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如不办,甚至宁可先不当这皇后。

霍祁自也明白,思量片刻,却只告诉她说:“朕想想,你先歇着便是。”

于是席兰薇继续用她的晚膳,霍祁满腹心事地出了悦欣殿。有点拿不准这事要怎么办才好——如是不办昏礼,觉得亏了她;如是办昏礼,又当真怕那孩子有点什么闪失。

反过来说,单是册礼也并不轻松了,一并推后又决计不行,他们还想让这孩子是嫡出呢…

晚膳后,席兰薇先将此事告知了安玉,对她说:“阿玉要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安玉双眼一亮,大是兴奋:“真的?”

“嗯。”她抿笑点头,又问她,“阿玉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安玉认真道,话一出又顿住,想了想改口说,“妹妹…”再度顿住,有过一会儿,改了回去,“弟弟…”

小小的眉头越皱越紧,一副难以取舍的样子。席兰薇看得笑出来,伸手一搂她,哄着说:“不怕,若是个弟弟,日后娘再给你生个妹妹;若是个妹妹,就再给你生个弟弟。”

“嗯!”安玉眉头舒展,愉快点头,大觉了却了一桩让她十分困扰的心事。

一壁陪着安玉玩着,一壁嘱咐宫人了些要注意的事情。比如叫人专门照看着猫、这些日子别让它进殿,再比如熏香一类都收拾妥当,一丁点都不再用。

其实算起来,后宫也消停了好一阵子了——争风吃醋的事还有、看她不顺眼的也还在,但到底没闹出过什么正经的大事,这么神经紧绷似乎并无必要。

可反回来说,既然那些人还在,她有孕,便恰好是个“闹出大事”的时候。总之小心为宜,决计不能因为一时的疏忽失了这孩子、甚至连自己的命也搭上。

晚上要就寝的时候,圣旨突然而至。

彼时刚刚吩咐了宦官去阖宫门,就听得由远及近的通禀来得响亮,一声声“圣旨到——”撞入耳中,宦官的声音虽则尖细,但仍旧很有气势。

“这么大阵仗?”席兰薇听着直蹙眉头,不知是什么旨意偏赶在此时下下来、又似乎格外兴师动众。

搭着小霜的手下了榻,因着准备就寝,身上已是只剩了一身中衣,但若要更衣显是来不及了。

只得披了件大氅先迎出去,想着到底是自己宫里,谁也不能同她计较这个、霍祁更加不会。

伏地下拜,席兰薇心中暗呼一声地上好凉,很快,却被圣旨的内容惊得顾不上凉了。

“上谕,惠妃席氏,懿范性成,徽音素著,宜承光宸极,显号中宫。以金册金宝,立为皇后。因有孕在身,吉日着礼部另择,待平安生产,再行册礼、昏礼,入主长秋,钦此。”

袁叙念罢,连谢恩的话都没等她说完,便忙命宫人扶她起身,连连笑揖:“陛下的意思,旨意中说得清楚。皇后娘娘好生养胎,臣告退。”

“…多谢袁大人。”席兰薇道谢时尚有点怔神——就这么…已是皇后了?虽然算不得“出乎意料”,也还是突然了些。

霍祁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在晚上再来见她,独自躺在榻上,席兰薇想着先前霍祁埋怨她一有孕、他就要忍将近一年的事,止不住地发笑。

——这可不是她的错,六宫嫔妃在那儿放着,他非要自己忍着,是他自己的事…

这么想着,十分心安理得。席兰薇侧过身去,给安玉盖好被子,一看她仍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笑道:“快睡。”

安玉又望一望她,就往里睡了,好像有意在躲,弄得她一蹙眉:“…怎么?”

“会踹到娘…”安玉喃喃道,很乖顺的样子。言罢再度往里缩了缩,自己睡着又觉少点什么,四下看看,将旁边多余的一只缎枕拿到怀里抱着。

“…”席兰薇抿笑看着她,她有所察觉后也又睁了睁眼睛,认真对她说:“娘快睡!”

突如其来的册后旨意仿若一道惊雷,在夜晚的天空中炸开,让众人一下子便都知了。不管这一夜她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过去的,翌日,都得和和善善地来翊祥宫道喜、拜见新后才是。

此番,席兰薇未将人挡在外面,自己不想为此劳心伤神也没去见,只让小霜替她应付着,连带着特意入宫向她道喜的芈恬也就此被“拖下水”。

清净下来后,芈恬当然是要埋怨她的。杏目一瞪,芈恬毫不见外地在她榻边坐了下来:“皇后娘娘悠哉哉地歇了一天,妾身替娘娘忙了一天,有赏没有?”

“嗯…”席兰薇严肃地思索了一会儿,目光投向不远处一起画画玩的两个孩子,指了指,道,“喏,你看…”

芈恬回过头也看了一看,又看向她,不解:“怎么?”

席兰薇一笑:“咱是亲家,不见外的。”

让人家劳累了一天还自己厚着脸皮说“不见外”,直弄得芈恬气结到无话可说。

正了正色,芈恬索性起身一福:“罢了,不打扰皇后娘娘,妾身跟陛下讨赏去。”

芈恬到了宣室殿,当真恶狠狠地跟霍祁告了席兰薇一状——当然,本来也没指望着霍祁替她出这气。

“兰薇又有孕了,表哥平日里忙着朝政,妾身得时常进宫陪着不是?”她悠悠问道。霍祁抬眸看看她,一点头:“可以。”

芈恬一笑,又说:“可妾身也有两个孩子呢,总不能一并带进宫来,扰皇后娘娘安胎,对不对?”

“是。”霍祁又点了头,遂直接道,“你想说什么?”

芈恬见他直言相问,索性上前一步,快语如珠地说了根本的目的:“妾身进宫来陪皇后娘娘,两个孩子得有人照顾吧?光有下人妾身不放心,陛下您让沈宁歇一阵子可好?”

什么为兰薇、为孩子都是借口,主要是为沈宁…

霍祁抬眼一瞥她,斩钉截铁:“不行。”

“…陛下!”芈恬一恼,忍了一忍,又道,“您…昨天连夜叫人传旨让沈宁去办事。寒冬腊月的,眼下又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差旁人去就不行么?事事让他这指挥使亲自做,禁军都尉府那么多人,可是摆设么?”

这话也就芈恬敢说,言罢还一副气恼不已的样子,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只想让对方把她的怒意了解个分明才好。

“此事…必须他监督着。”霍祁长长一喟,“单交给旁人,朕信不过。”

芈恬怒意未消,听言自然而然地脱口追问:“什么事?”

“找暨山神医。”霍祁淡声又道,遂翻了本册子推给她,平静道,“兰薇的脉案,你自己看。”

她近来身子并不太好,这胎怀得可以说并不是时候。虽则按理只是调养上的事,但看御医那样子似乎并无十足的把握保她母子平安。

“让他找到暨山神医,保兰薇平安生下这孩子。你就是要用一年半载跟他四处云游去,朕都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o(*////▽////*)o半夜零点,兰薇偷偷地当皇后了(别闹)…

o(*////▽////*)o菇凉们安心睡觉吧~~不要熬夜等三点了么么哒~~~

第172章 神医

为让席兰薇不担忧太多,霍祁暂未将此事告诉她——左不过就是先按御医的吩咐好好调养罢了,告诉她也不会有甚帮助。

直过了一个多月,席兰薇自己都觉出了不对。不论怎么睡,身上都虚弱得紧,好像就是解不尽乏似的,当初怀安玉时不曾如此。

于是自己心里便有了数,愈发小心地养着,连想事都不敢多想,过得谨慎到极致。

霍祁当然还是常来翊祥宫的——但只是白日来,生怕晚上前来会“一不小心”伤了她。

她头次有孕的时候,因为张家的事,二人假作翻脸,各自忍了数月,直至她生产当日他才终于顾不得那些。而后虽则皆知是不得不如此,霍祁心中仍觉得亏欠。

这回,恨不能推开一切事守着她。

“陛下在臣妾这儿耗这么多时间,朝臣听了又要说臣妾的不是。”席兰薇眉头紧锁着,倚在榻上望着他道。

“不会。”他淡淡挑眉,只告诉她说,“朕没误正事。”

左不过就是每天少睡一两个时辰,把该料理的事料理妥帖,既能安心陪着她,又不怕朝臣说什么。

“其实臣妾觉得自己身子也没那么差…”她抚着小腹轻轻一喟,“再说,臣妾自己也小心,御医不让吃的东西半口不吃、不让做的事情一回不做,不会有什么事的,陛下也不必太忧心。”

他随口“嗯”了一声,端起案上已晾温的安胎药,舀了一勺在嘴边碰了碰确定不烫,继而递到她口边,温声道,“与你身子如何关系不大,怀胎十月到底辛苦,上回已是委屈了你,此番能多陪陪你,怎能不来?”

席兰薇将他送过来的药抿进去,苦得登时又皱了眉头。看看药碗,直接伸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又道:“若是个皇子呢?先前可是陛下亲口说,如是皇子便不能宠得太过,还指望着他治国呢。如今还没生下来就这么宠着…”

他一挑眉头,索性倾身吻了下去,将她剩余的话全阻在了里面。如此等着她哑了一会儿才离了开来,平淡道:“两回事。还没生出来知道什么?目下是宠他母亲。”

“…”席兰薇翻了翻眼睛,心中腹诽怎么说都是他有理,不再继续跟他争。

安玉对于母亲有孕这件事十分好奇,不知从哪听说的“肚子会大起来”,就日日盯着席兰薇的肚子。目下已经“盯”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显形,安玉大是着急,每天一个劲地问,连霍祁都觉得头疼。

“…没有这么快!”霍祁无奈地解释,“要过十个月才能生下来,阿玉知道十个月是多久吗?将近一年…”

“哦!”阿玉点点头,“可是为什么肚子还不大?”

“…”霍祁一闷,继续耐心道,“因为要慢慢长大,到十个月的时候正好长得足够大,就生下来了。”

大概还是能觉出父亲有点着急,安玉也很着急:“我知道我知道!”她皱着眉头顿了一顿,“可是肚子为什么不大呢?”

“…”席兰薇和霍祁都无言以对。

不知道是卡在了哪一环上想不明白,总之,此时的安玉将小孩子的执拗体现得淋漓尽致。

末了,席兰薇只能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等你有孕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来了结这番争论。

一家三口谈笑颇欢,更因有安玉这尚不懂事的小女孩在增添了不少笑话。一派温馨间,忽听外面有宦官带着万分的惊意疾呼“大人”。殿中一静,霍祁和席兰薇都往外看去,接着,连候在旁边的宫女都有些好奇地也看过去。

因为除却那宦官的疾呼声,还有一老者的声音能听得很清晰:“我不去!你放开我!你这逆徒…”

寂静中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来者终于迈进殿来——一个迈进殿来,一个被前一个“拎”进殿来。

楚宣手上仍未把人松开,看看霍祁和席兰薇,蹙眉劝那人说:“师叔!您来都来了,这么回去多不合适?”

“是我想来的吗?”暨山神医挣扎着要走,无奈年事已高又有陈年的腿疾,根本不是楚宣的对手,“你这逆徒…你知道我不为皇亲国戚看病!逼我做这等事,你师父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师叔。”楚宣仍在劝着,诚恳的神色和他不恭不敬地“拎”着暨山神医的手反差明显,“皇亲国戚的命就不是命?皇亲国戚怎么招惹您了…”

“我不管!”暨山神医脚下蹭着地要往外走,“我不管!说什么都不管!”

“师叔啊…”楚宣劝得直打哈欠,“您想想,先前若不是这二位‘皇亲国戚’寻了您来,侄儿就魂归西天了。算起来,侄儿欠他们一条命是不是?您就当替侄儿把这债还了…”

他说得不疼不痒,直听得暨山神医气结,不甘示弱地跟他理论:“你…你伤成那样,还不是为了救他妹妹?怎的就是你欠他们一条命了?”

“师叔!”楚宣都想当场给他拜一个了,又怕一松手他就跑了,只得这么僵着。

“神医。”竭力回过神来的霍祁好生平心静气了一番,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可否有劳…”

“不可!”暨山神医拒绝得干脆,扫视他一番,又道,“亏得你是个当皇帝的,当朝天子。先前就骗过老夫一次,这回你就是把天说破了,我也不管你的事!”

指的自然是霍祁之前连蒙带骗地让他给席兰薇治了嗓子——此事霍祁确实不占理,一时哑了声。沉默一会儿,又很是平静道:“神医,那也不能算朕骗了您啊,您怎是为朕才施救的?您是为了那本医书。”

他这么一提,席兰薇也想起来,当时是拿了本书做交换的。

暨山神医脸上一白。

“上次那《医诀》朕只寻得上半卷,后来寻得了下半卷,想在神医您治好楚少侠之后也交给您,谁知您走得那么急,没给朕这机会。”他说罢轻一笑,“这回神医又不肯配合,就不能怪朕拿这原打算拱手奉上的东西再‘要挟’神医一回了。”

常言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常言还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回,两位“大丈夫”碰在了一起,霍祁先“能屈能伸”地当起了小人,暨山神医神色复杂地踌躇了半天,终于败在了下风,没能做到“威武不能屈”…

“罢了罢了。”暨山神医一摆手,“老夫给皇后调养身子,事毕后,你把下半卷给老夫?”

霍祁平淡:“只能是誊写本。那医书珍贵,朕还想留下让太医院学着呢。”

“你…”被气得够呛的暨山神医面色发红,滞了滞道,“你有没有上半卷…”

“给您的上半卷也是誊写本。”霍祁诚恳道,“闲来无趣,着人做了个旧。原想着这本就不做了,不过您若是在意,也教人去做就是了。”

席兰薇躺在榻上听得目瞪口呆,眼看暨山神医也一把年纪了,生怕被他们合力气得背过气去。

好在,暨山神医适时地平心静气,继而一咬牙道:“罢了!誊写本就誊写本!你且着人抄仔细了…不能有错字!”

霍祁满意一笑,承诺说:“保证半个错字都没有。”

纵使满心的不情愿,答应了为席兰薇诊治之后,暨山神医也还是尽心尽力的。

神医和宫中御医大不一样,有许多奇方,很多用法他们听都没听说过。为方便他时刻能为席兰薇调养,霍祁大大方方地破了宫规,直接在翊祥宫给他腾了个宫室出来住。

而后…阖宫都得知了,皇帝不知从哪弄了个神医来给皇后娘娘保胎。

嫔妃们议论一起,一贯的口无遮拦。什么“江湖郎中”之类的词都说了出来,传到神医耳朵里,他自然不高兴。

本就是“被迫”留下的,听了这般言辞,连那医书也不想要了,立时三刻就想走。

霍祁恰在永延殿议事,席兰薇开口央求他也不听。直弄得楚宣忍无可忍要动手打人了,这边小霜拉着楚宣、那边有旁的宫女拉着神医,十分尴尬。

一同来看望兰薇的芈恬和荷月在门口吓了一跳——在宫中,见过的大事小情也不算少了,倒是头回看皇后寝殿里剑拔弩张地要动手。

芈恬连忙把沈彬护在身后,荷月愣了一会儿,小心地询问道:“这…这怎么了?”

“都说‘医者父母心’,救人的事,闹什么脾气!”楚宣气盛,看似解释,却是说得毫不客气。

“没有这么得了便宜卖乖的!”暨山神医被宫人拽着,还是奋力驳道,“一边求着我救人,一边又说我是‘江湖郎中’?”

听了此言,荷月差不多明白了始末,懵了一懵,想着总是先劝住为好。便缓了缓神,衔笑上前道:“神医何苦为这个生气?”

暨山神医一个眼风扫过去,端的是尚在气头上。

“…江湖郎中有什么不好的?”荷月笑吟吟地又道,“医书高明又自由自在,可比那些个御医太医来得潇洒多了。要是我,我也宁可信‘江湖郎中’,不信御医——日日就闷在太医院里,能有什么大本事?哪比得上神医您行万里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楚宣你个不敬尊长的凑表脸#

#陛下你个威逼利诱的凑表脸#

#神医被拎得好可怜#

神医的微信朋友圈:

┭┮﹏┭┮放开我…让我走…我不管你…

第173章 醉翁

暨山神医虽则脾气古怪,但寻对了门路倒也好哄。荷月恭敬认真地说罢,笑吟吟地看了暨山神医一会儿,暨山神医还真就…消气了。

就此不再闹着离开,平了平息,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出去煎药。

虽还是冷着张脸,人到底是留下了,席兰薇长舒口气,朝着荷月长公主深深一颔首,意思是:多谢。

“我出去看看。”荷月动着口型,指了指外面,便随了出去。

楚宣仍对此切齿了一会儿,侧首睇了眼仍在发愣、手还抓着他的小霜,略显窘迫地轻咳了一声便被放开,跃窗而出,消失不见。

“表哥也真是…”芈恬一壁走近她榻前一壁抱怨,“找这么个人来给你安胎,还不够提心吊胆的呢。”

“嘘——”席兰薇连忙制止了她的话。眼见着楚宣功夫这样高,这暨山神医虽则腿上有旧疾,但谁知是不是也“内力深厚”,万一再叫听了去,又是麻烦。

“亏得长公主会说话…你可少说两句吧。”席兰薇压声道,说罢一喟,哭笑不得,“这些江湖中人,也是‘规矩’严得很。”

荷月近来很少进宫,此番明明是和芈恬一同进宫看她的,却随着暨山神医出去就没再回来。席兰薇差人去问了两次也请不回,直到傍晚要关宫门、芈恬不得不先告退了,都没见她人影。

这厢传了膳,有御前宫人来禀说皇帝正忙着、让她不必等,席兰薇自然也就不拘这些礼,径自先用。

才吃了没两口,闻得外殿门口宫人的见礼声:“长公主安。”

席兰薇笑了一声,继而侧首吩咐宫人:“添副碗筷。”

荷月一壁往里走着一壁擦汗,这才初春而已,能出这么一头的汗也不容易。她还满脸的笑意,看着很高兴的样子,席兰薇嗔道:“长公主这是打哪儿回来?弄得这一身汗,让旁人看去了,还道本宫让长公主做什么重活了。”

她与荷月长公主间总有几分客套,虽是知道荷月人不坏、张家栽赃的节骨眼上也到底说了实情,但有个楚宣夹在其中,二人心中到底多多少少都存着点别扭。加之荷月先前又为此当面质问过她,这份“别扭”便更深了些。

“皇嫂这话说的…”荷月一边从宫娥手中接了帕子来擦汗,一边笑意不减地又说,“先前看御医、医女忙活也不曾注意过,今日亲眼见了神医抓药煎药,觉得委实有趣。”

“你可当心,别烫着自己。”席兰薇笑劝一句,又忙让她坐下一并用膳。荷月长公主坐下来,简单地吃了两口,余兴未消,还想接着说暨山神医的事。望一望席兰薇,便道:“皇嫂,你知道神医为什么不肯医皇亲国戚么?”

席兰薇一怔,摇头说:“不知道…”语中一顿,又径自思量着去猜原因,“可是皇家先前怎么得罪了他?毕竟…江湖中人,有时劫富济贫的,纵是善意也有违律法,让官府抓过?”

“不是!”荷月听她说完,清脆地一语否定。眉头稍蹙着缓出一声叹,笑意无奈,“皇家才没开罪过他,朝廷也没旁人惹得他不快过…就是江湖中人莫名其妙的规矩而已。说是什么…初出茅庐之时,要显出大家风范就得有点瞧着特立独行的规矩、听着胆大包天又不惧权势的为宜,他就这么把这规矩定了下来,用了几十年,江湖都传遍了…还真让他名声响得很。”

“…”席兰薇听得哑了半天——合着闹了这么半天,这回是楚宣威逼利诱、上回是霍祁做小伏低,并不是因为他当真和皇家有甚旧时恩怨?而是为了“定个规矩”而定了个规矩?!

“奇怪吧?”荷月长公主苦笑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