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觉得林傲雪很不一般,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半年后林傲雪的爱情演变证实了我的猜想,也让所有对其印象不错的人跌破了眼镜。

晚上,伴随着室友无忧无虑的鼾声,我很久都没有睡着,寝室是二楼,我甚至能听到楼下值班保安聊天的声音。

一直以来,我总是找好了退路才肯前进,想好了可以承受才愿意付出。败了就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胜利了就心惶惶地以为不可能如此顺利,而明天的莫测则更令人提心吊胆。

罗素说,他为三件事而活,一是不断寻求的爱情,二是自己想过的生活,三是对人类命运悲天悯人的痛彻。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无法做到哲学家的伟大,只能为了前两件而活。

我的爱情在哪里?什么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到底预示着什么?如果是我选择错误,我该如何回头?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思考得越清楚会越来越痛苦,不如难得糊涂,曾有人这么提醒我。

可是很遗憾,我只能继续不停地痛苦下去。因为我无法停止思考。

5. 我那苦命的“新闻学”

我和李雀之所以选择Z大,除了它的住宿条件不错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Z大设置了播音与主持专业,我很喜欢播音与主持,常常梦想着做个著名的播音员什么的,幻想着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让大街小巷都飘荡着我洋溢着无限欢乐的笑声……李雀不愧是我的超级粉丝,她和我一样报了播音与主持专业,安离选择了广告学专业,白丽和水欣学新闻,宣传海报当时写得都很清楚,这些专业都隶属于新闻传播学院。

正式报到那一天,我们六个人女孩子一起去了新闻学院。

新闻学院,人头攒动,我们几乎是一路蹭着墙走过来。到了学院后,在大厅中间的宣传板报上,发现早已经分好了专业和班级。

李雀已经挤到最前面,我听到有人叽叽喳喳地嚷着:“小雨,咱俩都在新闻一班呢!”

“王涵,你在广告三班,陆路和毛毛都在心理学三班……”

“帮我看看在几班?咱们宿舍还有谁在广告二班?”

我在外面不安地转来转去,一面痛恨自己的软弱,那时的我瘦弱得很,根本挤不到人群里面去,另一方面,我又自命清高,不屑于和这帮人挤,我安慰着自己,大不了等他们走光了我再进去就是了。

瓦全 /苏小懒 九

终于,李雀气喘吁吁地挤出来,“咱们寝室的人除了安离外都分在了新闻二班。安离在广告学。走吧,我们去班主任那里报道!”

我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想不起来,等走到半路上突然反应过来。

“李雀,你没有看错吧?我们分到了哪班?”

“新闻二班啊!”李雀有些摸不着边际,“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新闻学院一共分了几个专业?”

“三个啊,心理学、广告学和新闻学。”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雀见我脸色不对劲,吓了一跳,急忙问我:“怎么了,素颜?”

“我们来的时候报的什么专业?”我问她。

李雀也愣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是播音与主持专业耶!”

“你再仔细看看去,到底有没有播音与主持专业?”

她没有动,低声说:“没有,有心理,有广告,有新闻,就是没有播音,我看了。”

不会吧?我愣住了,一时也没有了主张,这可怎么办?没有这个专业我TMD来这个鬼地方干吗?

李雀看看我,“我们先去开会吧,看到班主任问清楚就行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不会那么背吧,我一面走一面想,难不成根本就没有这个专业?应该不会,招生宣传海报上写得很清楚啊,可是为什么没有分出来呢?给疏忽了?本想和李雀好好谈一下,但是看到她一副“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兴奋劲头和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实在没有了力气。

瓦全 /苏小懒 十

6. 我们的教师,我们的同学

终于到了新闻二班的教室,里面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正值盛夏,本来天就热得要命,加上人多的缘故,汗气味、臭脚丫子味……充斥着整个教室,屋顶的吊扇不停地晃来晃去,越发让人浮躁。

看到教室靠窗部位的最后一个座位还空着,我和李雀坐了下去。

我很喜欢坐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一直以来,我沉迷于游戏机中的坦克大战不能自拔。或许是太笨的缘故吧,我只会玩些规则简单的游戏。坦克大战的游戏规则大概是最简单的了,每次游戏开始你都会处在战场的中间,手握方向盘可以向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移动并可以向从四面八方围赶过来的敌人射击。而关键就在于谁反应及时,转身迅速。初玩时不懂技巧,每每上场便乱打一气,不到一分钟便光荣牺牲。可是后来我越战越勇,渐渐地竟然摸索出经验来:游戏一开始,我便转移到战场的角落里,一方面少了后方和左(右)方的攻击,另外一方面,可以总揽全局,控制整个战场的形势,变被动为主动进行攻击。

从那时起,无论是去餐厅、教室或者其他的地方,我只选择靠窗部位的最后一个座位。

现在的这个位置就非常好,我感觉自己有些偷窥的味道,身边的李雀已是自来熟,正在和前座的两个男生聊得起劲。

我用很快的速度将教室所有的人一一“巡视”了一遍,发现这些即将和我度过三年大学生涯的可爱的同学们年龄相差十分悬殊。

有一位穿着卡通睡衣来的,还咬着棒棒糖,舌头夸张地舔来舔去的,看上去应该念初三吧。还有几位满脸的胡楂,看上去十分沧桑,看年纪他们的儿子应该可以去打酱油了。难道是我的视力出了问题?

“哈哈,哪里,你搞错啦,我们是从秦皇岛来的,不是青岛,属于河北省,不是山东省。”李雀耸着肩,笑得花枝乱颤。

前座的男生留着时下很流行的板寸头,前额有长长的几缕染成了翠绿色,白色的T恤,正斜侧着身子听李雀胡侃。他的同桌个子很矮,是典型的南方人,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似乎很内向,说上两句话脸就红得要命。

见我看着他,他的脸更红了,我突然觉得这个男生十分好玩,便笑了笑,说:“我叫梁素颜,你呢?”

“童云亮。”我几乎怀疑这三个字是他哼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他像吃了很大亏一样,紧紧地闭上嘴巴,生怕我再问什么。

童云亮的同桌转过身看看我,“你好,我是莫如海。”他暧昧地冲我笑笑,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我,意味深长。

我突然有些浑身不自在,真是有够放肆,出于礼貌,还是稍稍点点头。

莫如海又问,“你有170cm吧?”

“是。”我尽量简短地回答他。

“那么,”他继续问,“有男朋友吗?”

我扬扬眉毛,“你好像问得太多了吧?”

他笑笑,“没有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追你嘛!不把资料详细打探清楚,怎么泡马子?”

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旁边的李雀却没心没肺地打趣道:“没有没有,我可以作证的。不过,就凭你,追我们素颜可差远了。”

“那就走着瞧吧,”莫如海自信地眨眨眼睛,“说不定现在她已经爱上我了呢。”

我实在忍不住,说道:“对不起,我刚吃的晚饭。”

“什么意思?我也没有说要请你吃饭啊。”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求你别说话了,我想吐。”

周围的人笑成一片。

他看看我,饶有兴趣地捏捏鼻子,没有讲话。

瓦全 /苏小懒 十一

真是个活宝啊,我在心中暗暗地想,他来这里是干吗来的?和李雀一样,谈恋爱来了,享受来了?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

正说话间,讲台上走上一个教师模样的中年男人,略胖,看个头还不如我高,笔挺的黑色西裤,格子衬衣,打着一条漂亮的米色领带。

他打量一下教室,说:“同学们,请安静一下。”

没有人理他。讲台下的人们各玩各的,有的聊天,有的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很大一部分人在听CD。还有一些人如同观察跳梁小丑一样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

我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这种场景让我想起高中时代。多么鲜明的对比!在高中,班主任一句话,就是圣旨,就是命令,班主任吼三吼,整座楼也要抖三抖。

有拆台阶的,自然就有搭台阶的。马上有人出来维护秩序。

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拿起板擦,重重地敲了几下桌面,以浓重的东北口音说道:“同学们,安静了!这是咱们的班主任,我们欢迎班主任给我们讲话。”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讲台上的人感激地冲那个男生(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罗植)笑笑,说:“大家好,首先代表Z大欢迎大家的到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天用,是你们的班主任,今后由我负责班内的大小事务。”

“欢迎欢迎……”有人带头鼓掌,不知是捧场还是起哄。

掌声有三种,一种是出于礼貌,一种是习惯,第三种才是发自内心的吧。这掌声里,更多的还是习惯。

马上有人响应,稀稀拉拉的掌声之后,吴天用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首先解释一下,刚才有很多同学问我为什么播音与主持专业没有独立分班,我在这里告诉大家,考虑到新闻学和播音与主持专业紧密相关,所以院方决定大家第一年必须在新闻班把公共课学完之后,第二年才修播音与主持专业。”

“哦……这样啊!”

“原来如此,我说呢!”

众人随即一副恍然大明白、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心想:“真是老天爷不灭瞎家雀(读qiao,三声)啊,看来问题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写到这里,我在心中又将吴天用骂了一遍,当初,我和其他冲这个专业去Z大学习的人一样,相信了这个绝妙的解释。可是事实上呢?一年后班内组织联欢,喝醉酒的吴天用不小心说漏嘴:“……什么狗屁播音与主持专业,那是我在招生办帮忙时,闲着没事胡乱添上去的,哪里会分班啊,先瞒住你们再说,瞒不住大不了让你们退学,不过估计那时你们已经学了一年多的新闻专业,那时再退学就太晚了……我的名言就是,面子高于一切,荣誉重于泰山。”)

他的一个“不小心,闲着没事”,却骗来了大量的人来Z大学播音与主持专业。我时常感慨,如果我没有来民办大学,而是坚持到高三,参加高考,那么我的命运会如何呢?会像现在每日蹉跎岁月吗?会经历那么多黑暗而让人不敢相信的事实吗?会在找工作时处处碰壁吗?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去了公立大学,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难保我就不会经历这些事情吗?换句话说,民办高校的这一切,未必别的学校就没有,哪个学校还没有个内幕?比如有人自杀,民工强奸学生什么的!不过是很多瞒着没有报罢了。

时下的这些公立大学校园里的学生,又有哪个做到了大学四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有虚度时光呢?现在的学生,不管上什么样的大学,总会有一种失落感,因为现实的总和他想像的有很大的差距。于是就这样,混混沌沌,每天不过是吃零食、打游戏、睡懒觉、谈恋爱、逛街……一天天,在不知道做过什么、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的状态下浪费着自己的大学生涯。

吴天用说了一些客套话后,给我们一人发了一本《Z大学生手册》,又说为了大家以后更好地交流和沟通,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我应该是很喜欢自我介绍的,因为这通常是在一个新环境下进行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可以随意地往自己身上贴各种标签,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得从我初中的时候说起。初中时,一个读者看了我发表在一本杂志上的小说,突然写了封信说非我不娶(靠,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莫名其妙),结果我被班主任戴上了“早恋”的帽子,直到高中都没有摘下来(后来我真的很想来一次“早恋”,结果那时我已经20岁,正好是法定结婚年龄,如果我愿意还可以一步到位)。这主要得益于我生活的城市很小,小到初高中的教师彼此之间都认识,可以随时交流班内某著名学生的八卦新闻。这些使得我对“自我介绍”充满了恐惧感。可是我是个很顽强的人,在恐惧感充斥我内心的时候,我并没有因此失去信心。我坚信,只要功夫深,上天肯定不会负我这样喜欢自我介绍的有心人。

瓦全 /苏小懒 十二

7. 落榜莫问出处

吴天用敲敲桌子说:“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以后就要在一起生活和学习三年,如果你们将来续本的话,甚至要在一起度过五年的日子,接下来就详细做下自我介绍,增进彼此的了解。就从东面第一排开始吧。”

不介绍则已,我发现这里还真是人才济济。

第一排站起一个女生,更确切地说,站起来的是一个女人。

“大家好,我叫王小娟,山东人。我想我可能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吧,我儿子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你们可以叫我王姐。我在山东一家报社工作了三年,因为没有学历,想继续进修,自学呢,又怕自己自制力不行,所以选择了这里,希望以后和大家成为朋友。”她礼貌地笑笑,坐下去。

教室里炸成了一锅粥。

报社?

工作四年?

儿子上四年级?!

很多人和我一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事实上,选择新闻学这个专业的人,多半是一些文学爱好者、文艺小青年。那时的我们正处在给某编辑部、报社投稿,即便不被采用,但由于收到编辑的回信或者电话,都能兴奋上好半天的状态。

所以,聚集在她身上的,更多的是某种崇拜的目光,以后要和这样的“高人”成为同学了,简直叫人……

“安静一下,”吴天用说,“请大家保持安静,下一位同学,该你了。”

“大家好,我叫李强,我是黑龙江人,我从小喜欢表演,但是学习成绩一直很差劲。我想上北影,但是我相中了人家,人家看不上没有相中我,只好来这里了……”

有人起哄:“李强,给大家表演一段相声,展现下自己!”说话的大概是李强的室友,“来段单田方的评书,要不就学下赵本山或者范伟。”

“我觉得还是学希特勒的配音像。”

“那就都来一段。大家掌声欢迎。”

别的东西或许不好学,起哄这件事还是不需要别人传授的。旋即掌声四起。

“来一段就来一段,”李强双手抱拳,痛快地说,“让大家见笑了。”

他拿过板擦往桌上一拍,压低着嗓子说道:“三月的天气,万物复苏,八百里秦川,绿柳成行,风景如画。这时顺着大道来了一个人。此人身高八尺左右,溜肩膀,两条大仙鹤腿,往脸上看面如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子,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眼眉!此人,头上戴着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顶梁门倒拉三尖慈姑叶,周身穿青,遍体挂皂,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这人是谁?他就是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在开封府当官,身为三品护卫之职。自幼受高人传授,学有绝艺在身,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又练就各种拳术和掌法,掌中耍一口金丝大环宝刀,真可谓所向无敌……”

单田方沙哑又略带磁性的声音飘扬在教室的上空,我们听得正入神,随即听得声音一转,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士兵们,多年的战争已经让你们踏遍了整个欧洲,前面就是莫斯科的红场,用你们的鲜血去征服它吧!”

希特勒的声音他居然也能学。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火夫……”他又开始模仿赵本山了。

“才子啊才子!”周围的人赞叹不已,这时李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脑袋红着脸坐下了。

“我是侯明。今年三十了。有二级厨师证,现在的社会要求人们具有多种谋生手段,我来这里学新闻,希望将来有用武之地……”说话的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人,就是看上去“儿子已经会去打酱油”的其中之一,他瘦弱的脸上零星留着半长不短的胡子,中长的头发,颇有些饱经风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