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蠢得这么惨绝人寰,真是永生难忘啊。

第166章 兵权

立后的事干耗了几日。

之所以是“干耗”,是因为自那日之后,朝中无人敢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但又明显不愿就此松口让皇帝立席兰薇为后,朝臣们便很默契地不提此事,该议其他便议其他,只要皇帝不说,他们就当立后之事不存在。

后宫里,让席兰薇不快的事,偶尔也是有的。

譬如在皇帝早朝之时,她正喂安玉吃着早膳,正是母女二人都很开心的时候,却有人“不识趣”地来打扰。

那人也未能进殿,被御前宫人挡在外头。便有些不悦,争论之声也未压低。

“我也不扰陛下,目下就是知道陛下不在才来的。只将这点心送进去便是,是陛下喜欢的东西。”

席兰薇侧耳听了一听,只觉得语声尖锐地让人生厌。稍稍一顿,那话语又继续了下去:“就是陛下不喜欢,左不过也是撤了了事,怪不到你们头上,你们干什么非得挡着?当真只是碍着宫规,还是得了旁人的好处?”

那“旁人”二字咬得重了些,席兰薇专宠已久,此时没法不让自己身上想。黛眉稍一蹙,招手示意谨娘继续喂安玉吃东西,自己朝外去了。

见了门口那人足下一停,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去,笑靥明艳:“本宫在里头听了半天也未想起是谁,原是齐容华。”

明摆着是有讥刺齐氏在宫中地位不高、以致于她印象不深的意思,齐氏面色一白,连施礼都带着几分不甘:“夫人安。”

“晨省时从不见容华娘子到得早,还道娘子素来贪睡,今日娘子怎的突然勤快了?”扫了眼她手里那食盒,席兰薇微微一笑,责怪那宦官说,“多大点事?不就是给陛下做了几道点心想送进去?让她进去就是了,反正本宫一直在里头,大人还怕她进去一趟殿里会丢什么东西不成?”

说得那宦官很是一愣——平日里,总觉得席兰薇是个好说话的性子,跟皇帝时常说笑不提,就是跟宫人们也偶尔谈笑两句。也不知今日这是没睡好还是怎的,说起话来好像难听了很多,句句带着刺。

齐氏心下生怒,偏还碍着位份不能发作,暗自咬牙半天,还是只能为她许她进去的事谢恩:“多谢夫人。”

屈膝又一福,齐氏拎着食盒进殿去了。席兰薇一笑,朝那宦官略一颔首,也随着她进去。

眼瞧着齐氏安安静静地将食盒放在案上、将里面的点心一道道摆出来。她没有打扰她,待得她做完了这些,席兰薇才一笑:“容华娘子这是刚从芳婕妤那儿过来吧?”

齐氏狠狠一滞,陡然转头望向她,端的一副白天撞了鬼的神色。

席兰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品着吸进来的点点香气,稍皱了皱眉:“芳婕妤这安神香用得是愈发重了,你一路走过来带着的味道还这么明显——本宫提醒她好多次了,是药三分毒,那东西用多了不好的,越用越离不开。”

她说着向齐氏走过去,刚一迈步,便见齐氏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她见状便停了下来,睇着齐氏的手腕一笑:“哟,万才人也在?”

齐氏张皇地低下头去看,这回倒不难明白——万才人自家中带来、方才刚送给她的那只玉镯还在腕上戴着。

“祖传的东西都给了你,她也是够豁得出去的。”席兰薇轻一笑,踱着步子走到她身旁,摇着头道,“啧啧…她们是不是跟你说,陛下从前更喜欢你些,所以让你来更有把握?又或者直接对你说了‘苟富贵,勿相忘’的话,让你感动之下觉得必要带着她们一并鸡犬升天才好?”

她凝视着齐氏缓不过来的面色一哂,继而笑容淡去,面色微冷地续说:“真当这种事上谁还能那么好心?本宫专宠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聪明点的早就看得明白,凭这点伎俩根本没用——推你来,不过是赌一把罢了,你若能一时得宠,她们跟着沾光;你若未能成,得罪了本宫、甚至惹得陛下不快的也只是你一个人。”

“惠妃夫人…”齐氏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定了定神,转身就要收拾那些点心,“臣妾…臣妾告退。”

“告诉她们,这点手段,别在本宫面前使。她们乐此不疲,本宫还懒得应付呢。”席兰薇森然道,淡看着收拾得慌乱的齐氏,自然没有上前帮她的意思。

冷眼看着齐氏离开,席兰薇凝思良久,沁出一声轻笑。

直接跑到宣室殿博宠来了,想也是不甘心但又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先前大约生过除她的念头,无奈她住到了宣室殿,下手太难。

这日的早朝时间分外地长,霍祁回到宣室殿后没过半个时辰,就已是晚膳的时间。

席兰薇试着问了一问立后的事,他只一笑,眉宇间隐有不快又并无特别的在意:“他们有心耗着,就再让他们耗些天,然后朕该下旨便下旨,他们也拦不住。”

换言之,由着他们耗这些天,都是格外给个面子了。

是以不作多问,她想,由着他去料理这些事便是。

有过几日,却有不一样的说法传入殿中——准确些说,是楚宣趁她在外散步的时候,有意告诉她的。

“朝臣提了要求,若陛下非要立你为后,则必须削席家兵权。”楚宣发沉的话语让她一震,他默了一默,又说,“理由是…防外戚干政。”

外戚干政?

席兰薇深吸了口气,看向他,强作镇定地问说:“你从何处听说的?”

“永延殿外。”楚宣一字字道,“早朝的时候,我在外面亲耳所闻,已经议了几日了,每次都争得热火朝天。”他睇一睇她,继而难免有些疑色,“你当真…一点也不知?”

“…不知。”席兰薇如实说,继而听见楚宣倒抽了口凉气——她分明地觉出了他这反应是什么意思,他显是以为,这样的事,霍祁必是会跟她说的。

“陛下没有跟我说过。”她默然道,心中有些发闷。静了一会儿,又问他,“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是不同意的。”楚宣答说。语中一顿,又有些犹豫地继续道,“但似乎…也有些动摇,毕竟…外戚…”

怪不得。

也是,外戚确实也算是不得不防的,所以此事才会争上这么多日。也许因为他态度坚定而每次都争得热火朝天,但反过来说…如是他当真“态度坚定”,反倒是不该争得热火朝天的。

她的面色有点发白,楚宣缄默一阵后还是不得不问:“若他当真削了将军兵权…”语中一滞,而后便是一声长叹,“将军一生为国…”

“我去问他。”她转身便要回去,却是眼前人影一闪,被他回身挡住:“你三思…”

关乎她、且关乎朝政。

“我信得过他。”席兰薇一笑,面色反倒平静了许多,“也许他是有意瞒我,可我更相信,他是怕我担心才暂且未说,我去问他。”

楚宣仍伸着手挡在她面前,她却微颔着首,再无半点反应,只等着他让开。

“你…”他轻轻一叹,最终还是让开了。他自是一心为眼前之人好,眼前之人却分明不需要他为她好。

她有霍祁。楚宣默念了一遍这句话,目送着她离开。

“陛下可有削父亲兵权的意思么?”

席兰薇把话问得十分直白,霍祁手中的笔一停。抬起头,他睇了她少顷,末了一喟:“你知道了?”

她缓一点头,沉吟片刻,抿得泛白的嘴唇倏然一松,恢复了原有的色泽:“陛下…父亲今日所得,是他应得。那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下来的,他每一步,都在为国拼死。”

“我知道…”他刚说一句,便被她截断了话,她气息有些不稳地又说:“臣妾没想到…此事会影响到父亲。若无可避,还请陛下…”她咬了咬唇,语声无力,“别让臣妾不孝。”

换言之,她宁可退一步不做皇后,也不愿父亲因此做不成将军。

那对父亲来说是无上的荣誉,是他拼尽一生搏下来的,不能因为她要当皇后而让他失去那些。这对他而言,简直会是屈辱。

“…兰薇。”霍祁噙笑喟叹,“你当我不知道,你父亲在你心中是何等的重要么?”

她轻一愣,他又说:“且他还是我的老师呢,你要尽孝,我也想尊师…”

她眨了眨眼,望着他满是探究。他便打了个哈欠,抬手支着额头,添了点慵懒的面容顿时显得散漫而不正经:“中秋那天你答应过我,不打退堂鼓,这么快就忘了?”

“我…”她一时陷入窘迫,干干巴巴地解释,“听闻朝中争得厉害,不太…放心。”

“你当我是刚认识你么…”他觑着她,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无奈,“若真削你父亲兵权,你何止是打退堂鼓?大约立时三刻要和我翻脸吧?”

“…”她懵了懵,立刻认真道,“不至于…”

他打了个哈欠,一手仍支着额头,另一手随意地去翻眼前奏章,悠哉哉又道:“别担心,立你为后是势在必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什么交换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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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出自阿箫的CP茴笙的文《夺宠》里的叶薇…

【文案】

宋楚惜没想到,

随便救个人都能把小命给弄没了。

再睁开眼时,

她重生成了不受宠宫嫔,

而那堂上之君…

竟是她曾救下的少年。

第167章 辞官

大将军席垣的一道奏章呈至皇帝案头,皇帝不明就里拿起来看了,却是越往下读,神色便越阴沉。直弄得两旁服侍的宫人都不敢吭气,小心地候着,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将那奏章阖上,吩咐说:“传大将军席垣。”

立刻有人前去传旨,三刻工夫后,席垣入宫觐见。

到了宣室殿前抬头一望,见皇帝已在长阶上的殿门口等着了,席垣沉了一沉,举步行上长阶。

“陛下。”席垣抱拳一揖。良久的无声之后,终于听得皇帝一喟:“将军什么意思?”

席垣静了一静,如实道:“臣的意思,皆已在奏章中写明。”

“将军让兰薇怎么办?”霍祁又道,“朕若准了,兰薇必定怨朕。”

席垣沉思着,少顷,颔首道:“不如…让臣和她说?”

席兰薇头一次在闲来散步时遇上御前宫人匆匆寻人。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得带着安玉跟着来人往回走。

直到了宣室殿外,才听闻原是父亲进宫了,虽是有些说不出的不安,还是先笑对安玉说了句:“外公来了。”

安玉抬起头,分明双眼一亮,很是高兴。

母女二人一并入了殿,皇帝端坐案前,席垣也坐在席上,都是各自品着茶,谁也不说话,安静到诡异。

“…”席兰薇怔然瞧了瞧二人,直觉得此时连见礼都不对劲,索性直接出言问道,“怎么了?”

二人搁下茶盏,相视一望,一时均未开口。

她又道:“怎么了?”

“看这个。”霍祁将那本奏章递到案边搁下,席兰薇不明其意,行上前去拿起来看。翻开一瞧便识出是父亲的字,再一细读觉得浑身一冷,愕然望向席垣:“父亲您…”

转而又看向霍祁,心中仿若一团乱麻,连问谁合适都不知了。

“不是朕的意思。”他平淡地解释了一句,又和她一并看向席垣。席垣搁下茶盏,点头道:“是为父自己的意思。”

席兰薇猛吸了口凉气。

又望一望手里的奏章,搁回案头,疾步行向席垣,满是不理解地问道:“父亲您为什么…”及此稍一顿,继而话峰一转,“可是为让我登上后位?您当这是帮我么…如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我不孝!”

席垣笑意温和地听她说完,轻叹着摇了摇头,反问她说:“那你如此反对又是为什么?是为尽孝?可你以为,让父亲继续当这个大将军,便是尽孝了吗?”

席兰薇滞住,心中反复掂量着他的话,眼中的不解之意一分深过一分。

席垣笑了一笑,看向霍祁,颔首询问:“陛下可否暂避?”

霍祁点头,未再说什么,离座往外走去。经过安玉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一会儿再回来见外公。”

安玉乖巧地点点头,被父亲抱着往外走,还不忘朝母亲和外公挥一挥手。

宣室殿中的宫人自也识趣地施礼退下,殿中陷入安寂,席垣睇了眼手旁案几那一边的席位,向女儿道:“坐。”

席兰薇沉了口气,行过去落座,席垣说:“辞官是我自己的意思,和陛下无关。”

“…我知道。”席兰薇应了一句,眉心却锁得更深了,“可父亲您没有必要…”

“什么才是‘必要’?”席垣笑看向她,“你以为父亲是为了让你顺利为后才辞的官?并不是。”

“可是您…”她缓了口气,凝视着父亲道,“若不是此事,您绝不会。”

“…这么说也对。”席垣点了头,没有否认。而后又说,“所以此事算是个契机,但不等于就是原因。”

“什么意思?”席兰薇好看的黛眉紧紧蹙起,面上仍有些白得不自然,分明担忧与不快并存。

“我早就不想当这大将军了——当真想了有些时日了。只不过,思来想去没什么合适的机会提起这事,所以借了你这事。”席垣心平气和地说道,言罢笑意添了几分,“我知道,你是当真想尽孝、觉得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不是怕天下人议论。”

席兰薇稍一点头,静听父亲接着往下说。

“所以你就顺着为父的心思办吧…”席垣轻松道,“从前也告诉过你,没什么战事了、朝中年轻将领也多,有些无趣。我掌兵权这么多年,莫说是你,就连陛下也是会顾着我的心思的——所以上回才又派了我去出征。”

席兰薇颔首承认。上一次,霍祁确实也是这样同她说的——她为了父亲的安全而屡次劝他不要让他出征,对他却未必和意。

“可是如此,对大夏就好么?”席垣缓而摇头,“当然,陛下也不是昏君,知道我在军中威信足够、且必不会打败仗,才会始终让我掌这兵权——但年轻将领,也总是需要历练的。有我在此压着,总是碍手碍脚。”

席兰薇安静地听着,一边承认他说得很对,一边又难免去细琢磨…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他真心所想,又有多少只是拿来安慰她、让她平静接受的说辞。

“再说…我也不年轻了。”席垣笑起来,“总有点落叶归根的心,远不如当年那么不管不顾了。上次出征,我还真担心了一把,如若死在战场上回不来怎么办。”

让她不能不信的口气,席兰薇听罢,只能哑笑着点头。

“所以啊…不想再执着于这些虚名了。‘将军’、‘英雄’这些都不重要。”席垣短叹了一声,“有时甚至觉得,那些战功、还有举国上下的高呼,都比不得如今听着阿玉叫我外公。”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怕她不快,又续上一句,“还有你叫我父亲…”

席兰薇的神色很复杂,想要再劝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静了一阵子,席垣好似在等她的反应,见没等到,便索性站起身打算离开,思了一思,又添了一句:“兰薇,你若想尽孝,给父亲多添几个外孙、外孙女好了,大将军的位子,当久了腻。尤其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很有些‘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感觉。”

劝无可劝。席垣没讲什么大道理,只一味地说这是他心中所愿,如此一来,她若再做阻拦才是当真不孝。

心里乱着,余光瞥见霍祁已走到面前,安玉却不在。

她怔了怔:“阿玉呢?”

“和岳父大人玩去了。”他一壁笑说着,一壁悠然在她身边坐下,“如何?”

席兰薇摇一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一喟:“臣妾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他问她。

“分不出他究竟是真的当腻了这大将军,还是在哄我。”她苦笑道,“自小到大,父亲总是宠着我的,真怕这次也是。”

“也没什么不好。”霍祁一哂,迎上她投过来的目光,温声道,“还是归到你尽孝的事上——什么是孝顺?让他心中舒服了,才是真的孝顺。”

“可他如是为哄我…”

那边是委屈了自己,又何来“心中舒服”?

“对他而言,你这个当女儿的,比其他都要紧。”霍祁噙笑,说出的话让席兰薇一时有点发懵,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鱼和熊掌总难兼得,弃掉一边的时候,心中不适是难免的。但能将另一边顾好、看你和阿玉平安,大约是他更在意的。”

席兰薇点一点头,试着接受了他说的每一句话,又去想父亲刚才所言——的确,如是他当真在上一次、又或是之后的某一场战争中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能找到…

实在可怕。

从重生至今,她坚定要做到底的诸事中,便有一条,是要父亲平安。

“大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人。”霍祁沉肃道,“相信他这决定是对的,不仅是为你我好,而是对谁都好。”

觉得殿中憋闷,席兰薇想出去透一透气。

她挽着霍祁的手一并走出殿门,正是太阳落山之时,残阳似血,晚霞红晕一片。

笑声传来,她目光下移,一眼看见长阶之下追着外公跑的阿玉。席垣虽是有意逗着她不让她追到,又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她摔了。

隐隐约约的,席兰薇还记得数年以前的事。

是儿时的事,准确的说,是上一世的事。

父亲也时常这样陪着她玩,她追不上,时常气得大哭跺脚,如今想来…倒是没有一次会玩急了摔跟头。

年纪小的孩子,想来步子不稳是经常的,一次都没有摔过,只能是因为长辈看护得周到。

“那时父亲出征的时候,我在家等着,总觉得心里佷空。”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说了出来,觉出身旁的霍祁一怔,索性继续说了下去,“乳母要带着我玩我也不肯,更别说家里其他下人。”

也是因为这个,在她又长大一些、更懂事的时候,席垣为她寻来了秋白清和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