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芯忙不迭点头,将手机找出来,放在茶几上。

驰骏瞟了眼那黑着屏幕的手机,又重重靠在沙发上,手掌覆盖在眼睛上,似乎是想挡去屋内的灯光。

林芯怯生生看着他,见他身体似乎在发抖,小心翼翼伸手去安抚他:“阿骏,你不要太担心,我相信我哥不会伤害初晓的。”

驰骏冷声道:“别碰我!”沉默片刻,又开口继续,“那你相信你哥贩毒杀人吗?”

林芯一时语塞,收回手老老实实坐在他旁边,目光看向那没有半点动静的手机。

两个人都没有睡,从半夜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两人就那么沉默地各自坐在沙发上。

直到闹钟报时,驰骏才将覆盖在眼睛上已经麻木的手拿开,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林芯试探着唤他:“阿骏……”

驰骏起身去卫生间,没有去看她,只沉声道:“如果叶初晓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等林任被绳之于法,我会自己去了结他。”

林芯声音更低:“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林任和我之间也不是对不起这么简单的事。”他顿了顿,“林芯,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知道是你父兄害死的我爸,我不应该潜伏在林任身边找证据,而是应该直接杀了他们。这样的话,至少叶初晓今天就不会被牵连受伤害。”

驰骏说完,走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中狼狈憔悴的人,忽然生出一股自我厌弃的恨意,一拳砸了过去。

镜子碎裂,他的模样在碎片里七零八落。

坐在客厅的林芯吓了一跳,而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芯手忙脚乱接起手机,喂了一声,见那边没声音,立刻打了个机灵,尖叫道:“哥,是不是你?你别再一错再错了,放了叶初晓,我求求你了!”

卫生间的驰骏听到客厅的声音,面色一凛,大步走出来,一把夺过林芯拿着的手机。

“林任!你要做什么冲我来,放了叶初晓和宋家扬!”

那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驰骏怀疑那头是否真的有人时,电话里终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骏,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驰骏继续道:“林任,你放了他们两人!”

林任听出他的急躁,在那头有些疯狂地哈哈笑了几声:“阿骏,你知道吗,我本来想杀掉你的,但我这个人毕竟有些念旧情,不像你那么无情。当初在牢里你救过我一次,我一直牢记在心,所以你虽然出卖了我,但我还是决定放过你,只让你的女人代替就可以了。至于这位副市长的公子,想必当初你跟警方传信息就是借他之手,所以我就买一送一。何况他那么爱你女人,我行行好,让他们配做一对,一起上路,免得黄泉路上孤独寂寞。”

驰骏呼吸变得急促,想要让自己冷静,脑子里却不听使唤一般乱作一团。他深呼吸一口,放低声音:“任哥,我求你,放过他们,你让我马上死都可以。”

林任讥诮一笑:“你这么不怕死,要你死有什么意思,生不如死不是更好玩?之前你迷惑过我那么多次,我一度以为你跟你女人感情不过尔尔,以为你女人跟市长公子不清不楚,原来都是迷惑我的。你们这些人弄得我跟丧家犬没有两样,难不成还想逍遥快活?我倒要看看,你心爱的女人因你而死,你下半生怎么过?”

驰骏压抑着声音继续道:“任哥,我求求……”

林任愉悦地哈哈大笑:“好吧,看你这么可怜,我卖你一个人情。南湖大桥东入口,二十分钟后会有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我请你去看。不过从你那里开车最快可能也要三十分钟,恐怕你是没有眼福了。”

他说完,不等驰骏反应,已经挂上电话。

南湖大桥!

驰骏脑子里都是这四个字,只迟疑了一秒,他连外套都没有拿,便夺门而出。

冲下楼后,他钻进自己车内,飞快启动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扑街文竟然成为俺写得最长的文,果然是真爱,吼吼~~

☆、第80章 惨烈

宋家扬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脑袋痛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一样,混混沌沌,完全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想要移动身体,才发觉浑身上下被绑住,完全不能动弹。他这才隐约恢复一点意识,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和叶初晓吃完饭回到车内准备回家时,忽然闻到一股怪味,他意识到有问题,正准备要下车,然后就没了知觉。

待到他想清楚这些,已经注意到旁边闭眼靠在车座的叶初晓,本来还混沌的脑子立刻清醒大半,急忙唤她:“初晓……叶初晓……”

叶初晓在他的呼唤中,终于是艰难地转醒。她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宋家扬焦灼的脸,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开口的声音都是哑的:“发生什么事了?宋家扬。”

此时的宋家扬看到彼此被绑住的样子,再如何后知后觉也分辨得出,两人遇到了什么情况?

他们被绑架了,而且不会是别人,肯定是林任。

叶初晓问完这句话,下意识动了动身体,也意识到了目前的处境,她知道自己被绑架了,一时又惊又怕。

宋家扬转头看了看外头车辆如梭人流如织的街道,隐约猜出这是早上上班的高峰。

他想要呼救,只是叫了两声,发觉这车停在路边,与行人多少隔了一两米的距离,加之车子隔音效果极佳,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根本没人注意到路边这车内的异样。

两人都是一身冷汗,互相背对着,试图为对方解开绳子。

刚刚摸索了片刻,叶初晓目光落在车前排副驾驶座,双眼忽然一睁,惊恐叫道:“有炸弹!”

宋家扬循声看过去,果然也看到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定时炸弹。

滴答滴答的声音,他刚刚太紧张,还没来得及去注意。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分钟,他看了看外面,急道:“我们得马上解开绳子,将车子开离人群,不然后果不可设想。”

可偏偏越是急越是乱,两人身上的绳子绑法极为刁钻,加上都浑身脱力,半天都没解开一丁点。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碰碰的拍击声。

驰骏一张焦灼的脸出现在车窗外。

叶初晓和宋家扬喜不自禁,在车内大叫着回应。

驰骏刚刚一路飞车狂奔,在早上拥堵的车路,愣是开出了一百多码,连闯数个红灯。本来半个小时候的车程,他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他苍白着脸,气喘吁吁拍了两下车窗后,已经弄清楚里面的情况。

因对着的门在宋家扬这方,他隔着只有一点点透明的玻璃窗,对里面的人示意了一下。

宋家扬明了,艰难地往后移动,转身背对窗户将叶初晓挡住。

驰骏退后两步,用力往前一冲,一脚踹上那玻璃窗。

巨大的冲击力,车窗应声而碎,驰骏掏出随身携带的军刀,探进去将宋家扬身上的绳子隔开,眼光恰好瞟到前方的定时炸弹,急道:“快点出来!”

宋家扬三五下弄开绳子,又快速将叶初晓身上的绳子解开,将她抱着从窗户推出去。

叶初晓在驰骏和宋家扬的帮助下,钻出车外,双腿完全虚软,借着驰骏的力气,才勉强没有瘫在地上。

她喜极而泣一般紧紧抱住驰骏。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驰骏用力抱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拍着她的背安慰。

本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应该大松一口气的他,可驰骏脑子里却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只能用力抱着叶初晓,心跳蓦地加速。

还坐在车内的宋家扬,爬到驾驶座前,翻了几下,竟然找出了钥匙,他高兴地朝后方挥挥手,对车旁相拥的两人道:“还有不到十分钟,找拆弹专家已经来不及,我把车子开到人少的地方去,驰骏你带初晓去医院检查一□体有没有问题?”

驰骏嗯了一声,站在车后排座破裂的窗外,脚下未动,脑子里嗡嗡排山倒海一样,视线看到宋家扬将那钥匙插进去一转,车子发出点火启动的声音。

而就在下一秒,副驾驶座上那本来滴答滴答不急不慢走着的定时炸弹,忽然发出急促的声音,那上面红色倒计时的数字,一下从八分多钟,跳到了六十秒。

驰骏脑子里轰然一声,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在这一刻炸开。

不详的预感,果然灵验。

宋家扬自然是听到那急促的声音,转头一看,面色大骇。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迅速打开门跳下车,与拉着叶初晓的驰骏,朝人行道里面快速跑去,边跑边朝人群大叫:“快散开!快散开!车里有炸弹!”

行色匆匆上班的人群,在听到这呼喊后,惊慌失措四窜开去。

人行道上的人倒是很快作鸟兽散,那停在路边的车旁,一下成为了一块真空地带。

只是马路中的车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车来车往。

驰骏和宋家扬几乎是同一时回头,朝车子千万车辆如织的桥上看去。

只见此时一辆黄色的校车,在晨光中正朝着这边不急不慢地驶来,窗户边几个小脑袋叽叽喳喳贴在车窗边,好奇地看向外面。

而那辆车的司机显然并没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继续行驶着那辆并不快速的车子。

来不及了!

这是驰骏和宋家扬共同的想法。

就像是不约而同一样,两人几乎是同时反身往车里跑去。只是在到达车门边时,稍稍抢先一步的驰骏,一掌将宋家扬推开,自己来开门飞速钻进去。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我在山上欠你一个人情,就当还给你!”

那副驾驶上定时炸弹显示屏上,此时红色的数字已经只剩下二十秒。

而车子在驰骏的手中,两秒启动加速。

风驰电掣一般,车子逆流而行,像是一道闪电一样,与开过来的校车擦身而过,直接冲向大桥边上。

除了宋家扬和叶初晓,没有人知道这辆失控逆行的车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刹那之间发生。

恐怖而惨烈。

所有人的人只惊恐地看着那车冲出大桥护栏,而后在湖面上空砰地一声,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变成一团巨型火焰,又迅速落入水中。

随后则是路边车辆慌乱的鸣笛,行人刺耳的尖叫,周遭完全陷入一片混乱。

前后不到一分钟,叶初晓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她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直到那车子落入湖中的声音传来,才崩溃一样,捧着头尖叫出声。

那声音夹杂在周遭的混乱之中,被轻易湮没。

宋家扬怔忡在原地片刻,猛然惊醒,飞快脱掉自己外套和鞋子,风一般跑到被撞坏的大桥护栏边,跳入了冬日里冰冷的湖水中。

湖面上散落着各种炸飞的碎片,很多还燃着火苗,像是一场劫难后的残迹。

宋家扬一遍又一遍地扎进深不见底的水中,一遍又一遍地独自冒出水面。

叶初晓跌跌撞撞跑到桥边,看到下方水面的一片狼藉,却不见驰骏,她几乎没有没做多想,打算直接跳下去。

不过还未踏出去,人已经被两只手抓住。

“你冷静点!我们已经有人下去,不要影响救援。”沈同在她身后及时制止她。

叶初晓瘫软在地上,此刻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双眼模糊,几乎立刻要晕倒过去,但湖中驰骏的身影还没出现,她不敢闭上眼睛。

大桥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警察不停维护秩序。湖中本来只有宋家扬一个身影,此时多了几个人。

明明只过了几分钟,叶初晓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宋家扬再一次从水面冒出来时,在他旁边终于多了一个身影。

他拖着那完全看不出模样,也看不出有任何动静的人,费力往岸边划去。

冬日的晨曦,从远处的天边慢慢升上来,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场不真实的默剧。

叶初晓好像看到自己灵魂脱离自己的身体,漂浮在空中,看着她与驰骏过往的这二十多年。

恍若隔世,又排山倒海。

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

“要是让我知道你跟男人鬼混,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傻了吗?没见我快死了!快去卫生室把张医生找来!”

“四层楼而已,老子闭着眼睛也不会摔到。”

“我什么时候对你好了?老子有时候恨不得削你一顿!”

“我又不图你什么,我是新塘老大,咱新塘的人,我都会罩着。再说我是给你借钱,又不是白给你,还要收利息的。”

“你不说我是流氓么?我们流氓就这么干!”

“好,你等我回来!”

“我爱你。”

“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英雄。我做这件事的初衷,也不过是想要为我爸和耗子报仇。”

“叶初晓,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还有三大章~~快完了,好忧伤~~

☆、第81章 正文结局上

这一年的岁末,江城接连发生了几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林正集团老板涉贩毒洗钱被捕,警方场声势浩大的扫毒行动,让江城地下贩毒网络浮出水面,多个贩毒团伙落网。

而那场闹市的汽车爆炸案,也经警方证实系当时在逃的嫌犯林任一手策划。

值得庆幸的是,爆炸案的第二天晚上,林任在南港码头出逃时时,被警方拦截,双方发生交火,林任当场被击毙。

至此,警方的扫毒行动,完美收官。

除夕夜里,平日人来人往的医院,此时难得地冷清。

叶初晓站在ICU门外,隔着玻璃,看向里面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的人。

他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脸上罩着氧气,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驰骏,新年快乐!”叶初晓轻声开口。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三个星期。

爆炸的那天,被从水中救起来的驰骏,完全不成人形,救护车赶来时,已经只剩半口气。

全身多处炸伤,内脏严重受损,身体里将近上百块爆炸物碎片。

医院抢救了一个多星期,多次下了病危通知,直到现在,仍旧没有脱离危险,依然在重症病房观察。昏昏醒醒过好几次,但一直没有真真正正恢复意识。

因为害怕感染,医院每天只规定特定的时间,让人进去探视,其他时候,叶初晓只能在外面,隔着玻璃看他的情况。

“阿骏会好起来的。”一道声音从叶初晓身后传来。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这种合家团圆的时刻,也只有她和林芯这样的人,会在这种地方。

驰骏变成这样,叶初晓本来该迁怒她的,但事到如今,她真是连憎恶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何况在这件事中,林芯从头到尾其实都是无辜。

林芯见她不说话,又自顾道:“如果知道我哥哥会做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一定一早就报警抓了他。”说着,有底下声音,“不过他已经死了,他做的孽只能我去慢慢偿还。我过两天就会出国,我爸爸在国外给我设立的信托基金,我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我会多做善事帮他们赎罪。”

叶初晓无奈地笑了笑:“你要怎么做我不关心,我只希望驰骏能快些好起来,以后再不会有这些罪恶发生。”

林芯哽咽了几声,趴在玻璃上认真地看了一会里面的驰骏,抹了抹眼睛:“阿骏受了太多苦,你好好照顾他,我走了。”

林芯离开后,走廊又变得清净。

砰砰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走廊尽头的窗外,升腾起大片烟火。昭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叶初晓拿着手机走过去,拍下几张城市夜空的跨年烟花照片。

她想留着这画面,等驰骏醒来给他看。告诉他这个除夕是什么样子。

驰骏是四个月后出院的。此时已经春暖花开。

可这不并是结束。

出院手续是叶初晓和沈同一块去办理的,主治医生留下一句话:“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没错,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驰骏身体里还有几十块碎片,目前不能冒然动手术,必须得分阶段来。他的身体严重受损,免疫力和抵抗力变得极其弱,随时都可能引发并发症。

漫长的恢复期,无穷无止的疼痛,才是真正的考验。

因为身体的原因,叶初晓不得不他分开睡。她不远离他太远,在他旁边搭了一张小床。只是几夜过去,驰骏说自己神经衰弱,晚上听到任何动静都无法安睡。叶初晓不得不搬到隔壁。

从医院出来的驰骏,除了疼痛时隐忍的呻,吟,几乎很少开口说话,而且脾气暴躁,少有不顺,就砸东西。

叶初晓不得不每天小心翼翼照顾他。可即使这样,她仍旧感恩,至少他还在她身边。

六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张威来家里和他商量酒吧开分店的事。在饭桌上,他壮志满酬地提起这件事,本来是征询驰骏的意见,不料还未听他说完,驰骏就不耐烦打断:“你想开什么自己决定,这酒吧这么多年我看都没一眼,本来就已经是你的,分店更加和我没关系,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不用跟我说。你以后忙,也别老是往我这里跑来看我,我一时半会不会死。”

张威急了:“骏哥,你怎么这么说,酒吧是你出钱开起来的,这些年我也就是替你打理,我可没想鸠占鹊巢!”

“当年开个小酒吧才多少钱,你生意做得好还能开分店,都是你的本事,我可没脸占你这么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