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就由不得他应不应,毕竟女孩儿名节事大,除非他愿意身败名裂,进官衙;除非他想被乱棍打死,否则,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怨不得她,这是一桩意外,被爹娘追来,痴心女孩儿又如何把握?她做错的只是假用了那贱人的笔迹…

已然得不着他的心,总要得着他的人…

“谭大哥…”泪终是滚滚滑落,从未如此心碎,文怡再也屏不住,最后求道,“谭大哥,我不求名分,只求在你身边,如何?”

“钱姑娘,你…”这半日谭沐秋已然是被这泪水与情痴搅得心燥不已,看女孩儿哭得可怜,只得耐了性子劝道,“你我原不过是两姓路人,戏台上下,过眼云烟,何必如此?”

“你是过眼云烟,我却是刻骨铭心…”此刻的泪水仿佛小时候最痛的一次摔落,委屈连脸面都不再讲究,“谭大哥…你…果然如此铁石心肠?我若因你…伤了性命,你…”

“钱姑娘,人难得一世,莫为了一些俗事负了养你的爹娘。无论如何,都不值。”

“谭大哥…”她已然哭得肝肠寸断,哪里还听得他的道理。

“姑娘,时候不早了,与姑娘在此多有不便,谭某告辞。”说罢,他转身就走。

“谭沐秋!!”

声嘶力竭,谭沐秋一怔,回头,那人已扑在怀中,紧紧环着他的腰,“谭大哥…最后…你…抱抱我…”

“钱姑娘!你…”

“咣!”摇摇欲坠的木门被狠狠一脚踹开,漫山坡的火把将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昼,一瞬间,天地已变…

裕安祥。

昨儿晴了一天,今天一早又淅淅沥沥地起了雨丝,绵绵的,潲在油伞下,遮不得,潮了人的衣衫。

齐天睿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懒懒地洗漱、早饭,方坐到了大紫檀案后。案上堆满了要做的事,可蘸了笔,目光却是黏着身旁那只空椅子发怔…

都怪自己昏了头吃了份邪醋,气得丫头要离了他,好在他及时醒了神,任她打任她骂才算没丢了她。只不过,这一次伤,疼倒罢了,却是不得不搬了出来,连回去看一眼都不敢。因着这一场闹,两人似比从前更好了,丫头心疼他心疼得紧,原本倚着这个该能多腻在身边,说不定哪一刻丫头心软就从了他了,却生生这么离了,谁受得?

昨儿她应着文怡的鬼点子出了府门,来到裕安祥。文怡看了一眼就走了,齐天睿欣欣然想着即刻接了丫头回私宅去,两人能好好儿清静一日,好好儿亲近一日…可谁曾想,丫头不肯,说就想在裕安祥看他做事,齐天睿横竖拗不过,只好依了她。

一整天,她都乖乖地陪着,给他研磨,给他蘸笔,给他斟茶,给他揉肩,齐天睿的心思一时一刻也落不到账册上,几次写错了都被她嗔。他只管笑,揽了她就亲,心道,祸乱军心你还不自知,不罚你,罚谁?

待到用了晚饭,丫头就要走,说跟文怡约好了在府门外的巷子口见,不能晚了。齐天睿实在舍不得,又磨着她给他换药、擦身,腻了好一阵子。临走,迫着她脱了里头一件小衣儿给他留下才放她去。

这一夜,像抱了她在怀里,小衣儿贴在心口,睡了好香甜…

此刻坐在桌前,案子上成堆的票据,却是无精打采,半天做不出一个,还不如昨儿有人“打扰”时专心…

“爷!爷!!”

不等他喊进来,门就被撞开,赖福儿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案前,“爷!出大事了!!”

齐天睿吓了一跳,恨道,“混账东西!你号丧呢?!”

“爷,出大事了!二奶奶出事了!”

赖福儿嘶哑的嗓子喊得都变了声儿,齐天睿脑子嗡地一声,起身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她怎么了??”

“爷!昨儿二奶奶左右等不着表小姐,天又黑了,正是要去寻,却见府里出来人,二话不说就把二奶奶给带了回去。我原想跟着,可那些老婆子们直把奶奶带进了谨仁堂,我还没探得怎么回事,就见太太带着人从角门出去,上了车,走远了,都没惊动老太太那边儿!”

这一通,齐天睿听得云里雾里,急道,“太太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阜济县!往姨太太家去了!!”

“怎么?文怡出事了??”

“哎呀!爷,出大事了!”赖福儿一脸的汗,声嘶力竭,“我来不及给您报信儿,直跟了阜济去。拼了死命地钻进去,才听说是表小姐在山上跟一个什么戏子私会被姨老爷抓了回来,”

戏子??齐天睿心大惊,忙问,“什么人?可有姓名??又因何这么快就接太太去??”若果然如此,这是家丑,怎么会连夜接亲戚去?

“爷,是什么人我没问出来,只说那人身上有二奶奶给他的信,表小姐枕头底下也翻出了二奶的信!听着像是约的两头,可姨太太非说是二奶奶把表小姐给骗去的!太太大怒,说毁了表小姐清白,二奶奶已是跪了一宿,当着姨老爷姨太太的面,太太说是要动家法…”

齐天睿只觉后脊生凉,一身的冷汗!

第93章 ,

天将朦朦亮,不待日头挣出云层,便彻底阴了去,淅淅沥沥扯起了雨丝,一下就是一整天,打湿了青砖灰瓦,乌泱泱一片、高峻巍然的五进大宅院,此处便是阜济县县丞钱仰荀的宅邸。

阜济距金陵城不过几十里的路,是江南鱼米之乡最富庶的县,每年专供官仓贡粮,可谓是大周朝的粮仓,县令直封正六品,县丞也是从六品的官阶。钱仰荀位居县丞逾十年之久,在阜济比前年刚派来的县太爷更加根深蒂固,单是这座府邸就比那县衙还要气派几分。

钱仰荀从后院井楼的小角门转出来,身上还是昨日在金陵述职时的官服,那是府宅中惩戒关押下人之处,从这等地方出来本该是宣罢怒火、气势汹汹,可此时却是佝着背,颤着腰,眉头紧皱,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憋得面色铁青。年近半百之人,这一夜又一日的折腾,折腾他七窍生烟,肝肺生火,面对那握在他掌心的阶下囚竟是无从发泄,拳头都硬邦邦地打在墙上,顶回来,硌得他一身老骨头都要散了!

一路回到正院,见自己的夫人也将将从外头进来。

“家姐那边如何?”

“先莫问这个!”钱夫人气急败坏,一宿不眠的眼睛红肿酸涩此刻一滴泪的都没有,嘶哑的嗓子道,“那个戏子怎样了??”

“得道成仙了!”钱仰荀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重重地摔在桌上,“昨儿在林子里,见了我的面和那一班家丁武士、漫山的气势,竟是连个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泰然自若,若不是那厮还喘着人气儿,我只当他要腾空飞起了!莫说将他捆绑,一堆人上去,连那身白袍子都没碰着!若不是他心虚肯跟着我回府,哪里拿得到他!”

“他是武行,自然是有些功夫!”钱夫人不耐道,“你审得如何??”

“审??他只说是文儿约他往山里去,一个字都不曾提及天睿那媳妇儿。文儿说他身上有她的亲笔信,可谁能近得了他的身?空口无凭,怎么说??”想起谭沐秋那副清高绝世的模样,钱仰荀牙根儿都痒,拳头不觉就狠狠砸了一下桌面,老声颤抖,“说是我闺女缠得他恼,今日应约是要做个了断。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良家女儿,进了官衙我不剁碎了他!”

“一个下贱的戏子竟然如此张狂!”一想到女儿的痴迷被贬得一钱不值,更觉羞耻,钱夫人恨得五脏六腑都痛,咬牙道,“老爷,你还在那儿供着他做什么?横竖他锁在房里,烟熏、水浇、火烧、看他有几般武艺能应得!看他是钢筋铁骨化不化得了!!”

夫人这是气疯了,平日多少知道计较的一个人,此刻竟是口不择言,钱仰荀看在眼中,恨在心头,拧着眉,长长吐了口气,此刻急不得,开口道,“夫人,我只问你,文儿于这人上心可是有些日子了?”

“又怎样??”钱夫人怒道,“小女孩儿不知把握,出去听了折子戏,就被他勾引,怎的能是文儿的错??”

“我不是说是文儿的错,我只是觉得我家文儿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能被他迷了心窍,此人也不简单。”

“这话怎么说?”钱夫人吊了眉。

“若不是你们说他是唱戏的,我是半分看不出来。这些年,莫说是江南,京城的官家富贵子弟我也见多了,却是难得见这天生一股的气势。你我不通戏文,此人会不会是有来历的?”

“有什么来历??”钱夫人喝道,“再有来历也是个戏子!老爷竟是怕了不成??”

“哎,”钱仰荀摆摆手,“怕他作甚!一个伶人,死不足惜!我只是可怜我的文儿,茶饭不思,哭天抹泪,张开不活,闭口不活,真真是伤着了,若真是有个好歹…”

“怎能有个好歹?”钱夫人赶紧打断,“被他污了名节,孩子如何受得?自是想着就跟了他罢。咱们好好儿劝,那男人就是再有名堂也不过是个唱戏的,总有办法治他!”

“若是孩子当真不依呢?”钱仰荀担心道,“文儿性子倔,小时候为着一只小猫跟她哥哥较劲都敢跳了湖,险些就丢了性命。这一回,真要有事,咱们可就…”

一听这话,钱夫人嚎啕起来,心里将才的刚硬一刻就崩溃。儿子娶了县太爷的女儿,没有攀着更高的枝钱夫人已然是憋了一口气,就想着把女儿能嫁得体面,天生一个美人坯子,又有心眼,不嫁官家也得嫁财家,怎么能想到是这么个戏子?可怎么也不能枉了孩子性命啊…

越哭越想,越想越绝望,钱夫人恨得浑身发抖,“都是那个贱人惹的祸!文儿年纪小,心思单纯,定是那贱人挑唆的!自己不知跟这戏子是怎样勾搭,又想祸害我的文儿,我绝饶不了她!今儿她好好儿招了,我即刻往齐府去面见老太太,这等不知羞耻、败坏翰林府名声的贱人,是休还是动家法,总要给我个说道!她若不招,哼,莫怪我手下无情!”

“哎!”钱仰荀忙拦道,“你可不能下狠手,那毕竟是天睿的媳妇儿,真有出点子什么事,如何使得?”

“怎么使不得?”钱夫人冷笑,“在她婆婆眼皮子底下呢,怕什么!”看钱仰荀的脸色,她又道,“我又不会打她,那贱丫头死硬的骨头,打是打不服的。姐姐对付不了,我有的是办法!”

“家姐如何?”

“能如何?向来就是个糊涂心眼、胆小怕事的!”钱夫人狠狠擦了泪,“我昨儿不过是打了一巴掌让那丫头跪了一夜,又跪了今儿这大半日,姐姐倒怕她受不得,出事不好交代了。真真是个面人儿!”

夫妻二人又合计了几句,钱夫人吩咐丫鬟伺候钱仰荀更衣洗漱,自己又往前院小暖厅来。

一进门,见那小贱人跪了一夜一日还直挺挺的,小脸紧绷,目光决绝,丝毫不见褪色,倒是那暖榻上的闵夫人满面倦容歪在靠褥上,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钱夫人看着不觉有些心寒,到底不是自己家的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睡得着!

“怎样?”钱夫人走到跟前低头看着地上的人,冷道,“可想清楚了?”

“与我无干。”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不茶不饭,她的唇都爆起了皮,语声竟还似昨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不觉半分怯懦与疲累。

“与你无干?”钱夫人不觉,“我来问你…”

“您问不着我。”不待她话说完,莞初打断道,“来龙去脉昨儿我已经给我们太太回过一遍,今儿我只交代给您:信,不是我写的;昨日出府我是应令千金之求,她究竟去了哪里,我毫不知情!如今令千金与我各执一词,也无说道,只是,那日帐帘之后有我们二爷在,孰是孰非,他一清二楚!”

“你撇得倒清!”钱夫人本已气厥空乏的身子又激得一股怒火,老手一把将莞初的下巴捏了起来,“文儿昨儿是被你带出府去,夜半不归,你也不见踪影,还敢说与你无干?!你究竟是怎样与那戏子私通勾引、祸害我的文儿,说!”

“姨太太,您老自持自重,这等言语有失风仪,莫污了您这县丞大人府干净的青砖地!”

“混账丫头!你好大的胆子!做下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还敢狡辩?!那戏子已经认了,是你的信把他引了去!且不说那信上本就是真真切切你的字迹,即便不是,为何他看了你的信会往山上去??”钱夫人低着头,瘦削的脸庞更显老皮拖拽,长长的指甲掐进那细嫩的皮肉,“你还敢抬出天睿来给你证清白,我倒要瞧瞧他怎么忍下这口王八气!你今儿老老实实认错,还则罢了;如若不然,莫怪我不顾及,毁你宁家一世清名!”

“是,我是有错,错在堂堂官家,教女无方,纵女行凶!错在不辨清白,陷害无辜,滥用私刑!更错在为老不尊、为幼不敬,枉读圣贤,枉为人表!”

“好你个贱丫头!!”

钱夫人气急,狠狠一巴掌甩过来,却被那跪着的人一把握住了腕子,使了蛮力想挣,却被那纤纤小手死死把握,“你敢再打我,也莫怪我不顾及,毁您这县丞夫人一世的脸面!”

“来人!来人!!”

钱夫人暴跳如雷,榻上迷迷糊糊被吵醒的闵夫人见状赶紧踩了鞋过来,对莞初喝道,“还不快放手?反了你了!”

正是不可开交,忽地外头来报,“太太,姨太太!齐二爷来了!”

三人闻言都是一怔,钱夫人气得发抖的身子忽地冷笑,“来得好!快让睿儿来瞧瞧他这好媳妇!”

“还不放开!”闵夫人狠狠瞪了莞初一眼。

“太太,”堂下禀报的人又道,“来的不止齐二爷一个!”

“嗯?”闵夫人纳闷儿,“还有谁?”

“二爷带着两座八台大轿,挂的是翰林齐府的牌子,前后跟着二十个仆妇丫鬟并四十个家丁。停在正府门前,端端堵了一条巷子!这会子人说话就进二门了!”

“什么??”

两位夫人都是一惊,不及两人合计,眼看着齐天睿就从二门进来,一身天青色的箭袖、两色金滚边,阴云之下,如此耀眼;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众家仆,看那行事做派、衣着讲究,必是出自翰林府。

眼看着他进了门,眉微蹙,脸色阴沉,竟是比外头的阴天雨水看着让人更觉心寒。十年逆子,一朝回头,这三年多来,闵夫人见儿子从来都是一副笑脸,在她身边顺着她的心,凡事都点头,即便就是因着那不得说的病根儿犯了瘾也不曾在她面前拉下脸,可此刻这一眼看过去,竟是冷得吓人,全是不见了往日亲近的模样,连小时候的影子都再寻不着,闵夫人的心不觉竟是有些紧…

“睿儿!你可来了!”钱夫人丝毫不觉,拉着齐天睿就起了哭声,“快去瞧瞧你妹妹,都被折腾得没了人形儿了…”

齐天睿拨拉开钱夫人的手,走到那地上跪着的人身边,弯腰屈膝,双臂捧在她身边小心地将她揽了起来,言道,“这是我翰林齐府的二奶奶,我齐天睿的夫人,这是在跪谁?跪的哪一位?”

钱夫人一愣,脸上挂的泪珠都忘了落,皱了皱眉,“怎的?睿儿,我竟是…”

一句嘶哑的哭声不待完,齐天睿一抬手不许她再说下去,转身看向闵夫人,“太太,昨儿离府匆忙,老太太可知道您带着嫡孙媳妇往外头来给人下跪?”

他言语清淡,淡得几乎不着一丝起伏,辨不得是喜是怒,是恨是恼;眼神看过来,再不见往日那醉迷迷、娇赖顽劣的模样,目光从那长长微拢的睫毛下穿过来,直刺进人心里,不及痛,寒意遍生,像极了当年的齐允康那终年不去的清冷肃色,不知怎的,闵夫人看着竟是一时心怯,这儿子像是不认得似的…

见她蹙着眉不应,齐天睿回身将莞初揽了过来,抬手轻轻抚摸那苍白的小脸上暗红的印子,“太太,这一巴掌,您痛不痛?”

闵夫人心里一惑,打她我疼什么?只不过…

“痛,还是不痛?”

“睿儿,你这是…”

“太太辨不出?”齐天睿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十分显眼的阴狠,“难怪。翰林府三代清名,齐允康一世清高,这一巴掌打过来,都打没了,太太您,竟是不痛?”

闵夫人好是一怔,这才明白那话中的意思。齐允康在世时十分不屑钱仰荀的为人,虽是至亲可只走动姐妹之情,两连襟几乎从不往来。说起来,钱仰荀再是大宅子、衬银钱,也毕竟是个小小的县丞,莫说是比肩翰林府,就是天佑将将入仕的官阶都比他高。老太太平日最和善,可骨头里却是十分在意齐家的门庭,绝不许任何辱没!昨儿因着一听是莞初犯了错,闵夫人一时兴起,漆黑的夜色里竟是一眼都没看到那高高挑起的“翰林”二字,如今坐下这糊涂事,心里不觉懊悔,昨儿看着妹妹动手、罚跪,不给茶饭,自己也觉不妥,可竟是不知哪里不妥,此刻儿子这“难怪”二字真真是要羞煞她了…

“睿儿!”看闵夫人一脸尴尬,瞪着眼睛竟是连自己的儿子都应付不了,一旁的钱夫人喝道,“怎的如此跟你娘说话!”

“姨妈,您老稍安勿躁。”齐天睿含笑搭话,却不曾看她一眼,“我先把家事处理完,再去心疼表妹。”

“可你…”

齐天睿依然看着闵夫人,“太太,您说呢?”

“睿儿,这事…是我大意了,不该不给老太太回…”

齐天睿笑了,伸手揽了闵夫人的肩,柔声道,“太太,您是一日里太操劳了,西院里上上下下的事,多少烦难,还得礼佛,还得照管各路亲戚,怎能不累?难免疏忽。从前都是儿子不省事,不知分忧,从今往后,您只管专心礼佛,二房嫡子,这个家我当了。”

“睿儿…”

“来人。”

齐天睿一声唤,闵夫人身旁立时站了四五个仆妇丫鬟,吩咐道,“伺候太太先往客房去歇着。”

“是。”

“太太,您去好好儿歇着,儿子一会儿就来接您。”

“睿儿,”闵夫人皱了粥眉,“此事事关重大,虽是…不该罚,可道理总要说清楚。”

“太太放心,我定会帮着姨丈姨妈料理清楚。”

“也好。”

一天一夜的折腾,闵夫人一身疲累,也巴不得早点离了这理不清的是非,看了看钱夫人,转身走了。

待闵夫人进了穿堂,齐天睿低头,看着怀里人…

第94章 ,

指尖轻轻点在她的唇上,陌生的感觉让他一时竟不敢动…这是他每日嘬吻不够的地方,总是水润润、软软香甜,此刻却是爆起了小皮,下面掩不住的血红看得他心惊肉跳,连那双水眸欣欣然地看着他都不觉;轻轻地,轻轻地抚过,干裂刺在指尖,像蹭在心头带痂的伤口,钻心地疼…

齐天睿咬着牙,那已然冲在牙关的怒火死死屏了下去。一路来,他恨了自己千万遍!几日前将将诺给她要把错失的良人佳配、旁人的好统统都补给她,可这一时,竟然连这做相公的本分都把握不住!

怪只怪,自己太大意!多少年在外头,早就学会了眼观六路、耳辨八方,旁人一句话,明里、暗中总要揣摩个透,人精中人精,一次次躲过风险,占尽先机!可这一回,素芳苑中看到文怡那副失魂落魄、像死了一半的模样,他当时就起了疑心,可谁曾想一上了楼被那一幕气昏了头,竟是让这极诡异的一幕从自己脑子里溜了出去!文怡一大清早就来访,显然是死盯在楼下,一夜未眠,他却痛得迷迷糊糊,只管听,不管想!

这一误,误了多少,险些葬送了丫头,葬送了谭沐秋!

文怡从小就是个厉害角色,执拗,张扬,睚眦必报,现寻现报的主儿!小时候为了一只小猫与她哥哥较劲,一头跳进湖里,从此她哥哥再不敢靠近那只猫,却没想到,没待那小东西长大,不知怎样得罪了她,竟是被她亲手溺死。记得当时爹爹听闻此事,蹙了眉道:此女为祸不端,不做规矩,难以成人!

那日素芳苑楼上兄妹二人情难自已,他且不能忍耐,更况文怡??一只小猫,她敢搏命,自己朝思暮想、痴迷到疯狂之人,又当如何?听到赖福儿来报,齐天睿只觉后脊生凉,电光火石,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清晰!心颤,颤得他腿都发软,一箭双雕,好狠的心!只是,幸而她还惦记着谭沐秋,还想最后一搏,否则,得不着,定会亲手毁掉他,连带着,还有丫头,没有设计将她推入荷塘已然是手下留情!

门外雨丝密,心怀中的人竟有些恍惚不真…

莞初看着眼前人,紧拧着眉,脸色煞白,将才的泰然自若全然不见,像是受了什么极惊吓,手指停在她的唇上一动不动。她探出小舌,轻轻地舔舔…

忽地感觉湿湿的,齐天睿一愣,回神,见粉粉的小舌头逗弄在他的指尖,痛得发紧的心一瞬就化,他吸了口气,低头,恨不能即刻嘬住…

“相公…”

“…走,”齐天睿咬咬牙,硬屏了,“我带了咱们的车来,先送你去歇着。”

说着他弯腰就要抱她,莞初忙拦了,悄悄儿道,“你的伤。”

“听话,跪了这么久,哪还能…”

“我能走。”她拗了不肯,只在他袖子底下双手握了他那是依然肿得发烫的手,“走吧。”

齐天睿看着也只得罢了,两人正要出门,就听得身后钱夫人喝道,“往哪儿去?我还有话问她!”

齐天睿回头,“一会儿我就回来,有话问我。有当家的男人在,哪里轮到女人来应话,姨妈,您说是不是?”

一天一夜,心力憔悴的亢奋,让钱夫人看着眼前这和颜悦色的人竟是辨不出那话中究竟有几分意思,恨恨地一屁股坐到暖榻上,没再言语。

县丞府的正院停着那两台轿子,齐天睿将莞初带到了府外,那四架的马车正华丽丽地泊在府门口。细细的雨丝中,洗得那么干净,那装点的堂皇头一次不觉那般富贵耀眼,巍然宽大,只觉亲近;再看那高头马儿,油光发亮,好不威风。见他二人出来,艾叶儿和绵月赶紧迎到跟前儿。

齐天睿正要领着她下台阶,莞初忽地握紧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齐天睿立刻挑了眉,惊道,“真的??”

“嗯,”莞初悄声应,“当年就是褚阁老出手相救才免去他家灭顶之灾。这是我哥的前世,只有我和爹爹知道,今儿你用也要当心,莫漏了。”

“好,我知道了。”

齐天睿抿了口茶,靠在暖榻上,好不惬意。眯着眼看着对面淌眼抹泪的钱夫人,好一会儿才道,“姨妈,听了这半日,我大概其算是明白了,我说说,您听听,看看对不对?”

钱夫人只管悲戚,齐天睿俯身,双肘支在炕桌上,娓娓道来,“首先,是谭沐秋那个下贱的戏子想尽办法勾引我表妹,表妹文儿年幼无知,被他迷惑,辨不清东南西北?”

“唉,”钱夫人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文儿,打小儿就认死理,人又单纯,哪里经得那戏子的勾引。”

“嗯,姨妈说的极是,”齐天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道,“谭沐秋老谋深算,一心想把文怡勾搭到手,好作这堂堂县丞府的乘龙快婿,可戏子下贱,风流成性,遂另一只手又顺带勾搭了莞初,只是那宁家门庭不过是个平平的员外家,她又嫁了人,这又是所为何来呢?”

“哼,”钱夫人冷笑,“通奸还有什么所为何来?”

“哦,”齐天睿撇撇嘴,“这倒也是,男女私情哪来的道理可讲。那这谭沐秋,就是这么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来回周旋,不过,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我表妹。您说是不是,姨妈?”

“可不就是!”想起文怡那茶饭不思,魔怔似的样子,钱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么些日子,勾搭得孩子实在是…”

“嗯嗯,”齐天睿忙点头,“表妹痴心一片,被他勾搭的太苦。而后端阳节宴来到齐府,又央求我请了谭沐秋来,实则二人也是有意想要见面,怎奈我不识相给请到了我房里,这又正中了莞初下怀。莞初是个鬼狐狸精,一眼就隔着山墙和院门看出了谭沐秋与我表妹两人心心相印,于是怀恨在心。可是如此?”

“正是!她两个头一次见,这才几日,哪来的深仇大恨?这女人的醋性一起,可怜我的文儿便…”

“嗯,所以,莞初因妒生恨,给谭沐秋一封信,又给表妹一封信,设计让他两个在山林相见,为的就是让谭沐秋污了表妹名节?”

一闻此言,钱夫人又落泪,“可怜你那妹妹年少无知,若非你姨丈及时赶到…”

“多亏了姨丈啊。”齐天睿眉目深思,言语之中皆是心有余悸的感慨,“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谭沐秋接的是莞初的信,信中究竟有没有提要他糟蹋表妹呢?若是没有,那谭沐秋去山林中是想见莞初还是想见文怡?若是想见莞初,去了发现是文怡,他是临时起意要糟蹋?山林小屋,淫念难持,就让那窥视县丞府的大计彻底功亏一篑?若是信中指明了要他糟蹋表妹,近而立之年的人,为了一个私通的女人去糟蹋一个想娶的女人,他这是傻了还是疯了?”

“他是…”钱夫人听着,蹙了眉,原本清清楚楚的道理,怎么此刻倒这么别扭,眨了眨眼,还是酸涩,口中有些打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