些年没见过你了,近来可好?”元容连忙上前给王妃请安,王妃叫人将元容扶了起来,又叫坐了。王妃不过是问问元容家里情况,又聊了几句育儿心得,便收了嘴笑道:“世子妃正等着你说话,我也不耽误你们姊妹团聚了。你们姊妹好不容易见一场,也不必急着回去,中午留下吃饭罢。”元容嘴里只说不敢,想要推辞。王妃笑道:“你妹妹身子重,我也不敢让她走来走去,如今她都在房里吃饭。你若是怕拘束就同你妹妹在屋吃,她有个伴还能多吃点。”元容这才知道原来是不必同王妃一起吃,这才点头应了。

王妃让人带了元容去了元秋院子,此时元秋正扶着织梦在屋里散步,碧儿耳尖,先听到有说话声便掀起帘子出来了,迎着元容笑道:“二姑娘来了。”元容打眼一瞧,只觉得有些恍惚,定睛一看,才看出这穿着绫罗绸缎丫头是元秋身边碧儿,元容住了脚步笑道:“原来是碧儿姑娘,近来可好?你这么大了怎么还没个谱,还叫我姑娘。”碧儿红着脸讪笑道:“一时高兴就忘了称呼,奶奶别怪。快请进屋去罢,世子妃等着呢。”一面说一面进屋去通报:“世子妃,林奶奶来了。”

元容进了屋,元秋也回过身来,两人面对面站住了。

达成协议

元容、元秋两人隔了三年再次相见,两人看着对方都有些恍惚。元容细看只见元秋,只见她峨髻高耸、蛾眉淡扫、粉面轻匀,身上穿着盘金满绣重绢衣裳,虽然怀有七八个月身孕,但身子却不觉臃肿,只让人觉得她丰容靓丽、举止端庄。元容打量了一番,心里暗暗失落,此时元秋回过神来,含笑迎上去:“姐姐一向可好?”

元容定敛心神,快步上前行了大礼,元秋连忙示意织梦上前扶起元容:“姐姐快请起来,我们自家姐妹不必行此大礼,更何况此处并无外人。”元容这才靠着织梦站起来。元秋站了一会儿也觉得累了,回身去榻上坐了,翠莺将暖炉放在元秋怀里,又将狐狸皮毯子拿出来给她盖住腿。元秋一抬头,见元容还站着,遂笑道:“姐姐快坐下罢,就我们两个人,没那么多规矩。”元容告了罪在榻前椅子上坐了。织梦新烹了庐山云雾,倒了一盏给元容送去,又摆了几样点心,方才在元秋跟前立住了。

姊妹两人沉默了半晌,还是元秋先开口笑道:“听母亲说,姐姐生了一千金,小名叫囡囡,甚是可爱。”元容听到元秋提起女儿,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她眉眼像我,性子也乖巧,黑天白日都很少哭闹,倒是个好养。”元秋笑着看了织梦一眼,织梦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紫檀匣子来送到元容跟前,元秋道:“这是给外甥女准备礼物,本来打算叫人给送到杭州去。正巧母亲说你要来京城,我便等了两天,直接叫你捎回去罢了。”元容接过匣子说:“有劳世子妃惦记着,等天气暖和了,我叫人把囡囡送来,也让世子妃好好瞧瞧。”

元秋笑道:“好极!既然这孩子眉眼像你就差不了,将来定是个美人。”元容摸着自己脸,半晌感叹道:“我虽不到二十年纪,但总觉得近日皮肤粗糙了好多,眉眼也没有光彩。不像世子妃,虽然怀着身孕,但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元秋红着脸笑道:“姐姐说笑了,我自小就不如姐姐好看,姐姐只不过是一路辛苦,因此有些憔悴罢了,休息一阵子就好了。母亲说将角门外头那个小院子拨给姐姐、姐夫住了,也不知姐姐住惯吗?京城不比南方,冬日里刮风都像刀子一样,这残冬立春之际更是厉害,仿佛和三九天一般冷。”元容回道:“母亲每日叫人送了银碳过去,屋里一直没断火,因此也不觉得怎。”元秋见柳儿手里抱衣裳是半旧大红猩猩毡,还是当年嫁妆里衣裳,便叫翠莺取了一件簇新大红羽纱面貂皮里鹤氅,一件水红妆狐皮袄子,嘴里说道:“这一路上颠簸,别说弱女子,就是一个大男人也未必能吃消,姐姐还需好好调养还是。姐姐大红猩猩毡虽然是好,但毕竟是按照南方冷热来做,在北边还是薄了些。妹妹这两件衣裳都是今年新做,量尺寸时候我还没显怀,等做得了我穿着这个就略小了些,因此试了一回就脱下来了,是没穿过。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先拿出穿了,过这个残冬才是。”

元容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恐怕坏了规矩。”元秋笑道:“姐姐放心,这是家常穿,上面花色也平常,不会坏了规矩。我们姊妹身量相差不多,想必姐姐穿上也合适。”元容听了这才受了,含笑说道:“多谢妹妹费心。我从小也没在北方过过冬天,因此也没准备厚实衣裳,倒让妹妹替我劳神了。”

元秋笑道:“我们姊妹有什么可外道。以前虽然偶有拌嘴,但毕竟是年少无知,这会子想起来笑笑就过去了,姐姐可不要因为以往小事就和我生分了。”元容听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小自己就争强好胜,样样都想压元秋一头,可到头来,自己却是样样不如人家。一为皇亲戚一为寒门薄宦,这差距就像一个巨大刺,横在元容心上。

元秋见元容脸上有些不自在,便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们都出去了,单留了织梦、翠莺两个在屋里。元秋吃了口茶,淡淡地开口道:“小时候我们姊妹闹那些不愉快,一个缘由是为了各自生母,另一个是为了在父亲心里地位。虽然当时争个了脸红耳赤,现在看来不过是小孩子怄气,也当不得真,姐姐千万别把这些记一辈子才是。如今父亲年纪大了,每个子女他都是极看重,你自成亲后就和我们天各一方,父亲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极惦记你,他也希望姐夫能考取功名,争个前程,将来也能给你挣个诰命。”

元容听了嘲讽地一笑:“世子妃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如今可是再没什么能和你比了,我自知我们姊妹关系没有那么好,我当不起你说这些话。”元秋冷笑道:“这是我真心诚意说话,不过却也不是为了你,不过是全了父亲心思罢了。这些个儿女里面,哥哥前程是没问题,泉哥虽然年纪小但聪颖过人,想来以后也是不差。妞妞是嫡出女儿,又有我这个嫡亲世子妃姐姐,加上顾府现在地位,将来找个好夫婿是不愁。父亲现在唯一惦记孩子就是你,他担心你耍惯了小姐脾气,和公婆相处不好;他担心你和我们兄妹如此生分,将来他老了,你身后没有娘家兄弟姐妹可以当靠山会受婆家人欺负。”

元容闻言目瞪口呆,迟迟不能言语,元秋淡笑道:“我知道你心结,你一直以为父亲不在意你,只疼我这个嫡出女儿;你因为庶出身份自卑,又不甘心低我一等,所以事事想压过我去好拔尖。姐姐从小就错了,你是父亲头一个女儿,心里怎么会没有你位置?”

元容听了只觉得脑子一片糊涂,怔怔地说:“姨娘说父亲因为你才不喜欢我。”元秋闻言嘲讽地一笑:“姐姐小时候信,如今还信?你我如今皆为人妇,虽丈夫皆未纳妾,却也都明白了妻妾争斗事情,姨娘不过是想拿你争宠罢了。我不信姐姐想不透,只不过是这么多年和姨娘情谊,姐姐不愿意去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元容低头想了一回,才抬头勉强笑道:“她是我姨娘,我不怪她。如今父亲眼里只有母亲一个,再也容不下姨娘,姨娘早就心灰意冷,只想好好伺候母亲,能借着机会多看我两眼。”

元秋吃了口茶,把玩着一边案上棋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将来姐夫若是能得个一官半职,你当了家,我可以将姨娘暗地里给你送过去,让你们团聚。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住在家里这段日子,好好孝敬母亲,陪伴父亲,不要调唆你姨娘生些小心思闹得家宅不宁。嫂子这几日就要生产,你能帮衬就帮衬,不能帮衬也不要添乱使绊子。别忘了将来你在婆家地位可都指望着哥哥和泉哥呢。”

元容定定地看了元秋一会,突然笑道:“这次我听你。我会好好孝敬父亲,伺候母亲,不会再做一丝出格事情。我夫婿若是这次考上功名想必也能得个一官半职,只是他家没有根基,做官不可能一帆风顺,只希望若是将来我家遭了难,妹妹别忘搭把手救我一把就行。”元秋淡笑道:“好,我应你。”

大结局

元秋留元容吃了午饭,两人没说几句话元秋就显出困倦来了,元容便借机起身告辞。元秋拿帕子掩住口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眼中带有倦意地笑道:“本想留姐姐多呆一会,可惜近日精神越发不济,只怕一会我说着话就睡着了。姐姐家去替我和母亲问好:就说我近日身子还好,让她不必惦记,安心在家里照看嫂子便是。”元容起身应了一声,织梦从里间屋子出来,抱着两个包袱,笑着说道:“想着大姑娘刚从南方过来,就是夫人给大姑娘现做衣裳也要一两个月,不如先从世子妃这拿走几件去穿。这几件衣裳是过年时候外头孝敬,世子妃不爱穿别人做衣裳,因此没上过身。除了刚才世子妃送给大姑娘衣裳,我又选了两件大毛给包了,还要几件棉袄,都是簇新,还望大姑娘别嫌弃。”

元容笑着接过来递给柳儿:“有劳你费心了,你和你主子心意我领了。”元秋笑着点了点头,抬头示意翠莺道:“翠莺替我送送姐姐罢,我就不起身了。”元容道:“不敢。”一边说着一边给元秋行了礼,而后随翠莺出了房去。

织梦服侍元秋睡下了,没过一会,士衡就打发人来问元容走了没。织梦笑道:“和世子说:人早走了,世子妃也刚睡下了。”士衡听了这才敢回房。元秋一觉醒来,天色已有些昏暗,刚略微一动,就听士衡轻轻问道:“睡醒了?要吃茶不?”元秋睁开眼睛,揉了揉脖子,抬头看见士衡靠在靠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元秋嗔怪道:“你看书怎么也不点灯?白天还好,这时候了光线这么暗,看把眼睛看坏了。”士衡拂了拂元秋腮边乱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怕有了灯光你该睡不安慰了。”织梦在外头听见声音,进来点了灯,又给两人倒了茶。元秋漱了一口,就将茶盏放在托盘上,半躺在士衡身上,搂着他腰,在他胸口蹭了蹭,似乎又要睡去。士衡笑着轻轻拍着元秋背哄道:“快别睡了,这会子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元秋只应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士衡怕她又睡着,连忙找话问她:“你姐姐这次来,可有和你找茬?惹你不高兴?”元秋抓了抓鼻子,睁开眼睛说:“刚来时候她看我拿架子是有些不高兴,等说了一会儿话就好了。”士衡道:“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照我说,以后甭理她便是。”元秋笑道:“我倒是真想这样,只是细想却是不妥。一来,如果真和她断绝来往,第二天就有我‘飞上枝头就不认亲生姊妹’话传出来,我如今嫁为人妇,还是要顾惜些名声,万事让人瞧着妥当才是。二来,虽然她小时候闹了几样事出来,但是父亲仍是记挂着她,我不想让父亲因为我们姊妹不合而心里不自在。我刚才已经和她说了,若是安分些,大家脸面上都好看。若是她出什么幺蛾子,只怕她丈夫前程就毁她手里了。她如今也知道嫁出去人不像当姑娘时候,要靠丈夫挣脸面。再加上她婆婆不是个省油灯,这几年倒是把她脾气很磨了一磨,因此倒比以前知道分寸了。”

织梦见元秋说了好一会话,又倒了杯茶来,元秋吃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将话给她点明了,她并不愚笨也知道我话里意思,因此也就老实了。我倒不求她真心相待,不过儿是面上情罢了。逢年过节多一份礼,也不费些什么事。花些银子买个好名声,买个父母心里自在,何乐而不为?”

士衡刮着元秋鼻子道:“你自己明白就好,我是怕你为了什么姊妹情深反而惹自己不痛快。”元秋嗔笑道:“要是姊妹情深也是我和妞妞,跟她有什么关系,我那么小时候她就栽赃陷害我,一辈子和她都没有姐妹情深。”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顾府就打发人来说大少奶奶肚疼发作,想是快要生了。元秋听了连忙打发织梦包了几样药材叫人送过去,又叫人请个太医去给把脉。士衡见元秋心神不宁,便找些闲话和她说,分散她注意力。只是元秋终是定不下心来,晚上睡觉也睡不安慰,天刚刚亮就起来了,让打发人去顾府问紫嫣生了没有。

王嬷嬷在外头听见进来笑道:“老奴给世子妃道喜,恭喜世子妃添了一侄儿。昨儿半夜就顾府就送来信了,只是老奴见世子妃刚睡着,没敢打扰。”

元秋听了这才欢喜起来,叫人准备贺礼,恨不能亲自去看。太妃好热闹,在孩子满月时候和王妃去看了一眼,回来和元秋描述了一番,又是眼睛像顾山,又是嘴儿像紫嫣,听元秋心里直痒痒,只恨自己出不得门。

顾山儿子满了月,因圣上有恙推迟了两个月春闱也终于开考了,顾山、林学刚两人一起下场,等到公布成绩,顾府打发人去看,家人找人抄了名次回来报喜道:大爷中了,大爷中了。二门丫头听了一溜烟跑进来报喜,李氏听了身子晃了一晃,扶住丫头颤抖着问道:“你大爷中了第几名?”那丫头听了窒住,又跑出去问话。李氏见了笑骂道:“糊涂东西。”一会那丫头又跑回来回话道:“大爷中了二甲第七名,姑爷中了三甲第五名。”李氏和紫嫣听了还稳得住,只有元容听了哭个不住。李氏笑道:“你这会儿也熬出来了,怕擦了泪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报喜就该来了。”

元容听了擦了擦眼泪,走在李氏跟前“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哭道:“多谢母亲给女儿选了一好夫婿,以往女儿做错了很多事,惹母亲伤心,请母亲原谅女儿不懂事。以后女儿一定好好孝敬母亲。”李氏虽不知元容对过去有几分悔意,但知道她现在是真安分了。顾礼从外头进来,听见元容这一番剖白,心里也大为受用,李氏拭泪扶起元容,和顾礼笑道:“姑娘大了,也懂事了。”顾礼点了点头,在主位上坐了,方对元容说道:“自古有话:妻贤夫祸少,如今你夫婿有了功名,你更要明白事理,学会和官眷相处,好好帮衬你丈夫。”元容一一答应着,又给顾礼磕了一个头方才起来。顾山喜得贵子又中了春闱,自是春风得意,除了必要交际之外,只在家看书等待翰林院考试。林学刚也不好依旧附在岳父家里住,自己租了一个小院子,和元容选了个好日子一起搬了过去。

待一个月后,顾山、林学刚去参加翰林院考试,元秋正抱着肚子在屋里散步等消息,突然就觉得肚子疼了起来。元秋之前打听了许多生产事情,因此也不觉得慌张,先让织梦打热水给自己洗头。织梦还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元秋疼脸色都变了才觉得不对,忙张罗着去喊人。

元秋忍着疼说道:“这才刚开始疼,还有好一阵子呢,你先服侍我洗了头。等生产完了,有好一阵子不能洗头呢。”两个嬷嬷听到声响,从外头进来,本来就要叫稳婆,奈何元秋坚持要先梳洗。两个嬷嬷也是接生过许多次,也知道分寸,估摸着还有几个时辰元秋才能生,便伺候着她洗了头,换了宽松衣裳,又叫煮了鸡汤来吃。元秋吃了半碗粥,喝了一碗汤,这才觉得发作厉害了,扶着两个嬷嬷进了产房。

稳婆们早都洗漱干净候着了,太医隔着屏风又把了次脉,觉得无甚大碍,便安慰了几句就退出来了。丫头们拼命烧水,一盆盆滚水接连不断地送进产房。太妃、王妃听见消息都过来了,士衡得了信也骑马回了府,进了院子也不先去屋里给太妃、王妃请安,先奔到产房外头,大喊元秋名字。元秋正觉得有些脱力,神智有些恍惚,直到听到士衡在一声声叫自己,又才回过神来,费力叫了声:世子。

士衡听见元秋声嘶力竭叫声,眼泪差点出来,扒着门框喊道:“元秋,我在这。”稳婆们在屋里一边推着元秋肚子,一边指挥道:“吸气、用力呼气。”就这样过了两刻钟,只听见元秋一声痛呼,紧接着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

坐在台阶上士衡翻身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对着屋里喊道:“元秋,你怎么样?元秋?”宫里一个推门出来,笑着给士衡道喜:“恭喜世子:世子妃生了一小公子,母子平安。”士衡听见这声母子平安,只觉得一颗心掉回肚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待元秋醒来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元秋睁开眼睛,看见士衡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一个小小婴儿躺在自己身侧。元秋静静地凝望自己丈夫、儿子许久,慢慢地伸出手指,用指肚摸了摸婴儿小脸,又抬头抚摸着士衡额头,满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