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汪淮水。

晏辞轻眯着眼看时浅,旋即挑开一个散漫的笑,说:“听啊。”

语调学的时浅,一声啊字一波三叹。

坏透了。

时浅捏着便利贴的手指往下压了压,刻意忽视了晏辞的调笑,重新摁下圆珠笔,开始讲政治必修二的内容。

“必修二也是常考的一本,第一单元国家的含义、国家的根本属性以及国家的性质,选择判断都会考。而且还会结合选修各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来考,一般都是将美国英国法国这三个国家做比较,且都是大题,属于容易得分的题。换句话说也叫贝多芬,背的多得分也多…”

时浅讲的很细,一边说一边写着要点提纲。

她写字很快,但字迹工整小巧。

晏辞听了一会,便开始心不在焉,支着下巴处的手长久的未动一下。

时浅估摸着晏辞没有在认真听,便放下了笔。

声音突然停住了。

晏辞略微抬了抬眼,看向时浅:“嗯?”

时浅伸手,细瘦的腕子抵在桌面上,轻轻推了推晏辞的胳膊,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嗯?”晏辞又嗯了一声。

店内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时浅抿了抿唇。

如果她和晏辞一样,总是一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不好好学习的模样,她以后都不知道她能做什么。

晏辞略正了身子,审视了一瞬时浅,曲直压了下额角,开口道:“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说完,又是一声轻嗤。

“你?”

“什么?”时浅不解。

晏辞不太耐烦地扣了扣桌子,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一个总是木着一张脸,兢兢战战,埋头学习的小班长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大抵也不过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说好听,叫社会女精英。

时浅一愣,显然没想到晏辞会问她。

摁下圆珠笔,时浅抓着塑料笔身,骨指松开又紧上。

时浅认真的模样让晏辞不由地收敛了唇畔一贯不太走心的笑。

“以后?”

“嗯。”晏辞嗯了一声,鼻子稍淡。

“以后,我想做国家的脊梁。”

声音很轻。

时浅抓着圆珠笔的手收得紧紧的,说:“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我以后能干什么,可以做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做国家的脊梁。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冬青老师之前有说过,她不求她教过的学生有大功大业,只求她能无过无愧于国与家。”

顿了片刻。

时浅看着晏辞,说:“读书好像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做到并且做好的事了。”

和你不一样。

你不读书,将来的人生也可以很精彩。

而她不行。

晏辞触到烟盒边缘的指尖顿了顿,收了回去。神情愈发的烦躁。

一声细细的啧音后又揉了揉自己额前的柔软的毛发。

“还要继续划吗?”

“继续。”晏辞瞥了眼时浅,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晏少爷活了十几载,国内国外励志教育讲座被家里领导带着听了不少,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国家的脊梁?

怎么不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呢?

送时浅回了家,时浅临进巷口之前,将几张便利贴一股脑全部塞回了晏辞手中。

末了,附送了一句:“政史双A吖。”

晏辞揉了揉额前的碎发,将手心中的零散的便利贴塞进了裤子口袋中。

*

回了家,温言刚洗完澡出来,正靠在吧台边一边烧水一边翻手机文件。

听见关门声,温言回看了一眼,扬了扬手中的玻璃杯,问:“喝水吗?”

晏辞靠了过去,没了在外时不走心的笑,低着眼抿着唇。

滚热的水烫过玻璃杯壁。

温言晃了晃杯子中的热水,问:“我们爷今天是?”

审视了一番自家弟弟的表情,温言说:“遇到高手了?”

晏辞没说话。

喝完水,温言放下玻璃杯,补充道:“这里是民主法治的中国,别乱来。黑客不是骇客,至于白帽还是黑帽,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温言很少会用稍严的语气和晏辞说话。

因为年龄原因,晏辞不论是在晏家还是温母那边的家族,都是最小的。

因为小,自小就缺少规律束缚,做事多少有些不计后果。

晏辞喝完水,看着自己的哥哥,问:“如果是黑帽呢?”

温言点点头,说:“不求你对国家社会有所贡献,最低的一点,但求无愧。最好不是,如果是——”

“ok,我不是。”晏辞笑了一声,唇线稍拉下些许。

温言意思意思弯了弯唇角,说:“那咱们爷早点儿睡。”

“安。”

回了房间,洗完澡,晏辞单手拿过盥洗篮中干净的衬衫,准备换上。

一整面玻璃迅速染上雾气,又晕开。

镜面中,男生的腰线紧绷,随着抬手的动作,彻底被拉开。

他的腰腹处的纹身沾着水珠。水珠滚落,没入。

白帽黑客和黑帽黑客,不都是黑客吗?

有什么区别。

一个能洗白?一个不能洗白?

关掉吹风机,晏辞甩了甩微干的头发,唇线又拉下稍许。

入夜。

安静躺在枕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闪不过几秒,又迅速暗了下去。

晏辞翻了个身,改为侧睡的姿势。领口宽松的白t开的更大,露出大片精致的锁骨。

又是那场梦。

他攻网站的时候,女孩子细细的手指拉着他的腕骨,轻咬着唇,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女孩子面容模糊,他却觉得像时浅。

只有时浅,才是这副模样。

一副冷淡,又委委屈屈的。

看着就想让人狠狠地欺负,欺负到哭。

反骨逆起的晏辞似乎是不太耐烦,轻缓一声笑后,舔着唇角指尖触到了键盘上的键。

即将摁下去的那一秒,女孩子贴了上去,杏色的唇分开,扣在他腰间的手又收紧了。

温香软玉在怀,晏辞听见了——

“我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体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

艹。

晏辞醒了。

一片黑暗中,枕边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看了眼时间,睡出一身躁意的晏辞想到刚才的梦,更加烦躁。

抽了根烟出来,点燃。

咬着烟,回了消息后,晏辞从垃圾桶中翻出了时浅写的便利贴。

将便利贴全部展平后,晏辞顺手从桌子边抽了本政治书,对着便利贴随手翻了几页。

离天亮还有一会,小半本政治书翻了个七七八八。

晏辞捏着书页,摁灭了烟,盘腿坐着,一手支着下巴,往后继续翻了几页。

第16章 第十五天

Chapter.15主次矛盾

天快明时候,又下起了下雨。

晨间的入秋雨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嗒吧嗒吧的。

房间中漂浮着淡淡的烟草味,经久不散。

晏辞盘腿坐在床边,微微闭着眼,指尖捏着书页。

手中一整本政治书已经翻完了。

“叩叩”两声。

温言轻叩了两下门,一边打领带一边示意晏辞起床。

听到敲门声,晏辞下了床,一手揉着头发,一手打开了门。

看到睡晚惺忪的晏辞,温言略有些意外:“我们爷今天气这么早?”

隔着门被打开不大的间隙,温言嗅到了清淡的烟草味。

低头看了眼自家的宝贝弟弟,温言捏着黑色领结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卧室床上还扔着一本政治书。

打好领带,温言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而问:“想吃什么?”

晏辞没睡好,困意很浓,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了句:“都行。”

温言扬了下唇,说:“我们爷这么用功学习,辛苦了啊。”

晏辞:“…”

吃了早饭,温言开车送晏辞去学校。

早上的秋雨停不过几分钟,又飘了起来。

雨丝细密,透着股秋凉。

晏辞降下半个车窗,头歪在床边,手指搭在窗框上,吹着冷风。

入秋风卷入,打乱了晏辞额前银白的碎发。

晏辞一手压在耳边,一手捏着未系好的黑色校服领带。车后座还扔了一件校服针织衫。

温言打方向盘,转了个弯,问:“你们是一天就考完了?”

“嗯。”

“那明天可以休息了。”

“好困。”晏辞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温言笑了一声:“明天睡。今天考试别在考场睡着了,你要是睡着了,你们的小老师——”

温言话没说完,被晏辞打断。

晏辞舔了下自己的虎牙尖尖,散漫一声笑,说:“哥不想见我们小老师的哦?”

白色的W212稳稳地停在了校门口。

晏辞推开车门,下车后又打开了后车门。

黑色的包被甩到左肩上,晏辞单肩背着包,一手捏着校服领带,另一只手的臂弯中挂着件校服针织衫。

“等等。”温言叫住晏辞,递了把伞过去。

周六,全市的第一次小高考模拟考。

各个学校的考生被打乱安排到区里的考点中。

不过六点多,N中门外聚集了各个学校的学生,他们都穿着本校的校服,等着考试入场的铃声。

N中本校的学生则可以提前进校园,回到自己所在的班级中复习,等考试开始进场时再去考试楼。

晏辞低着头,走了专门为N中学生开的特殊通道。

校门口,声音杂乱。

有低低的背书声,亦有八卦谈论的声音。

“我靠N中的校服也太他妈好看了吧!”

“我们是麻袋改改套的,人家的呢!”

“诶诶诶,快看,那边那个低着头走路的!!!!太帅了!!!腿长一米八!!”

“卧槽——”

忽的,一声极有辨识度的声音传来。

“好了,我先进去了。考试加油。”

女声如晨间的入秋雨一样,清凉又软润。

晏辞回头瞥了一眼。

时浅的。

她的身旁站着一位他忘记名字的男生。

啧。

我想做民族的脊梁。

做民族的脊梁能早恋吗?那位看着就像民族脊梁路上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