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寒当做看不见,丰离则因此脸色更冷,那是因为他想起了某些不愉的事儿。

在雪山中走了二十几天,终于下山了,此时,外面已经初秋了。

进山的时候是初春,而现在,已经进入秋季了。

一刹那间,大家都有一种错乱的感觉,恍似一个不经意间就穿越了空间,从而错过了灿烂的夏季。

脱下厚重的狐裘披风,元初寒看着窗外的秋色,不禁的长长吐气,“其实你说的对,那种地方真不是人呆的,一眨眼间就错过了夏季。”再一眨眼,不止夏季,这一年都过去了。

丰离几不可微的扬起薄唇,看着她那感慨万千的模样,淡淡道:“只安一隅虽然宁静,但实在不适合你。”她这种性子,不会安心的呆在那种地方。

看向他,元初寒撇了撇嘴,“是啊是啊,我还没达到王爷大人这种境界,哪怕到了海底也能安稳的沉睡。”

“海底?”她的话东西南北的扯,这刚说到雪山,她就扯到海底去了。

“算了,不和你说,我睡觉。”和他讨论这些,最后都是以自己战败为终,没意思。

直接将他拖下来坐在车板的毯子上,她枕着他的腿,盖上一旁的薄被,岂是一个舒坦了得。

马车晃晃悠悠,元初寒也逐渐迷糊过去,果然,这车里是睡觉的好地方。

朦胧间,听到丰离在说话,他的声音飘过头顶,虽然好像刻意压低了,可是也吵醒了她。

“他撤兵定是因为此时内乱,告诉司徒律不动,依旧屯兵边关。有风吹草动,立即斩杀。”丰离的声线很低,也很冷。

这话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呀,苏晏回到西番便有了动作。

“是。对了王爷,皇上近来数次派人送信至郴州,想询问王爷边关的事情是何原因。”边关那么大的动静,丰芷爵怎么可能不知道。

“现在写信送回去,告诉他本王很快回去。”听语气,丰离不是很满意,似乎丰芷爵胆大妄为的程度并不符合他最开始的猜测。

“是。”窗外的人终于领了全部的命令,之后便快马离开了。

窗子关上,丰离提了提盖在元初寒身上的薄被,只余车轮声马蹄声在回荡。

半晌,元初寒才睁开眼睛,“还没天黑呢。”

垂眸,丰离看向腿上的人儿,“傍晚了。醒醒吧,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你睡不着不要紧,本王也得被你连累。”她不睡就折磨他。

“切,果然想着自己。我不睡了,我饿了。”翻身平躺,元初寒睁大眼睛看着他,恍若小猫。

“想吃什么?”这个时节水果很齐全。

“什么都行,喂我。”张开嘴,直接讨要。

将马车一角的小几拽过来,丰离拿起上面的一串葡萄,直接拎着悬在元初寒的脸上面。

最下面的一颗靠近她的唇,她张嘴就咬住。

“好甜啊。”这个季节,葡萄最好吃了。

闻言,丰离也扯下一颗尝尝,果然很甜。

“你个大男人喜欢吃甜食,你侄子就不喜欢。”动手抢过丰离手里的葡萄,元初寒伸直了胳膊喂他,一边道。

“他的口味与本王有何关系。”果然,还是那般冷漠无情。

元初寒翻了翻眼皮,“是是是,没关系。你王爷大人是这天下独一无二最特别的男人,迷死我了,吐葡萄皮都这么帅。”

丰离几不可微的扬起薄唇,这话他喜欢听。

看他那满足的样子,元初寒也忍不住弯起眼睛笑,笑着笑着却猛的翻身呕吐,刚刚吃进去的葡萄尽数吐在丰离的袍子下摆上。

116、喜事来

丰离一惊,当即便警觉这葡萄有问题。

抬手拍着元初寒的后背,一边冷脸的拿起她手里的那串葡萄,仔细查看了一下,好像没什么问题。

元初寒趴在他腿上,将刚刚吃进去的都吐了出来,这才算舒服。

“哎呀我的天啊,吐死我了。”坐起身,元初寒抚着自己的胃,舒服了。

看向丰离脏了的袍子下摆,她叹口气,“不好意思,我没忍住,你换一下吧。”

丰离看了一眼,随后皱眉看向她,“这葡萄有问题?”

看着他,元初寒摇摇头,“有问题的不是葡萄,是我。”她可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你?”放下葡萄,丰离一边动手解开腰带。她说是她,那么,“你病了?”

她向来很少生病,若是病了,就会很严重。

“可能。”说着可能,元初寒抬手给自己把脉。

丰离脱下外袍扔到一边,然后不眨眼的盯着她。幽深的眸子几分紧张,他很怕她生病。郑王去世时,她受的打击太大,就病了很久。

感受着,元初寒一边看着丰离,他那样子实在好笑,似乎她真的得了绝症似的。

半晌,元初寒叹口气,“完了。”两个字,丰离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很不好。

“到底生了什么病?”抓住她的手,丰离似是在安抚她,可是自己的心却高高的吊起来了。

“应该是绝症。”元初寒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丰离,她的小脸上浮起骇色。

蹙眉,丰离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绝症?什么绝症?”抓住她的手,丰离也不眨眼睛的盯着她。幽深的眸子深处跳跃的不安越来越大,绝症,这两个字就在他脑子里来回的转。

“这‘绝症’还是因为你才染上的,你得负九分的责任。丰离,你负责吗?”倾身凑近他几分,元初寒也满脸哀戚。

丰离的眉峰皱的紧,看着眼前的人儿,忽然发觉她说的话有几分怪异。

“什么病会是本王传染给你的?”再说,他也没有病啊。

“没有你我是不会得病的,丰离,我怀孕了。”这当然得有他才行,否则她自己怎么可能怀上。

再次愣住,丰离被她连番的消息轰炸的有几分发蒙,“你怀孕了?”

“你傻了,我怀孕了!”大声吼,连带着车外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喊声。

马车与马儿都在瞬时停了下来,车里,元初寒看着好像还有些发蒙的丰离,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真傻了。”

丰离眸子微闪,下一刻伸手覆在她的小腹上,“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呀。”看着他,元初寒眉眼弯弯。这绝不是虚假情报,而是真的。

在雪山里的时候她月事不规律,所以这次她也没过多注意。但是,刚刚她计算了一下,大概就是丰离解毒之后那次。

怪不得这么久以来她的肚子没什么动静,就是因为丰离身体里的余毒。

余毒解了,一切都正常了,连该来的也来了。

“又骗本王,这不是绝症,是惊喜。”看着她,丰离的眉眼间浮起笑意,抓着她的手将她拽到怀里,拥住。

抱住他的腰,元初寒弯着红唇,“也怪我太粗心了,在山里的时候月事不正常,所以这次我也没太注意。现在算一算的话,已经迟了七八天了。”不禁叹气,做妈妈,现在看来她还是不太称职。

“若是这般计算的话,他有多大了?”猜想着,可丰离却猜不出来。孕育生命这种事情太过神奇,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未知。

“现在是个胚胎呗,大概我指甲这么大。”竖起小指,告诉他孩子到底有多大。

几不可微的扬眉,丰离薄唇微扬,“才这么大。”

“瞧你这傻样儿,你还是摄政王么,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几分无言,因为他表现的很惊讶。

“本王又没生过。”很认真的回答,丰离不觉得不懂这些有什么可耻的。

噗嗤笑出声,元初寒点点头,“这倒是没错。好吧,原谅你。我告诉你,他现在呢只是个胚胎,还不算小孩儿。什么时候我肚子变大了,就说明他已经成型变成小孩儿了。”

垂眸看着她,丰离仍旧觉得很费解,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怀孕了是真,他的孩子。

车马还是停着的,外面的人都在听马车里的动静,待得他们不说话了,等在外面许久的人终于出声了。

“小姐,您真的有喜了?”香附,她一早就从后面的马车跳下来了。

“是呀,恭喜我吧。”离开丰离,元初寒推开车窗,香附的小脸儿就在外面。

“太好了,恭喜小姐,恭喜王爷。”香附蹦跳着,不忘恭喜丰离一句,果然王爷大人脸色非常好。

“老爷有后了。”陆潜站在不远处,这是他的第一句。尽管有些不合适,但是,这也是元家的血脉。

“恭喜王爷!”众护卫齐声恭喜,丰离薄唇微扬,满目愉悦。

趴在窗边,元初寒眉眼弯弯,他们这主子年近三十了才有孩子,弄得这帮属下也跟着个个激动。

“启程吧,速度慢些。”丰离淡淡开口,却字句带着对元初寒肚子里那个小人儿的关怀。

“是。”众人领命,再次启程,速度果然降了下来。

靠在丰离身上,元初寒优哉游哉,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人,她眸子如新月,“刚刚吓住了你吧。”她说她得了绝症,把他紧张的不行。

“嗯,你一向少生病,可是生病了就很严重。”捏着她的脸蛋儿,热乎乎的。

“是啊,再有下次啊,我还吓唬你。”真把他吓住了。

“再有下次,本王不会相信了。”手指微微用力,将她的脸蛋儿都扯了起来。

“我才不信呢,你还得被吓着。哎呀,我还想吃东西,不过我估计还得吐。”她倒不是恶心,只是吃进去了就吐出来了,可是又馋。

“不然你扎自己两针,或者吃药?”丰离自是不懂,只是看她吃进去的又吐出来,那什么都吸收不到。

“不行,这是自然反应,没事儿,过几个月就好了。我觉得我不会有太多的问题,我身体健康,体质很棒,只吐一吐的话不算事儿。”元初寒很有信心,坚信她不会很惨。

她曾见过不少孕期特别凄惨的孕妇,简直触目惊心。

听着她说,丰离几不可微的点头,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比较听信她的话。

队伍直接朝着帝都行进,因为元初寒有孕,速度慢下来很多。

但官道平坦,车马行进不受阻碍,十几天的路程,很快的抵达帝都。

遥遥观望,帝都恢弘巍峨,那绵延出去的城墙是这大齐最厚重的。高高的护城桥,车马来往,分外繁荣。

因为进城,队伍亮起了旗帜,行人皆知这是摄政王的车驾,立即避开。

车马无阻的进城,顺着主街行进,最后回到王府。

摄政王离开帝都数月,今日回来,便成了街头巷尾的传闻。

那‘梅震南’跪在郑王墓前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而且皇上也没有任何反对之声,由此可见,摄政王的手段。

便是梅震南作恶多端,那也是皇上的外公,让‘他’长长久久的跪着,这种事情往大了说,连皇上的脸都丢进去了。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是街头巷尾大家说说而已,现在摄政王权势滔天,谁也不敢多嘴多舌,被听到了,说不准就给咔嚓了。

王府,如此久违,因着王爷王妃回来,府中小厮丫鬟来回奔走。

不止是为了迎接两位主子,还因为那刚刚回来的王妃吃了一颗果子,然后就呕吐不止。

负责送水果的丫鬟吓坏了,以为自己拿来的水果有问题,谁知香附姑娘只是挥挥手叫她下去,什么都没过问。

蹲在地上,元初寒的手搭在椅子上,面前是一个镶着金箔的痰盂。

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了,她也舒坦了许多,甩了甩头,她长叹口气,“折磨死我了。”

香附扶着她起来,元初寒顺势坐在椅子上,吐得激烈,她有点头晕眼花。

“小姐,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吃什么吐什么,奴婢看您这两天都瘦了。不如,抓点药吃吧。”每个人害喜的情况都不一样,香附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倒是有给孕妇吃的止吐的药,但是一样很难吃。

“没事儿,便是吐了也能吸收些,我就不断的吃。就是苦了你了,你得随时跟在我身后。”因为她怀孕,香附也没能回商行。

“这些对于奴婢来说都是应该的,只是您这样吐,真的没事儿?”香附自知医术不及元初寒,也没办法给她把脉试探。

“放心吧,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唉,这死丰离,回来了就跑到书房去,这回可有他忙了。”离开这么久,估计事情堆成山了。他的党派,那些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交给小皇上,就等着他回来呢。

“是啊,听说王爷回来了,您看,那些人都来了。”往窗外看,就能瞧见通往书房的路,穿着朝服的人在往书房走呢。

撇嘴,“就知道是这样,接下来了,等着叔侄斗法吧。”就是不知道丰芷爵那孩子会不会被挫的不敢翻身,那她和丰离的希望就都要落空了。

香附不懂那么多,只是听了元初寒的话以为丰离也要如同梅震南似的架空丰芷爵的权利。虽然听起来很不仁义,可是又想想,他若是不架空,那么丰芷爵就得对付丰离,反正这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

为了自己活,当然要想尽办法让敌人死了。

“奴才见过王妃。王妃,王爷命令奴才前来,询问今天的午膳王妃都想吃些什么?若是想吃西番菜色的话,奴才也都能做,还请王妃示下。”蓦地,屏风外的门口处传来说话声,听话音儿,是厨子。

香附立即转身走出去,果然一个中年男人垂首站在门口等待命令呢。

“你能做西番菜?那今儿就吃西番菜。”元初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她果然还想着西番菜呢。

“王妃的话你都听到了,西番菜,不要太辣。”香附又吩咐一遍,厨子连连点头。

“那汤品王妃想喝什么?刚刚从宫里送来的花参很新鲜,花参茯苓汤可好?”大补,并且特别补女人。

“还有这等好东西呢,成。”元初寒很意外,本来她也吸收不了多少,所以吃些营养较高的也没问题。

“王妃有想吃的可随时吩咐奴才,奴才十二个时辰随时都在。”躬了躬身,厨子快速的离开。

香附盯着他离开,那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点眼熟。

转回屏风后,香附忽然想起来了,“小姐,刚刚那个厨子好像是宫里的。”她也进过皇宫,而且也见过不少宫里的奴才,他们走路都有个特点,就是微微弓着腰。

“御厨吧,不然怎么会做西番菜。算他丰离还有点良心,知道先把我的事情安排好。”靠着椅子,元初寒摸着自己的肚子,毫无反应,这东西现在估计还是指甲那么大。

“王爷年逾而立,这是第一个孩子,不开心才怪呢。奴婢看这几天王爷的脸色都很好,不像以前似的冷冰冰吓人。”说起丰离以前的脸色,反正香附是不敢看他。

“这倒是,总算有点笑脸儿了。”忍俊不禁,丰离就那张冷脸吓人。

“小姐您歇会儿吧,一会儿吃过午膳,温先生等人还要过来呢。”元初寒离开这么久,钱庄以及药材商行的事情都要做禀报。

“嗯,这些日子应该又给小皇上送银子了,也不知道他的飞云骑怎么样了。”她投了那么多的钱,要是那军队还不三不四的,可是浪费了她的钱。

“小姐,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看着元初寒,香附欲言又止。

“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姐,您明明知道王爷和皇上的关系,您干吗还要投钱给皇上啊?他的军队若是真的硬了翅膀,那还了得。”第一个对付的就得是丰离。

弯起红唇,元初寒几分神秘,“这个你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别问,就当做不知道。”

香附是真的迷糊了,看着元初寒,最后只能摇摇头,不懂。

西番的菜确实很合元初寒的胃口,只不过便是她胃口极好也吃了很多,但是吃进了肚子里之后还是吐了出来。

自己都觉得可惜,花参千金难求,这么好的东西白白浪费了。

不过又能怎样,她肚子里的这个就不让她好好吃饭,她也没办法。

但好歹也吸收了些,不觉得饥饿,这种程度的折磨不算什么。

自认为肚子里的小东西还算贴心,元初寒心情也不错,晌午过后,温廷芳与康生两个大管家便来了。

直接在下面一楼见面,二人均得知元初寒有孕的消息,如同陆潜的反应一样,直言元家有后了。

元初寒笑眯眯,也亏得丰离不计较,否则听他们这么说,还得以为自己是生育工具呢。

“小姐,这是几个月来药材商行的进账,还有在青州林城盘下商行的支出。”温廷芳负责的是药材商行这块,做的很细致。

“这是钱庄向宫里送钱的账目,钱款由皇上亲自接收,还有他的印鉴。”康生直接负责这个,而且每次送钱都是他亲自押送。

拿着那厚厚的账目,元初寒点点头,“咱们还真没少送钱,就是不知军队做的如何。”

“据传言很威风,但那营地谁也不敢靠近,属下等也没见到。”康生笑眯眯的摇头,这个他们就不知了。

撅嘴,元初寒觉得她若是想看的话,就肯定能看得到。

“我的钱没打水漂就行,否则我真的会心疼。”看支出总是会心疼,但瞧瞧进账也就缓过来了。

现在大齐的数个大城市都有了药材商行,进账相当可观。虽然未必及得上钱庄挣钱,可是做这样的买卖也不会被人惦记。

“小姐放心,丰家的人做‘买卖’,是不会亏损的。”康生话里有话,尽管丰芷爵现在及不上丰离,可是也不可小觑。小小年纪,智谋不凡。

“这倒是,所以,你们到时也要做好抛掉的准备。”元初寒另有决定。

温廷芳与康生对视了一眼,几分不确定,“小姐,您要将钱庄送出去?”听她的话头,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本来便已经暴露了,一直握在手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更因为将来的一些事情,所以,势必得送出去。”否则,顺着钱庄这条线一查,他们的行踪就暴露无遗了。

二人点点头,似乎也听出了元初寒的另外一层意思。但总之,钱庄确实暴露了,实在不好一直掐在手里。

所以,现在当下应该开始准备将各地钱庄的钱撤出来,就算不能留个空壳,也得撤出来一部分才行。

元初寒与两个大管家从晌午过后一直谈到傍晚时分,他们二人离开,那自从回来就不见了影子的人也回来了。

站在大厅里,元初寒整理着颈侧的长发,一边打量着进来的人,“呦,这不王爷大人么?许久不见,王爷可越来越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