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的名字叫《瓦全》:

我叫瓦全。

一个孤僻的女生。

听说人可以在追求中孤独,但不可在无为中孤僻。或许我一味地于无为中孤僻,注定了我的一生会碌碌无为。

某一时刻的某一个地方,我很安静地走我的路,很少同别人讲话——我喜欢有素质有修养的人,可惜这样的人已经不多。更多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闲坐,可以随意地想或做任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快乐,可是我宁愿孤独。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惧怕死亡的人。每每看见谁家出殡便铁定了心再不从那里经过,而宁肯辗转绕上好几个大弯,仿佛死亡会像传染病一样传染给我。印象中的死亡是永远的熟睡,没有任何知觉。我讨厌睡觉,因为有太多奢侈的梦想在现实中死掉,虽然在得到那些瑰丽的梦的同时要忍受它们幻灭时的悲哀,但同永远幻想地奢侈下去我宁愿忍受那些极度的悲哀。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会把一个人转变成什么样子,有时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不免有些陌生:懒散的眼神,没有表情的脸,松垮的亚麻布休闲衫,随处是毛边和窟窿的牛仔裤。想起在初中时那一套套的淑女套装,不禁更加木然。可能我已经不是个乖孩子了。哦,错啦,我还算是个孩子么?我记起上周参加的成人宣誓,也就是说我已经成人了,成人?

哈!读高二的已经成人的我!

昏暗的高二教室里杂七杂八地九九八十一名学生。

坐在最后一排没落地带的我。

课上只看得见人头攒动听得到嗡嗡声听课效率仅为百分之一的没落地带。

流浪在灵魂途中不知道如何坚持又不敢放弃的我。

我想我已经麻木,忘记了该怎样读书,每天所做的不外乎吃饱饭来到教室,木然地坐上一天,偶尔会睡觉——他们只求数量不求质量的。而爸妈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他们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无言的劳累。

什么也没有学到,倒在床上却片刻睡着,梦中有太多的奖状证书赞扬……兴奋得手舞足蹈,醒来却发现那是小学曾有过的荣耀。小学的我每次考试都是拿第一的,偶尔比别人少一分便伤心得要命一副奋发图强刻苦努力拼死拼活的样子,仿佛已经太遥远,让人怀疑不过是场梦。

突然发现自己严重脱离了这个充满残酷竞争的社会,每次挤公交车当我的朋友稳当当坐于座位之上时,只有我一人在奋力地退缩,拥挤着的强大人流足以使我有坚强的信念一直后退,生之平庸已无力改变,我不想死得再过于平淡。诚然适者生存,可是面对拥挤的街道拥挤的人群除了退缩我不清楚自己还会做些什么。我深信拥挤所带来的疯狂杀死我的次数比我所做过的试卷还要多。我很爱惜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思想包括各种各样高尚抑或颓废的情感。我不是自恋狂,只是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如果我不爱惜自己,那么我仅剩的一方天空终究会被他人享受其中的灿烂。我从不指望任何人过来帮我,包括亲人、朋友,抑或爱人:一味地依靠亲人是可耻的,友谊就是易碎的玻璃,而爱情,每个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爱上任何人。

在街上,我很谨慎地走我的路,在充满了生命危机的街道上做自己惟一的保护神。昌黎这座小城交通事故的死亡率日趋上升,每天下晚自习总能看见因车祸而围观的形形色色的人。我不喜欢喧哗,更不喜欢凑热闹,我一向认为对于因车祸而身受重伤的人,倘使你什么忙也帮不上,那么你最好选择安静地离开。虚伪的关心,假意的热情,无聊的凑热闹比肇事者更具杀伤力。

在固守自己那方蓝天的时刻,我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软弱,虚伪,自私……慢慢将我侵蚀,不长能耐只长脾气,仿佛进入了一个大染缸,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染料,而我已经面目全非,找不到一丝原形。

也许少年时代的禁锢和优越希望用成年后的奔波和艰辛来弥补,也许经历了太多的迷途而依然没有找到理想中的路。终于,我选择了离开,做了一名高考的逃兵,直接去了北京的一所民办大学,开始了我的另外一种生活。

这是一所听不到心脏跳动、闻不到心脏气息的位于北京郊区的大学。我很喜欢它的夜空,明朗、幽深,时常有飞机飞过,总让人误以为是流星,现在想想可能太傻,哪有飞逝如此之慢的流星,否则这世间的愿望岂不早被世人许尽了。

瓦全 /苏小懒 五十五

民办大学,宽进严出,名符其实。

14岁初中刚毕业的小姑娘。

当过3年海军归来的军人。

已有5年工龄的二级厨师。

形形色色的人。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过于知足的人啊,这可是你们向往中的天堂么?

我终于知道自学考试的难度,不知要比学历文凭考试难上多少倍,或许这便是不参加高考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走到哪里都逃避不了考试。我清楚,怕苦会苦一辈子,但不怕苦会苦半辈子;我明白,所有的果实都曾经是花,可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成为果实的。

“Advertising is only part of the total sales

effort...”来自人民大学的英文教授正在进行全英文授课。

讲台下是一张张不知所以然的脸。

对牛弹琴用在这里应该不算过分。

我看到了教授尴尬至极的笑容。

他们授课是以秒算钱的。

我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朋友们,还是听一个比喻吧:一堆瓦片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来到了一个属于美玉的圣殿,而这些美玉姑且不论出于什么心态对它们进行熏陶与渲染,只待使其成为同类,哪怕是瑕玉。

其实它们只是瓦片,只是瓦片而已。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世俗中亘古不变的誓言。

天生的瓦啊,何处得以你的保全,找个借口与理由让我把你的前途与光明紧密相连。可是瓦全,在这不归路的途中,你可找到了属于你的幸福天?

瓦全,与世抗争的瓦全。

我与你的命运息息相关。

瓦全。

编后语:我们用一整版的位置刊登《瓦全》这篇文章,是因为它道出了大多数同学的心声。大家是赞同还是否认抨击?很多同学私下聊天,说起在民办大学上学,总会有一种自卑感,尤其是当别人问起在哪里上学时,特别明显。如果对方也在民办大学,就放心地说出学校名字;如果对方是公立、灼伤人眼睛的名牌大学生,则躲躲闪闪不肯说自己在哪里。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奋斗历程,为了理想,也为了生存。不同的人对同一环境会有不同的感受和反映,残酷的环境对不同的人也会产生不同的熏染和浸润。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请大家发表高见。

末尾,留下了我的E–mail地址,实习报在校内发行三千份,免费发给所有的学生。

其实我知道,文院长为我写编后语的真正目的是怕Z大的领导找我麻烦,另一方面,他觉得我和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学生不一样,他觉得我很悲观,他认为我是个人才,他希望即便通过自考,我也能真正的做个有用之才,实现自己的梦想。

那天,他看完这篇文章后问我:“梁素颜,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看着窗外,双手插着裤兜,好久我才说:“我希望将来自己通过一定的努力和奋斗,能够赡养父母,然后,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

文院长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他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话:“梁素颜,我希望你是我女儿。”

瓦全 /苏小懒 六十五

50. 群殴赵天一

赵天一的失约,使我沮丧万分,回到寝室,林傲雪见到我,大呼小叫地说:“梁大小姐,您可真有本事啊,两个人为你大打出手,你现在却和没事人一样!”

“大打出手?”我疑惑地说,“别逗了,我哪有那本事,换成你或许还有人相信。”

她急了,搬把凳子坐到我跟前,“赵天一和莫如海在学校打群架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什么,赵天一和莫如海?拉倒吧,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你也能往一块扯……”

“你听我说呀,就刚才,在男生寝室楼底下,莫如海找了一帮人,要揍赵天一,说什么要赵天一离你远点,结果赵天一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他听凭别人拳打脚踢,只可着莫如海一个人揍,结果,两败俱伤。”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现在人呢?”我急了,“你听谁说的?可信吗?”

“我和孙鑫在楼下都见到了,当时围了好多人,一会儿的功夫全校都传开了,校长、学生处、班主任,甚至连110、120什么的都来了……”

“110都来了?赵天一呢,现在在哪儿?他没事吧?”

“他俩都去医院了吧,具体情况就不太清楚,人太多了。”

原来如此!

我真傻,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呢?

我不安地在寝室走来走去,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林傲雪看看我,建议道:“喂,你到底和他俩谁好了,到现在都不肯和姐们儿透露一下,做的可真保密。我给你分析一下啊,其实莫如海和赵天一这两个人你要好好想想,莫如海家里有钱,听说他爸爸还是大官,有房又有车,将来留在北京什么的,也方便,说不定还能借助他爸爸找份不错的工作;不过呢,听人讲,赵天一很有才,要是以后混得好点,也能维持个小康水平……”

“你给我闭嘴!”我再也忍不住,冲她吼道,“我用不着你来管闲事,管好你的两个老公再说吧,你还不嫌乱?”

说完,我摔门走了出去。

瓦全 /苏小懒 六十六

51. 两败俱伤

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我的头几乎要爆炸,他们两个怎么会扯在一起呢?这个该死的莫如海,关他什么事情!

我去找班主任吴天用。

到了他的寝室,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人,我只好靠着墙根,傻傻地等着。

我眼神空洞,表情木然。楼道里人来人往,用奇怪或者怜悯的目光打量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吴天用的声音:“梁素颜?你怎么在这里?”

我宛如抓到一颗救命草,慌慌张张地问:“吴老师,赵天一怎么样了?他在哪家医院?求求你告诉我!”

吴天用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梁素颜,我最讨厌那些经常给老师添麻烦的人,瞧瞧吧,你干的好事,110都来了,班主任是要扣奖金的。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我?

经常?

给老师添麻烦?

我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为了知道赵天一的情况,我强忍住心中的愤怒,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吴老师,求求您,我只是想去看看赵天一,事情的确因我而起,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很过意不去。求您把他住的医院的名字告诉我,拜托了。”

我的软弱使得吴天用越发嚣张,他最终冷笑几声:“省省吧,梁素颜,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老实些,不要再捅娄子了,否则到时候开除的就是你了。不要指望着我会告诉你,你回去吧,等到你自己反省好了,再过来找我吧。”

他嘭的一声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又去找赵云嫣,能用上的人都找遍了,但是始终没有人告诉我赵天一住在哪家医院。

赵云嫣说她也不知道在哪家,能确定的是赵天一的鼻梁骨断了,右腿骨折。

莫如海的左手骨折,肋骨断了三根。

瓦全 /苏小懒 六十七

52. 开除赵天一

我老是认为自己把什么都看透了,看明白了,总是那么自负,以为自己聪明、伟大无比。结果一旦出现问题,只剩下无能为力,除了无助还是无助。

在这之前,我还幻想着如何和赵天一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卿卿我我……

不过一瞬间,我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除了等待,我没有别的办法。

不久,学校教导处下发了一个《关于开除新闻传播学院赵天一的通知决定》,通知中说赵天一作为学生不务正业,肆意和同学打架斗殴,在全校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我站在贴有处分决定的橱窗前,在刺眼的阳光下,一字一顿地朗读着。他们的文笔很差劲,我总共检查出五个错别字,还有两处语法错误。

唉,那么优秀的学生开除了也就罢了,居然连个像样的处分决定都不下些功夫写,赵天一要是看到,一定会觉得很遗憾。

我和赵天一一样感到遗憾。

可是,赵天一没有看到这个处分决定,而我,也再没有见到赵天一。

他压根就没有回来。就连在学校的行李都是李强全权代办,他再没有联系我,我的手机号除了给室友外,只给了赵天一,我经常期待着在某个夜晚,它突然响起来,然后可以听到赵天一开朗的笑声,他嬉皮笑脸地说素颜,你又想我了吧?做我的女朋友吧。他说花开堪折直需折,还有青草甜甜的味道……

瓦全 /苏小懒 六十八

53. 不要和我谈什么狗屁爱情

我看到了莫如海。一个阴天,他的手还绑着绷带,在楼道的拐角处,斜着眼睛看我。

“素颜,我们谈谈好吗?”我听到他这么说。

眼泪就是这样不争气地流下来,我知道,赵天一被开除和他脱不了关系。

“好,”我忍住泪,“谈就谈。”

我们在二楼餐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莫如海端过来两杯咖啡。

他叹了一口气,问:“梁素颜,赵天一已经走了,你还不能接受我么?”

我差点把咖啡喷出来,但终于忍住。

“你相信吗?从来Z大到现在,我已经换了不下60个女朋友,什么样的女生我没有见过?有了钱,什么样的女生得不到?”他看着我,苦笑道,“我交过的女朋友恐怕比你见过的男的还要多。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让你做我的女朋友,哪怕只有一天。”

“一天?你真是抬举我了。”

他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或许是所有的女生都想巴结我,使劲地讨好我,惟有你,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我。越是这样,我越喜欢。”

“你这是轮船不叫轮船,非要叫做舰(贱),你有病吧?”

他嬉皮笑脸的尽头又上来了:“你说话真有水平,就连骂人都得我琢磨一番才知道。是,我是有病,我就是贱。我无法抑制住自己对你的感情,就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哼,你可别这样,我承担不起。”

“你别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好吗?算我求你。”他有些哽咽,“无论我和你说什么,你总是用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和我说话,让我只要你在面前,就手脚全都无处放。”

“哈,是么?那么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你说话呢?”

“求你,”莫如海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换个语气和我说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