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麟回过神来,低着头,慢慢接过了那杯泛着热气的红枣茶。颜色鲜亮的红枣被淡褐色的茶水温润,褶皱的枣皮再次被熨烫充盈得饱满,在片片花瓣间微微地晃动,恍如刚从枣树上采摘下来一般新鲜……

遥想光头军的城下长跪请命,让那时的她发现原来竟是有一位如此不同的人,他的眼底没有出入宫廷的贵胄大臣的行将腐朽的暮气沉沉,那双英俊的凤眼里似乎总是闪烁着什么,引得那时情窦未开的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

每一场宴会时,她总是会坐在母妃的身边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注意到他与那些权贵虚以委蛇时眼角细微的不耐,无聊时剜着枣核的动作,闭目品茶嘴角弯起的弧度,竟深深印在脑中,就如同后来每个夜晚,他将自己用力地揽在怀里,在身体的最深处烙下的灼热而隽永的印迹一般……该是怎么样才能一一的淡忘抹去。

单嬷嬷送了茶转身退了出去。聂清麟的素手擎着那捧枣香弥漫的瓷盏,任凭热气蒸腾在眉眼之间,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便是再也止不住了,点在红枣之上,引得那抹深红在水中轻颤……

卫冷侯,你到底是在哪儿……

第一百零七章

本是歇朝,可是吴阁老竟然求见。吴景林是聂清麟授业开蒙的夫子,自然是不能拒绝,就只宣竹书房里面见了吴阁老。

以往都是在上朝的时候见面,现在仔细一看老人家似乎是照比前几年又衰老了很多。总是矍铄的双眼淹没在道道褶皱之中。

“臣吴景林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见老师颤颤巍巍地施以大礼,聂清麟连忙说免礼,并让阮公公将他搀扶到椅子上安坐。

吴阁老坐定后,慢慢悠悠地对皇上说道:“皇上费心了,竟是挑了这宣竹书房来见微臣。”

聂清麟微微一笑:“当初夫子在此为朕与几位皇兄开堂授业解惑,便是这间书房里拜过大成至圣先师的画像,也是在这里由夫子您为朕解惑诗书经文。每次来到这,便又好像回到那个时候,倒是让人怀念。”

吴阁老也是被这间昔日学堂勾起了无限的感怀。皱褶里的眼睛微微泛着水汽:“老朽生平授业学生无数,虽不敢说桃李尽开满天下,但是门生没有五百也有千余。教得多了,便也是心生感慨,为师者如玉石工匠,稀世美玉难求,偶遇一个天资过人的学生便如同得到了一块无暇美玉,捧在手中却是久久不敢落笔,唯恐自己技艺鄙陋反而辜负无暇美玉。

一旦落刀有误,便是终身难以介怀的遗憾……”

说着,吴阁老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摞纸,交由阮公公呈到了聂清麟的面前。

聂清麟铺展开那张书稿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书稿上的笔迹很好辨认,竟然都是她的。

难为阁老有心,竟是将她入学时的作业文章全都保留了下来,现在一看,顿时想起夫子当时的用心,每一行里都有阁老的小楷批注点评。

那一页页书稿,从刚开始大段的批注表扬,到了后来的批注越来越少,尤其是最后一张,只有几个重重的大字“朽木粪土乎?”

看到这,聂清麟不由得一阵苦笑,当年她初入学堂,小小年纪便崭露头角,赢得夫子的青睐,却被母后痛斥不会藏拙,于是开始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臣每次看到这些书稿都会自责不已,是不是因为臣当初溢美之词太过,以至于让陛下被捧杀,松懈了学业,又在陛下松懈之时,臣批评言语不当,又折损了陛下的奋进之心,思来想去总是觉得愧对了先皇的嘱托,便是辞去了皇子夫子一职,以免耽误了皇家子嗣。”

聂清麟微微吃惊地跳了下眉,没想到吴阁老教授不到一年便辞去了夫子一职竟然是因为她这块朽木。那可真是罪过了,于是温言说道:“是朕当初顽劣,辜负了吴阁老的厚望,请阁老不必放在心上。”

“臣的身体顽疾缠身,时日不多了,可就是这个心结郁郁难解,今日前来面见皇上,也是求得皇上替微臣解了心结。还请陛下成全了微臣这个时日不多的老朽木一个未了的心愿。”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身来,来到书案前执笔,磨墨,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为政“二字。

这是当年吴阁老给众位小皇子出题的样子,那时他总是喜欢在讲论文义后,随便以诗书中一句为题,让皇子们任意发挥,写出文章来。

聂清麟抬眼望向吴阁老,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那摞早已经泛黄的书稿,心里有些感慨。便是也站起来,来到书案前,略一思索,写下提笔在那题目下龙飞凤舞了起来。

提笔第一句便是“为政者如掌舵驶船也,行至深海,需奋击搏浪;游于浅滩,需借力撑杆,盖因时事不同,民情不同而不可一言蔽之也……”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聂清麟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遍论政的散文,如同当年在书房的学子一般,恭敬地呈送给了吴阁老。

吴阁老拿起了写好的宣纸,看着聂清麟写下的文章,整篇文章谈不上有何文采,却是以掌船为例入题,形象地点出了行政者需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的道理。可是,这边文章的视角作为一个常年深居在宫中的傀儡皇帝来说实在难得。文章言语浅白,而言中要害地指出了魏朝大量流民积存乃是因为土地流失公田分配不均所致,又对北疆之地的政局做了一个通透的分析,既有内政又有外交。

这篇文章的深度与广度远远超越了一个小小书房之内学生与夫子之间考试的范畴,单单作为君王而言,这样的视角足以称得上一位明君。吴阁老看罢,久久未语,意味深长地抬头看向这位让他久久难以释怀的“顽劣学生”

不过聂清麟的心里倒是一阵心虚,说句心里话,若不是因为太傅的缘故,就算她跟随夫子十年寒窗苦读也远远触及不到这些正是要害的根由。若是太傅少时有缘拜于这位吴阁老门下,想必吴阁老定更是惊为天人,算是找到了稀世璞玉,却不知这两位老少同僚还会不会在朝堂之上剑拔弩张了。

就在这时吴阁老看罢重重地松了口气,说道:“臣可以死得瞑目了,陛下当年藏拙现在想来也是迫不得已,臣原先还担心陛下就在权臣之下,不得亲政。可是现在看来,陛下仁爱之心未必抵不过强权铁腕,臣窃以为身居上位者,不必贤于臣下,但高瞻远瞩必定胜于臣下”

我大魏朝能由陛下这等明君,国泰民康必不远矣说完,俯下佝偻的身躯深深一拜。

当他起身时,问道:“陛下可否请屋内闲人回避,臣有些要紧之事启奏陛下。”

聂清麟闻言,挥了挥手,阮公公和一干太监等都退出书房,在外等候。闲杂人等退下后,吴阁老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皇上:“若陛下身体有恙,臣希望皇上能传位于永安公主。公主与陛下一奶同胞,聪明贤惠处不下于陛下,当能完成陛下未竟之志。”

聂清麟大吃一惊,她实未想到一代大儒的吴阁老会说出这等话来,先不说好像是要盼着皇帝驾崩,依着阁老的神色,必定是猜出来自己就是女儿身了。可与他的话里分明是要自己正身上阵!要知儒家最重纲常,而女子为皇虽有先例,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为何他会做次提议?

阁老,怎会有如此想法?”

“臣以为君上之贤不在男女,在于仁政亲民。前朝已有先例,文王膝下无子,仅有一女昭容,文王崩而传位于女。昭容在位三十载,兴吏治,重民生,国库充实,百姓乐业,路不拾遗,遂成昭容之治。永安公主贤良聪慧,居于民间,知民生艰辛,且素有仁心,又是先皇亲女,堪当重任。”

吴阁老说完了一番泣血之言后,终于说出最最关键的一点:“如今太傅强权,聂氏凋零,必要有个压制能臣,镇稳朝纲之辈,若是陛下龙体不能助理朝政,那么帝姬永安公主便是不二人选,大魏帝位上坐着的,还是聂姓稳妥些,这才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听到这,吴阁老的意思,聂清麟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妖蛟作恶,大魏的皇家男儿无能抵挡,可是太傅对她的万般爱宠却是天下皆知。太傅若是要皇帝驾崩,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可是如果女帝登基,太傅又该若何呢?毕竟女帝与太傅大婚后,他卫冷侯的孩儿迟早会继承大统,只不过不姓卫姓而已。阁老是要用她与太傅的情谊为赌注,看看太傅能不能止步于皇位之前,成全聂家最后的体面。

可惜,阁老不清楚,那个曾经掀起大魏风雨的聂清麟也许一去不复返了。她若是真的登基,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掀起天下的一番波澜也说不定。

可是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别的退路了,太傅的失踪,让她只能越过那道曾经遮蔽一切的高大身影,从龙袍里伸出蜷缩的脑袋,直面即将到来的风雨。

吴阁老几代的老臣,看起来有些胡搅蛮缠,但是能在朝多年而圣瑜不倒也是大有原因的。该圣贤的时候圣贤,该务实的时候务实得很。

其实他也心知若是先皇那等败家的货色当政,大魏的天下也是危在旦夕。可是那个卫冷侯……阁老一向是看不大顺眼的,那个人能力是有的,就是戾气太盛,企图心太强,忘了人臣的本分,便是通天的本事也弥补不了的。

可是帝姬永安公主就不同了,正统的皇家血脉,从小就是天资聪慧,接受的是皇子的教养,最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意外,吴阁老扒拉着聂家的族谱,上上下下的翻找,真是找不到一个能够登基而不被邪魅太傅砍掉脑袋的皇子贤君了。

他吴景林一介书生固然是搬不动卫冷侯这样的大山,但若是此番得了手,太傅便是要厚着脸皮入赘进了聂氏皇家!想到这,吴阁老抖着山羊胡舒畅的笑了,只觉得自己一定能活到看着卫贼黑脸的那天!保住了聂姓正统根基,他可以无愧地入九泉面见众位先皇了!

十日后,皇帝颁下圣旨:公主亲政,替病重的皇兄批示奏章!这样的先例就算是前朝也是闻所未闻的。可是所有的朝中大臣都是心知这是换汤不换药,那奏折上皇帝与公主先后毫无变化的笔迹便是说明了一切!

原该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圣旨,却如同扔进了幽深的古井一样,只听了声响儿,便没有下文了。

朝中的翰林清流派以吴阁老为首保持缄默,罕见地没有递奏折抗议陈情,而太傅一派更是毫无异议。有些想要推波助澜投靠藩王投机一番的,只要想一想尤挂在朱雀门上示众的齐鲁王那血淋淋的人头,便打起了退堂鼓。

最最贴心的是那个以前总是像吃了枪药一般的邱明砚大人。这次主政,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对皇帝也好,公主也罢都是守礼有节,竟是也没有半句的找茬废话。每日亲自去御书房呈送着奏折,勤勉得很。

这日,他又是来送奏折,在跟公主讨论了要紧的政事后,便后退着要出了御书房,可是聂清麟却微微抬起头,突然出声叫住了国相大人:“国相最近倒是丰润长了些肉啊!”

邱明砚本来是低垂着头,突然听到公主提及自己的丰润,不由得诧异地抬起了头。

聂清麟微笑着站起身来,轻轻拢好了自己的水云衣袖,拖着裙摆走到了邱国相的近前,一双大眼略显放肆的上下打量。只让邱明砚的心也跟着那眼波微微轻颤……

“昨儿的祭礼,御膳房烤制了乳猪肉甚入味,引得众位分食的大臣们很是开胃。本宫闲来无事,便是数了数爱卿们分食的肉块,胃口最好的当属鲁将军,他一口气将整个猪肘吃得精光。邱国相就略深沉了些,只是吃了块猪肚上的嫩肉便住了口,但是那供物甜瓜颇得邱爱卿的口味,竟是吃了三块有余,期间鲁将军抱怨贡酒味道不甘醇,邱爱卿好生安慰,说是自己国相府里有坛子老酒,哪天可以一起去你府上痛饮……”

邱明砚越听越心惊,赶紧下跪说道:“臣祭礼失态,请公主责罚!”

永安公主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若不是深知爱卿与鲁将军乃是太傅大人忠心不二的部下,本宫当真以为太傅是躲了清闲,而不是葬身在茫茫大海之中了呢!”

说到这里,聂清麟微微握了握拳:“却不知太傅大人的泳技如何,这么多天了,难道还有游上岸来吗?”

第一百零八章

  邱大人闻听此言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只因为前几日得了让人心安的消息,精神便有些懈怠了下来,他与鲁豫达竟是一时在祭礼的时候松懈了吃相……

  “启禀公主,臣……不敢私自妄言,还请公主体谅……”邱明砚一脸的难色,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也是,自己算得了什么?在那位翻云覆雨的太傅眼里不过是个平白的摆设儿罢了,她有什么资格知道太傅大人的机密?

  聂清麟清冷着脸,头上的扶摇因为身体的微微颤抖而颤着珠花,也没有再与邱明砚说什么无用的激愤之言,便从他的身边冷冷地走出了书房,只留下一抹似有若无的余香……

  走出书院的时候,一抹骄阳从宫阙的犄角投射下来,将宫墙涂抹得更加灿烂,今儿倒是难得的晴天,只是那阳光暖了身子,却照不到心底。

  关心则乱——多么浅显的道理?她到底是乱了心,却没有发现如此多的破绽!

  先不说大殿上撞死耿博怀,还有那明显知道内情的齐鲁王,鲁豫达他们都是毫不犹豫地便杀了,竟是不留活口,如此这般反而是想要隐瞒什么似的!

  想起这些日子来,每天晨起时泪水湿透了的枕榻,心里的懊恼气闷便抑制不住地翻涌了上来。好一个翻云覆雨的妖蛟大人!她聂清麟已经是他手中的木偶傀儡,还要怎样?操纵人心便是如此有趣吗?

  闷闷地回到了凤雏宫,闷闷地坐在了宫苑的石凳上,爱猫绒球似乎也看出了主子的不畅快,便是围着她的脚边撒娇地转圈圈,可是小主人却似木雕的似的,一动不动地生着闷气。

  单嬷嬷找就听到了信儿,自然是知道小主子为何闷闷不乐,心里暗骂那鲁豫达和邱明砚都是短了心眼的。她与聂清麟朝夕相处,这几日龙珠子的煎熬自然是看在眼里。

  这位小公主看起来娇娇柔柔,但是性子实则要强得很,这几日因为太傅的海上遇险,担忧得茶饭不思,可是每日却还要上朝面若无事地应对群臣。要不是她每日收拾枕席摸到了那湿漉温热的枕席,便是也要以为这总是一脸笑意的是个没有心肺的冷情人呢!

  现在看着那公主呆坐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可见是气得不轻呢,照着这么下去,可真不是什么好事……这边是这样,那边又是……俱是两头都不叫人省心的!

  单嬷嬷皱着眉想了想,便是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快要入夜时,宫门来了马车,单嬷嬷对聂清麟说道:“公主,如若身子不乏累,可否随奴婢出宫一趟?”

  在窗口呆坐了一个下午的聂清麟这才懒懒起身道:“又要怎么样?那且刚游回来的太傅大人难不成又有什么圣旨下来?”

  单嬷嬷突然噗通跪倒:“公主,快去劝阻下太傅吧!”

  “……”

  马车过了几条繁华的街巷,就来到了一条静幽的巷子里,这里是京城古巷没有东西两市的喧闹,以一段不长的路隔开了那些鳞次栉比的街市,此时入了夜,更像静谧如同一杯香茗,淡而清新。

  当聂清麟慢慢下了马车时,扫视了一下巷子里斑斑驳驳古瓦墙壁,脚下的青苔爬满了石板小路,一户黑色的木门已经开启,只瞧见是卫府的刘管家站在门口举着纸灯笼,迎候公主。

  “今日居然劳烦公主前来,小的罪该万死,就算公主不责怪,太傅知晓了也定当重罚了小的,可是实在是因为太傅太不爱惜自己,只一味地逞强,就连神医的话也是不听,还请公主劝一劝太傅大人。”

  刘管家的话,让聂清麟的心一路下沉,她将目光调向了管家身后的许久未见的韦神医。

  “太傅大人,到底是怎么了?”

  韦神医见公主问话,连忙答道:“太傅此前因为受了暗算身受重伤,腿上的筋骨受了重伤,人也是昏迷了几日,后来虽然老朽及时为太傅接续了筋骨,但是太傅一味追求快些痊愈,命令老朽尽管下些药效刺激的虎狼之药。

  虽然能这些灵药能刺激腿骨伤筋尽快愈合,但是药效发作时,钻心的疼痛是一般人很难忍受的,可是太傅大人竟然还是不消停,腿伤还未长合呢,竟然是强自每天下地走动……老朽无能,遇到这等变着法儿折腾自己的病人,真是束手无策啊!”

  聂清麟紧紧抿了一下樱唇,便是跟着刘管家进了宅院,饶过厅廊后,便来到一处院落。

  在院墙的一处透窗外,聂清麟慢慢停驻了脚步。

  在如水的月光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扶着一把椅子艰难前行。半露在衣袖外的双臂,因为每走一步的疼痛而青筋暴起,深秋的凉夜,豆大的汗珠没有间断地从英俊的脸庞划过……

  也不知是这定国侯是在院落里走了多久,许是手臂发麻,只一个松懈,便是一栽,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院子里虽然有侍女服侍,可是老早便是被太傅申斥过,见了这样的情形是绝对不敢上前去扶的。

  定国侯大人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自己这一长衫撩起,露出了裤脚那伤痕累累的脚踝,方才饭后饮下了一杯热汤药,此时药劲儿正是猛烈,如同千万钢针嵌进了骨缝里,若非有惊人的意志,换了平常的汉子,只怕要疼得满地打滚了。

  待他正要爬起时,突然发现一袭罗裙映入了眼帘,在那罗裙之下,一对珍珠点缀的绣花宫鞋……

  卫冷侯眉头微蹙,慢慢地抬起头来,便看见月光之下立着的白衣俏佳人,此时那张娇俏的小脸正面无表情地冷望着自己。

  竟然会被果儿这般从上至下吃地俯视着如此落魄狼狈的模样,这样的视角真是让太傅大人恼意顿生,本来就已经酸痛的胳膊竟是一个猛力,便是硬生生地站了起来,皱着两道浓眉也不去看那佳人,倒是冰冷的视线直直地越过了她,对立在院门口的刘管家和单嬷嬷说道:“自领五十军棍去!”

  两个人毫不迟疑地低头退下便是准备去领受惩罚,不过单嬷嬷心里却是一阵腹诽:邱明砚那小娘贼!只管出了主意让她领人来,却是自己不肯露面,真是狡猾透顶,倒是报了自己上次那一掌之仇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