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医生喊了一声,发现时浅没应声,不由地又喊了一声,“姑娘?”

“啊?”时浅回过神,心一紧。

“哦,没事。”医生脚撑着地面,转着椅子,换了个方面,侧对着时浅,拿着早上刚拍的片子,说:“老人家的身体不用太担心,目前发现的早,胆结石,做个小手术就可以了。”

“你回去可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医生又说了些具体注意事项和手术情况,时浅听着。

临近中午,日光又烈了起来。

白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得室内半点儿阴影都没有。

像“咣当”一声,心底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胆结石。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好在奶奶情况发现的早。

从医生手中接过片子,整理好,时浅道了声谢谢,轻轻推门出去了。

胆结石的手术需要的费用不算多,顶天了两三万以内。

她的奖学金再加上平时兼职赚得钱,虽然不多,但勉勉强强也有两万多。

时浅默默在心底里算了存款,下了楼在休息区找到了奶奶。

时奶奶见自己孙女下来,忙拉着时浅的手,道:“崽崽啊,我们回家啊,这里不好。”

“你听奶奶话,奶奶身体好着呢,哪有什么病。这年头,庸医一个比一个多,没病的都能给你整出个病来。”

“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你看奶奶,能吃能喝能睡的。”

时奶奶攥着时浅的手太过用力,用力到自己都没发觉。

老人的手早就爬满了皱纹,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老年斑。

掌心太过粗糙,深浅不一的口子密密麻麻。

时浅手腕骨被勒得隐隐发红。

从奶奶手下抽过腕子,时浅心里又是一阵酸。

奶奶怕花钱,怕被王影埋怨,这些她都知道。

人老了,总会生病,大病小病,对有的家庭来说,生病就是一种负担,没有能力去负担的负担。

那是拖累。

家里生活好不容易好一点儿,时奶奶生怕自己拖累了整个家。

反正她也老了,没几年活得,病不看也罢。

总归是要死的。

死了干净。

拍了拍时浅后背,时奶奶一手撑着膝盖,费力地从椅子上起身,她弓着背,“这事啊,也别和你爸妈说了。”

“听话啊!”

“也别和晏辞说,他最近不是忙着那什么比赛吗?就别给他添乱了,你们好好的,乖啊。”

时浅什么都懂。

她最不喜欢医院的地方也在这里。

医院是个充分暴露人性的地方。

生与死,在这里不断地交织,每一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

同样,每一天,也有人不得不放弃生的希望。

没有能力,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所以放弃。

有的是在挣扎之后,不得不放弃。

有的连挣扎都不想挣扎,自动成为弃子。

比死亡更可怕。

是明明还有所留念,明明还想活着,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笑着和别人说没事,然后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

强压下心里的酸,时浅把快完溢出眼眶的湿润又逼了回去。

“奶奶,你干嘛呢?我有说什么吗?”时浅摁着时奶奶肩膀,又让她坐了下来。

“你乖乖坐好,累不累啊?”

时浅把医生开得病历递给奶奶,说:“咱能好好说吗?”

时奶奶不识字,打开病历,也看不懂。

病历上的字写的颇有老医生的风骨,别说龙飞凤舞了,那大概是百鸟朝凰。

时浅也看不懂。

“崽啊,写的啥啊?”

“您啊,也别研究了。乖乖做个小手术,几千块钱的事。”时浅怕奶奶一听做手术,又要拉着她回家,索性干脆把钱也说明了。

“然后就没事了?”时奶奶不信。

时浅蹲在时奶奶身前,一手搭在她膝盖上,仰头看着她,点头,说:“对,然后就没你啥事了。”

“就几千?”时奶奶半信半疑,“奶奶有!你别打电话和你爸妈说。”

时浅点头,又问:“奶奶你听话还是不听话?”

“啥?”

时浅作势要去掏手机,道:“我说话你又不信,那我打电话喊乖乖过来——”

纯粹是吓唬时奶奶的。

时奶奶一听,忙拿着病历去拍时浅手,说:“你这孩子,一天天的。还学会这事了?”

“和乖乖学的。”

一言不合就威胁。

一言不合就撒娇。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六天

Chapter.116还关机吗

时浅回去的时候,天色刚暗。

比起中午的燥热,晚风带着舒爽,虽然依旧透着股闷热,但总归舒服了很多。

奶奶没事。

这是最好的结果。

开了门,室内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声。

时浅今天跑了一天,上午惊出一身冷汗,中午送奶奶回去后又往季澄家赶,大中午的公交车上人太多,玻璃车窗玻璃晒得滚烫,车厢里闷闷的,哪怕开着空调,还是闷出了一身热汗。

在季澄家又吹了两个小时空调,汗早干了,黏在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皮肤上所有的毛孔都被封闭了。

黏又闷。

晏辞没回来。

时浅纠结了会,屈指揉了揉热得昏胀胀的脑子,决定先洗个澡。

窗外,火云烧淡了下来。风,一点一点凉下。

偶尔有一声汽鸣声,惊得停在电线上的雀鸟扑棱着翅膀飞远,叽叽喳喳的。

“咔”的一声,门锁落开。

晏辞指尖上勾着蓝色的带子,带子末端缀着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牌子。

透明的塑料牌。

普普通通,里面夹着薄薄的一张纸,背面贴了张简单的证件照,写了名字。

勾着牌子,晏辞抬手,指尖一抵,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有水流声。

淅淅沥沥的。

很细微。

垂了垂眼,晏辞半倚在玄关处,看着时浅换下来的鞋子。

崽崽回来了。

最近某只崽崽挺忙的,早出晚归,下午做家教,晚上带卢子君。

挺好的。

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养猫的。

抬腿,晏辞走了进去,将手中勾着的塑料牌子甩到了茶几上,抬手压了压喉结,开了空调。

他有好几天没碰时浅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

乍开了荤,突然又被一连饿了几天,总归会被饿出病来。

空调凉气很快沁出来,晏辞从冰箱里拿了瓶冰的矿泉水,指尖顺着矿泉水瓶摩挲了一圈,动了动,拧开。

大半瓶冰水下去,心里那股邪火还是没压下去。

半靠着吧台,晏辞仰头,又灌了一口冰水。听到动静,他视线一转,卫生间门开了。

小姑娘裹着大浴巾出来了。

她的长发被团成一小团,卷在头顶,湿漉漉的。

可能冲的太久,整个人被蒸得像个实心大包子,白白软软的,肩膀露出外面,上面泛着湿气,肌肤粉粉的。

水还在滴,从额角流下,顺着鼻梁,挂在唇上。她唇微微一抿,水滴一滚,砸在地板上。

晏辞抬手,拿过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几个度。

“怎么不擦干?”

“嗯?”时浅茫然了下,被晏辞推进了卫生间。

大喵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卫生间内的热气未散开,到处都是水雾,湿湿热热的。

镜子蒙了,时浅抬手捂着大浴巾打结的地方,整个人贴着盥洗台,面上看着冷淡。

又是这个地方。

为什么啊。

哭了。

指尖贴着冰凉的磁制盥洗台,时浅试图扭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吃过肉的大喵太可怕了。

最近又素了几天,那就更可怕了。

身后,少年周身带着雾气,他的纯黑色短袖微微有些湿意。

抽过架子上的干毛巾,晏辞摁住乱动的时浅,把人圈进看怀里,压在盥洗台边缘。

“别动。”

时浅:“…”

干毛巾兜头笼下,她湿漉漉的小发包被人解开,长发顺势滑下,水珠甩开。

擦了会,时浅偷偷去看晏辞,发现他低敛着眉,脸上表情很淡,真认认真真地给她擦着头发。

隔着层干毛巾,他的指尖不轻不重的揉过。没多久,干毛巾吸满了水,湿透了。

晏辞把干毛巾甩进一旁的篮子里,弯腰从柜子里拿了个吹风机出来。

插上电,吹风机声呜呜呜的。

时浅:“?”

是她想多了?

没饿着?

吹风机吹得发梢的水珠四溅开来。晏辞的短袖很快湿了一片。

“好了。”时浅抬手摸了摸头发,觉得吹得差不多了。

晏辞拿开吹风机,指尖笼在她头发丝里,顺了顺,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关了吹风机。

“我去拿衣服。”时浅抬脚,作势想溜。

溜得意图太明显。

晏辞散漫笑笑,没让。

时浅被圈在晏辞怀里,动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又是这个鬼地方!

一个愣神间,晏辞的指尖捏上了大浴巾打结的地方,动了动。

结散了。

大浴巾滑下。

松软的白色浴巾松松垮垮地卡在她的腰骨和盥洗台之间,肌肤迅速染上湿气。

时浅:“…”

他妈的。

“砰”的一声,卫生间门被人抬脚踢上。

没多久,时浅一手扶在晏辞小臂上,一手撑在盥洗台上,失神哼哼之际,分神想着晏辞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姿势。

“想什么呢?”晏辞从后面抱着时浅,低头,咬了咬时浅耳垂。动作散散漫漫,看不出一点儿急切,漫不经心的。

看着挺像做不做都无所谓的,但只有时浅才知道,像像像像个屁像。

他整个儿埋在她身体里,就是不动。

没一会,时浅被磨得站都站不住,指尖抓着滑溜溜的盥洗台,“…你慢点儿啊。”

晏辞把头埋进时浅脖颈里,慢慢地咬着,闷声笑,说:“慢不了。”

他的声音哑又磁。

背对着晏辞,时浅什么也看不到,她连站着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