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住流云归 作者: 颜月溪

想要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年少时的爱情,就像一朵娇嫩的花

因为太过用力的绽放,期待盛开的喜悦

而带来撕心裂肺的痛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们的爱,等不开花开的季节,就已枯萎

别后,是否花开依旧?

暮然回首,岁月温柔

那两个男人

一个是缠绵在心底的伤口,难以愈合

一个是心上那把利刃,动一动,魂飞魄散

到底要背负多少痴爱,才能把这一世了结

蔷薇花开伊人来

L市国际机场

曾教授一家人在大厅里已经等了两个多钟头,天气原因造成航班延误,原本该九点钟飞到的航班过了十一点还没有到。

“爸妈,要不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课。”大厅里人头攒动,曾雨婷焦急的看着表,和父母商量。她二十岁,在L市医大上大二,是个从不缺课从不迟到的好学生。

曾太太也早就等得焦急,和丈夫交换个眼神之后对女儿道:“你先回去也好,这里有我和你爸等着就行。”雨婷站起来:“那我先走了,代我向小表妹问好。”话没说完,她已经跑远了。

“也不知道静雪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她被带去法国那年才三岁,还抱在怀里。”曾教授和妻子感慨一句,想象着外甥女的模样,是不是和他妹妹长得一样?

“混血的孩子都漂亮,咱们学院孟教授的孙女不就是中美混血,小姑娘才四岁多一点,甭提多漂亮了。皮肤白白的、蓝眼睛大大的,像个小白雪公主。”曾太太想起同事家的一个小女孩,脸上有了些笑意。

“可惜静雪这孩子命苦啊,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曾教授说起这事颇为伤感,他唯一的妹妹十几年前和丈夫旅居法国,三年前遭遇意外身亡,留下这个未成年的女儿。“怎么是孤儿,她亲生爸爸还在世呢。”曾太太纠正丈夫的口误。

曾教授一愣:“也是,她还有个爸爸。可我看,有这个爸爸跟没有也差不多,他们去法国不久就离婚了,那个男人去了科特迪瓦,我妹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孩子爸爸从来没有照顾过她们母女。”

曾教授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曾太太忙劝慰他:“待会儿见了外甥女可别再提这些伤心事了。”“我知道。”曾教授翘首往安检口看了看,见有人推着行李出来,忙走到机场地勤处询问。机场工作人员告诉他,他们要等的航班已经安全降落。

不一会儿,人群陆陆续续从通道出来,曾教授夫妇仔细的辨认着,过来过往的人倒是不少,可没一个是他们要接的人。就在他们左顾右盼的时候,一个纤瘦的女孩儿推着行李从通道出来。她有一头亚麻色的卷曲长发,身上穿着简单的短T恤热裤,此时只是初春,因此她的清凉装束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曾太太一眼看到她,胳膊肘捅捅丈夫:“老曾,你看那个女孩儿是不是?”曾教授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几眼,喜道:“就是她,这身条儿和我妹妹小时候一个样。静雪——静雪——我是舅舅——”他提高嗓门叫那个女孩。

女孩果然停下来四顾左右,看到他们之后飞快的推着车过来。“舅舅?”女孩看着曾教授,目光中有一丝犹疑。曾教授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照片给她看,是当年她们一家出国前拍的合影。

“舅舅。”女孩没有再疑惑,激动地抱住曾教授,仰望着他的目光中透着乍见亲人的心酸。曾教授的眼圈红了,细细打量她的脸,越端详越觉得这女孩子和他妹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忍不住鼻子一酸。

曾太太及时的走上前:“这里人多,有什么话到家再说吧。”“是啊,我怎么糊涂了,光顾着高兴了,静雪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很累,咱们回家再说。”曾教授拍了拍脑袋,帮静雪推着行李车。

曾太太开车,曾教授陪着外甥女坐在后座,问了她许多话。“我这次回国,把妈妈的骨灰也带回来了,叶落归根,我想这也是她的心愿。”静雪说起这件事语气很淡然,并没有表现的很伤感。大概母亲去世已经三年,她早就学会坚强起来。

“她的骨灰三年来一直没下葬?”曾太太有点诧异的问。静雪告诉曾太太,她妈妈曾对她说过,希望死了以后可以葬在中国,她为了遵从她妈妈的愿望,特意把骨灰保存起来,等有机会回国的时候再选个好墓地下葬。

客死异乡,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人生的一大不幸,曾教授终于忍不住,摘下眼镜拿手帕擦拭眼角。静雪见他不说话,奇道:“舅舅,你怎么哭了?”“你舅舅是想起你妈妈啦,兄妹俩十几年没见了,想不到竟然是阴阳永隔。”曾太太不无伤感的说。

“我妈妈常提起你们,还给我看你们的照片。”静雪边说话边翻背包,果然翻出一本影集,影集里的照片几乎都是她妈妈在国内的亲友。殊不知,曾教授看了这些照片心里更加难过,眼角又湿润起来。静雪见他翻看影集的手不停的颤抖,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曾教授的家位于L市一处僻静的街区,主体是一栋建于上个世纪二十年的老式洋房,花园很大,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边上是一圈高高的栅栏,开满深红浅红的蔷薇,把花园和外界隔开。

这里就是妈妈出生的地方,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三年。静雪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眼前的这栋欧式建筑,阳光下,斑驳的红砖外墙爬满常青藤,使得小楼看起来幽暗静谧,仿佛蕴藏着无数故事。

“静雪,怎么不进屋啊?”曾教授从车上取下行李,一件件搬到屋里。静雪的行李很多,几个人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全部搬完,累的气喘嘘嘘。

“这个大提琴匣可以放到雨婷的琴房里去。”曾太太看到行李中有个巨大的琴匣,提议道。曾教授摆摆手:“一会儿再搬,我先歇会儿。”“舅舅,喝水。”静雪看到饮水机在墙边,走过去倒了一杯水给曾教授。曾教授接过去,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把行李安置好之后,曾太太带静雪去看他们为她布置的房间,告诉她,她妈妈未出嫁之前就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知道你要回来,我和你表姐雨婷布置了好几天,你看看,满意不满意?”曾太太指着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问静雪。

房间被布置成粉红色,连被套枕头也都是粉红的,像是公主的睡房,随处可见玩具公仔。床的对面是一张很大的巴洛克风格梳妆台,镜子擦得很亮,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的蓝紫色鸢尾花。

曾太太见静雪目不转睛的看着梳妆台,指着梳妆台道:“这是你外婆以前用过的,正宗的意大利胡桃木,后来传给你妈妈,你妈妈也很喜欢,她出国后我们一直给她保留着。要说家具,还是以前的老物件好,多少年了一点也没变形。”她随手敲敲实木台面。

曾太太走了以后,静雪一件一件的收拾行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放到顺眼的位置。母亲的骨灰坛安静的呆在行李箱的角落里,静雪把它拿出来,放到那张梳妆台上。

拉开窗帘、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花园一侧,能清楚地看到栅栏外的街道,使得她对房间的满意度提升了几分。

一回头,视线再次落在梳妆台上,她走过去坐在镜子前,拉开抽屉看看,抽屉里空空如也,再拉开另一个,也是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静雪想了想,把几本相片簿放到抽屉里。

连续坐了十几个钟头飞机,静雪又累又困,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已经是晚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坐起来整整头发,打着呵欠走出房间下楼去。

楼下小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晚餐,曾太太正和保姆张阿姨一起摆碗筷,看到静雪进来,招呼她:“中午的时候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这会儿饿了吧,洗洗手过来吃饭。”

从洗手间再回到小客厅,曾教授两口子已经坐下,边上坐着一个女孩。那一定是曾教授的女儿雨婷、她的表姐,静雪心里这么想,向那个女孩笑笑。女孩也笑了,向静雪招手:“小表妹快坐下。”静雪坐到她对面。

“表妹好漂亮啊。爸爸,姑姑当年是不是也这么漂亮?”雨婷打量着静雪,见她脸上虽尚存几分稚气,眉目却无比清秀,明眸皓齿、肌肤胜雪,不由得心生好感。曾教授嗯了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姑姑,你姑姑出国前不是常回家来吗。”“我那时还小,哪记得那么多。”雨婷向曾教授撒娇的一笑。

静雪的时差还没倒过来,精神有点萎靡不振,吃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回房间后洗了澡又睡下,又是几个钟头过去,她才终于睡醒。扭开台灯,看看床前的闹钟,才凌晨三点多。

从今天起就要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开始新生活了,虽然这里是妈妈的故乡,可静雪对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印象。唯一的感觉就是人特别多,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大堆人,尤其是机场候机室,几乎座无虚席。也难怪,这个国家居住着地球上四分之一的人口。

静雪习惯性的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金锁,拿起来对着灯光一看,金锁中间镶嵌的那颗巴西紫水晶散发着璀璨的光泽。每次看到这个金锁,静雪都忍不住想起妈妈,不知道她在天国安好。蒙她保佑,她终于可以逃离令人窒息的一切,那些曾困扰着她的恶梦般的记忆也可以丢在法国。在中国,她要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曾许诺过的民国文开了个头就一直坑着,于是决定先不发。

根据别人意见修改了细节。

小园初见影徘徊

初到曾家的日子,静雪有诸多不适应,好在曾家人都很和气,尤其是表姐雨婷,热心的带静雪去L市最有名的景点游玩,又陪她逛街购物,让她渐渐熟悉这个城市的生活。

两人逛街逛累了,在商场附近的露天咖啡茶座休息。静雪托着腮远远望着广场大屏幕上滚动播出的广告,嘴里咬着饮料吸管,有些无聊。

“你喜欢中国吗?”雨婷扫了周围一眼,问静雪。静雪想了想:“还行,就是人太多。”她并不喜欢人多嘈杂的环境。“毛主席说,人多力量大。”雨婷嫣然一笑。“毛主席是谁?”静雪不解的问。

雨婷拍拍脑袋,似乎是笑自己粗心,笑着解释:“Chairman Mao,中国的领袖,听说过吗?”静雪摇摇头:“我只听说过成吉思汗。”“也是,能让后世记住的,往往是征服者。成吉思汗他老人家当年一不小心就打到了多瑙河流域,和拿破仑一样是个雄心勃勃的英雄人物。”雨婷打了个恰当的比喻。

大屏幕上转播网球比赛,雨婷见静雪看得出神,问:“你喜欢看网球赛?”“嗯,我喜欢打网球。”静雪的视线从大屏幕上落下来。雨婷立刻来了兴致:“我也喜欢啊,可就是经常找不到人陪我去打。以后我俩可以一起去打网球,我们大学里就有网球馆。”

“我有个朋友网球打得很好,下次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他,他是我爸爸带的研究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雨婷说起这个人时神情很温柔。“男的女的?”静雪注意到她眼中的暧昧,好奇的问。“男的。”

“是你男朋友?”静雪随口问了一句。能让雨婷时时惦记的男孩儿,除了男朋友还能是谁。“不是,我和他还没到那一步。”雨婷否认,嘴角却有一抹笑意。静雪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对那个男孩儿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意,耸耸肩,又把视线移回大屏幕。

静雪不喜欢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男人都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尤其是那些法国男人,一个个都像异星球生物、毛发丛生,偏偏都还自命不凡,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静雪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别的女人会去爱那些男人,还爱得死去活来,她从来不觉得他们好看,只觉得他们猥琐。

“静雪,你头发的颜色真好看,是天生的吗?”雨婷拉起静雪一缕卷发,羡慕的问。静雪的头发是健康的亚麻色,发亮的泛着光泽,阳光下像褐色的波浪。“我妈妈说,我的发质像她,发色像我爸爸。你觉得这种颜色好看吗,我一直很遗憾不是满头金发呢。”静雪拿起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上。“这颜色很好,健康自然。”雨婷由衷的赞叹。

“等我的头发长的再长一点,剪下来做成假发给你戴,你戴不戴?”静雪开玩笑的问。雨婷笑道:“这么漂亮的头发你舍得剪吗,你舍得我还替你舍不得呢。”“有什么舍不得,不过是头发,剪了还会再长。”静雪平淡的说。

她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她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发肤,有时她会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她常常想,为什么父母要把她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她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生命对她来说,尚是一片茫然,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恐惧。

静雪很羡慕雨婷,她做任何事都可以那么快乐,她也从不忧伤。雨婷给人的感觉是明艳的、跳动的,充满生命的活力。她是阳光下灿烂的玫瑰,而静雪觉得自己更像是窗台下阴暗的苔藓,永远带着潮湿的腐烂气息。

人人都喜欢雨婷,静雪也不例外,她常常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跑到雨婷的卧室,和她一起睡。雨婷是这个家里对静雪最好的人,有时,雨婷睡着了,静雪会在黑暗里偷偷的亲她。她努力想变得和雨婷一样快乐,可是她做不到。雨婷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模仿不来。

洗澡的时候,静雪看到手腕上那道浅浅的、却很难看的疤痕,竭力想把这疤痕挖去,却怎么也去不掉。除了让手腕再次血迹斑斑,她无法消除疤痕带给她的记忆。经常就是这样,想在浴缸温热的水里把自己溺死,却总也死不了,水涌进鼻腔,她像一条善游的鱼,看得清水下的一切。

静雪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下楼往琴房去。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她暂时忘记烦恼的,只有大提琴低沉的乐声。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她才可以畅游,在她的世界里,音乐能包容所有的黑暗和忧伤。

刚转过楼梯转角,静雪忽然感觉有人拍她的肩。她回过头,见是个陌生的中国男孩儿,诧异的看着他。“对不起,我还以为是雨婷。”那男孩儿见自己认错了人,很是尴尬。

“你是谁?”静雪眉尖一蹙。能出现在曾家的,当然不会是陌生人。难道他就是雨婷曾提到的那个男孩儿?有了这个猜测,静雪不禁多打量他一眼。他长得很好看,睫毛很长,和她见过的法国男孩儿不一样,他的笑容很温和,甚至有一丝羞涩。

“我叫裴若晖,是曾教授的学生,和曾教授约好了到他家来。”若晖自我介绍。原来真是他,静雪记得这个名字,奇怪的很,她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若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静雪什么都没说就下楼去了。若晖见她态度冷淡,也就没有在意,径自往曾教授书房去了。

雨婷上完课回来,看到若晖来了非常高兴,两人在书房聊了半天。曾太太留若晖在家里吃饭,若晖走进小客厅的时候,又看到静雪。她还是穿着刚才那件白裙子,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干了,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若晖,这是我妹妹静雪,我姑姑的女儿,刚从法国回来。怎么样,我妹妹漂亮吧。”雨婷把静雪介绍给若晖。若晖友好的向静雪笑笑,静雪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雨婷笑着拍了下静雪的肩:“静雪,初次见面,和若晖打个招呼吧,以后你要常常见到他呢。”

静雪这才又抬起头,向雨婷淡淡一笑:“我刚才已经见过他了,他把我当成你,拍了我一下,把我吓了一跳。”“是吗,若晖,你的视力这么差呀,该去配副近视眼镜戴着,居然能把我和别人弄混了。”雨婷向若晖抿嘴笑着,心里却很甜蜜。

若晖也有一丝笑意,目光不由自主的看着静雪。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对别人的交谈丝毫不在意,只顾吃自己的饭。

“静雪,吃菜呀,是不是还不习惯吃中餐?”曾太太温和的看着静雪,替她夹了一块三文鱼在碗里。“谢谢。”静雪轻声道。一抬眼,和若晖的目光相遇,她垂下眼帘。

“静雪是中法混血,今年十六岁,她爸爸原来是法国大使馆参赞。静雪三岁的时候,跟着父母去了法国。”雨婷悄悄和若晖耳语。若晖轻轻嗯了一声,怪不得她长得和曾家人不太像,原来是混血儿,这么美的名字也只有这么漂亮的女孩才配得上。

静雪吃完饭,站起来和众人说了一句之后就回房间去了。曾太太望了她一眼,向其余三人道:“静雪大概吃不惯中餐,吃得太少了。”“我看她拿筷子的姿势有点不对,好像夹菜都夹不起来。你看呢?”雨婷问若晖。“我没注意。”若晖笑笑。

从曾家出来,雨婷送若晖去附近的停车场。静雪站在二楼的窗口遥望他俩的背影。这个叫若晖的男孩儿,雨婷提到过他好几次,今天他到曾家来,曾教授夫妇也对他青睐有加,看得出来他和曾家人很熟,雨婷上次说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看来两人关系匪浅。

静雪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安。刚才在饭桌上,若晖有意无意看她的目光让她很是疑惑,照理说,他不该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因此她故意视而不见。

雨婷回来以后,到静雪房间里找她聊天,两人说到若晖,雨婷告诉静雪,若晖比她大一岁,在医大读研究生,父母和曾教授是大学同学,都是医大附属医院的医生,两家关系很好。

“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雨婷想了想,似乎她从记事起就和他一起玩儿、一起上学做功课。“他比你只大一岁怎么已经读研了?”静雪心细,一下子就想到这个问题。“他聪明啊,小学跳了一级,中学又跳了一级,而且他上的是七年制本科硕士连读,所以比我高了几届。”雨婷对若晖的优秀很是得意。

“你觉得他怎么样?”雨婷想听听静雪对若晖的看法。“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静雪直言不讳的说。她很少觉得男人好看,可是她不想扫了雨婷的兴。事实上,他的确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那是一种东方式的长相,给人温柔沉静之感。

“是啊,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好,其实他最好的地方是性格,我喜欢温和的男人。”雨婷对若晖从不吝惜溢美之词,在静雪面前也毫不掩饰。“那你怎么不跟他说你喜欢他?”静雪不解的问。“这个……还用说吗?我以为他一直都知道的。”雨婷笑笑。

是吗,他知道吗,我怎么觉得他不知道?静雪心里想,嘴上却没有这么说,默默地看着雨婷。很显然,雨婷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不管对方知道不知道,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喜欢的就是这种爱的感觉。

爱的感觉,那是什么?静雪没有尝试过,她妈妈死了以后,她连自己都不爱,她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爱上一个人。也许,她爱着雨婷?这个叫若晖的男孩儿出现,让她莫名的不安。他会不会抢走雨婷?抢走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静雪忽然恨起若晖来。

雨婷见到若晖时那种由内而外焕发的神采,静雪从来没见过,人们恋爱时的表情总是这么奇怪。人为什么要恋爱?为什么要跟男人在一起?就这样一家人呆在一起不好吗?曾家的氛围一直都很融洽,让静雪感到了久违的亲情。她很怕这种感觉会忽然消失,让她再次孤零零的面对整个世界。

曾教授替静雪联系的高中到九月里才开学,因此她回国后的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家里。每天吃过午饭,她会在琴房里呆一下午。练琴、看书、想事情,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她就发呆,看着窗外洁白的栀子花树长出花苞、由绿转白,开出一朵朵清香的花朵。

曾太太和雨婷都喜欢别一朵栀子花在衣襟上,静雪不喜欢这么做,她觉得这些花长在树上才好看,一旦采摘下来,花香虽然如故,那一点白色却没有了生命的灵气。

有时,她也会光着脚坐在窗台上,把脚放在草地上,草儿戳着她的脚,她并不觉得疼,反而能感觉到小草旺盛的生命力。舅舅家的院子比起她在法国那个家的花园要小得多,但是有一种安静的气息,静雪这么想,从窗台上站起来回到琴房里练琴。雨婷的大钢琴占据了琴房的最佳位置,静雪只好把大提琴拖到窗前,靠着窗坐。

若晖开车从曾家门前经过,看到静雪站在窗台上,想去看看她,于是把车停在路边。一进客厅就听到低沉悠扬的琴声,却不是熟悉的钢琴。他往琴房走,看到静雪坐在窗边正在拉琴。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他屏住呼吸,欣赏着眼前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的小说里,彼男彼女的相遇,通常很简单。其实我还是比较相信感觉这种东西,郑渊洁叔叔说,男女见面第一次爱不上的,见一百次也爱不上。就是某一种感觉,这个人和自己气场相投。

花香满径空怅惘

初夏的阳光沐浴着她,棕褐色的长发如丝般飘飞,执琴尾的纤纤素手修长白皙,琴声随着她手里的琴弓拉动琴弦飘满了整间房,令人愉悦。

他后来又见过她几次,可惜都是惊鸿一瞥,也没有和他说过话。这次,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近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有些紧张,怕自己的心里的声音会被她听到。

“我姐姐不在家。”琴声戛然而止,静雪忽然说了一句。原来她看到他了,他于是走上前道:“我不是来找雨婷,我来找曾伯伯,可是他好像也不在。就你一个人在家?”

他的谎话并不高明,还有点语无伦次,静雪看出来,却不动声色,告诉他:“舅舅去一家医院指导手术了,舅妈和姐姐也外出了。”

静雪的国语说的很生硬,语调怪怪的,说话间目光注视着若晖,见他似乎不好意思和自己对视而掩饰的把视线转到另一边,心里有些笑意。

若晖微觉尴尬,觉得自己不该呆在这里,静雪忽然又和他说话。“唉,问你一下,这附近有法国餐厅吗?”若晖有点意外,仔细想了想,告诉她:“过两条马路有一家红房子西餐厅,他家的法国菜不错。你饿了吗?”

“有一点。你告诉我怎么走,我想去吃点东西。”静雪放下琴弓,望着若晖。“我送你去吧。”若晖灵机一动,又补充了一句:“那家店招牌不大,不是很好找。你初来乍到,还是我带你过去好一点。”静雪看了他一会儿,默默的嗯了一声,光着脚站起来把大提琴收进琴匣里。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怎么不穿鞋呀,静雪?”他叫她的名字,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静雪微愣,见他看着自己的脚,也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忘了穿鞋,走到门口把鞋套在脚上。她在家里不喜欢穿鞋,觉得穿着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是负担。

从曾家出来,若晖让静雪等一会儿,他去对面的停车场开车。静雪上车后,好奇的四处看看:“不错嘛,这车,不愧是宝马。是什么型号的宝马?”“宝马X1。”若晖发动汽车,驶上马路。

“你挺有钱的嘛,开宝马。”静雪打量着车的内置。“开宝马就算有钱啊,中国有钱人多了去了。这车是我父母买给我的。”若晖侧目向静雪笑笑,静雪轻轻撅了下嘴,脸转向别处。

法国餐厅里,服务生把菜单交给若晖,若晖递给静雪,静雪看了半天也没有点一个菜。餐厅里还有别的客人等着,服务生心里有点不耐烦,向静雪道:“小姐,要不给您换一份中文菜单?”很显然服务生以为静雪看不懂法文菜单,若晖听了这话,忍俊不禁。

“你们菜单上好几个菜名拼错了。”静雪用法语跟服务生说。那服务生懂法语,一听静雪的发音就知道她的法语非常正宗,这才注意到她像是混血儿,有些尴尬的笑着:“您的建议很好,我会跟领班说,修改菜单。”静雪瞥了服务生一眼,随口点了几个菜。

“这里是中国,为什么餐厅的菜单用法文?”静雪不解的问若晖。若晖忍笑道:“可能这里的老板是假洋鬼子,觉得不用法文菜单体现不出餐厅档次。”“那么服务生为什么不干脆也用法国人?”静雪俏皮的戏谑。

菜上来之后,静雪不客气的大吃起来。若晖见她像是饿极了,问:“很饿吗?”“我回国以后,就属这一顿吃得多。我吃不惯舅舅家的保姆做的中餐,跟唐人街的味道不一样,而且我也用不惯筷子。”静雪边吃边找胡椒粉,若晖递给她,她接过去时终于向他抿嘴一笑。

她的吃相很可爱,清纯的脸水灵灵的,娇嫩的好像苹果一般,小嘴塞得满满的,看来真是饿坏了,若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心想她怎么不和曾家人说她吃不惯中餐呢,到底还是孩子,住在舅舅家都不好意思开口。

“你刚才拉的是什么曲子?”若晖问静雪。静雪慢慢的嚼着嘴里的食物,告诉他,她拉的曲子是《夏日最后一朵玫瑰》。

“好听吗?”

“好听极了。”

“我妈的男朋友说,不比他锯木头的声音动听。”

“锯木头能有这么美妙的旋律的话,每个伐木工都是艺术家了。”

静雪听到这话看了若晖一眼,蓝灰色的眼睛里透着机灵劲儿。若晖抽出餐桌上的便签纸,写了一个号码给静雪。“这是我的电话,你什么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静雪瞄了一眼,把便签还给他:“不用了,这里我记住了,下次我自己来。”

若晖见她不要自己的号码,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静雪看出他眼睛深处的失落,默默地吃着盘中的食物。

他的号码,她瞄一眼就记住了,要不要那张纸都无所谓。她就是想看看,她这么做他会是什么表情。

离开餐厅时,若晖去前台结账,静雪独自推门走了出去。“我送你回去吧。”他追上她。L市临海多山地,道路纵横交错,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很容易迷路。静雪摇摇头:“我记得路,自己可以回去。谢谢你请我吃饭。”

她又一次拒绝他的好意,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像是很有戒心,生怕他对她有所企图,其实他们只见过几次,他哪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失落?他还从来没对哪个女孩子有这样的心情,因为她简单几句话就心神不定。

若晖开着车从静雪身旁经过,见她并没有走错方向,也就放心的开车走了。静雪看到他的车,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她回到曾家,一口气跑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在巨大的梳妆台里东翻西找,找到她妈妈留下的那本影集。一页页的翻开看,果然在某一页上看到了若晖的照片。有和曾家人的合照,也有他自己的独照。

照片里的他顶多七八岁,依稀还有些现在的影子。他小的时候就是个漂亮男孩儿,长长的睫毛,害羞的腼腆的笑。

静雪想了想,这一定是若晖到曾家来玩,恰好遇到她妈妈也在,就给他和曾家人一起拍了照片。难怪她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眼熟呢,原来是看过他的照片。

这是不是冥冥中的缘分?静雪悄悄地想,并没有把若晖带她出去吃饭的事告诉任何人。她看得出来,雨婷很喜欢若晖,而若晖对雨婷呢?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五月的一天,L市郊区公墓,静雪妈妈的骨灰在这一天下葬。曾家人站在墓碑前,缅怀逝者。濛濛细雨中,一袭黑衣的静雪把一束蓝紫色鸢尾花放到母亲墓前,双手交握、无声的祝祷。

从墓园下来,静雪说要自己走走,曾家人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嘱咐了她几句后先走了。静雪望着他们一家三口依偎远去,孤独感兜上心头,独自撑着伞走在雨里,黑衣黑伞、寂寞萧条。

路过一家花店,静雪推门进去。花店里各色的鲜花脉脉含香,静雪转了一圈,仍是选了一束鸢尾花。她妈妈生前最爱这种花,不仅在花园里种了许多,客厅和起居室也插了好几瓶。

若晖开车去学校,从曾家附近经过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静雪的房间窗台,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每次他从这里经过,都会有意无意的看看那扇窗,几乎成了他这些日子的习惯。

静雪纤弱的身影出现在街角,缓缓的往曾家走。若晖远远的看到她,起初没认出她来,等靠得近一点才看出来,这个一身黑衣的女孩儿是静雪。他开车跟在她身边,向她按喇叭。静雪听到声音停下来,伫立在雨里望着他从车上下来。

他走到她面前,见她戴着黑色面纱,知道这是外国人的习惯,去扫墓或者参加葬礼,必是一身黑衣,女士们有时还会戴上黑面纱,小心的问她:“你去扫墓了?”静雪嗯了一声。似乎没心情和他多说话,她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惆怅和疏远。

若晖看到她怀里那束蓝紫色鸢尾花,又看看她的脸,动容道:“逝者已矣,不要太伤心了。”“什么试着一一?”静雪中文程度有限,听不明白他的话。若晖告诉她:“意思是,死去的人灵魂已经升入天堂,你不要太伤心了,坚强一点。”

他听雨婷提起过,静雪十三岁那年就失去了母亲。小小的女孩子,先是父母离婚失去父爱,继而失去母爱,真是不幸。

她拉下面纱,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她的灵魂已经升入天堂?”若晖目光温柔:“因为有你在为她祈祷、遥望。”她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模样儿令人怜惜,他忽然很想保护她,不忍心就走,于是问她:“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我不饿。”静雪回绝了。

若晖点点头,转身欲走。静雪叫住他,把鸢尾花放到他手里,踮着脚尖顺势把脸颊贴到他脸上,用法语说了一句谢谢。若晖脑海里顿时空白一片,刚想问,她已经转身而去,愣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她刚才是在说谢谢,目光不禁追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等到她消失了,他才低头看花,花瓣上露珠晶莹闪动、清新欲滴,忍不住细细一闻,一股清香味沁入心脾,他温柔的亲了亲紫色花瓣,捧着花走了。

上了车,他把花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发动汽车的那一瞬间,他轻轻抚着脸颊。她的脸蛋儿凉冰冰的,却烫伤了他的脸。

那束花一直摆在他书桌的电脑旁,他每天给花换水,往水里放阿司匹林,还是阻止不了花朵一天天的干枯萎谢,最后连枯枝烂叶也都掉光了,还是舍不得扔。

静雪在国内没有朋友,雨婷怕她寂寞,经常带她和她的同学们一起出去玩,有时若晖也会带同学参与。他们的这些同学对静雪都非常亲切,可是静雪对这群医学院的学生聊的话题却不怎么感兴趣,她宁愿一个人独处。

然而为了不拂逆雨婷的好意,静雪还是勉强自己和她的这些同学来往。有时,若晖会主动找静雪说话,人多的时候,静雪的态度总是冷淡的。几次下来,若晖察觉到她的态度,有别人在的时候渐渐地不再主动跟她说话了。

有一次,雨婷带静雪去若晖的宿舍找他一起打网球。雨婷看到若晖书桌上的水晶花瓶里插着几根奇怪的枯枝,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若晖正在收拾打球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淡然道:“花谢了,一直懒得扔。”“你可真懒,自己的屋子也不好好收拾一下。”雨婷笑嗔一句。

他们说话的时候,静雪细心的打量着这间研究生宿舍,冰箱和液晶电视等各种电器都有,只有若晖一个人住,显得很宽敞。屋里收拾的很整洁,处处看着都很顺眼,唯一不协调的大概就是雨婷说的那个花瓶里的枯枝烂叶了。静雪目光一转,看着雨婷把花瓶拿到洗手间去清洗,而若晖的表情里有一瞬间的无奈。

静雪随手拿起书桌上的笔和便签,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又画了一朵鸢尾花在边上,夹在书里。若晖看到她的动作,走上前刚想说话,看到雨婷从洗手间出来,咽下了想问静雪的话。静雪轻轻把书放到桌上,若晖瞥了一眼书名,跟她们一起离开。

晚上,若晖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白天静雪看过的那本书,果然看到了那张写着一串号码的纸条。纸条上除了她的号码,还画着一朵小小的鸢尾花。他兴奋莫名,拿起手机保存了她的号码,发了条短信给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笑脸表情。

可是,等了半天,她并没有回应。也许她还没看到,他这么安慰自己。一晚上睡不着,生怕错过她发来的短信。

似梦似醒,他的脑海里又出现那幅令他难忘的画面,那是他第二次在曾家看到她,她坐在琴房的窗台上看书,脸颊被长发遮住一半,热裤很短,露出修长洁白的双腿。他站在院子里看了她半天,始终不敢上前,怕被她看见。

黑暗中,他摸索着打开台灯,从书里拿出静雪留下的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的看,闻一闻,似乎还留有她的幽香,他沉醉了。第二天早上朦胧中醒过来,手机就在枕边,摸过来看看,还是空空如也。

图书馆里,若晖和同学王建坐在一起看书,把手机放在桌上,不时看一眼。“等电话呀?”王建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问了一句。“不是。”若晖笑笑,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安心看书。

手机响了,他有点开心,掏出来一看却很失望,打来电话的是他妈妈许医生,说的还是那些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别光顾着学习之类的话。他每个星期回家一次,可许医生却巴不得儿子天天回家才好。

平时他和许医生通电话从不会不耐烦,这一刻不知怎么搞的,他心烦意乱,说不了两句就想挂电话。许医生怕说多了儿子嫌烦,也就知趣的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