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Z大校门的第一天起,我和每个人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我知道,在这里我不会找到任何一个朋友。只有玩伴,经常在一起,却只能是玩伴而已,担当不起“朋友”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深重意义。

在这里,大家到民办大学的原因虽然多有不同,但来到这里之后至少有一点是共通的:绝大多数人来这里不是为了学习。

被林傲雪折腾了这一阵,我没有丝毫的睡意,目前的这一切,让我不敢去想像以后的日子,我决定,明天无论如何要去网吧查一趟什么是自学考试,性质到底是什么,还有,它和民办大学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查清楚。

我是如此不甘心。

瓦全 /苏小懒 十七

11. 自考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二天,从班主任那里领完军训穿的军装,我悄悄地溜出大门。

学校后面有个很小的村落,叫万邦。村子很小,零零落落的,很是杂乱。

终于找到一家网吧:零星网吧。

昏暗的屋子,还不到八十平方米却挤满了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时传入耳际,我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梁素颜!你怎么来了?”听得有人叫我。

我转过身,却是莫如海。

“我,我来查下资料。”

“用我的机子吧,这个烂地方,你不提前和老板打声招呼压根就没机子。学校到现在也不给安宽带,没有办法,大家一窝蜂地来这里上网,打游戏。”

“不太好吧,你玩你的,我……改天查也可以的。”我这话说得够心虚。

“得了,你就别客气了。我看你都犹豫半天了,用吧,我再让老板给腾一台。”

“你和老板很熟吗?”我有些惊讶。

“这你就甭管了,”他一扬手,“老板,再给我腾台机子,快点。”

从里屋走出来一矮小身材的中年男子,他对莫如海十分客气,点头哈腰地说:“您到里屋用我的机子吧。随便用,不用给钱。”

“去吧!不用了告诉我一声。”莫如海大方地说。

“那就谢谢你了。”

“别客气,”他又开始贫了,“我早就说过大家都是同学要互相帮助的嘛!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美女同学!”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群玩游戏的学生,进了里屋。

里面的房间很小,有一张低床,上面堆了很多脏衣服,床的右侧有台半新不旧的电脑。

我坐下来,屏住呼吸。

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是我国八十年代初创立的一种对自学者进行以学历为主的国家考试,是个人自学、社会助学和国家考试相结合的新型开放式的社会化教育形式……参加自学考试的考生根据专业考试计划,经过自学及社会助学,参加省自考委组织的统一考试,取得单科合格成绩后按规定计算学分。不合格者,可参加下一次该门课程的考试。全部课程及思想品德鉴定合格者,由省自考委颁发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毕业证书国家承认学历……

全身冰凉。

什么狗屁宽进严出,什么国家承认证书,全都是骗人的……我一一查过去,自考各专业分类中,新闻学这一专业是单独设立的,其下属并没有什么播音与主持专业,新闻学专业专科所有的课程总共十四门,每门都要参加全国的统一考试,合格之后才能毕业。如果有一门不合格,也不能毕业。自学考试的难度,远远超过其他大学的毕业考试,远远超过高考。

Z大所做的全是虚假宣传!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如坠深渊。

瓦全 /苏小懒 十八

12. 上船容易下船难

回到学校,我又去了趟招生办公室,发现不知道何时那里多了一份文件,大意如下:鉴于最近有学生询问退学事宜,现将学生退学时退款的标准公布如下:

1个月之内:退所交全部费用的50%;

2个月之内:退所交全部费用的20%;

3个月以上:所有费用概不退还。

我当时交了一学期的学费6000元,住宿费3000元,代管费2000元,合计11000元,扣除50%后是……5500元!

黑!

真TMD黑啊!

凭什么?

我正要义愤填膺地准备前去质问,突然想起来Z大之后签了一份协议,大概是说什么交了费用之后,等于默认遵从学校一切规定……

当时签名时就觉得有些卖身契的感觉,没有想到原来Z大领导人有先见之明,把套下在这里了。

佩服啊佩服!

超级佩服!

简直崇拜之至!

我垂头丧气地往学校赶时已经是中午了,寝室没有人,大概是出去吃饭了,我倒在床上,思索是退学还是留下来。

瓦全 /苏小懒 十九

13. 断绝后路

我还是留下来——说我鼠目寸光也好,说我小家子气也罢,有一个原因是,我舍不得把钱白白地送给Z大,五千多块钱,纵然不算很多,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Z大,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即便是离开,我还能回去吗?我早就回不去了。

退一步说,民办大学再不好,可它至少有这样一个舒适的空间,它可以让我离开惨不忍睹的高中生活,给我一个短暂的希望——让我随心所欲地在我所期望的地方生活,虽然,我所期望的它无法全部承载。

吴天用说,来到Z大不是接受教育的,不过是买这样的地方来自习罢了。哪怕让我天天安静地在这里上自习,我TMD也认了。

因为我深知,我不是学习的料。

以我的资质和水平,名牌大学是断然考不上的。我无法做到班里的尖子生那样每日起早贪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一直很奇怪并佩服他们可以那么用心地学习。而我,一节课上不到五分钟,思绪就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考不上名牌大学也不要紧,关键是我这人还眼高手低,一般的普通大学还看不上,一般的专业也不愿意读。

自考呢,如果新闻这个专业我不喜欢(播音与主持专业没有就没有吧,我可以假装它根本不存在,我可以假装我根本就不喜欢),我随时随地可以从自考所设置的专业里随便选一个继续读。法律,英语,金融,行政……机会多多,选择多多(靠,真变态!我现在都恨不得叫阿Q了)!

大实话是:既然已然无法回头,无路可退,那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有时候人必须要对自己狠一些,老是留退路,不断地纵容自己,结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虽然我不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虽然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不就是自考吗?那就试试吧,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我至少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我不要过每天培育傻子般的一年,我不要过那可怕的黑色七月,我不想成为中国高考制度下那牺牲品大军中的任意一员。

我不要。

我是如此羡慕李雀,她什么也不想,很容易满足,而且总是很快乐。

瓦全 /苏小懒 二十

14. 终于迎来了军训

场地设在Z大的足球场,说是足球场,实际上一片长满了野草的荒地。Z大虽说号称占地120公倾,但真正开发的却不到二分之一,没有开发的地方到处长满了野草,听万邦的村民说,这里原本是片坟地,平时很少有人来。

足球场就设在了这没有开发的荒草地里,只不过象征性地多了两个球门而已。2001届的四千多名学生就在这里,顶着炎炎夏日开始了军训,倒也颇为壮观。初高中的军训有过类似的体验,我并不觉得多么辛苦,不过有些累罢了。但第一天军训我们班居然有八名女生昏倒,六名男生腿抽筋,到了下午站军姿时近一半的学生没有来,其他班的情况也差不多少。

(强烈推荐背景音乐孟庭苇《真的还是假的》:我听说军训很苦总是真的,但昏倒腿抽筋常是假的。充满虚伪的苦脸哪,不过是随口说说打发教师的歌。)

我听到吴天用在一旁大声地喊:“同学们,一定要坚持住,自考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如果连小小的军训都坚持不住,又怎么能坚持自考呢?”

现在他说得可真清楚,可早干吗去了?我的那个心啊,那个痛啊!几乎是发泄一样,我咬着牙,坚持着。

但看到林傲雪时,我不禁哑然。

我们这帮傻了吧叽在太阳底下暴晒的人同林傲雪相比,实在可怜得很,因为林傲雪不像是在军训,倒像是野炊:在林傲雪军训的时候,林阿姨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我们军训的路边上提着西瓜、矿泉水等好多吃的东西,等到我们休息时她就急匆匆地过来帮林傲雪擦汗,或者喂水喝,俨然在歇场时给拳击选手做护理的专业人员。回到宿舍,一日三餐两菜一汤,全部放在写字台上,她甚至为我们拖了一月的地。一个月后林阿姨回家,林傲雪哭得死去活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今天才深有感触。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一

15. 色魔“胸罩”教官

说到军训,不得不提下我们的教官,也就是被大家一直称作班长的人——宋熊钊,不知道Z大从哪里找来的“部队”,也不知道谁给他起的这么一个名字,他给我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听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胸罩啊!教官就是教官,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有个性。”

全场哄笑。

结果后面我们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尽被这“胸罩”给罩住了,所以遗憾得很,我至今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关键是每当我们起步走或者跑步时他老是喊:“鸭啊鸭(一二一),鸭啊鸭……!”还好喊的不是“鸡啊鸡”,否则会让人联想到他是否存在着过度的性压抑。

宋教官个子不高,也就170cm左右,他的眼睛很小,白净的四方脸上还长有几颗青春痘,最惹人眼的是他那一对大板牙,笑起来时,门牙全部露出,眼睛眯成一条线,就像一只傻兔子。

我一直想知道这个“鸭啊鸭”到底是哪里的方言,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我实在是不敢惹他。

宋教官的形象虽然很差,但这并没有妨碍他拥有强烈色欲的本性,他所表现出来的色胆包天是我这辈子都没有想到的:军训第一天主要是站军姿,我们班总共49人,21名男生分成三列站在前面,28名女生分成四列站在后面。宋教官有事没事就往后面凑合,“抬头!”他时常色迷迷地盯着某个漂亮女生,然后把手有意无意地碰下女生的下巴或者前胸,与此同时还一本正经地喊着:“挺胸,收腹!”学生呢,大多是敢怒不敢言,有老师在场时他还收敛点,老师一走就放肆得要命,同时惹急了前面的同班男生,有的小声地骂着,有的甚至肆无忌惮地叫道:“胸罩教官,给我们留两个!”

每当这时宋教官就会眉头一皱,带着怒气一本正经地说:“严肃些!谁想去太阳底下站军姿就直说!”

在太阳底下站军姿并不可怕,让人难堪的是在这么多女孩子面前站军姿。其实,反抗教官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至少现在不可以。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帮学生里还是有很多打架不要命的主儿,之所以此时没有“下手”,一是刚来还不太了解形势;二是以往的经验证明,干架的时候打群架是最吃香的,占多少便宜不好说,肯定不会吃亏。现在人生地不熟,还是要本着“观察为主,安全第一”的原则。

原以为是宋教官在部队待久了,没见过女孩子,此时如放虎归山,他恨不得把所有女生都吃掉,后来经过我一翻仔细观察才发现,大同小异,前后左右的教官基本都以个人为圆心,以色迷迷的眼睛抛出的视线为半径,在所有的女生中画圆。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有的教官已经交到了Z大的女学生做女朋友,他们搂着那些女学生在Z大校园里四处招摇,得意非凡。

所以后来有人问我:“你上学时军训过吗?感觉如何?”

我通常会这样回答:“军训?军训不过是为了那些没有见过女人或者很久没有接触女人而造成性压抑的所谓的‘军人’找到性伙伴而已。”

休息的时候我们也唱歌,一些带着好多肩章的高层领导在时,我们就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

“记得我当兵的那一天,爸爸妈妈都来送我,他们紧紧拉,拉住我的手……”

“寒风飘飘落叶……

领导不在时,宋教官就伙同其他班的教官要我们全院的学生一起高唱流行歌曲,你能想像全院七百多人共唱任贤齐的《心太软》吗?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你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个人

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

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或者集体高唱雪村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

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

多亏一个东北人

送到医院缝五针好了

老张请他吃顿饭

喝得少了他不干他说

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

还有什么《单身情歌》、《我可以抱你吗》、《甜蜜蜜》……大部分是一些爱情歌曲,反正他们能想到的就都会叫我们唱,由此可见,做一个教官其实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说话这样刻薄,一点都不冤枉他们,尤其在李雀交到男朋友之后,我更加这么认为。

By the

way,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这部长篇在网上连载时,曾有读者经过百般周折要到了我的电话,在电话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描绘我们军人呢?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他们呢?难倒你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就没有想到那些奋斗在抗洪一线的战士吗?”

在此我要声明一下:我本人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对军人同志有丝毫的偏见和侮辱,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我我我……还就真的没有想到那些“奋斗在在抗洪一线的战士”,我不对,我有罪——但这段还是不能删,因为这些场景,的确是是我当时的所见所想所感。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