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怡楠选择了和刘立斌达成共识。会议记录上,刘晖远极力反对,甚至离席而去,可他用任何理由都阻止不了刘立斌的决定。刘立斌无非想借徐晓做文章,揭刘晖远的伤疤、打击他。

在这么复杂的境况下,徐晓和刘晖远就算有余情又怎么可能不闹矛盾?何况,在刘董事长眼皮子地下,在韩、刘两家联姻之前,刘晖远还敢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他只能坐视不管。也许,让人事部透露给她看那份会议记录已经是刘晖远最大的努力了,不然,单凭乔菱那个小小的角色,怎能顺利的搞到这样的文件?

韩怡楠就是韩怡楠,生长在商人世家、被明枪暗箭熏染出来的人,仅仅是“重用”一个人,便满盘皆活。

而她徐晓,无论职场还是情场,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被韩怡楠当枪使。

徐晓抿口咖啡:“你太高明了,我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不跟你们玩儿。”

韩怡楠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像蝴蝶轻柔的翅膀,得诚挚:“对不起。”

徐晓放下手中的杯子,向后靠向椅背,坦然且冷淡:“我接受你的道歉。”

话题戛然而止,唯有空气中起伏着的舒缓钢琴曲,能缓解此时的尴尬冷硬。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韩怡楠黑幽幽的眼睛看徐晓。

徐晓叹口气,这双深潭湖水般的温柔眼睛虽然叵测,可她讨厌不起来:“谈不上,利益之争吧,可以理解。谁让你官儿比我大呢?官大一级压死人。”

打趣的话让气氛不再凝滞,韩怡楠微微笑了,又有些失落,她宁可用全部些资本财势去换一个人的爱,而不是靠这些绑住他。索性敞开了问徐晓:“你还爱他吗?我知道他心里还有你。”

“嗯,应该说喜欢吧,就像喜欢你一样,远远看着赏心悦目,又羡慕又嫉妒。我对于他就像是甜点,不是正餐,你才是。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也犯这种糊涂?”徐晓嗔怪的看韩怡楠,很是俏丽。

韩怡楠扑哧笑了:“都是俗人,谁能免俗?接下来你去哪里?”

“先出去玩儿一阵子,放松放松,在哪里落脚还没想好。”

“一个女孩子在路上要注意安全。”

“要那么安全干什么,城市里呆的人都麻木了,我要感受流浪人生,体会无牵无挂。”徐晓豪情顿生。

和韩怡楠最后的一次见面却是相谈时间最长、最融洽的一次,徐晓能感觉到这个得独厚的富家千金,风光八面的表面下,其实并不开心。她和刘晖远真的是一类人,站在高端、生活在冰冷的城堡里,想要不被冻伤,只能比城堡更冰冷。

但愿两人未来能一起取暖。嗯,应该会的,他们都是能把握住命运的人,一定会幸福的。

徐晓的离开极其高调,没办法,她已然从风云人物成为了传奇人物:回总公司、直升副部级、又主动辞去职务、明确表示不续签合同,何况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短短两个月内的一个人身上,想不红都不行。

一场场的送行宴应接不暇,徐晓来着不拒,大有狂欢的架势。

一次年轻人的小聚中,徐晓被集体唾弃:

“我工作三年了,没见过辞官的。”

“而且我相信,咱们公司近十年的历史里,肯定也没有这种人。”

“我要是你,就抱着那位子不放,死也不放!”

乔菱总结:“见过出风头的,没见过出了风头还像你这么四处招摇得意的!收敛点不要气人行不行?”

徐晓抱着啤酒杯,诚恳的说:“我没想到会这么出名,相信我。”

这话引来一阵喊打,群情愤怒:“嚣张至此,灌醉她!”

徐晓豪迈挽袖子:“不醉不归。”

凌乱的音乐、摇曳的灯火、红绿、买醉的深夜,徐晓尽情的释放着。

临行那天,徐晓走出满是玻璃的写字楼,仰头看它高耸入云,强烈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几年前,刚毕业的她第一次走进座楼里面试,带着初生之牛的稚嫩和豪情,看着成熟优雅的吴旭精明强干,钦佩羡慕中野心萌动:我一定也会成为那样的人,而且比她还要优秀。

还记得自己的宏愿:要做职场丽人、精通三十六计、见招拆招、让所有男人都服输…

徐晓静静的笑了:经历过就会知道,一切,不过如此。

拥挤的写字高楼里依旧会上演一幕幕职场之争,会幻灭许多年轻人梦想、也会锤炼出更多的精英。大浪淘沙后,沉淀的泥沙各自分层,各有所居。

而她,准备离开,离开这座楼、离开楼里的人、离开座城市。

得失之间的对与错,相对于一时和一世,真是塞翁的那匹马,说不清楚。

转身,徐晓洒脱的大步走远。

微风拂过脸庞,清爽惬意,徐晓不禁打开胸怀,舒展双臂,深深的呼吸着夹杂着草木花香的香甜空气,迎向满目苍翠的世界。

刘晖远独立窗前,看着楼下徐晓小小的身影快步离去,汇入川流的人流车海,端着杯子的手抖下,早已凉彻的黑咖啡溅在手上,不烫也不冰,没什么感觉。

最终、他还是拿起电话拨了出去,这是时隔几个月后,第一次给徐晓打电话。如他所料,徐晓很快就接起了,声音欢快:“刘晖远,给我送行?打个电话未免太简单了。”

终于连名带姓的直呼他了,刘晖远心中轻松和艰涩并升,久违的笑了:“这不怪我,你没给我时间和机会。”

“那你欠着吧,下回来北京,和你太太一起请我。”

“好,以后每次来,都会招待你。”

“不许后悔,我要吃穷你,不说了,我要下地铁了,拜拜。”

电话挂断,刘晖远久久才从耳畔挪开手机,喃喃的:“一路顺风,晓晓…”

下次?哪里还有下次,徐晓,你是那么拖泥带水的人吗?此刻的轻松无拘,是因为要“永别”了吧?

面对一个“情”字,他和韩怡楠,都远没有徐晓那般拿得起、放得下,更谈不上潇洒…

飞机上的徐晓俯视着美丽的首都,心中恋恋不舍: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大学四年、工作三年,在北京居然待七年多,她也从懵懂的学生变成了“资深剩女”。

这是乔菱刺激徐晓的话,她当时反刺激乔菱:“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剩女的,你去百度下定义,条件高着呢。你们这些娇娇嫩嫩的小妞是没机会了。”

飞机还在爬升,向着西南进发,徐晓笑了,资深剩女向九寨沟报到,终点站:美丽的青藏高原。

“穿行四季”书吧

这间起名“穿行四季”的书屋经营两年多了,像所有的书屋一样,红火没几天,就门庭冷落勉强维持。

最近换了东家,重新装修,改了田园风格:藤椅木桌紫砂壶,香茗缭绕,竹帘掩映,质朴清雅的格调,远远看着心里都觉得宁静祥和,一时引来无数年轻人。

店主人显然是小资之辈,茶水咖啡饮料齐全,养花木绿植。在这里,最易忘记和消磨的就是时间。没有做广告也没有开业庆典,随遇而安的清淡经营吸引的多是回头客。

顾为安第一次来纯属偶然,和一个客户见面,对方把地点定在了这里。一进店强烈的熟悉感就袭来,让他心惊:墙上几幅放大的风景照多是辽阔的高原风光、素淡不失个性的装修布局、还有店主人亲笔写在前台的那张迎客纸签:“随意、随意、请随意”,亲和的口吻、潦草的字体,都像极了徐晓的风格。如果不是因为徐晓在北京,他真的会误会。

只为这份相似,他成了常客,都是傍晚时分来。每次进门看到那句话,微笑便会浮起,繁杂的脑海变得清宁。

店员是安静的男孩子----杜飞,还是在校大学生,白天上课,傍晚来店里上网、看书、打工,两人渐渐熟络。

今天顾为安来的比往常晚,停好车,杜飞迎面从书吧里跑出来,向他招招手跳上自行车跑了:“我出去一会儿,你先进去,老板在。”

杜飞的老板?那个细微处与徐晓相似的人,他虽一直好奇,却没有刻意见过,今天难得,顾为安信步推开了门。

门口被惊动的布偶熊闪着眼睛用童音说:“您好,欢迎光临。”

店里没有客人,有脚步声向前台走来,应该是“杜飞的老板”。他低头从皮夹里找他的年卡。

脚步声停下来,“您好,欢迎光…”店主的话到一半儿就断了。

像是被拨断的琴弦,顾为安的手顿住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打开的钱夹里是徐晓的大头贴,猛抬头,眼前也是那张脸,正惊讶的看着自己,然后缓缓的笑了,似有无奈:“好巧----欢迎光临。”

顾为安怔怔的看着徐晓,茫然四顾:“这店儿是你开的?”

徐晓头:“嗯,坐吧,想喝什么,给免单。”

“不用免单,我在里办了年卡。”顾为安坐到他的老位子,回想他和这间书吧的缘分,真是…

徐晓沏了他习惯的普洱端过来,斟上一杯:“年卡?那你是大客户了,不怕我开不了几关门大吉?”

眼前的徐晓轻快风趣,平静无波,如此自若,是因为对他已彻底忘情了吧。顾为安涩涩的笑:“我常来,从来没见过你。”

“我白天在,可能错过了。”

诸多疑问堵在心间,顾为安忍不住了:“你怎么开起书吧了,难道要留下来?那你和刘晖远岂不是两地?”

徐晓听得莫名:“我和刘晖远?两地?”

“我们不是要结婚了?”

“我结婚?和刘晖远?”

“今天不是去买婚礼用的东西?”顾为安想起她手中那套婚庆套床品。

徐晓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那是送我妈的。”

顾为安梳理着凌乱的情节和信息,逐渐清晰,笼罩了近半年的阴霾眼看就要消散,他的心越跳越快,目光炯炯的看着徐晓。

这目光太过炽热,徐晓脸有些烫,转身离开:“你看书吧。”

顾为安急切的站起身唤住她:“徐晓,我们谈谈。”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冷峻,徐晓忽然心生胆怯。两人间隔着藤椅,对视而战,一室静默。

“我只知道你回了北京,和刘晖远在一起,后来呢?”

“辞职了。”

“为什么?”顾为安紧盯着徐晓,手微微有些颤。

“觉得没意思。”

“然后呢?”

徐晓笑了:“然后就四处晃,然后就回来了。”

那她和刘晖远应该是断了,而不是像小崔说的那样。

萦绕一天的凄凉心境烟消云散,绝处逢生一般,顾为安长长的吁口气:好险,若不是今晚在这里遇到,真的会错失。

不能再犹豫了。

“徐晓,我一直在等你。”

没料到他如此直接,徐晓不知该如何对答。顾为安接着说:“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弥补?”徐晓喃喃的重复着。

“对,弥补。我错了,一直以为缘分是顺其自然的事,两人会走散是因为彼此不适合,无需强求。你走后我才意识到,这世界太纷杂凌乱,就算是属于你的,握不牢也会被抢走。契合的两个人不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还要去把握、体谅关心,这一点,我做的太差了。”顾为安无限悔意。

徐晓静静的望着他,目光悠悠,这份安详给了他信心和希望:“还记得你去北京前我们见的那一面吗?”

徐晓点点头,她永远记得那天,他和崔冉迎面走来,和自己擦肩而过…

“那不是偶遇,你下班的时间我只要有空,都会找各种借口回老店儿:一点点的拿寄存的东西、和老房东叙旧,想见到你。可天知道为什么我那阵子那么忙,和你相遇的第二就出差了,等我回来,就知道你要回北京,手机号码也换了,打不通,我以为…”顾为安顿住了,他以为她是铁了心要跟刘晖远了。

徐晓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话,垂下了眼帘。当时的自己纠结在对他的不满和刘晖远细致体贴的温情里,错乱混沌,迷了方向:“我也有不对,太浮躁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想起来像梦似的。”

徐晓不想再提,顾为安于是另找话题:“墙上这些照片是你照的?”

说起旅途,徐晓变得兴致勃勃:“是啊,不错吧。这张是三峡、这是九寨沟的诺日郎瀑布、这是在青海湖、还有这张----我最喜欢的,你看这个藏族小姑娘,多漂亮!”

顾为安跟在徐晓身后一张张的看过去:“去了不少地方,最远走到了哪儿?”

“本来打算去拉萨的,而且要坐汽车去,一路颠簸着才有感觉,可是到了格尔木就走不动了。”

“为什么?”

“那几天感冒了,加上高原反应,差点儿没命,我住在医院里就想,难道要客死他乡?没人知道自己是谁,徐大夫会多难过,怪凄惨的。再说也玩儿够了,就回来了。”

“没去正好,我和你一起去,”顾为安顺口就说:“我答应过带你去拉萨的,开车去,怎么样?”

徐晓瞄他一眼,没说话。

顾为安笑笑,品评徐晓的摄影技术:“用光还行,取景不是很好。”

徐晓不服气:“怎么不好?”

他自然而然的胳膊一伸,轻揽着徐晓向照片靠进。徐晓低头看看落在肩上那只大手,抬头不满的看他。

顾为安神态自若,另一只手比划着照片:“人物位置太居中了,镜头向右靠一点儿,左面草原的画面就开阔了,又避开了右边些杂乱的背景,对不对?”

徐晓没有听他说,持续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英俊的侧脸。

顾为安笑了,转身看着她:“明天我可以约你吗?”

徐晓拨掉他的手,做为难状:“我有事儿,最近很忙。”

“我看你店里没什么客人啊。”

“那是因为今天网线坏了,好多人来了又走了。”网络不通,杜飞去找计算机系的同学帮忙,徐晓才来店儿里的,否则两人怎么可能遇到?

“网络坏了?我看看。”顾为安挽起袖子直奔电脑,坐下来开始研究。

专注的盯着电脑,微微蹙着眉,轻抿唇角,画面如此熟悉,徐晓远远的看着他,仿佛时光流转、回到了从前。

“掉线了。”顾为安忽然间抬头,目光和徐晓的正正的撞在一起。徐晓一下就慌了,忙顺着网线去找接头,果然,一个线头掉了,插好,问:“好了没?”

“好了。”

“谢谢。”

“不用。”

顾为安的注视越来越无所顾忌,徐晓更加无措,开始躲避:“天晚了,我要走了。”

“我送你。”他像主人一般关电脑、关灯、关防盗门,徐晓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却暖暖的。

出门四下寻找他的车,却不见踪影。顾为安拿着车钥匙开锁,旁边的一辆迈腾却“吱吱”的叫着。

“你换车了?”

“嗯,去年业务不错,厂家奖励的。”

“那辆捷达呢?”

“给小李子当送货车用呢,他嫌不体面,说向他招手的人太多。”

徐晓噗嗤笑了,那辆出租版捷达是很搞。他有时真的很让人崩溃,第一次相亲见面时,不就骑着辆小巧的电动自行车?还牛气冲天的臭美样。

“徐晓?”

“嗯?”

“你想念那辆捷达吗?”

“…”

“我本来是要卖的,可它认识你,卖给别人它遇见你就没法告诉我了,所以一直留着。”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伤感和沧桑。徐晓看向稀薄的夜色,心里有些堵。

顾为安靠近她,徐晓没有躲,定定的站着,全身紧绷。

“明天我能约你吗?要不,白天你在这里的时候我过来陪你?”

商量讨好的语气,徐晓心软了:“你不忙吗?没有事要做?”

“这件事更重要。我已经三十多了,想结婚了,想和相爱的人结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