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站了良久，才伸手扳回了我的肩膀，定定的看着我，似是承诺般的严肃，“绛尘，当寡人的妃子吧。”
妃子…呵呵…妃子。
我冷笑出声，挥去了我肩上的手，“王上既已封了我为公主又怎么能再封我为妃，如果王上当真要给我些什么恩惠才觉得心安理得的话，绛尘希望王上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他凝了我一眼，然后收回了被我挥到半空走的手。
我任性的要求，“王上先说你会不会答应。”
对视，然后是轻微的叹息，他颔首，“你说吧，寡人答应你。”
我微笑，笑的有那么几分娇，却又有那么几分飘渺，“请王上恩准我随蒙大人征战。”
“怎么可以？”他瞪着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可是女子。”
“王上，你已经答应绛尘了，君无戏言。”我淡淡的说道：“况且秦国法律有规定女子不能去前线吗？既然我被封公主，又不曾立过什么功德，那是否该去为秦国做些什么？”
“可是…”他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
“王上不是曾告诉绛尘，如果喜欢昌平君不如倾心于蒙大人。绛尘紧记王上的教诲，所以至此随蒙大人天涯海角的去了。”我用他曾经说过的话让他哑口无言。
良久，他终于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可是你已经是寡人的人了。”
“王上，绛尘不是谁的谁，绛尘就是绛尘，只属于我自己。昨夜就当是一场梦，还请王上梦醒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绛尘去意已决，请王上成全。”虽然不能回报蒙恬什么，至少陪着他，就这样而已。
“绛尘你…”
“请王上成全。”
对视，他不肯，我不退。最后他终究是退步了，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寡人就随你。但你若离了秦宫，就再也不准踏进秦宫一步。”
你是在威胁我吗？可是我本来就打算至此不回头了。
“好，踏出秦宫以后，绛尘绝不会再回头。”
“绛尘，你当真如此狠心？”他凝着我的眼底竟有几分哀愁。
“狠心？”我轻笑起来，“王上，当初绛尘将心捧到你面前，你却不屑一顾，现在却来责备绛尘的狠心。当初绛尘可以为你付出生命，那***却依然不肯相信我的无辜。我曾告诉自己，那日，你若选择相信我，那么从此绛尘会追随你至死，但你若选择不相信我，那绛尘也不要再如此死缠烂打，不如潇洒的离开。王上你当初明明知道绛尘的心意，却一次又一次的把绛尘和昌平君和蒙大人牵扯在一起。王上，到底是谁比较狠心？”
我本来并不打算说这么多，但却偏偏因为他的一语而激动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说白了，心里畅快不少。
他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呆呆的注视了我一会后，潇然的退了出去。
他终究没有再出口作什么挽留，那就证明他并不是那么爱我，我曾清楚的记得他说过，他爱了，哪怕堕落，哪怕不择手段也不会放手。
他说了，也曾经对以前的我做过，可是现在呢？
挽留不住的挽留，然后是那看似宽容的放纵，我终究还是无法超越以前的那个自己。
罢了，反正去意已决，如此也好。
榻上是那嫣红的有几分诡异的落红，空气中似乎还带着缠绵的余温，就这样吧。结束在今夜，带着最后一点甜蜜，沉沉的埋于心底。
翌日和蒙恬去所说的时候，他的眼底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随后是淡淡的笑了开来，他说，绛儿，欢迎你加入。
我也笑了，淡淡的柔柔的，心里平静而淡然。
我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却依然可以明白那是多么的残忍和危险，可是我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会保护我，我更知道我们终究是胜利的一方。
不管如何，我要离的远远的，彻底的远离他。
韶华本来执意要跟随，却被蒙恬拦了下来，我不知道蒙恬曾和她说过些什么，我总觉得她眼底总有那么几分淡淡的忧愁。
我想对她说些什么安慰鼓励的话，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是匆忙的准备，三日后，我正式和蒙恬离开咸阳。
我是以蒙恬内侍的身份随蒙恬离开的，除的蒙恬，军中的一些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离开的那日，送行之中，我看见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涌动着一份很淡很淡的忧伤，而我终究没有那么好心，离开的时候，我依然还在想着有朝一日，他是否会后悔？
他是否能明白我那刻骨铭心的疼痛？
如此想着，自己终究还是自私的为自己留下了一丝希望，我离开的时候写了一份信，留在了自己的首饰盒中。
如果真的缘分未尽，如果有朝一日他当真看到了那封信，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的话，那么我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他一次机会。
我终究还是不能做到彻底的断绝…
第3卷 第22章 不老
那次决绝以后，我随着蒙恬一路征战，我看尽了战场上的残忍，也看着蒙恬一次次的大胜，一次次的高升，到现在的大将军。
没想到一晃眼，竟然已经12年，现在六国已灭，蒙恬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终究还是得回到咸阳之中，而我却曾经说过，再也不踏足那里一步。
12年前，我为自己留下一个希望，但那终究没成为奇迹，他应该没看到吧，不然他不会这么绝情吧。
12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却足以让人忘记一些事情，或许他早就把我忘了吧。
而我呢？
过了12年的时间，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少女的身体，难道是因为自己借尸还魂的缘故吗？
早在几年前，军中就有我是妖怪的流言，于是蒙恬只能把我送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
看到我这奇怪的现象，他竟也没有问什么？只是依旧默默的守护着我，没有任何的言语。
他对我的心意我早已明白，但他却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什么，这样隔着一层纸没有捅破，所以我依旧可以自私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越是这样，心中越是觉得内疚。
六年前，在我的坚持下，蒙恬终究还是娶了韶华为妻，那次我到了咸阳外一个小镇上，却没有勇气踏进咸阳城。
那次，韶华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蒙恬的心意，不过终究还是利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成就了自己的私心，绛儿，你会原谅我吗？
我笑着说，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自私，总是想或许这样大家都可以幸福，华姐姐，只要你让他幸福，我又怎么会怪你？
门口陡然而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起身，打开门一看才道是隔壁的王嬷嬷。
“紫儿，我做了糕点，过来一起吃吧。”在这里，并不怕什么，所以我用回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嬷嬷，你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总是叫紫儿。”我笑着迎了上去，随着王嬷嬷来到了隔壁。
王嬷嬷的儿子和媳妇在城里工作，只有小孙子蛮儿和老伴在这里。
一进门，蛮儿就冲着我笑，“紫儿姐姐。”
王嬷嬷招呼着我入座，我坐在蛮儿点着他的鼻尖笑道：“蛮儿真乖。”
我们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随意的谈论着一些事情。
“市集上都在说，一个月后，秦王要称帝了。”王老汉突然提起这些来。
我猛地一愣，称帝吗？
终于统一六国了，也是该称帝成为秦始皇的时候了，本以为自己可以目睹着历史性的一刻，看来现在是不可能了。
“紫儿姐姐，你怎么了？”蛮儿甜甜的唤道。
我收起了那份失态，笑道：“没什么。”
王老汉和王嬷嬷依旧在谈论着秦王称帝的事，而我也静静的听着，到口的糕点却索然无味。
过了会终是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三日后，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很急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那人却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竟然是那个我以为再也不可能看到的男子，而他的身后却是蒙恬。
12年未见，乍见之时，我竟不知所措。
他成熟了很多，本来清秀俊美的脸也刚毅了不少，浑身散发着一种属于王者的气势，而我呢？
12年之间却未曾有过什么变化，我能看见他眼底流转的那份诧异。
终是我先开了口，却是透过他唤着他身后的男子，“蒙大哥。”
多年的相处，我在无形之中转变了称呼，而他也没有拒绝，于是一直如此叫着。
“绛儿，我…”蒙恬想向我解释，却被嬴政打断了话语，“蒙将军，寡人想和绛儿单独谈谈。”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霸道。
蒙恬凝了我一眼，转身退了出去，朝对面的山坡走去。
时间就如静止似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王上。”我终是受不了沉默，开口问道：“不知道王上来找绛尘有什么事？”
他凝了我良久，才开口道：“绛儿，和寡人回去吧。”
“为什么？”我心底这么想，口上也这么问了。
为何事隔12年，他突然来接我回去，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留下的那封信，如果没看到，又为何会来接我。
“因为寡人想通了。”他上前扶住我的肩膀，“绛儿，虽然晚了12年，但寡人希望你可以接受寡人。”
“王上不怕吗？”我没有回答，却幽幽的问道。
“怕什么？”他诧异的凝着我。
我抚上我的脸颊，淡淡的说道：“怕我这不老的容颜。”
他伸手想触碰我的脸颊，却被我躲了过去，手停在了半空中良久，才缓缓的放了下来，“绛儿，12年前，是寡人错了。这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肯跟寡人回去。”
不怕吗？
“你放的下吗？”我抬首凝着他问道：“对于紫儿的死，你放得下吗？”
他猛地怔了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沉默了良久，他幽幽的说道：“绛儿你说的对，她真的不是紫儿，其实寡人也早该知道，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当年护卫她出去的人早在几年前回来了，原来当初她并非逃离了寡人，而是早就香消玉殒了。是我太执着了。这几年，寡人想了很多，绛儿，或许寡人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紫儿，但寡人会学着遗忘的。”
护卫是指寂刹吗？当年寂刹没死真好。
他没有道出寂刹的名字，因为护龙使者的身份毕竟是个秘密，如果我现在把寂刹说出口，他肯定会相信我讲的一切。
但此刻他相信不相信，我是不是紫儿已经不重要了。
“王上，绛尘不能答应。”我断然的拒绝了，因为这样的我如若出现在宫中，势必会引得万般流言吧。
“为什么？”他抓住我的肩膀，问道。
我淡漠的一笑，眼底一片清冷，“绛尘曾经不为所求，只想留在王上身边，可惜王上把这片真心践踏了。我也说过了，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就是时光倒流，所以发生过的事永远都不能抹煞。绛尘并没有任何怪罪王上的意思，但也请王上不要再来打扰我。”
“绛儿，当初韩非说的对，寡人真的后悔了，你能不能再给寡人一个机会吗？”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心里不由的有些微颤。
掩住心中那份异样的情愫，我略带苦涩的笑道：“王上，你后宫三千，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我,绛尘担不起这份荣幸。”
12年之间，我并非完全没有他的消息，我知道他纳妃无数，我也知道他已有数子，这样的他，又何必来找我这样一个并不是他爱的女子。
“这12年之间，寡人纳妃无数，却没有人能引得寡人心中任何的涟漪，除了紫儿，只有你。寡人拥有了这么的女子，却依然忘记不了紫儿，也忘记不了你。寡人想通了，也不想再利用别的女子来当借口逃避了。绛儿，寡人是喜欢你的。要不然不会对你念念不忘12年，即便拥女无数。所以给寡人一个机会吧。”
指尖抚上我的脸颊，带着些凉意，他温柔的笑着，就如当初对紫儿那般温柔的笑，“可以吗？绛儿。”
心终究还是冷却不下来，带着些希望而蠢蠢欲动，我最终还是投降了，因为那久违的笑容，曾经独属于我的笑容。
然后我听见自己说，如果王上能在三日之内知道绛尘要的是什么，绛尘就随王上回去。
就三日吧，三日后，我就知道他值不值得我打破誓言，再度相信。
第3卷 第23章 阿房
“王上，请你回去吧。”我苦涩一笑，幽幽的说道。
三日之间，他说了很多，却始终不能说中我想要的东西。
“绛儿，你到底要什么？”他凝了我一眼，出声问道。
“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我漠然的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他始终不能明白，又或者我还没有那个能力让他那么做。
他拉住了欲转身离去的我，“绛儿，你真的不跟寡人回去？”
伸手扳开了他拉住我的手，我淡然一笑，“王上，绛尘已经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请回吧。”
他凝了我半晌，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手慢慢的滑落。
指尖划过他的指尖，最后一点余温也在空气中殆尽，我决然的离去，狠下心不让自己回首。
本以为12年的时间，一切都该消磨了，本以为我终于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但此刻，我才明白，对他的情，一分都没少过，只是被自己刻意的埋在心中，或者刻意的淡忘了。
那一刻，就好似历经千年一般久远，脚终于迈开，慢慢的远离。
一步又一步，我硬是Bi着自己就这么往前走去，不要回首。
“绛儿…”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叫唤。
我身体猛的一怔，但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去。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
听到那个字的时候，眼泪竟不由自主的滴落了下来，在最后的一刹那，他竟然道出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还是又一次的捉弄？
转身，我站在原地，望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泪划过脸颊，却不知是欣喜还是伤心。
他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愣在原地，轻轻的唤了一声，“绛儿，你…”
我慢慢的走过去，“为什么我都决定就这么结束的时候，你却道出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绛儿…”他快步走过来，把我拥在怀中，“真的吗？我真的说出来了吗？”
我颔首，淡淡的微笑：“真的。你知道吗？我最想要的只不过是你口中的那个我字而已。”
一句寡人终是把我们之间的身份和地位明明白白的道了出来，所以以前他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自称寡人，而现在，我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
虽然只是一个我字，但却代表着平等的爱恋，他不是秦王，只是他，一个愿意爱我的男子，这样就够了。
他微微一怔，然后伸手轻轻的抚过我的脸颊，“绛儿，对不起，我该明白的。可是…”
伸手掩住他的唇，我摇首淡笑，“别说了，我明白。”
“绛儿…”
“回去吧。既然王上说出了绛尘想要的，那绛尘就和王上回去。”不管回去将会面对什么，只要他在就行。
“以后，叫我名字吧。”
“嗯，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