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远处海平面突兀隆起的黑影——是那座孤岛,她几乎可以确定。她听见有人欢呼起来,那声音充满着欣喜。

褚青蘅往前划着水,忽然心下一沉,早晨的风向开始变化,而潮汐流动的方位也变了,这对于几乎到筋疲力尽边缘的她来说绝对是噩耗一件。她甚至都想到了她看着那座孤岛却无法达到的最可怕的下场。

她不敢再乱想,强迫自己进入放空状态——最好忘记疲倦,忘记饥饿,忘记寒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似乎有一个世纪这么长,她终于可以踩到实地。

失去了水中的浮力效应,她踉踉跄跄往前走去,突然一个失力直接栽倒到海水中,一连喝了好几口咸水。

但立刻有人把她扶起来,拖着她着往岸上走。

那个人是同样精疲力竭,还愿意分出心思来照顾她。锦上添花多么容易,而雪中送炭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的。

当他们踩到岸边的实地时,双双倒在碎石嶙峋的海岸边,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再动。

褚青蘅侧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是沈逸,而不是她最期待的那个人。沈逸急促地喘着气,用气音说:“你这样看着我,难道是突然发觉爱上我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真不知是该说他到底是太迟钝还是胆色太肥?

褚青蘅道:“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想她是被萧九韶传染了,连最后一点苦中作乐的幽默都丧失了。

沈逸竟然还笑得出来,一边还哼起来歌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褚青蘅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笑,一面笑一边咳嗽。

沈逸艰难地撑起身,望着远处浩瀚无边的海面,若有所思:“重生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自然界很值得敬畏?”

“你倒还有心思想到这个,”褚青蘅喃喃道,“死亡才是值得敬畏的。”

“你错了,死亡恰好是最容易的事。每一天会有多少人因为自然的不抗力或者各种事故死亡?难以计数。而死亡是最值得欢欣的事,起码可以洗清一身污渍。”

他说到后来,开始带上宗教的意味。褚青蘅不知道他算不算是个艺术家,总之不知是他身上的血统作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的确充满了一种浪漫而疯狂的气质。

趴伏在这不平嶙峋的海岸上喘息的幸存者渐渐恢复着力气,忽然有人哭号一声,手脚并用地扑向海边,似乎要挣扎着回到深水中去。他的朋友立刻抱住他的腿:“许钦,别冲动!李珍她回不来了,你再跳下去也救不了她!”

这两个有点熟悉的名字总算把褚青蘅的思考能力唤醒过来,许钦和李珍就是她最先排除掉的那两对年轻情侣中的一对,他们四个人有的还不到二十周岁,有的刚过二十岁生日,而这次的东太平洋号豪华游轮旅对他们来说便如一场彻彻底底的噩梦。

其实于她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噩梦?

她原本以为她是认出暗花来,然后就可以摆脱目前的生活状态。可是没有。她心里甚至连个暗花最佳候选的名单都没有,一切就演变成这个样子。

她不得不承认,她仅仅是个普通人,三年前她无能为力,三年后还是一事无成。

沈逸游上岛的时候,还带着旅行背包,里面有几瓶饮用水和罐头,以及三包压缩饼干,虽然在数量上少得可怜,但总比弹尽粮绝要好。

他拉开背包,把里面的食物和水都倒了出来,苦笑着说:“这是我登船前带着的,想着万一晚上画画饿了可以垫垫饥。”他拿起两瓶水,先给了在场仅剩的两位女士——周秀和褚青蘅,然后再把剩下的平均分给男士们,两人才分到一瓶:“女士总归需要照顾,大家都不会有异议吧?”

刑闵看着他,眼神愈加柔和:“你这样分配完全没有问题,甚至你有权不把水和食物分给别人。”

沈逸苦笑着摇摇头:“别开玩笑了,这个时候窝里斗有什么好处?”

吴祎声缩在山洞的角落里,一动不动。他没有去管受伤的苏葵,在那个人人自危自救的时刻,他把她放弃掉了。

沈逸挑出一罐牛肉罐头,其他的压缩饼干和罐头都分掉了。他拿起罐头,放在自己的两位舅舅面前,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舅舅,多多少少吃点吧,如果明天救援不到,我们可能连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褚青蘅抱着膝,对着面前那瓶珍贵的纯净水目不转睛。萧九韶并不在安全游到孤岛的人群里,他好像在海上突然失去了踪迹,就连刑闵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他们布置好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褚青蘅摸了摸面前的瓶子,她第一次发觉,原来一瓶饮用水也可以昂贵到这个地步,她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也没有为生计发过愁,她想要什么总能花钱买到手,她的性格里有自私有虚伪的因素,又对感情十分懦弱,而现在,她终于被暗花击败了,落到几近崩溃的地步。

她满心愁苦,只觉得身边的周秀靠在她的肩膀上,一直在掉眼泪,从最开始出声的哭泣到后来无声的哽咽。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愤懑与悲伤都能够通过她们相触的肢体,通过周秀的眼泪,被一起发泄出去。

这是在海上的第四日,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应该正在海岸边潜水,等着捕捞上来的新鲜食材化为道道美食。

褚青蘅静默不语,其他的人也差不多,每个人都警惕着周遭的一切——人性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他们无法信任周围的陌生人,而这个时候,每一滴淡水,每一块食物都是珍贵至极的。

这是游轮失事后的第二日,救援并没有赶到。

她甚至打算要不干脆就不吃不喝直到把自己渴死或者饿死,反正她根本斗不过暗花,她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不曾瞥见。

沈逸倒是他们这群人中唯一的乐天性格,吃了一小口罐头喝了一口水,就出去寻找食物。他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衫和长裤,衬衫下摆还染着油画颜料,连件外套都没有,踩着GEOX的鞋,走起路来轻快得像是大型猫科动物。

GEOX是十分适于在目前的环境里行走的,褚青蘅想,可是她并不认为在这样的荒岛上还会有什么食物,如果有猛兽,才是一件更不幸的事。

沈逸在外面绕了一圈,果然空手而归。他摊了摊手:“这个岛上很干净,很可能没有走兽,倒是有些植物,不过那些不敢随便食用。”他看了看她面前都没打开过的水瓶:“你为什么不喝水?”

褚青蘅看了他一眼:“没有必要了。”

沈逸低垂着头看着脚边的地面,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可能这么说很残酷,不过我不会去帮助一个想寻死的人,如果你还有求生意志,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如果你现在已经绝望,那么你不需要的食物和水能够救别人。”

褚青蘅看着他。

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萧九韶曾说过的一句话:“第一个月密集性的心理疗程没有任何进展,但我发现你在网上自己查找心理学的资料,既然是自救,我想帮你一把。”这句话无关感情,而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可能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什么感情。她现在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也是无关感情。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个清晰的停顿,她想,他原本后面想说的话是跟沈逸说过的那样,如果她当时已经放弃,他也一定会放弃她,他不会浪费时间在已经放弃的人身上。

可是他最后没有说。其实他也并没有像她想到的那样极致的理智,至少他还知道要顾及谈话对象的心情。

她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低声问:“如果你还有力气,请帮我把水瓶拧开。”

沈逸微微一笑,拿起水瓶拧开瓶盖,递到她面前:“希望你还有力气喝水。”

褚青蘅整理了一下她带出来的双肩包。护照和手机在水里泡了太久,肯定是不能用了,她在一个月里接连报废了两个手机,开始考虑在回去以后要不干脆买一个那种功能最简单的通讯手机。

她翻看了一下带在身上的药品,有一些旅行必备药,药瓶里进了水,早就成黏糊糊的一团,没有用处了,倒是塑封的百分之五生理盐水及葡萄糖还是完好的。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两盒薄荷糖,因为塑封完整的缘故,还没有被海水稀释掉。

她顺手把两盒薄荷糖分掉了,沈逸先做出来的榜样太光辉,她自然也不能夹私。

刑闵拿起葡萄糖静脉注射液看了看,苦笑道:“如果到最后关头救援还没有到,倒是可以用这个再挺一阵。”

褚青蘅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敢肯定那个时候我还能找准静脉。”

“那我又有理由怀疑你的专业水准,你本来也就剩下专业基础了。”

褚青蘅和他对视一下,她想,在这个时刻,他们才是真正抛弃了对对方的偏见和误解。

她站起身拍拍裤子上沾到的尘土:“四处走走?也许可以找到一点水源。”

在这个时候,其实最保守的办法就是尽量节省力气,留在原地不动。可是救援何时到来谁都不会知道,等待只是消极的做法。

褚青蘅等到他们避开了人群,才问:“刑队,你们那晚的行动为什么会失败?”

刑闵被她直截了当的措词问得皱了皱眉,然后又松弛下来:“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忘记了,那晚发生了一个意外,我暴露了身份。一旦暴露身份,就必须退出整个计划。”

他说这句话,和褚青蘅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同时都想到了一个问题:那,真的只是意外吗?

褚青蘅一边走,一边低下身来折断植物的茎,里面溢出的汁液多半浑浊发白。她叹了口气:“这里是海,没有淡水源,很多传统的取水方法根本没有用。”而现在手头并没有伐木工具,根本不可能砍伐树枝取水,其实即使有工具,也必须要衡量那样做是否值得。

忽然她看见附近有一截断裂的树木,她上前几步,抬手在断面上摸了一下:“奇怪,刑队,这个截断面虽然不算平整,但如果是自然断裂,也不至于这么完整。”

刑闵蹲下身来看了很久,也认同她的观点:“暂时先留作记号,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这是宝贵的水源。”

他们做好记号往回折转,正看见沈逸抱着一堆果实和植物茎叶。褚青蘅见状,忙上前道:“你还没吃过什么吧?”

沈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当然没有,没有你这专业人士的鉴定,我怎么敢随便吃东西。”

褚青蘅拨拉了一下,把其中大半都拨拉出来:“枯老,羊齿类,还有穀类植物这些恐怕都是有问题的。”她越是细看,便越是无力:“你找有毒植物倒是一找一个准,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沈逸耸了耸肩。他望着前方,忽然道:“你们看,那海滩上面是不是有人?”

第二十一章

刑闵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往海滩跑去。沈逸也紧随其后。褚青蘅的反应倒是慢了一拍,待他们跑出几步,才跟上。

她现在身心俱疲,只跑了一小段路就气喘吁吁,只得慢下脚步来。

待她赶到沙滩的时候,刑闵已经对被海水冲上来的人做了急救措施。沈逸看了看那位幸存者的脸,忽道:“我记得她是谁了,她好像就是那个李珍,第一天的时候她还把一盘竹节虾撞到我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褚青蘅也立刻回想起来第一日晚上,李珍和他的朋友端着满满的盘子,一转身就撞到沈逸,把海鲜烧烤的酱料和油腻全部都蹭到沈逸的身上。

沈逸笑道:“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通知许钦。”

刑闵看着他的背影,感叹:“他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褚青蘅笑了笑:“的确是啊。”她低下身,跪在李珍身边:“刑队,麻烦你转个身,我想给她做一次检查。”

刑闵配合地转身看风景。

褚青蘅撩起那个昏迷的女孩子的长袖T恤,轻轻按了几下,肋骨并未断裂,又把人小心地翻了一个身,这一回她看见她的背上有一块明显的呈现紫色的瘀伤。她皱了皱眉,看这个瘀伤的形状,像是鞋头的印记。她最后还是为她拉上衣服,朝刑闵道:“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刑闵点点头;“她的运气不错,被海潮推上了岸。”

褚青蘅没有应声,刑闵也陷入沉默。她知道他原本想说的是,不是每一个人运气都会这么好的。

这深海中,在一夜之间埋葬了多少人的生命?

褚青蘅想,死亡的确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因为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几乎不堪一次风浪。

沈逸领着许钦他们很快来到海滩,许钦脸色惨白,双手交握着手指关节,直捏得指关节咔咔作响。他脚步迟缓,甚至还不如周秀轻快。周秀先扑到李珍身边,笑着哭道:“李珍,李珍!太好了,太好了!”

褚青蘅伸出手去,在她背上轻拍:“别哭,她没事,只是暂时休克,你应该只是笑才对。”

周秀转过身,一把抱住她:“她没事,我就知道她会没事!”

同周秀相对的,作为生还者的恋人的许钦站在边上,迟疑地看着他昏迷的女朋友,最后还是望向了褚青蘅:“她没事?”

“没事。”褚青蘅点点头,奇怪地看着他。她自然还记得当日爬上海岸,他哭号着要下水去寻找李珍,那撕心裂肺的伤心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可是此刻为何在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一点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安慰?

许钦后退一步,又往前走了两步,呐呐道:“我可以抱她一下么?”

褚青蘅站起身,根本不想回答这种白痴问题。她退到沈逸身边:“现代版的雷锋先生,你这几天的行为都可以作为典范表彰了。”

沈逸摸了摸头发,轻笑道:“你不觉得看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别后重逢的场面很感人么?”他把手放在褚青蘅的肩上,用力按了一下,这力道差点把她直接按得摔倒在地:“我发觉你也不错,意志力很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

褚青蘅一把挥开他的手,笑骂道:“你才是蟑螂。”

他们先回到过夜的山洞,只见吴祎声坐在外面,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你的两位舅舅正在里面争执。”

褚青蘅闻言立刻停住脚步:“我就不进去了。”

沈逸点点头,快步走进去。她觉得他这几天真是倒霉到一种极品的境界,先是沦为刺伤苏葵的头号嫌疑犯,之后很可能失去了两位长辈,毕竟像李珍那样被海潮冲上来的几率相当低,而现在剩下的两位长辈竟然不分场合地争吵起来,这足够他忙得焦头烂额。

她靠在树上,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争执声,不由想,说他们在争吵还是轻了,估计还有动手。她听了一会儿,不过先责怪沈逸选择了这次旅行,害死了两位长辈,而那两位长辈没有子女,如何瓜分他们留下来的财产和那一大笔保险费才是重头戏。

吴祎声嘲讽地笑了一声。

褚青蘅忍不住道:“这是人性,不争固然好,争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是不知道苏小姐的财产受益人是谁?”

吴祎声看着她,傲慢地扬起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她的plusone,我想她应该不会在财产公证书里写了什么给你吧?”

吴祎声脸色铁青,倏然站起身来:“如果不是看你是个女人——”

“如果不是看我是个女人,你早就要出手揍人了吧?”褚青蘅替他补充完整,又道,“忘记说了,我是个法医,你要是打了我,我自然会去做鉴定,告你故意伤人。这套程序我比一般人都要熟悉。”

吴祎声脸上风云变幻,最终还是一拳砸在树上。他转过身来,咬牙道:“你跟苏葵果然是一类人。”

褚青蘅奇道:“哪一类?”

“傲慢,自私,为富不仁,以为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一切。”

褚青蘅都有点同情他了,他现在明显是气昏了头,不然怎么每一句话就留个纰漏来给她抓:“我是有点钱,不过金钱的确是不错的东西,难道它还有什么不能买到的?”她意有所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她父亲是星展制药集团的董事局成员,留下了股份给她,即使这些年集团不断进行内部回购和股权稀释,也是一笔巨额财产了。

吴祎声只能强迫症一样地深呼吸,克制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类人,是的,我是为了晋升机会把自己卖给苏葵,其实不只是你,每个知道的人都会看不起我。有没有自尊,没有人会在意。”

褚青蘅语气平淡:“既然你觉得值得,就不要再想着要自尊,这就是和魔鬼做交易的代价。”

吴祎声又颓然坐下。

然而当沈逸解决完家务事,吴祎声又神态自若,好像刚才没有跟她争吵过一样。褚青蘅不由为他担忧了一下,这种心态,真像是精神分裂的开端。如果他是暗花,那么这一切一定都是那个黑色人格做的。

到了夜晚,精疲力竭的众人三三两两散开,靠着墙闭目养神,到了最后,在海潮的气氛烘托下,眼皮渐渐沉重,开始有人堕入梦乡。

褚青蘅中间有一小段时间陷入了深睡眠中,可是又立刻被一阵不寻常的声音惊醒,她想睁开眼,却怎么也抵抗不过那沉重的睡意。她有意识地改变呼吸的韵律,终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开始有了知觉。

她缓缓睁开眼,朦胧之中,只看见一道黑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似乎正把手伸向另外一个人的咽喉。她拼命想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却还是抵抗不过沉重的睡意,不多久,又再次陷入深睡眠中。

翌日完全清醒时,她一睁开眼便看见刑闵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伸手按在沈逸的大舅舅的颈动脉上,隔了片刻他声音低沉道:“已经没有脉搏了。”

她想起昨夜在似醒非醒所看到的一幕,几步踏到刑闵身边:“我昨晚曾惊醒过一次,看见——”她看到躺在地上已经失去呼吸的那具躯体的颈上,根本没有手指印。

刑闵抬起头来看着她:“你看到什么?”

褚青蘅张口结舌一阵,最终还是道:“不,应该只是我做了个噩梦,好像梦里看人一个人掐住另一个人的脖子。”

刑闵没有在意她的话,只是让她低下身来检查:“你看他的死因是什么?”

褚青蘅蹲下来仔细检查一阵,并没有找到明显外伤,皮下组织虽有擦伤的痕迹,想来也是当日游到这孤岛时候产生的:“目前看来,似乎是自然死亡,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刑闵没有答话,只是眉头紧锁。

褚青蘅看了看周围,那两对年轻情侣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不见醒来的迹象:“沈逸呢?他去了哪里?”

“死亡的这位是他的大舅舅,他还有位三舅舅不见了,他和吴祎声都出去找了。”刑闵冷冷道,“最好如你所说这只是自然死亡,不然我们之间可是出了个杀人凶手。”

褚青蘅看到死者躺着的脚边,正有一只纯净水瓶子翻倒在地,地面上还有水渍未干。她拿起那只空瓶,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刑队,你看这里有个针孔。”

刑闵接过瓶子,对着光看了半天,忽然问:“我上次看到你的背包里有注射器?”

“呃?是、是啊……”褚青蘅猛然反应过来,一把拖过角落里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刑队……我这里的注射器都没有了。”这注射器原本是打算静脉注射百分之五生理盐水或者葡萄糖用的。

刑闵站起身来,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走,出去找找看。”

他们在这附近的灌木草丛里翻找,刑闵很快就发现了被丢在乱草堆里的几支注射器,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把它包裹好,放进衣袋里:“还有刚才那个水瓶,你也把它收好。”

褚青蘅应了一声,只见沈逸和吴祎声遥遥跑来,两人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沈逸心神不定,语无伦次地开口:“我、我们找到三舅舅了,可是他——”

刑闵一推他的肩膀:“快!快带我们去!”

沈逸的三舅舅躺在海岸边,四肢痉挛而死,嘴角还有白沫。褚青蘅在他的颈动脉上按了按:“确定死亡。”她在他的躯体上熟练地按压着,最后又掰开他的下颚看,只见牙齿有些黑色的染色物质:“死因有可能是穀类植物的麦角毒素中毒,如果当时能及时做急救措施,并不会致死。但是他似乎又在麦角中毒后狂奔过一段路,最后痉挛而死。不过这些只是我的推测,最终的结论暂时还无法得出。”

沈逸微微咬着后槽牙:“到底是谁这么做?”

刑闵抱着手臂:“你难道不觉得我们昨晚都睡得太熟了么?”

给他这么一说,褚青蘅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向来深睡眠很少,昨夜曾惊醒过一次,却又立刻沉沉入睡,这根本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