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同样平静且意思清楚。就事论事,哪一边的事情哪一边解决,想牵扯到席兰薇身上,不行。

“摆明了是张家挑唆的!”到了这个份上,连简小霜都想清楚了,一脸愤慨,“这不是往死里逼夫人么?那张氏眼下犯了打错降至选侍,夫人何不以牙还牙,这‘妖妃’的名声怎么撞上的就怎么还回去。”

席兰薇明白她的意思,且要把这名声“还”回去似乎也不难——把蝗虫抓了,撒到张氏宫里去便是。

但细一想,却绝不是这么简单。

“我若真情急之下让她宫里也闹了这样的事,才是自寻死路。”她笑了笑,轻缓道,“已经有三处闹过了,原是怪不到我头上。之所以到了今天这般,关键只在那三个同我说过话的家人子。如今若再让张氏那边闹一出…我与她的旧怨现在人尽皆知,不是更让旁人觉得,是我为报复而行的‘妖术’么?”

说得简小霜身上一僵。

“你要是真施‘妖术’搅一搅张氏,也挺有趣的。”笑音传来,简小霜连忙转身施礼,席兰薇抬眸怒目而视:“陛下拿这个说笑,小心臣妾纤指一点,飞蝗其赴宣室殿,搅得陛下不得安宁!”

“也行。”霍祁噙笑一点头,又肃然道,“随你的意。你折腾了宣室殿,朕就到你悦欣殿来住。”

“…”无言反驳,席兰薇又瞪他一会儿,颓然趴在案上,“真是烦得很,臣妾一想到自己现在是旁人口中的蝗虫精,就…就觉得自己丑得很。”

“哦…”他缓缓地一点头,对她的苦恼恍然大悟。认真想了想,为难地说,“这个朕帮不了你,只有照镜子能解决。”

是让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生得多美。

霍祁动不动就拐弯抹角的夸赞对她总很有用。仍伏在案,抬眸一瞟他,不作多理。

“你这次很沉着么…”他打量着她笑道,“就不怕朕也信你是妖废了你,或是扛不住朝中压力赐你一死?”

“怕啊…”席兰薇神色凝重,“臣妾正想着要不要今晚就变回真身、溜之大吉呢!”

端然还是不怕。

“嘶…”霍祁皱眉思索着抽了口气,缓下来又道,“那你是打算把小蝗虫一起带走,还是扔在这儿继续为祸江山?”

小蝗虫…

席兰薇神色戚戚地看向摇篮,觉得安玉真是命苦,起名时翻《诗经》翻了个《硕鼠》,目下又成了“小蝗虫”。

这一回,她是当真不担心霍祁会迫于压力对她如何。

已经共同历过那么多事,除了“捉奸在床”那一次,他眼见为实之下有些乱了阵脚,其他时候,他总是护着她的。

这次还添上安玉,他绝不会让安玉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更不可能连安玉一起赐死。

再说,她都清楚这是张家所为,他只会更清楚。

困兽之斗固然可怕,但若在这大局将定之前让自己受这般损,也实在是不值得的。

“传旨,废张氏选侍位,打入冷宫。”他口吻幽幽地在她宫里便下了旨,笑意发冷地又续了一句,“着意去张家传一回旨去,告诉他们,原因他们很清楚。”

他是要张家知道,纵使他们开始步步紧逼,他也不会退上半步,只有他们后悔的份。

这回是废了张氏,若他们再继续,下一步可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赐死张氏或是直接赐死张元趋,总之人在他手上,他赐得起,他们可未必赌得起。

“陛下可别直接赐死张氏…”她踌躇着劝道,霍祁扫她一眼:“为何?”

“她和张家,害臣妾不是一次两次了。臣妾纵使不能找张家算账,也总得在她死前跟她把一切说得明白。”她说着,狠意沁出,带着长久以来的怨恨。

“嗯…”霍祁随意地一点头,算是答应了,又笑说她,“真是睚眦必报。”

但是,张家似乎是打算一搏到底了。好像已并不在意能否让皇帝收手,而是执意要拖席兰薇殉葬。

护送家人子们各自回家的宫人们有不少都传了话回来,说一路上都受蝗虫搅扰,哪怕他们没有一个是往皋骅或者淄沛去的,仍是被缠了一路。

这么派人放蝗虫…张家为了除她,也是够舍得下血本。

“简直是疯了。”席兰薇切齿道。心知张家豢养的高手在先前与楚宣的较量中已然被除掉不少,剩下的人…他们竟拿来干这个?

哭笑不得,强自平心静气后,很想去冷宫会一会张氏。实在好奇,她张家究竟是以怎样难以理解的心思做出这样的事的。

“去冷宫。”她踱步而出,吩咐得生硬。清和忙应一声,连忙招呼宦官去备步辇。她转念一想,却又抬手制止了清和,“算了。”

“…”清和沉默着看向她,等着她的下一句吩咐,席兰薇浅笑着摇了摇头:“不给陛下添麻烦,我去趟冷宫,他没准又要担心。”

“此事就有劳了。”霍祁一拱手,神色散漫,“虽不是什么大事,陪他们一乐而已,还是尽心为好。”

“知道。”楚宣一点头,将手中的盒盖扣上。沉吟片刻,仍是忍不住问他:“传得如此厉害,你当真能护住她?”

霍祁眉心一跳。

“如是眼下全不当回事、最后却逼得她只能一死…”他顿了一顿,神色沉了两分,“即便你尚不算个昏君,我也还是会杀了你的。”

“嗯,知道。”霍祁平淡地一点头,“此事…该如何说?成王败寇的道理朕还是懂的,若就此赐死了她,便算是朕败了,日后传出去的,就是朕被妖怪蛊惑,好生昏庸了一阵子。”停顿间,他一笑,口气更加轻松了,“还是个蝗虫精,传出去也忒不好听,所以此事上必须是朕赢。”

“…”想着先前在悦欣殿偷听的话,楚宣真是服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二位在这关头…在意的都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兰薇:┭┮﹏┭┮特么说谁是蝗虫精…

霍祁:乖…乖!他们瞎说的,哪有这么美的蝗虫…

兰薇:┭┮﹏┭┮伐开心,要包包。

霍祁:买!买!买!

→_→楚宣即将get一个新的兼职职业…

→_→第一个猜对是什么职业的有100币的红包~~~

【楚宣郁闷脸:你们拿我开奖真的好么…】

第150章 故事

长阳城中的居民,皆觉得目下城中的氛围有些奇怪。

倒没和南方一样受蝗灾侵扰,但有些事情…蔓延得就和蝗灾一样。

传言。

铺天盖地的传言通过各样的途径散在街头坊间、各家各户,说宫中的惠妃夫人是妖变的,有心来蛊惑君心、为祸天下。

街头有文笔甚好的故事和告示一样贴在墙上、许多青楼的歌姬唱着讲述此事的曲子,就连茶肆里说书的,也上了这最时兴的段子,眉飞色舞地说着,故事跌宕起伏,一回又一回的“请听下回分解”总能引得宾客满座。

席兰薇以这样的方式成了人尽皆知的人物。加上先前美名远播,目下,从前的“美名”更是为一个个故事增色添彩,她的妖名愈发栩栩如生了。

听着简小霜给她讲完了第三话,已说到在这“蝗虫精”的蛊惑之下,皇帝赐死了有孕的杜氏——诚然,她自然清楚杜氏是小产而死的,而非在有着身孕得罪了她、因为她被赐死。

不过也了解故事总是要“改编”的,这才让听者觉得更惊心动魄,是以完全不因此生气,蹙了蹙眉头,只是不悦道:“什么?浓妆艳抹?本宫从来不化那么浓的妆。”

就算逢年过节,她的妆也还离这词远得很,这描述忒失实了。

“夫人要试着让这说法应验一下么?”简小霜有些兴奋地提议,“兴许陛下也会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她锁着眉,不给面子地直接否了简小霜这建议,“大夏天的,粉黛施得那么厚,太难受了…再说,这些个说书的也是想得不清楚,一边说‘天生丽质难自弃’、‘淡妆浓抹总相宜’,一边还要强调我喜浓妆…我都‘难自弃’了,还要靠浓妆博宠?!”

越抠细节越觉得这段子说得不高明,且接下来的剧情她也知道,一时连听第四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除非,他们一话一话地已编到了结尾,她才有兴趣听听结局是什么。

唔…蝗虫精么,没准是被什么喜鹊乌鸦之类的鸟儿吃了,这么一想,连结局都觉得没劲。

日子甚是无趣。霍祁忙着,她不敢扰他;安玉还小,泰半时间在睡觉;猫玩得野了,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都不在悦欣殿。

就剩了两只梅花鹿,可又不能让它们进殿。夏日炎炎,她也不愿在外头晒着热着。

最终,无趣到摆开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起初就图个好玩,而后居然还上了瘾,觉得当真有趣得很,比找个宫人来对弈还激烈些。

左手又一颗白子落下,转而右手拈起黑子,琢磨着如何落子。

“嗒。”

一颗石子精准地落在黑白子间,席兰薇瞧了瞧,眉头一皱,将石子拿起来扔了,把黑子放在了那一处。

而后,自己又走了一颗白子。

就这么对弈了足足两个时辰,她走白棋,石子走黑棋。石子背后到底是谁她当然清楚,只是他不主动现身她便也不说,玩得不亦乐乎。

霍祁抽了空到她悦欣殿的时候,黑子已然快赢了。看看棋局,再看看棋桌前唯一的棋手,霍祁淡淡道:“听说你近来听故事听得很投入。”

“嗯…没有。”席兰薇耸了耸肩头,轻声一叹,“前两天觉得还好,越听越觉得无趣,接下来的故事臣妾都知道,就不想听了。”

“…”于是霍祁认真想了一想,拿了两颗棋子起来在手里磨了一磨,“那也不至于无趣到自己跟自己下棋…罢了,朕替你把故事编得有趣一些。”

不远处繁茂的枝叶骤然一阵晃动,响声不断,再过片刻“咔嚓”一声,继而一声低呼,是有东西落了下来。

“…”霍祁和席兰薇一并看过去,无言以对。宫人们很是惊了一阵子,都止不住地往后缩,但看看皇帝和惠妃都如此冷静便也安心了——大抵是皇帝的暗卫吧。

楚宣站起来,看了看折断在地的一大捧树枝树叶,再看看溜达过来“品尝”树叶的小鹿,定了定神,躬身一揖:“陛下…惠妃夫人!”

行走江湖多年,鲜少犯这么引人嘲笑的错误。实在是皇帝的近一步安排让他有点胸闷气短,脚下力道一不对踩断了树枝,下落间连轻功都忘了个彻底。

阴着脸随二人一并进殿。悦欣殿中,霍祁风轻云淡地品茶不言、楚宣面上乌云密布地也品茶不言,席兰薇的目光在二人间荡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到底…怎么让那故事有趣一些?”

怎么想都觉得那些个故事是张家安排的,他如何改?

隔了一天,小霜再来给她讲故事的时候,还真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些玄妙的味道,描写也更加细致。譬如多了许多风景,风景中偶尔还掺杂些神鬼作祟的感觉,什么她晋封之日“一条金带划过天边”,什么帝姬出生之时“悦欣殿上祥瑞之气萦绕”…

总之字里行间比上一话要玄乎多了,感觉换了作者,又或是改了思路。

在简小霜说到“那签文是‘东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亦暗存。或有圆时还有缺,更言非者亦闲言’。”时,席兰薇陡然一击案桌:“什么?!”

这确实是楚宣给她的第一支签的签文,一个字都没改。这事,应该就四个人知道,楚宣、霍祁、她自己还有圆信师傅。

想也不能是四大皆空的圆信来编这些个玄乎的故事,那楚宣和霍祁…

不管是谁,到底什么意思?!

午后哄着安玉入了睡,席兰薇拿过那几张写着第四话的纸往宣室殿去。

入了宣室殿,却见霍祁也在听故事呢…

袁叙讲得感情深入、眉飞色舞,霍祁听得津津有味,席兰薇挑了挑眉头,犹豫着要不要一起听一会儿。

“你来了?”霍祁察觉到有人入殿而未通禀,看向她一笑,倒是直接打断了袁叙的生动描述,笑问她,“有事?”

“嗯…”席兰薇抿了抿唇,将几页纸放在他案头,“这故事…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下文么?那朕也不知道,这不是正听呢么?”他答得认真得很,好像下一句就是要询问她是否一起听了。

“…”席兰薇静了一静,近一步追问,“臣妾是想问,是不是陛下编的?”

“…你傻么?若是朕编的,朕还不知道下文?”他眼中一脸鄙夷,说得她面红耳赤。

霍祁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席位让她坐,又让宫娥上了冰镇酸梅汤来给她解暑,才解释道:“楚宣编的。”

…怪不得那天听了他的话,楚宣那么一身功夫还是从树上直接掉了下来。

“政事无聊,这么一来倒还有趣了些,也亏得张家费这个心,朕也觉得挺有意思…”

他这么说着,面上始终笑意闲闲。顿了一顿,又详细地解释了下去。

原是张家有意要除她,法子很简单,让全天下认定她是“妖妃”,皇帝总有不得不废她的一天。

所以宫中蝗灾只是第一步、把南方蝗灾也牵扯到她身上是第二步。第三步,便是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让街头坊间提起“席兰薇”这三个字皆怨愤唾骂,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可惜了,这回禁军都尉府没有那么废物。

第三步铺开之前,整套的安排就呈到了霍祁案头。彼时于霍祁而言最简单的法子自是差人捉拿,但这么做也有个坏处——青楼、酒馆、茶肆均是人员杂乱的地方,官府进去抓人,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倒时又是一番议论,且也是很好利用的议论,他不占理。

是以被政事弄得眉头难舒的霍祁顽意大起,安排楚宣去做同样的事。那边写好的几话故事他已拿到手,“体贴”地考虑百姓们若同时听两本截然不同的故事难免混乱,便嘱咐只需在细微之处改写便是,安排去说书的人甚至完全照着那边的故事先说都不要紧,而后剧情慢慢展开、转折处再显出不同来,容易接受些。

“本来是让楚宣寻可靠之人去写,赏金十万两。”他语中停了停,无奈一笑,“结果他说他师叔寿辰将近,最近缺钱花…”

所以就成了楚宣自己接了这活,没想到写到一半,霍祁为给她增点乐趣,要求改故事…

撇了撇嘴,席兰薇嘟囔了一句:“早知道不问了…”

霍祁一愣:“…怎么了?”

一声长叹,她神色恹恹地喝着酸梅汤,一口接着一口喝了小半碗,才道:“又不是没听过故事…如此说来,必定是在剧情一转再转间,‘蝗虫精’验明人身成了好人、张家成了恶人,最后邪不压正,惩恶扬善之后皆大欢喜,是不是?”

“…”霍祁沉然想了想,不得不点头,“大概吧。”

于是又知道剧情了,十分扫兴。

仔细想想,若当真连故事也不听,又实在是连一解烦闷的事都没有了,席兰薇戚戚抬头,望向他说:“打个商量可好?能否不总提‘蝗虫精’这事?弄成会招蝗虫的狐妖、蛇妖、猫妖也好啊…”

“咣”地一声,殿顶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有人带着无法压制的怒意,一拳狠砸在砖瓦上。

作者有话要说:霍祁表示:需要稿子,给我找写手去。

楚宣说:要给师叔庆生,缺钱,我自己来。

霍祁微笑:可以啊,稿费好说。

楚宣愉快地和霍祁签了合同,没想到初审易通、终审难过。

总编席兰薇沉思状:这里不行,这个描写也不行,还有这个设定!女主怎么能是蝗虫精!

---------------------综上,楚宣get新职业——写手------------------------

→_→早上猜说让楚宣扫“蝗”打“飞”的、当杀虫剂的都算了…

→_→说让他当保姆的是怎么回事儿…菇凉你告诉我…

→_→于是都戳了个小红包…致那些年我们一起开过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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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离完结不远了,算起来,阿笙的《夺宠》、宴宴的《侯夫人》也快完结了…

除了栗栗因为考试而暂停的《渣少女战士》外,其他薇薇在一个月内就都陆续说再见了呢…

于是…为了避免大家文荒,推荐个新坑吧!

阿暖的新坑《陛下请按剧本走》,喜欢的菇凉记得戳个收藏哦~

【文案】

用户【沈盈之】

求问:重生回去信心满满以为可以掌控剧情,但丫渣皇帝突然不走剧情了!

Σ( ° △ °|||)︴ 怎么办!?

在线等。急!

玩家【齐少翊】触发穿越时空事件,祝您一路顺风:)

第151章 生枝

和张家对着安排这种局抗衡也是无奈。张家现下没有自家人在朝为官,许多罪名不能直接牵上、查着也困难些。

于是在故事讲到第十话、初现转折的时候,街上变得更热闹了。

此前,街头巷尾的“布告”只有一种,是说惠妃为妖、蛊惑君心为祸天下,已然引起南方蝗灾,连后宫也不得安宁。采选时有家人子被下毒,也有家人子被蝗虫吓得不轻…总之说得席兰薇劣迹斑斑,不管有怎样的美貌,还是让人一想就生厌。

眼下,在书中故事转折后,连布告都开始了“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