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福晋?”娴雅手抖了一下。

“是大格格的乳娘。”雨芯看着娴雅:“福晋不是伺候熹妃主子到园子里去了,明儿才回来的。”

“王爷知道了?”娴雅心里抽了口冷气,这个女儿一直不好是弘历跟宝音很早就知道的事情。太医每次开药也是绞尽了脑汁。

“王爷在高福晋那边,只怕是知道了。”雨芯蹲下身解下娴雅已经穿好的宫鞋:“主子何苦去惹这不相干的闲话,乳娘一声哭就是告诉各殿的主子们。这时候谁都不去,可见是谁都不肯惹这件麻烦事。”

“王爷不去?”娴雅缩回脚,想起那个瘦得皱巴巴的女婴哭得鼻子眼睛抽成一团的样子。尤其是只要大哭的时候,嘴唇一定是趣青的。

雨芯摇头:“大晚上的,就算是福晋在宫里也未必会守着大格格。何况是王爷,这都起了三更了说什么王爷也不会去撞这个晦气。”

“自己的女儿…”娴雅叹了口气,窗外一弯新月正好到了树梢上:“福晋走的时候把二阿哥也带去了。”

“可不是,还不是担心过了病气。”雨芯铺陈好被褥:“主子别想了,明早还要早起。先去福晋房里,要是大格格那会儿还在主子先哭上一场就好了。今晚上还是好好歇着,折腾半宿想是累了。”

娴雅颓然坐回卧榻,忍了一盏茶的功夫:“我…我的…”

“主子,什么?”声音很低,两人看她嘴巴动了动:“您说什么?”

“没什么,都歇着吧。”娴雅睡进锦被里,很快合上眼帘。

两人放下珠帐,她这样子让人极其不安心。互看了一眼,想想还是两人一同值宿放心一些:“主子安心睡着,奴婢两个人一起在这儿。”

娴雅没吱声,只是向里面翻了个身缓缓睡去。雨芯扯了扯如霜的衣摆,两人放下外面的绣帏到了外寝殿。“方才主子?”雨芯看着如霜:“你听见什么?”

如霜慌着摆手:“主子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呢?”

“主子什么都没说,我能听见什么。”雨芯勉强仗着胆子看了眼窗外:“福晋明儿回来会不会哭得天崩地裂?若是那样,只怕咱们主子又要被排揎了。”

“主子总是这么清清淡淡的,换做是谁都会欺负她。”如霜皱着眉:“先时还有人护着,还有人心疼。这时候有谁会疼着护着,总是任她自身自灭不成?”

“万岁爷答应过大行皇后,等皇后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满了就让玉沁姑姑来这儿伺候主子。那时候还能有个主心骨,或许就好些了。”雨芯想起这件事总算是减去些许愁烦:“要不还是让主子明早托病吧,难不成还能让个病人去受排揎不成?”

“主子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如霜搓着手:“还是让主子去看看,主子那个性子终究是改不了。虽说是别人家的事儿,还是要在心里过上两边才算是罢了。”

雨芯叹了口气:“不管别人是怎么待她,她倒是一门忠心赤胆对人,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待她的。”

“要不是这样,咱们还会无怨无悔跟着主子?”如霜叹了口气,绣帏内外各铺下一条毡子两人分内外躺下。只是听里面还有没有声响,结果只听见沉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累了,睡得很香就让人安心了。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二十七章女殇

娴雅有意穿了了件雨过天青色的夹棉袍子到了宝音住的正殿,还真是如两个丫头所说。别人都没有来这么早,扶着雨芯的肩踩着花盆底宫鞋进去。

宝音长女早已冰冷的身体睡在摇篮里,乳娘和嬷嬷跪在旁边,两人的眼睛仿佛两颗红肿的杏核一样。

“雅福晋。”看到娴雅仿佛看到救星一样,乳娘刚开始还是在抽噎不止。继而转为嚎啕大哭:“奴才百般防着还是把小格格给弄得这样,奴才可怎么给王爷福晋交代啊!”

娴雅一语不发,只是看着襁褓中已经血色全无的婴孩。这孩子要是长大了,只怕长得很像她的额娘。只是她再也不会睁开那双眼睛看着人间,好像她的父母都没有拿正眼看过她。虽说是嫡福晋生得,可是上面有个庶福晋生的哥哥,下面又有一个同母的弟弟。生不逢时,去了就好好的走。以后再来的时候,能够好好的回来。

娴雅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涌到眼圈外,竭力控制着不让它掉下来。有这么大的福缘能够生下孩子,即便是孩子先天不足也该善待这孩子。只是当孩子离去的时候,生身的父母都不在身边。

想去抚摸孩子早已没有温度的脸蛋,雨芯悄悄拉拉她的衣角。扭过头,雨芯看着她:“主子,时候不早了。您还没用早膳,奴才伺候您用膳。”

“嗯。”娴雅转身,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走到门首,芸嫣带着白玲过来:“来了?大格格…”

娴雅摇摇头:“还在那边。”

高芸嫣穿着一件杏黄色绣着孔雀牡丹的氅衣,髻上簪着一支点翠凤凰。看上去不觉着奢华,却不是人人能有这种打扮的。几乎算是僭越了,因为除了皇子嫡福晋一般人是不许穿用杏黄的。可见弘历对她已经偏宠到何等地步,娴雅微微一福。两人同为侧福晋,如是从出身上看始终是胜过她一筹。只是早就不在乎这种事了,若是说起僭越。自己寝宫里那些珍宝,别说是她就是富察氏也未必能有那样的。

“皇上叫起,王爷到养心殿去了。”芸嫣看着她,半步都不打算进去。

娴雅点点头:“姐姐身子不好,格格知道你来看她送她这最后一程已经知足。倘或姐姐有什么不妥,只怕格格也是于心不安。”

雨芯万万没想到娴雅会这么说,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娴雅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能是如此冷酷无情?

“王爷也是这么说,只要是尽心就好。只是格格太小,不来看看终究不忍。”芸嫣拢了拢外衣:“既然你也预备走,咱们一起走。”

“走吧。”若是再在这里多占片刻,只怕会疯掉。娴雅踩着宫鞋,跟芸嫣一路往外走。刚到门口便看见金澄和苏惠两人也往这边来。

“高福晋金安,雅福晋金安。”两人依次见礼,几个宫女跟在身后。如霜心里多少有些不平,不论怎么说娴雅到底是万岁爷亲封的侧福晋,就算是高芸嫣再蒙宠爱也不能越过娴雅去。可是这话怎么才能说,两个格格一定是受过人指点才会这么说的。

“这么大礼做什么。”芸嫣看了眼娴雅,娴雅自从回来以后比之于从前倒是丰腴了些,只是性情也跟先前有些不同。说话行事不复从前的爽利,甚至很少能够看到她脸上有很明媚的笑容。

“主子。”白玲凑过来:“福晋回来了。”

四个人同时看过去,富察宝音脸色近乎惨白。一件素白的袍子,眼泪已经是成串的滚落下来:“格格,额娘回来晚了。格格…”

娴雅本来止住的泪水不过是这一下就被激了出来,芸嫣没想到此时宝音会回来。那身打扮显然是不合时宜,尤其是自己还近乎不加掩饰的僭越在里面。想要躲开已经是来不及,两个格格看见宝音回来已经是蹲在一旁请了蹲安。

宝音几步进去抱起冷透的女儿,哭得不能自已。娴雅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可是细细想起来自己这是哭的什么?就算是女儿家最普通的哭都成了她的奢望,原来额娘说的没错。没有人怜惜你的时候,就是哭死都不会有人理你。

“主子,这样把泪水滴到格格身上,格格不安心。”娴雅上前扶起她,抽出掖着的帕子拭去宝音眼角的泪水。

“我的格格就这么去了,那是我的女儿啊。”宝音温柔娴静的性子不见了,几乎是趴在女儿的尸身上:“我一夜没回来,怎么看见的就是冷冰冰的格格。我走的时候她会哭会笑的。”

娴雅愣了一下,只是片刻之间宝音就已经想到要迁怒于人。可见昨晚宫女们不让自己过来真是没错,倘或来了这件事便真的洗脱不掉了。

“主子,别这么着。你还有二阿哥的,要是你有什么不妥二阿哥怎么处?”苏蕙很是见机地说道。

娴雅扶着宝音让人从她手里接过女儿的尸身:“蕙格格说的没错,主子还要替二阿哥想想。阿哥还小,主子不疼他谁疼阿哥?”

宝音扭过头看着嬷嬷:“我是怎么交待你的,叫你们好生看着格格。有什么事儿都要告诉我知道,我的格格啊就这么没了。”

所有人都跪在宝音脚边,娴雅只是扶住她一语不发地听着。宝音本来就是虚软的身子,这一下几乎要瘫软在地。娴雅随之蹲下身扶着她:“主子,别这么着。心疼格格原是免不了的,只是总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好。”

“你不会明白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么?”宝音几乎是逼视着娴雅。

弘历一身亲王朝服站在寝殿门口,高芸嫣局促不安地看着他:“王爷?!”在一旁伺候的太监赶紧过去接过弘历手里的朝冠和朝珠,来不及脱下朝服弘历阔步过来。一下从娴雅几乎无力的手里抱过富察氏:“好了,别这么着。”

“王爷,格格不要我这个额娘了。”宝音看着他,声泪俱下:“我的格格,我的儿啊。”

弘历抱起她放到贵妃榻上,一面示意旁边的嬷嬷乳娘把尸身抱了出去。宝音扑在他怀里哭得几乎没有了声音,几个人都是陪着一起泪流满面。高芸嫣不知想到了什么,更是哭得泪人一般。

娴雅的两个胳膊却一点都抬不起来,兴许是方才搂着宝音太用力的缘故,居然抽不出掖着的手帕子。反倒是先前有的泪水这时候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在落下来,只是两人都在面前坐着便是要走也不能急于一时。

“都下去。”弘历眼锋扫视着所有的女人,每一张脸都映入眼中。

“嗻。”高芸嫣领着众人退了出去,娴雅跟在诸人身后退出去。一双犀利的眼睛最后落在她身上,想了一会儿到底是忍住了。

书号:1748421

书名:秀色满园

一句话简介:小丫鬟的宅门奋斗史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二十八章诘责

杏儿端着娴雅的午膳进了小书房,早间从福晋寝宫回来就是不想说话更没有用膳。一个人待在书房良久,也没有出来。

“主子,用膳了。“书案上满是写满了字迹的素笺。皇后不止教给她为人处世,还让她跟着身边一个汉军旗的宫女写字念书。娴雅本来识得的汉字不多,多半是满文。那个汉军旗的宫女家中却是诗书门第,故而在这些时日之中居然将汉字也写得有模有样了。

“搁那儿。“娴雅正握着笔临摹字帖,好久都没有握笔。这时候写得便有些生疏起来,写出来的字反倒是有了些风骨。

“主子,一早就没吃呢。”杏儿不敢夺下她的笔,只好立在一旁:“您看,都凉了。”

“福晋那边好些了?”娴雅无奈,只好到了一边坐下:“王爷还在么?”

杏儿赶紧给她布菜,要是这会儿不急着只怕她又忘了吃东西。“雨芯过去瞧过,福晋好些了。吃了点粥歇下了,格格也送走了。”

娴雅端起粥碗慢慢吃着,盯着自己写的大字目不转睛。杏儿笑起来:“主子,什么字儿这么好看,教给奴婢认识认识。”

“杏儿,你说要是格格知道人事的话会怎么着?”娴雅放下碗箸:“会不会怨人不搭理她就放任她走了?”

“主子?!”杏儿虽说不识字,却也知道娴雅话里话外是在说自己。慌得一下子将娴雅写好的东西抢过来撕碎:“这东西叫人看见可怎么得了!”

娴雅笑起来:“傻杏儿,我练字来着。你撕了做什么,难不成害怕我写了什么不该写的。”

杏儿紧张兮兮的收拾着东西:“主子,您可不能有什么傻念头。你答应过主子也答应过奴才要好好过的。”

“不会的,我不会有的。”娴雅拿起牙箸搛了一块糟鹌鹑,咬了一口:“还不赖,怎么这时候就吃糟的东西了。”

“是奴才看主子没什么胃口,就叫膳房预备一点开胃的东西。”杏儿看她吃得比平日多了些很是欢喜:“主子想吃点什么,奴才叫人预备去。”

“这就不错。”娴雅漱过口:“以后见了高福晋不许那样子,叫人看见说是没教好规矩。”

杏儿想起早间几个人看见高芸嫣那副形容,颇有些气不忿的举止。吐吐舌头:“是,以后再不敢了。只是主子,高福晋也有些太不知礼体上下。那些人也是见谁不得宠就踩谁的。”

娴雅笑笑:“见得多了就会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也不在少数。”起身在屋里散步:“要是你们被人欺负,我又护不了该怎么处?”

“奴才们不会给主子惹事,就算是被欺负了也要忍着。”杏儿这话已经闷了好久,其实很久以来就在被人欺负。

“让你们受委屈,我心里不好受。只是我连自保都难,怎么保得住你们。”娴雅叹了口气:“要是我能有些好法子,不让你们受委屈就好了。”

“主子,奴才们不怕受委屈,只是担心主子受委屈。”杏儿急不可耐地说出这句话:“别的主子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前走,只有主子每次都是躲开远远地。难道主子还会争不到?”

娴雅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黯淡下来:“争?拿什么去争?有时候不是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你也看到了我不是那种人。”

“主子,要是不争还谈什么以后。您别忘了,您还有个别人都不及的念想在那儿呢!”实在不想提及她最不愿被人提起的伤疤,可是自从皇后过世以后她就是这样子清清淡淡的。要是再不打点起精神,只怕就再不会有人记起她了。

“容我想想。”娴雅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每次遇到这种情形,杏儿就不说话。其实看得出来她已经是想过很久,只是每当要付诸于行动的时候总会被很多事情羁绊住。太多的顾虑放在那里,若是争谁又能保住自己一定会胜过她去。

“主子,王爷来了。”如霜从外面几乎是一路小跑进来,脸上还有丝丝白汗。娴雅愣了一下:“怎么了,王爷来了你值得一脸白汗。”

一面说一面让杏儿拿来件外衣披上,自己便迎了出去。如霜拉住杏儿的衣摆:“看样子只怕是来找主子晦气的,怎么好呢?”

杏儿一个趔趄:“主子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主子没做很多事,最后都变成是主子做的了。”如霜想到弘历那张脸,心里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

“总是会有事缠上主子的,我都不知道主子还会遇到什么。”杏儿叹了口气,有时候真希望玉沁能够早些过来。

两人在书房忧心冲冲的时候,娴雅已经在自己的寝宫门口迎上了一脸阴沉的弘历:“王爷万福,娴雅给王爷请安。”

“还没用膳,就到你这儿吃。”弘历大步进了正殿明间的东侧殿。

娴雅朝雨芯招招手,吩咐她去预备弘历的膳食后便跟着进去。弘历早已换了便服在膳桌旁坐下,娴雅用小茶盘捧了一盏清茶过去:“王爷用茶。”

“什么茶?”弘历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盏。

“武夷山的大红袍。”娴雅微微笑道:“不知合不合王爷口味。”

“就这样吧。”弘历撇去茶沫:“我问你一件事,你要与我说实话。”眼睛盯着清澈的茶汤抬也不抬。

“是。”娴雅瞧这情形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大格格出生时候你在那儿,这会儿夭折了也是你第一个过去。她与你有什么深仇,要这么妨着她?”弘历平淡的口气听不出是在想什么,反倒是慢慢品着茶闲适至极的样子。

娴雅艰难地看了眼弘历,为什么别人口里的和煦君子对着自己就是这样子。“王爷这话,娴雅不知该怎么回话。身为王爷的侧福晋,王爷和福晋有什么事自然是应该伺候左右。只是王爷说娴雅妨着大格格的话,娴雅实在是委屈极了。”

“委屈?!难道我冤枉你了?”弘历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炕几上,眉毛挑得很高。

“娴雅不敢说是冤枉,只是虽则娴雅不曾生育子女也知道在父母心中孩子是怎样金贵。大格格是王爷和福晋的掌上明珠,娴雅不敢僭越说是疼爱,也是一心巴望着格格平安长大。哪里会有对格格不利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临盆之际晕厥过去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孩子怎生模样,更不知道是男是女。看到别人的孩子就会勾起心头的旧伤,为何要说自己对那早夭的女婴有什么心思?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二十九章留宿

“你倒是会辨!”弘历看着站在一旁的女人:“我信你一次,却不会次次信你!仅此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

“王爷,这样的恩典娴雅不要。”娴雅行了个蹲安,就势跪在地上。

“为何?”弘历反倒是新奇起来。

“若是娴雅要了这恩典,岂不是说这件事真是自己所为。宁可王爷怪罪,也不要这个偌大的恩典。”娴雅抿了抿嘴唇:“娴雅之心,可对日月。”

弘历冷笑了一声:“好,我信你的可对日月。”似乎是在笑娴雅自不量力又好像是在说她太过自信:“我只望着你能将你这心毫无隐瞒对着福晋和宫中诸人。”

娴雅仰起头看着弘历:“王爷可以说娴雅不好,却不能不信自己的眼光。若是娴雅这么多不是,心思这么歹毒不止是万岁爷识人有人。就是王爷也错信了人,错看了人。娴雅纵有千般不是,绝不会做出这等不齿于人的事情。”

弘历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伶俐。说出来的话句句在理,任是谁都无法反驳。尤其是虽然看上去依旧是温婉柔顺,只是略带倔强的神气反倒是人所不及。想了一会儿,朝她伸出手:“起来。”

娴雅看他这样子,依言伸出自己的手搭在弘历手上:“奴才伺候王爷用膳。”趔趄了一下,起身。

雨芯已经端着几样精致的肴馔放到膳桌上:“王爷请用。”看样子弘历没打算让人在这儿伺候着,福了一福后退了出去。

娴雅依照向往的规矩,自己先拿起一副牙箸将各个菜肴吃了一口。这才放下碗箸:“王爷可以用膳了。”

弘历坐下来,娴雅拿起一副绣着精致云纹的怀裆掖在弘历胸前。弘历夹起一块云腿酥放进嘴里,咸香适口酥软润滑:“哪来的厨子做的?”

“王爷先试试这个。”娴雅随即搛了一点鸡油白菜芯放到弘历面前:“只是觉得这个还不赖,不知和不和王爷的口味。”

弘历不大吃白菜,总是觉得有些味短。只是面前这碟看上去清清淡淡的白菜反倒是自己接下来又搛了一筷子:“鸡油从来只是做点心,拿来炒白菜倒是不赖。”

“是。”娴雅盛了一碗燕窝粥放到弘历手边:“王爷吃点粥吧,只怕有些饿了。”

看了她一眼,弘历端起咸香可口的鸡汁燕窝粥慢慢吃着。很久没有安逸的吃过一顿膳食,不止是这边很多事。更要紧的是养心殿皇父那边总是会不时宣召自己过去,在外人看来无限荣光的事情有时候会叫人跟着皇父一起忙上一整夜。

伺候弘历漱过口,雨芯端上一盏铁观音便退了出去。弘历慢慢品着茶,看娴雅微微垂着眼睑站在一旁。青玉色的旗袍从前看她穿过,那时候有些宽大便显得瘦小单薄。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别的缘故,居然有些丰腴起来。

一耳三钳的满洲旧规矩,她的耳坠只是三颗二等圆润东珠。比起宝音和芸嫣显得小了,可是在她这儿却不觉得小气也不觉得奢华,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你不愿意我看你?”弘历把她拉到身边,用力握紧她的手。娴雅想要抽回手,已经习惯一个人呆着。可是当他到了身边,还是愿意他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遭。好像能够帮助自己躲避掉所有的伤害,明知道不过是奢望而已。还是想要强求。

弘昼可以对安安那么宠爱着,什么都能依着她。好像他也可以,不过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芸嫣。为了芸嫣他可以向皇上请旨,特旨将芸嫣册封为侧福晋。而自己就算是一年半载不在他身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就是宿命。

“你又不专心。”修长的手指划过温腻的脸颊,一瞬间仿佛是到了圆明园杏花春馆的后寝殿。娴雅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颊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她又是这副怔忡的模样,每到这种时候弘历心底都会涌起一股没来由地酸意。有人无时无刻不在占据着她的心神,她为何不跟别的女人一样。高芸嫣从来都是以自己的欢喜为欢喜,一切都是为了吸引自己所有的瞩目。只是她却做不到,想到这里弘历手不免加重了力道一把将她环进怀中。

娴雅看清他的脸,眼睛仿佛笼上一层水雾。若是两人这辈子都不知道有过一个孩子的话,对于多子多福的他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只是自己,兴许这一生也只会有着一个。咫尺天涯,就算在自己身边也未见得知道谁是谁。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搂紧弘历的腰。

弘历嘴角微微一勾:“你还知道要怎么做?”一下将她抱起来:“身子比先时沉些,怎么离了我反倒是心宽体胖了?”

“没有。”娴雅知道自从生过孩子以后,自己就不再单薄而清瘦了。好些地方都跟从前不一样,只是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是么,等会儿我就知道了。”弘历邪魅地笑笑,径自将她抱进了寝殿放到宽敞的紫檀卧榻上:“你说是不是?”

每逢这种时候总是觉得他的手无处不在,好像不论自己躲到哪里都会在方寸之间将自己揽入他的手中。只是须臾功夫,外衣就被他剥脱掉。早已不是溽热的盛夏,衣衫也不再单薄。怎么在他这里还是易如反掌?

肌骨匀称的娇胴呈现在眼前,比之于从前增添了难以掩饰的诱惑。弘历笑着覆上她丰盈的柔软,尺寸纤腰依旧是盈盈一握。娴雅忽然想起那时候额娘让她吃下那一碗碗苦涩黝黑的药汁时候说的话。原来额娘也料到了这一刻,所以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

娴雅颤抖而艰难地呼吸着,两人的气息炙热灼手。弘历几乎难以自制,她总有法子让自己从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荡然无存。卧榻之上两人缠绵之际,旁人少见的羞涩胆怯让人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只有当两个人到达巅峰放才肯罢休。

“妖精!”弘历看着娇喘吁吁的女人:“谁教的你这样子?”一行说,一面将她用力压在身下:“我定然叫你讨饶才罢。”

身下的女人抱紧了他,想要说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异常娇软柔蜜的呻吟,才一出口才知道不妥。赶紧闭了嘴不让那种声音传出帏帐之外,弘历俯身含住她的樱唇:“只是叫给我听,我要听你叫。”

唇舌相互搅动着,低哑的声音在两人耳边环绕。自从午后开始,弘历便没有离开过娴雅的寝殿。

烟霞站在二进院影壁外良久,弘历身边的大太监王庆不敢进去便站在院中。掌灯时候方才看见如霜出来,烟霞过去:“王爷在里面么?福晋有事请王爷过去,你去回王爷一声。”

如霜扭头看看寝殿紧闭的大门:“姐姐请等等,我去回话。”毕竟是富察氏身边的大丫头,如霜没有当面给她难堪。这是娴雅常说的那句话,打狗要看主人面。

杏儿和雨芯坐在寝殿外的小屋子里,低声说话。看如霜绷着一张俏脸进来:“怎么,谁欺负你了?”

“烟霞说福晋有事请王爷过去。”如霜气不忿地说道:“这是什么规矩,难不成我还进去回话!”

杏儿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就说你叫了,王爷没说话。要是烟霞真要请王爷过去的话,就自己来叫。”

如霜捂着嘴笑起来:“我看她有那个胆子。”

“你可要诚惶诚恐地说,别这么着。要不主子知道,会生气了。”杏儿悄笑道:“要是这次主子又有了,再看谁敢轻视主子。”

如霜已经装出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出去,雨芯隔着窗户看看外面:“只怕福晋知道了,明儿真会给主子脸色看。”

余下两人依言望向窗外,烟霞怨毒的眼睛盯着寝宫紧闭的朱门。她们三人都知道富察氏身边两个大宫女,墨菊还算有点好心。有时候遇到一些事情富察氏和烟霞容不过的,若是到了墨菊手里说不定会这么过去,可是到了烟霞手里只怕会比在富察氏那儿更难过。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三十章羡慕妒忌恨

“都是主子,难道怕了她不成?!”如霜想起一个人:“王公公在那儿,要他去跟烟霞说。烟霞料然不敢说别的。”

杏儿摆手:“你当他好人?摆着咱们主子和福晋在这儿,你说他向着谁说话。王爷在主子这儿不过是歇了一宿,明儿就走下次来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可是福晋那儿却是天天都去,孰重孰轻他会不知道?算了,还是好好跟烟霞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说完,杏儿便自行出去。

烟霞脸色缓和下来,朝杏儿微一点头转身走了。杏儿吁了口气,不是没有好法子惩治这种人。就算是跟她争赢了又能怎样,只是图了一时的痛快却忘了根本没有人在后面给她们做主。就算是赢了也会输得很惨。

娴雅一觉醒来,帏帐外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或许还早,因为枕边还有陌生的呼吸声。泪水无声落下,除开那一个月曾有过这样的情形。成婚以后这样的情形是能够用手指数出来的,他对自己除了男女情欲还有什么?

一条壮硕的手臂压到纤腰上,娴雅震撼了一下回过头看着熟睡的他。没见过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更不知道生得像谁,只是看宝音的孩子保不住就会想到自己身上。倘或也是如此,只怕哭都不能哭出来。

熟睡的弘历睁开眼,或许是觉察出枕边的异样。娴雅一下对上他的眼睛,缩瑟了一下:“吵醒王爷了?”

“身子不舒服?”弘历的手在腰间环紧了她:“那些话就当作我没问过你,大格格夭折任是谁心里都不痛快。”

娴雅吸了一下鼻子:“将心比心,娴雅也知道王爷和福晋心里的痛。王爷这么问我,说明王爷太在乎大格格了。”

弘历将她的脸贴到自己胸前,赤裸的肌肤贴得没有一丝缝隙:“你能明白最好。”

娴雅环住他的脖子,滚烫的泪水滑落到他的颈窝。有一日你会明白,内心最痛的人不是她们而是我。她们能够得到你的宠爱,我却是个偷东西的人。只有在你偶尔记起还有我这个人的时候与我春风一度,我为你所付出的是自己和孩子的一切。为了你不在皇父心中失分,只有将所有的一切深深隐藏。

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淡淡的香气在鼻翼间环绕。弘历下意识搂紧了她,只怕松了手就会在不经意间失去了她。心底这一念头让人很是不安,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皇阿哥尤其是当今皇帝膝下最得意的皇子还会在乎一个女人?只要自己想,便会有无数国色天香的女人心甘情愿到自己身边来。她们会用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得一席恩宠。她仿佛是跟这些女人不一样的,甚至还有不宜子孙的生辰八字,照理说远着她都来不及。

割舍掉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每次硬起心肠的时候只要看到她低眉顺眼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神色就再也不做此想。

“睡吧,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该起身了。”将她揽进怀里:“你别急着起身,不用你伺候更衣。”

宝音坐在寝殿里,十月初一开始各个宫殿就开始起了火盆。掐丝珐琅的大火盆让整个殿宇里暖融融的,与红火的火盆形成最大对比的是女主人那张脸。

“王爷性子随和,她倒是不顾规矩。做的事儿叫我都说不出来。”面前坐着的是苏蕙和金澄:“大白日的,算什么?”

两人不明就里,这是在说谁?难道谁还敢做出什么不顾规矩礼法的事情来,再说两个人这几天都在月事里自然是不能侍寝的。

娴雅穿着件蜜合色褂子进来:“给福晋请安。”弘历早间上朝,一再不叫她起来伺候。哪知道一睡便过了时辰,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昨晚上歇得好?”宝音堆着笑:“今儿脸色比昨儿到我这儿来的时候好多了,昨儿大格格夭折时候我瞧着妹子脸色也不好,哎!是她没福,不能受这份恩宠。”

“福晋往开了想,二阿哥聪明伶俐就是皇上也夸奖呢。”苏蕙赔着笑。

娴雅抿了抿嘴,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指摘自己昨儿不该跟他在一处。金澄跟在苏蕙身后起身:“侧福晋好颜色,身上这件衣裳都赶不上主子的颜色。”

宝音笑起来:“这如何比得,就是芸嫣也比不上。”手里拿着的帕子不留意间掉落在娴雅脚边,瞟了瞟娴雅也不说话。

金澄想要够下身去捡,苏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娴雅蹲下身拾起帕子放到宝音手边:“福晋,奴才告退。”

宝音接过帕子扔到一旁,修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板:“不忙,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转脸看着苏蕙和金澄:“你们先回去,我和侧福晋商量点事。”

“奴才等告退。”两人请了跪安方才下去。

“坐下说话吧。”宝音眼皮也不抬虚瞟瞟娴雅身后。娴雅捋衣在锦墩上坐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是要为了自己这件事当面难堪,若是如此岂不是枉担了素日间贤良的名声。

娴雅低垂着眼帘:“福晋有话请吩咐吧。”

宝音摆弄着自己的鎏金护甲:“前次芸嫣有喜的时候,你给她送过什么东西的是吧?”

娴雅侧脸看看窗外,看样子是弘历该回来的时候了。这时候问这个难道是想把这件没有丝毫来龙去脉的事情栽到自己头上,只要弘历听得一知半解就能把自己彻彻底底打入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去:“是,奴才给她送过东西。只是每日太医诊视熬药都是福晋看着的,这件事就是奴才也觉得福晋真是福大量大。任是谁都做不了这么好这么贴心。”

富察氏笑起来让人知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怕你做得才是叫人挑不出错处,从上到下没人不说你会做人。也不知道王爷几世修来的福分,能有你做侧福晋。”

娴雅默不作声,看样子从今儿开始她是不会让自己好过了。

“只是你这么好偏偏生了个大不好的八字,不宜子孙。”宝音带着一丝惋惜而更多的却是嘲弄的眼神:“自己个儿瞧瞧,自打你来了出了多少事。芸嫣那个身子就不说了,三灾八难就没少过。我也是不争气,好容易一个格格一个阿哥就是命薄。永琏是皇上在震着才算是平安无事,可是我的大格格就没那么好命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命太硬,这才出了这么多事。”

娴雅愣怔了一下,不宜子孙?这话的确是额娘在的时候曾经隐隐约约提到过,不过每次都是含糊其辞,尤其是只要自己在身边的时候。原来不只是为了她自己命中无子不宜子孙,更深究的却是在自己身上。

“王爷终究是福大量大,不跟你计较。可是你也该替王爷想想,若是你不止是不宜子孙更是对王爷有所妨碍的话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宝音看着娴雅惨白的脸:“嫁入皇室又被王爷百般宠着,你不能只顾着自己享尽万般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