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衣裙很整洁,长发也完整束起,可在瞧见她脸的时候,那些都成了次要的了。

不管他们的视线,元初寒费劲的迈出大门,然后走向那唯一的马车。

车前的护卫后退了几步,瞧那样子好似元初寒会随时自爆一般,然后喷他一身血。

爬进马车里,她一屁股坐在门口,大口喘气,几乎要窒息了。

马车里,丰离已经坐在那里了,坐姿优雅贵气。一袭华贵的暗色长袍更是将他身上那股寒凛之气无数倍放大,让人觉得这马车空间实在少,他散发出来的压力太大。

恍若寒潭似的眼眸固定在大喘气的元初寒身上,入鬓的剑眉微扬,“真糟糕,你这个模样看起来,极丑。”

翻白眼儿,元初寒大喘气的看了他一眼冷哼,“我就是要让他们倒尽胃口。”

寒潭似的眼眸浮起一丝莞尔,“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嫁给皇上。”

“你说呢?我只想自由的活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而不是嫁给一个小屁孩儿,或是被人当做人质。”这最后一句是送给丰离的。

“你需要慎言,否则,你这个人质就会人头落地。”随便的说皇上是小屁孩儿,说真的,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这么大胆。

不甚在意,元初寒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进宫了她就不说话,若有人跟她说话她就大喘气的咳嗽,吓死他们。

车马前行,元初寒依旧躺在车门处大喘气。丰离则闭上了眼睛,此时的他看起来,身上的气压没有那么强烈,反倒让整个车厢内都放松了。

摄政王府与皇宫的距离不算近,大概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便听到有人高喊恭迎王爷的声音。之后盔甲相撞,匍匐跪地。

元初寒听着,随后扭头看向丰离。他还是闭着眼睛,恍似睡着了。

看来,他的权势真的很大,进入宫门,连宫里的禁军都全部匍匐跪地恭迎。

就是不知,他将来会君临天下,还是如同她所知道的历史,一败涂地,含恨而死。

看着他,元初寒还真希望他会成功,若是死了,有些可惜。

马车在皇宫里走了将近一刻钟,之后缓缓停下。

在马车停下的瞬间,丰离睁开眼,看向元初寒,“可以自己走么?”

“我觉得还是不要让我自己走的好。”闭上眼睛,她要装到底。

丰离起身,“让开些。”她整个人横在马车门口,他没办法下车。

元初寒眼睛也没睁开,然后开始挪动身体,像个虫子似的扭啊扭,最后让出了车门。

丰离挑眉,这次绝对是被她的动作震住了。

他顿在那里几十秒,随后才动作,跨过她的腿,然后走出马车。

元初寒依旧闭着眼睛,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她是个‘重病’的人,无法行走,只能这样。

不过片刻,有人在车门处出现,然后是一道谨慎的声音,“奴婢见过郡主。郡主,奴婢要扶您起身,若有不妥之处,还望郡主担待。”

话落,那说话的人进入马车,同时也看见了元初寒的脸。

睁开眼,瞧见的就是一个被吓着了的小宫女,一瞧见元初寒的眼睛,她立即低头。

动手扶元初寒起身,随后用力的让元初寒站起身,踉跄的走出车门。

马车外,另一个小宫女正等在那里,站在马凳上扶住元初寒另一条手臂,两个小宫女小心的将元初寒从马车上弄了下来。

歪着头,大口喘气,元初寒一边睁开眼睛观看四周,这是一个城瓮,四周的宫墙高的吓人。别说人了,大概鸟儿都飞不过来。

宫墙上黄色的瓦片反射着太阳的光,刺眼的很。

盔甲在身的禁卫军就在不远处的宫门,还有个眼熟的人也在,是那个护送丰离去郴州的禁军副都统。那时还负责‘运送’装病的元初寒,周康。

丰离单手负后,已经走向了宫门,身后随行四个劲装带武器的护卫,在这皇宫大内,只有他能这样做。

周康走上前来,拱手与丰离说了什么,丰离点点头,然后回头看向被宫女扶着走过来的元初寒。

元初寒的样子真的骇人的很,如果说她意图让人倒胃口,那么她成功了,看起来真的很倒胃口。

“王爷,真的把郡主送到太后那里么?”周康再次问道,这次元初寒也听到了。

太后?她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听周康的语气,似乎她若是被送到那里,就出不来了。

丰离看了看元初寒,然后沉声道:“不用,直接面见皇上。”

周康点点头,随后走向候在宫门后的一个太监面前。

元初寒无意识的松口气,看了一眼那个太监,那太监正不断的打量她呢,估计他就是太后身边的人,来接她的。

看来她还真是个重要人物,都想留住她当人质,用以威胁郑王。

不过,现在她情愿做丰离的人质,也不要被困在这皇宫里。单单看那恍若监狱似的宫墙,她就知道,进来了就别想出去,除非长出一双翅膀来。

丰离举步跨过宫门,这边两个小宫女也扶着她随行,跨过那最后一道宫门,这皇宫就进入了视线当中。

长殿鳞次栉比,禁军列队巡逻,低头猫腰的宫人疾步的行走,凡是瞧见了丰离的,皆匍匐跪地。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如此惬意,可却无法感染这皇宫。身在其中,压抑之气迎面而来,让人不得不提心吊胆,不敢松懈。

013、恶疾在身

皇宫大内,跟随着丰离,似乎去哪里都毫无阻碍。

承和殿,巍峨大气。

随着踏上台阶,那上面的宫人跪了一地,大气儿都不敢喘。

丰离的护卫在殿外停下,他则单手负后的迈进大门。后面,两个宫女扶着元初寒也走进了殿中。

“臣参见皇上。”前面,丰离微微躬身,他不必行跪礼,甚至躬身的弧度都很小。

元初寒则被那两个宫女扶着跪在了地上,尽管她很是不想跪下。

“皇叔不必多礼,您坐。”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秦筝很想抬头看看。这小皇上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的,看起来很健康。

丰离走到旁边的椅子前,撩袍坐下,动作中绝凛透着优雅。

“你是,元郡主。”一双明黄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元初寒费力的点点头,两边跪着的宫女还扶着她,若是松手的话,她很可能就趴下了。

“皇上、、、咳咳咳、、、”刚说出两个字,她就开始咳嗽不止。

“快,扶着郡主坐下。”小皇上的语气很是贴心,同时也帮忙伸出了手。

两个宫女扶着她站起来的同时,元初寒的脸也藏不住了,小皇上个子不如她高,随着她站起来也瞧见了她的脸。

扶住她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样貌清秀的小皇上后退了两步,显然是被吓着了。

元初寒微微眯着眼睛看了那小皇上一眼,如同她所想,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两个宫女扶着元初寒在另一面的椅子上坐下,她整个人也瘫软了似的,靠在椅子上大喘气。那骇人的脸更是因为她刚刚的咳嗽而通红,面上的红疙瘩更明显了。

“皇上,郡主的病很重。”丰离始终看着他们,幽深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让人看着不禁心头发慌。

小皇上回神儿,看了丰离一眼,然后点点头,“看起来是病得很重。要太医看过了么?”尽管是个小少年,可一身明黄的龙袍,长发以金冠束在发顶,仍旧是有些气势,与寻常人家的孩子完全不一样。说话时条理清晰,看起来比之他实际的年龄要成熟许多。

“还未请太医。”丰离看了一眼元初寒,那眼里明明闪过一丝揶揄。她就是最好的大夫,还用得着太医。

元初寒依旧装弱,不过眼睛却也好使的很,在丰离看过来时,她微微瞪眼,以示威胁。

丰离恍若未见,转过视线看着小皇上。

“来人,宣太医。”小皇上气势很足,吩咐完又看向元初寒,看着她那骇人的脸。尽管第一眼是惊吓的,可现在,他眼里倒是诸多的同情。

元初寒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帘,更加肯定了绝对不能嫁给这小皇上。虽然穿着龙袍,气势也足,可就是个孩子啊!

很快的,太医来了,不愧是太医院的太医,便是拎着药箱也是一副身为臣子的模样。猫着腰进来,然后跪地请安。

元初寒是肯定不担心的,她对自己足够自信,决计不会露馅。

“平身吧,给郡主瞧瞧,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小皇上还站在大殿中央,背着手,当真天子模样。

“是。”太医领命,站起身拎着药箱走过来。

然而,还未请脉呢,就听得外面太监的高声通报,“太后娘娘到。”

外面跪了满地,大殿中,丰离也站起了身。刚刚爬起来的太医,又再次的跪到了地上。

两个宫女扶着元初寒站起来,然后跪地。

元初寒愈发不耐,这皇宫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动不动的就跪。

“儿臣见过母后。”小皇上拱手行礼,别看年纪小,但礼数方面绝对不差分毫。

“臣见过太后。”这次是丰离的声音,沉静且透着浓浓的冷漠。

“王爷不必多礼。听说王爷将元郡主送进宫了,哀家派人去接,却接了个空,原来是带着元郡主见皇上来了。”太后的声音响起,尽管元初寒低着头没瞧见人,可也能猜测得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郡主身体有恙,太后千金之躯,恐会受到惊吓。”丰离淡然回应,话语恭敬,可却完全没听出恭敬的意思来。

“惊吓?王爷以为哀家是纸糊的不成。”太后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几步走至还跪地的元初寒面前。

低着头,但是能看到铺在眼前地毯上的裙摆,华丽厚重。

“抬起头来,哀家看看。”这话直从头顶传来。

元初寒暗暗冷哼,下一刻慢悠悠的抬头,一张布满红疙瘩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进入太后的视线当中。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太后也不禁的后退了一步,实是没想到,郑王的女儿会是这个模样。

小皇上走过来一步扶住太后,母子俩的样貌倒是几分相似。

太后看起来年逾四十,但保养得宜,气质雍容。虽样貌不是绝世,但那作为后宫之首的气势绝不是假的。

想到她能明嘲暗讽的与丰离对话,就知这女人决计不简单。

“赵太医是来给郡主瞧病的?赶紧瞧瞧吧,郡主看起来病得很重。”不着痕迹的走开,元初寒那张脸上的红疙瘩,看起来会传染。

“是。”赵太医立即爬起来,那边宫女也扶着元初寒重回椅子上坐下。

太后走至上位坐下,随着她动作,那发髻上的金步摇也微微晃动。略有嫌弃的视线打从元初寒的身上移走,然后扫了一眼稳坐下方的丰离。

看着丰离,太后的脸色无意识的冷了几分,可又透着咬牙切齿的无奈。

小皇上依旧站在元初寒的不远处,看着她那喘口气都很费劲的样子,清秀的小脸蛋儿上浮起淡淡的同情。

露出手腕,搁置在小枕上,元初寒镇定的等着那赵太医给听脉。

以两指搭上元初寒的脉间,赵太医聚精会神。

元初寒眯着眼睛看着他,那眸子里闪过看好戏的光芒。

不过片刻,赵太医开始变了脸色。

大家都关注着这边,瞧见赵太医变脸,都不禁的面色一凛。

太后拿着茶盏的动作也停顿在那里,盯着赵太医,她的面色也开始变得不好。

下一刻,赵太医忽的松开手,扑通跪地,“皇上,太后,王爷,恕臣医术不精,无法治疗郡主的疾症。但臣一片忠心,恳请皇上速速将郡主送离出宫,以免被染上无法根治的恶疾啊!”

014、演戏

“什么?爵儿,快过来。”太后霍的起身,急急的要小皇上快离元初寒远点儿。

丰离坐在原位不动如山,视线掠过眼底隐隐得意的元初寒,看起来她这小神仙的名字也不是白来的,连太医都糊弄过去了。

小皇上后退了几步,随后看向赵太医,“会被传染?郡主到底得了什么病?”

赵太医跪在地上,“回皇上,郡主的病症无药可医,脸上的红疮不破还好,若是破了,他人碰到脓血,也会如同郡主这般满脸红疮。且,逐渐的呼吸困难,咳喘不停。这是难见的慢性疾病,臣行医以来,只在二十年前见过一例。”

太后已经后退到大殿的屏风边缘了,急急召唤身边的人将小皇上拽走。

两个太监一边一个扶着小皇上后退到安全距离,实是担心元初寒脸上的红疮爆裂。

丰离依旧稳稳当当,面色不变,“这病,无药可医么?”

“回王爷,恕臣医术不精,无法治疗郡主的病。”赵太医的头已经贴到了地面,看起来他也是很想离开。

“王爷,您将郡主从郴州接来时,郑王就没有说过郡主得的是什么病么?”太后看向丰离,夹杂冷色的脸上倒是掠过几分幸灾乐祸。十分希望元初寒的病能传染给丰离,大传特传才好。

“郑王没有明说,只是说找过很多名医给郡主看过,都说无药可医。”丰离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漠,更多的是一种绝凛的孤傲。

太后瞧着那半死不活的元初寒,这实在不是她所想。不过,也是决计不能再让丰离将她带走,毕竟,她是十分重要的筹码。

“民间的名医大多名不副实,及不上宫中的太医一丝半点。不如这样吧,将郡主留在宫中,于后宫辟出一座清净少人的宫殿来。这样能更方便的为郡主治病,也免得留在王爷府中再给王爷传染上了病症。王爷日理万机,为皇上处理朝政太过繁忙,您可不能有闪失。”太后仍旧避开很远,每句话都说的合情合理。

丰离不语,只是看着元初寒。

元初寒则有几分紧张,她可不要留在宫里。

看向丰离,他居然无动于衷,什么都不说。

不行,这个把她挟持为人质的人也不管用了,她得靠自己了。

“咳咳、、、”蓦地,元初寒咳嗽起来。

那边太后又后退几步,瞧着元初寒脸上那些变得紫红的红疮,十分担心会爆开。

赵太医站起来,伸手又缩回来,他想给元初寒止咳,奈何他实在是没办法。

元初寒的咳嗽加剧,咳得胸肺发出空空的声音,下一刻身体前倾,直直的朝着椅子下跌了下去。

眼看着脑袋要撞在地上,一只手赶在她脑袋落地之时接住她。身体被卷起来,她整个人落在了一个稍稍冰凉的怀抱里。

元初寒也没睁眼,喉咙一阵紧缩,猩红的血顺着她的嘴喷出来,溅了那抱着她的人满身。

丰离抱着她,知道她是做戏,却是不知她会做的这么逼真。瞧着血不断的从她嘴里出来,有片刻他还以为是真的。

“赵太医,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给郡主瞧瞧。”眼看着丰离抱住了元初寒,那架势就是要把她带走,太后立即呵斥道。

“是、、、是是。”赵太医走过来,可元初寒在丰离怀里,他又不敢接近。

“从郴州出发时,郑王将一些药交给了本王,那是压制郡主巨咳的药。皇上,太后,本王先带郡主回去了。否则这般呕血,郡主怕是要没命了。”她还在呕血,便是知道她假装,可这么吐下去,有多少血也不够她吐的。

太后还想说什么,可那边丰离却一把将元初寒横抱起来,大步的走出殿内。

小皇上走过去几步,注视着丰离离开的背影,清秀的脸上浮起十分的同情与怜惜来,这世上还有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皇宫巍峨沉肃,丰离抱着元初寒大步的朝着城瓮走去,他步伐很大,抱着元初寒,很是沉稳。

华贵的衣襟上都是血,元初寒的脸埋在他胸前,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几个护卫随行在后,路遇的宫人尽数匍匐跪地。

直达停在城瓮的马车,丰离踏着马凳直接抱着元初寒进入马车。护卫架着马车,快速的离开。

走进马车,丰离便直接将怀里的人儿扔了。

“哎呀,做戏就做全嘛,扔我干嘛?”躺在车厢里,元初寒从袖子里抽出两根银针来。稳准的隔着衣服扎在自己的胸口和耳后,打穴精准,岂是一日之功。

丰离坐在那儿,满衣襟的血,俊美的脸庞没任何表情,孤寒冷漠。

拔掉针,元初寒脸上层层叠叠的红疮以可见的速度消下去,整个人瞬间满血复活,翻身坐了起来。

抹掉下巴上的血,元初寒抚了抚胸口,“吐血这活还真不是人做的,喉咙好痛。”

丰离一动不动,而且身体还有点僵硬,呼吸之间带着衣襟上的血味儿,就好像刀子一般,在刮着他的胸肺。

“那个太后也想挟持我做人质,看起来,和摄政王大人是敌人啊。我还真是抢手,摄政王大人可得好好保护我。若是我被太后挟持了,你的筹码可就没了。”虽然是人质,但就目前来说,她还是很安全的。

丰离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若有下次,你可以换个发病的方式。”

扬眉,元初寒的小脸儿已经白皙如初了,眉眼弯弯一笑,恍若朝阳般灿烂,马车里的光线似乎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实在抱歉,吐了摄政王大人满身的血。不过这样才逼真啊,像我这种‘病’,发作的症状的确是吐血啊。”做戏当然得做真实的才行。

“还真有这种病。”看她那小脸儿,象牙般白皙,活力四射,很难想象刚刚她还呕血来着。

“当然,那个太医说的没错。太医院的太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种疑难的病症也见过。”捏着喉咙,她恍若评价猪肉一般随意道。

丰离看着她,幽深如寒潭似的眼眸打从她的脸颊上滑下,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红疮爆开,会传染给他人。”

“我这红疮是假的,凝聚在皮肤下的只是我的血。摄政王大人害怕了?演戏演得自己都信了。”只是演戏而已。

015、一句元宝

马车离开了皇宫,虽然看不见外面,可是通过声音就听得出来。

在宫里时,马车行走时都带着回音。而离开皇宫之后,不止听不见回音,喧嚣的声音也传进了耳朵,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霎时袭来,这心里也突然舒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