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朦朦亮,风呼呼地吹,只是仲秋时节,这风倒有了几分寒意,吹得人透心凉。

石忠儿是个极稳妥的人,没有大事不会轻易到府里来找,更不会挑这么个不当正的时候儿来。遂齐天睿来到二门上见着他就问:“出什么事了?”

“爷…”石忠儿行了礼起身,干干地咽了一口,“我,我说了,您…您可别打我。”

齐天睿一挑眉,这倒新鲜,“你干什么了?”

“不是我,我是…替人来传句话。”

“谁?”

“千…千落姑娘。”石忠儿小心地瞅着爷的脸色道,“姑娘想见您,此刻就候在府门外的…”

齐天睿一歪头,笑了,“你真出息了。”

这一笑,笑出石忠儿一头的汗,“爷!不是小的不省事,小的知道您老交代再不许替千落姑娘传话送东西。只是…爷,您就算不念在往日情分,可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她怎么了?”

听齐天睿总算是问了一句,石忠儿嘴里的舌头这才不打结,忙道,“爷,我也说不清,像是柳眉姑娘的事,千落姑娘实在没了主意,只能求您。”

“柳眉?”齐天睿一听心烦,一脚踹过去,“滚回裕安祥去!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这个!”

齐天睿转身就走,石忠儿忙追了上去,“爷,爷,您许是不知道,千落姑娘已然赎身离了落仪苑,听小喜说,爷走了,姑娘也死了心,早先在苏州置下了田亩,本打算就往那边去,可唯一搁不下的就是柳眉姑娘。原当她已然安置,走了也罢了,可柳眉姑娘舍不得,两人这才合计就在韩家私宅附近,千落姑娘置了一处小宅院。来往着也便宜,谁知这些时倒出了事。”

齐天睿只管大步往里走,石忠儿忙不迭地跟着,眼看着就要到内院,再不赶紧说完,没有爷的话他一步不敢往里去,“爷!爷!柳眉姑娘有了身孕,原本韩公子打算纳她为妾,却正好冲了正夫人进门的日子,不得已耽搁下来。可这一个月,韩公子就没来过…”石忠儿一头的汗,口干舌燥,紧追着道,“原本柳眉姑娘在私宅候着也无事,谁知两日前,那正夫人忽地来到私宅!”

齐天睿猛地停了脚步,“什么?”

石忠儿总算得着喘了口气,“爷,爷,正夫人,就是咱们家的表小姐寻到了私宅。”

齐天睿闻言蹙了眉,文怡成亲前曾给他传过一封信,信中可谓是声泪俱下,念起儿时情意,情真意切,更为自己犯下的错痛心疾首、悔不当初,洋洋洒洒足有千言,到最后,在嫁做人妇之前,唯一所想就是再见谭沐秋一面。信中言道,兄嫂若琴瑟和鸣,羡煞凡人;当知相思之苦,苦不堪言,求成全小妹一面痴心,从此绝念…

一封信看得齐天睿后脊生凉,那一场风波,文怡似儿时一般,霸道,决绝,又带了成人之后生出的阴险狠毒,从小相知,齐天睿并不觉意外,可这一封信却着实让他心寒,原以为她是个坏人,没想到,她更是个小人!生意场中亦有这种人,能下得了狠毒的计策来算计,又能转头跪在你脚下痛哭流涕,为的不过是一丝蝇头小利。

这种人往往能让人吃一次亏,伤筋动骨之后,还能心甘情愿再吃第二次!上一回齐天睿羞辱他钱家父女两辈、几是将他们逼入死胡同,最该恨的人就是他,此刻却又能拉下脸来,哭诉,求饶,为的不过是再见一面。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廉耻和脸面都不顾的女人比狠毒的男人更让人防不胜防。

齐天睿当即回绝,文怡再未复信。后来,因着韩俭行,齐天睿时刻关注韩府,文怡过门后的情形,他了如指掌。韩俭行的正夫人早就不问世事,当家料理的姨娘正是韩荣德的生身之母。可韩荣德自襁褓之中就被放在正房养育,庶出嫡养。文怡嫁过去,很快就审时度势,极尽能是上下周旋。

一面讨好韩俭行,一副模样,知书识礼、贤良端庄;原本韩俭行并不得意这门亲事,却是在端端一个月里就对这媳妇刮目相看,十分满意,觉得那不成器的儿子总算有了个贤内助。可背地里,文怡于韩荣德却是辖制得厉害。韩荣德生性懒惰、懦弱,看他爹爹满意媳妇,自己便也怂了去。

齐天睿看在眼里,只觉好笑,用不得半年,那姨娘就得把理家大权交出来。一旦文怡得势,韩家恐除了韩俭行再不会有一个过得舒服的。齐天睿甚而想着,自己大费周章地要灭掉韩家,恐还不如文怡一个小女子,像一枚毒//药投了进去,早晚要败落门庭。

这原本看着都是笑话,可将才石忠儿一番话,齐天睿这才觉出事情严重,因道,“正夫人来后怎样?”

“没怎样。”石忠儿回道,“看了一遍私宅,也看了一眼柳眉姑娘,只说姑娘歇着,请郎中来。当天夜里,韩公子就来了,说要纳她为妾。柳眉姑娘自是欣喜,却又不敢应,毕竟深宅大院的,也不知那夫人的底细,自己苦些倒罢了,还有孩子。千落姑娘觉着该是来跟爷讨个主意,妥不妥的,毕竟那是咱们家的表小姐。”

看着那已经大亮却一片灰蒙蒙的天,齐天睿轻轻吁了口气:“回去告诉千落,一,让柳眉应下韩荣德,好好儿合计何时进门、如何过礼;二,让她倚着备嫁妆,把存在韩荣德手里的钱全部拿回来,莫要惊动他;三,与千落一道上街采买嫁妆,来回去个几次,一时带家仆,一时不带;几日后,与千落再上街,备下车马,一路出金陵,走得越远越好!”

“啊?”石忠儿心惊,“爷,这…”

齐天睿抬步要走,又回身,“切记,出门时让她不要带行李,什么都不要带!”

跟了齐天睿这么久,石忠儿已然完全明白其中厉害,却是低头想了一下,又追了上来,“爷,爷!千落姑娘就在府外,这…”

“不见。”

人大步离去,踏入内院再不见踪影。石忠儿看着那空荡荡、秋风吹打的门,喃喃地说出未完的话:“这一去,再不得见,您不去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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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

秋天的湖面上总是有风,有日头的时候,烟波浩渺,波光粼粼;没有日头的时候,阴云卷在浪底,一波一波翻涌过来拍打着泊在岸边的画舫,飘飘摇摇,几乎要脱开了去…

岸边的青石被雕成了棋案,案上的楚河汉界被雨水冲得清白干净,没有托起千军万马,只托着一只木琴,没有漆身的木琴,几颗晶莹璀璨的水晶石…

莞初坐在青石边,弦上的手指早已僵硬,浅浅的琥珀映着风卷湖水,远远地,接向天边朦朦雾气中灰色的矮山…

身边人,长身挺立,青衫单薄,手中握着一张纸,反反复复已是看了许多遍,这一年的风雨多过从前许多年,他点点滴滴从头想过,依然不能为这纸上字迹寻出过个究竟,良久,方道,“莞儿,这信中所言,不该是真的。”

“不该?你是说…‘未娶先休’的事他做不出来?”

她的目光静静地盛满湖冷水,语声轻,淡淡无着。叶从夕将手中的信轻轻折起来,斟酌道,“天睿自幼行事乖张,可并非胡作非为之辈。他所思所想,胆大狂妄;所作所为,鬼设神使,是个不羁之才。若果然有此事,定有他的缘故。你…”

她轻轻抿抿唇,两个圆圆的小涡儿,“所以,你也知道,他做的出。”说着,她低头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小卷纸,打开,递过去,“喏,他给我的休书。”

叶从夕接过,纸上熟悉扑面而来,果然是天睿的亲笔字迹,惊讶道,“这…”

噗嗤,她笑了,“连你都骗了呀。”

看那苍白的小脸难得地有了笑容,那么甜,那么乖,叶从夕不觉蹙了眉,怔怔的…

她抬手指向那最后落笔的日期,“你看,这日子正是我们老太太寿辰的前几日,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休妻呢?”

每年都会给老人家去贺寿,可将才一字一句他只管读那休弃宁氏莞初的狠绝,这日期入眼,竟是丝毫不曾着意,怎的就没看出来?

“他从未说我与婆母大人究竟是何冤何仇,可我看得出这曾经渊源让他头疼不已。正如先生所说,他胆大狂妄、不拘管束,能让他头疼的事,恐是十分难缠,遂我猜,这休书该是为的安抚娘亲吧。”

没有底气的小声儿哑哑的,却是脱不去那语气里娇娇的护卫,叶从夕笑了,“他齐天睿何德何能,有如此贤妻?”

“是呢。”她的笑容越发晕开来,调皮地点点头,从叶从夕手中拿回休书。这是文怡出嫁前寄给她一封信,信中言道,鱼水欢浓,虚情假意,已如鱼肉不知刀俎。不知文怡是怎样使了手段盗了出来,不过是为了铁证如山,要将她击个粉碎。可她,却如获至宝…

若是…自己还有力气,一定会借着这个跟他撒娇,跟他闹;一定要泪水涟涟,哭得他六神无主;一定要让他哄,让他求,让他百般疼爱,都不够…

握着那休书,浅浅的水眸那么清,那么静,痴痴的,她像一只细瓷的娃娃,一动不动,只有女孩儿羞涩的心思在眸中流转…

湖面上一阵冷风,吹起她的衣襟,吹起手臂上轻容薄纱的披帛,她似一片薄薄的云朵,就要飞起,化去…看在眼中,叶从夕只觉心沉不已,轻轻蹲下//身,“莞儿,莞儿?”

听他唤,她才醒神,低头将那休书仔细地卷好收入袖中。

“莞儿,风大,你得回屋歇着去了。”

“叶先生…”她没有应,只道,“我请你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何事?你说。”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日?”

她的语声好轻,小心翼翼,仿佛怕这噩耗一般的问话吓着他…

“我…我不知道…”

她闻言讪讪的,“你哄我。药王家的大夫们都来瞧过我了,…你怎会不知道?”

“莞儿…”那苍白纤瘦的小手就在眼前,他想握住却不敢,面上的冷静静不住那颤抖的手,悄悄地,握了拳,“莞儿,你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人生在世…都是昙花一现,你绽在极盛之时,何必非要知道那开过之后的尽头?”

“叶先生,”她笑了,小涡儿满满的,圆圆的,“这半年就是我的极盛之时,今生,我再无憾处。可他…不该败。鬼设神使,他是个极致之人,一生都该是极盛之时,我不能扫他的兴…”

“莞儿,今生有你为妻,已是他的极盛之时,你…可不能瞒着天睿…”

“叶先生,有时我也想,我是不是该后悔?当初就应该告诉他,他一定会好好儿地疼我,每天给我吃药,安安稳稳陪着我到二十岁,如此,我也可以守着他…”说着,她抿抿唇,低下了头,轻轻羞道,“可我…不后悔。你能…明白么?”

“我明白…”

“…可他不能。而我…也没有力气再跟他说清楚…”

心如刀绞,叶从夕紧紧握了拳,虚拢着她,只觉这人儿单薄飘渺,几是飘离了去…

怎能明白?是他的莽撞断送了她的性命,却要他相信是她心意所愿?那锥心刺骨的悔恨只是稍稍一想,叶从夕就觉心痛难当,天睿正在当局,如何受得?他究竟有多么情痴,叶从夕不知道,可他知道,义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当年西北生死之劫不曾撼动他分毫,可云逸的不辞而别却让他大恸不已,那是知己,这是心爱,从此背负如此心罪,还如何能像从前一样肆意,一样成就?

“…那好,”他终是点头,“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你断药之事,只说旧疾,如何?”

她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行。”

“莞儿,”叶从夕强屏了心头颤,“他是你相公,你…最后时刻该是他守在身边才是!你若连这个都不肯,他会恨一辈子…”

“叶先生…”她抬起头,清凌凌的眸看着他,“我娘亲病到最后,不能抬头,不能言语,形容槁枯…我爹爹伤痛至深,娘走后,他好久不能成眠,完全垮了心智…相公他总说我丑,可我想着…他那么疼我,应该也是喜欢我的模样…我不想…让他看着我那么难看…”

“莞儿,你不会…”

“叶先生,到那个时候,我也不想见你…”

多少年心静如水,此刻,那水都似浪潮汹涌涌上心头,冲上头顶,眼中酸涩难忍,“所以…为了他疏远你,你就成心与闵夫人拌嘴生隙惹他心烦?”

莞初闻言不觉撅了嘴巴,讪讪的,“我原想着我那么闹,总是不占理,他该会教训我,不理我才是,日子久了,他烦了,不再回来,就…好了…谁知,他真的应下把我接到了私宅…”

叶从夕叹了口气,“天睿怎么会为了他娘丢下你呢?你那么做,只会惹了闵夫人,而他根本不怕为了你得罪整个齐府,他离开那里已然不是头一次,还怕第二次?”

“…嗯,遂我想问问你,我该如何…”

“激怒他?”

“嗯。”

叶从夕慢慢站起身,目光远眺,满眼冰冷的湖水,不及心头的寒意万分之一…

“叶先生,”她轻轻地拽拽他的袖子,“不为我,你为他。他若厌烦什么,很快就会抛之脑后,待到…那一天,他许是伤心一下,就过去了。他还是裕安祥和九州行的掌柜,还是与你笑谈尘世之人,你说,是不是…”

他不动,她又求,“叶先生…你若不肯告诉我他的软处,那我只能又哭又叫,撒泼打滚儿了。”

她捏了嗓子,无力的语声俏皮地逗趣,他更觉心酸,长长叹了口气,“好,我告诉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你说。”

“我与天睿有约在先,若是有朝一日,你愿意离开,他不能拦。”叶从夕低头看着她,“待他厌烦你之后,你能跟我走么?”

她一愣,“叶先生…”

“山林水涧,远离尘世,你好好儿养身体,天地灵气,许是…能留下你…”

莞初想绽给他一个笑,可一开口却是噙满了泪,“…多谢先生。可我…不想离开他…”

“你激怒他,不就为的是他再不回来见你么?”

她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不能离开素芳苑…那小楼上有他们的拔步床,有他们的菱花镜,有伊清庄送给他两个成双成对一年四季的衣裳,她还没穿尽…待到那一刻,她要躺在他们的鸳鸯帐下…

“叶先生,求你,告诉我吧…”

看着她含泪请求,心痛到极致,人已无力把握,良久,他开口道,“天睿…此生最重是他打下的天下,最在意的就是他的生意与盘算。你…”

这一点,莞初豁然开朗,喜道,“哦,我明白了。那,我有多少时日呢?”

终是不得不提到这绝命的时日…叶从夕低声道,“还有半年…”

“哦…”莞初仔细回想着,娘亲是卧床两个月后离世的,她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得在她有力气闹的时候,这么算起来,两个月左右,嗯,该是够了…

起了更,漫天星斗挂得那么高,那么亮,却是耐不得秋风煞凉,呼呼地扫过大街小巷,清理得冷冷清清…

齐天睿从裕安祥出来,眉头紧锁,刘泰行事如此谨慎,始终不曾让仓中粮少于一半,这样一来,若是不想牵扯裕安祥,就万不能抓到同源的把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河南一场天灾究竟是不曾把江南的解救…

“爷!爷!!”

冷风呼啸,远远奔来一匹快马,嘶哑的嗓音穿透风尘!

齐天睿一惊,见是石忠儿,大步迎了下去,石忠儿跳下马来几乎是扑在他脚下:“爷!同源的金陵米库今儿夜里全部出空了!!”

“什么??”齐天睿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同源的金陵米库今儿夜里全部出空了!!”

“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石忠儿一脸急汗,“前晌就探得说要再往北边儿运粮,要的急,原本该从阜济各县调运,可那边不知因着何事,一时没调动,刘泰急了亲自下令,先把金陵的粮食运走,各县两日内冲入即可!”

齐天睿闻言脸色煞白,脑子好一刻才反应过来,刘泰!刘泰!!老狐狸!你终于出了昏招儿了!一招昏,你的死期就到了!!

齐天睿强自冷静下来,刘泰铤而走险,定会迅速补救,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恐一天就烟消云散!齐天睿立刻吩咐:“石忠儿!快,赶紧去跟着押粮,我随后就到!!”

“是!!”

打发走石忠儿,齐天睿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待到齐府,直奔东院齐天佑的四方小院。

一把推开门,嫂嫂兰洙正伺候天佑更衣,齐天睿上前拉了他就走,“大哥!快!”

“天睿?作什么??”

天佑不待问出口,已是被齐天睿拖到了门外,强压了声儿道,“大哥,我现在说,你听着,莫要问我因由,我桩桩皆有实据!”

看齐天睿双眉紧蹙,额头挣汗,天佑大惊之下,只敢点头,“你,你说,出什么…”

“大哥!我这里有两封三叔的亲笔信,一封是给朝中御史方简博方大人;一封是给仓场侍郎于潜于大人!”

“三叔的信??”天佑接在手中,惊得不知所措,“这…”

“快!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六百里加急??”天佑急道,“这怎么行??六百里加急走的是官驿,是朝中用来急报军情的!地方上若无重大灾情,不能启用!!”

“大哥!此刻就是重大灾情!!你可知道,江南官仓在运走漕粮之后里头根本没有一粒粮食!”

“什么??!”

“大哥,”齐天睿耐下性子道,“你之前所探无误,裕安祥确实与同源入股,为的就是探明这背后的勾当!我有确凿的账本明明白白记下他们强占官粮,早先我就书信给三叔,三叔助我两封信,嘱我不到最后关头不能用!今儿夜里,同源已经把金陵的粮全部运走,此刻官仓空无一物!你是俭事大人,赶紧去,封闭所有官仓,不到御史大人亲临,不能打开!!”

一番话说得齐天佑额头冒汗、手脚冰凉,事关重大,大到倾覆天地之祸!可兄弟的话字字凿凿,手中的信正是三叔那苍劲的笔迹,他险些接不住却知道此刻断不是手软之时,咬牙道,“好!我这就去!!”

“大哥!”齐天睿一把拉住,“记住,一定要贴上府衙的封条!朝中有令,胆敢撕封条者,杀无赦!”

“我知道了!”

“大哥!”齐天睿紧紧握住颤抖的手,“大哥,就是有人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绝不能离开官仓!你明白么??”

“是!!”

看着天佑派出了信使,又封闭了官仓,严阵以待,齐天睿这才放下心来。韩俭行还睡在梦里,六百里加急已如一道闪电飞往京城,那就是他的夺命符…

掉转马头,齐天睿急往私宅去。今夜他要连夜赶路去河南,那边放出的早稻数目要与这边对拢才是。不过走之前,得告诉丫头一声…

偌大的泽轩被小暖炉熏得暖暖和和,清香适宜,可此刻齐天睿一头的汗,浑身燥热,心焦难耐!

“丫头,”俯身在床边,沙哑的声音尽力劝着,“丫头,听话,啊?”

“半夜说走就走,不行!”

“我知道,惊动我丫头了,可为夫实在是身不由己,不得不…”

“哼,”她一声冷笑,“是啊,总是身不由己!前些时上醉红楼的画舫,夜夜笙歌,你是不得不;这一回,半夜离家,你又是不得不!我,我是嫁给这空屋子了不成?”

“丫头,丫头,”看她小脸煞白,他忙上床去揽她,“怎么能呢,为夫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啊?”

“过些日子?”她一把推开他,“过多久?明儿还是后儿??”

“丫头,那是河南,千里之遥,我…”

“你总是有理!”小声儿乍,丝毫不肯让,“我再不能依了!”

“凡事都能依着你,可今儿,实在是事关重大…”

“什么事关重大??就是银钱!!你除了想赚钱,眼里还有什么?”说着她气得抽泣起来,“就是个市井九流之徒,真真是俗不可耐!”

“你!”齐天睿被噎得气闷,将将提了声儿又压下,抬手往身上给她拢了拢被,“你好好儿歇着,我走了,回来再说。”

见他起身离开,她一把掀了被子,光着小脚就追了去,两臂紧紧环了他,“不许走!”

“快放开,丫头,地上凉!”

“我不!今儿你走了,还管我什么死活!”

心急火燎,一股火上来压不住,他怒道,“你怎么这么缠人?!”

“你是我相公,我不该缠着么??”

丫头撒了泼,直嚷得他头昏脑涨,大手一把解开她,“赶紧回去睡!我办完事早早儿回来就是!”

“齐天睿!!”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嚷道,“你今儿敢踏出这个房门,我,我明儿就离了你!!”

齐天睿气得咬牙,“行!你离了我吧!!”

摔了门,他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