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虚弱地叫了一句,“我很累,我想睡觉。”

母亲这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着了慌,用手去试她的额头,摸到一脑门的冷汗:“你怎么了?生病了?”

叶翩然摇头,皱着眉头:“我有点想吐!”话未说完,人就冲到了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吐到胃都空了以后,才勉强直起身来。

叶母紧张地跟到卫生间,免不了嘀咕:“你喝酒了?我闻到一股酒味!你是学生,又是女孩子,怎么跑去喝这么多酒?”

“妈,别吵,我去睡觉了!”叶翩然觉得头疼起来,走进自己的卧室,将母亲的唠叨和关切都关到了门外。

她把自己抛在床上,抱过那只公仔小熊,把脸埋在它柔软的毛里,和着音乐,轻声地唱:“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

当她唱到第十遍“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时,泪水终于汹涌而出,一颗一颗,打在小熊的身上。

杨汐,我忘了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爱你。

就这样,叶翩然失恋了。和她同寝室的姐妹,很快察觉出了异样。原本她是宿舍电话最多的人,每天都要煲电话粥到深夜,而现在几乎听不到她的手机响。

孔芊芊很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叶翩然外表很平静,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歇斯底里。她是那种女孩,即使遍体鳞伤,也要强颜欢笑,不让任何人看出她受伤了,默默地,自己对付自己的伤口。

除了上课以外,叶翩然疯狂地读小说,在别人的故事里,肆意地流着自己的眼泪。

失恋的日子也不比想象中难过,反而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十月。星期六晚上,孔芊芊提前结束和高翔的约会,回到宿舍。302寝室只有叶翩然一个人。她用笔记本电脑上网,在网上看小说。音箱里放的是老掉牙的潘越云的《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握住是你冰冷的手,动也不动,让我好难过。

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沉默不说。

从来就没冷过,因为有你挡住寒冻。

你总是在我身后,带着笑容。

你总是细心温柔呵护守候这样的我。

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沉默不说。

你最心疼我把眼哭红,

记得你曾说过,不让我委屈泪流

…”

孔芊芊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她走上前,关掉了音箱。

叶翩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重新拧开。孔芊芊又关掉了。

叶翩然看着她,很平静地说:“芊芊,你怎么了?”

“我还要问你是怎么了?”孔芊芊咬牙切齿,“恋人间偶尔闹闹分手,没什么大不了,我和高翔分手都不下十次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我的情况,和你不同。”叶翩然低下头,“你和高翔是闹分手,而我和杨汐,这次是真的分手!”

“就因为他妈妈反对吗?”孔芊芊说,“我相信杨汐是不会在乎的。”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叶翩然叹口气,“算了,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

“如果真的过去,你就不会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听这首让人掉眼泪的情歌。”孔芊芊在她身旁坐下,“恋爱这么简单的事,为何要搞得如此复杂呢?”

“芊芊,我曾经最最向往的就是简单的爱情。”叶翩然静静地望着她,“但是遇到杨汐,一切都变得不简单。”

孔芊芊双手搭上她的肩:“如果就这样失去杨汐,你甘心吗?”

心头一阵酸楚。

“可是,我已经失去他了!”虽然外表淡定,可谁又能知道,她心底的悲哀。

“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要轻言放弃!”孔芊芊诚挚地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分手,就去南京找杨汐吧!告诉他,你后悔了,要和他卷土重来!”

“去南京找他?”叶翩然睁大眼睛,迟缓地问。

“对!”孔芊芊说,“每次都是杨汐来学校找你,你为什么不可以去南京找他呢?他不是一直不敢肯定你爱他吗?这次你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你对他的爱!”

“可是…”她嗫嚅地,“他都已经提出分手了,那么决绝的话,他说他不会再纠缠我了…”

“他不纠缠你,你就去纠缠他!”孔芊芊耐心地劝说,“翩翩,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好强,也太清高了,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和高翔谈了这么多年恋爱,也吵了无数次,我终于明白了,在恋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这不是讲理的地方,而是讲爱的地方。如果你爱他,就可以包容他,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有什么必要去斤斤计较?如果为了所谓的自尊,失去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会后悔一辈子!”

孔芊芊一席话,让叶翩然辗转了大半夜。她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拉锯战,一边是女生的面子和自尊,一边是杨汐。

叶翩然不是扭捏作态的女子,她以前为了沈炜也曾经主动过。她唯一不敢确定的,是杨汐是否仍然爱着她。

从那天晚上分手至今,整整四个月时间,中间还有六十多天的暑假和十一长假,杨汐都没有找过她,没有联络过她,好像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杨汐的性格,是言出必行的,无论爱或者不爱,都果断干脆。他说放手,也许就是真的放手了,绝不拖泥带水,和她断得干干净净…她这时候去找他,不是自取其辱吗?

叶翩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通电话,她没有说一个字,杨汐就猜出了是她,千里迢迢坐火车到S市来找她。

她可以如法炮制,再打一个电话给杨汐,探探他的口风。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不要说坐火车,就是坐飞机,她也要到南京去找他!

叶翩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不容自己再有丝毫的犹疑,一口气按下11个数字,然后屏声凝气,紧握住手机,像握着一枚定时炸弹般紧张。

手机响了很久,却始终无人接听。

叶翩然看看时间,半夜一点多。也许他睡着了吧?她不想放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给杨汐发了一条短信:“汐,我爱你。我们能够重新开始吗?”

怕吵醒熟睡的室友,叶翩然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声响。但,这短短十三个字,却似拼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为了爱情,她已经孤注一掷,丧失了她唯一引以为傲的——一个女生的自尊!

她将所有的勇气用尽,甚至连看对方回复的力量都没有了,一把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迅速躺进被窝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多年后,叶翩然依然忘不了当时的挣扎,以及第二天看到杨汐回复时那种冰寒入骨的刺痛。

“爱到尽头,覆水再收。对不起,忘了我吧!”

几个生硬冰冷的字迹,在手机屏幕上熠熠发光,似乎在嘲笑她的一厢情愿。

叶翩然依然没有哭。她吃过早饭后,一个人来到九曲桥,当初她和杨汐定情的地方。

“再见,杨汐,谢谢你曾经的爱!”

她扬起手,将那只红色的诺基亚手机,连同她对杨汐的爱,一起抛进了湖里。

手机很快就沉了下去,一小圈的涟漪荡过后,靛蓝色的湖面又恢复了平静,犹如他们轰然瓦解、转眼成灰的爱情。她努力过,争取过,但最终放弃的那个人是杨汐。

这样也好,她和杨汐,终于两不相欠!

年少的爱情,像一场冗长辗转的梦,梦境再美好,再迷人,终有醒过来的那一天。

2005年6月,陈晨在N大校园里拦下叶翩然,告诉她,杨汐下月即将赴美攻读国际金融硕士。

“我们一帮高中同学想在D市为他践行,你愿意参加吗?”

“你说呢?”叶翩然挺直脊梁,用冷淡而略带嘲弄的神情望着他。这目光让这个男生将下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缓和语气说:“我在S市一家广告公司实习,没有时间。”

陈晨木然地看着她转身,走了两步,又止住,回头对他说:“替我恭喜他!”

恭喜?何喜之有?陈晨将此话转告杨汐时,他皱着眉头问。

叶翩然没有参加,践行酒依然要喝。大家喝着酒,说着祝福的话,情绪亢奋。一大群男男女女,却独缺一个她。酒席散后,杨汐摇摇晃晃地离开。陈晨不放心,一路上跟着他,最后他停在了叶翩然家的楼下。

黑漆漆的窗口,那个纤细单薄的剪影已消失不见。

曾记得,多少个夜晚,他在她窗口下徘徊,苦苦等待。年少痴狂,捧着一颗心来,别无所求,最后却仍然被辜负。那么美好纯洁的爱情,原来也只是痴梦一场。

他和她之间,是他先动的情,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输家。

杨汐靠着电线杆而立,想起他和叶翩然的初吻,那种青涩甜蜜的感觉。

如果当时时光能够停止,就像电视剧或者电影里,在最美好的刹那间定格,然后打出两个字“剧终”,那么,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这个故事就像童话一样完美。

可惜,现实不是童话。他们的爱情还是走到了终点。

可是,我不甘心,翩翩!你为什么不来送我?为什么?

杨汐冲着那个窗口嚷,声音极大。躲在墙角的陈晨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说:“杨汐,你疯了?这深更半夜的,你鬼叫什么?”

杨汐回头看他,说:“你小子竟然跟踪我?”

陈晨刚才听他声嘶力竭地吼,以为他喝醉了,但看他此时双眸澄明,神智清醒,不禁狐疑地问:“你到底醉没醉?”

“走,我们再去喝两杯!只有你和我!”

“哥们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酒一块儿喝,有恋一块儿失!”陈晨举手欢呼。于是,两个男生互相架着,又一次走进了酒店。

曹娟毕业前傍上了一个大款,三十出头,英俊潇洒,还有房有车,就一脚把陈晨给蹬了。陈晨叫了一瓶50度的白酒,仰着脖子猛灌,对杨汐说:“我算是看透了,他妈的世事无常,爱情险恶。只有哥们儿,才是最最可靠的!”

“对!看我们一个个在爱情里奋不顾身、勇往直前,最后全都粉身碎骨,壮烈牺牲了!”

“我说,到了美国以后,你真的忘得了叶翩然吗?”陈晨抓住最后一丝理智问。

杨汐将手中的酒瓶重重一磕,说:“不得不忘!”

最后喝醉酒的那个,却是陈晨。杨汐扶烂醉如泥的他从酒店出来,塞进出租车中。陈晨趴在他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说:“哥们儿,告诉你一件事,我也曾经喜欢过叶翩然。”

杨汐回头望他,酒醉的男生,已靠在座位上睡去。

车窗洞开,夏初的风,微凉沁人。

陈晨的家并不远,前面路口拐个弯就到了。就如同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也并不遥远,但他还是遗失了他最爱的那个女孩,也遗落了他们的爱情。

杨汐掏出手机,找到叶翩然的名字,发了一条短信:“翩翩,再见!”

他知道不会有回复,因为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得到的答复却是:“手机无法接通或不在服务区。”

和叶翩然分手后,他依然给那个号码账户充值,但她的手机却一次也没有打通过。

在感情方面,她比自己要强,一旦决定的事,就绝对不会改变。

也好,就让他们两两相忘吧!

杨汐从手机里删掉了她的名字,嘴角泛起一丝残忍而又淡漠的微笑。

其实,遗忘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艰难。

它需要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八年、十年?

终有一天,也会像露水一样,在时光里慢慢干涸,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如此凄清寂然的深夜里,不知谁在耳边吟唱:“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2008年12月25日,S市三目广告公司。

叶翩然在会议室里靠窗而坐,依然沿袭着高中时养成的习惯,遇到不喜欢听的内容,就偷偷地躲在下面,用黑色的水笔在记事本空白处漫不经心地画着。那些横七竖八、纷繁交错的线条,只有自己才辩认得出,是在描摹一个男生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

叶翩然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那个人,那张脸庞,却总在不经意间闯进来,撩拔着那些深藏在记忆的角落,即将被岁月尘封的往事…

当年在N大读书时,思想政治课仍是她讨厌的科目。但她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不能逃课,便在课堂笔记本上疯狂地画杨汐的脸,侧面的、正面的,聊解相思之苦。有一次画得正起劲,旁边突然伸出一只胳膊,猛然抽走了她的本子。叶翩然抬头一看,政治老师正严肃地瞪着她,问:“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

“哦!”她吐吐舌头,灵机一动,狡辩道,“对不起,老师!我选修了美术课,这个星期要考试,正在苦练速写呢!”

政治老师是位胖胖的男老师,整日笑嘻嘻,脾气挺随和,人送外号“胖叔叔”。“胖叔叔”只说了一句:“美术功底还不错,有灵气,不过,以后上课不能开小差!”便送还她的本子,踱回了讲台。

那是大二发生的事。叶翩然从来没有和杨汐说过。分手后,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谁知,竟在这个冬日的早晨突然想起。

仿佛灵魂出窍,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了N大的教室。只是,当年的政治老师,变成了三目公司的老总。

如果时间真的倒流,她可以改写和杨汐的故事结局吗?

“喂,都散会了!”有人猛拍她的肩膀,“你发什么呆?”

叶翩然抬头,才发现会议室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自己和身边的莫琪。

她合上记事本,站起来,说:“讨厌的晨会,终于开完了。为了怕迟到,我早饭都没吃呢!”

“我也是。”莫琪拖着她的手,说,“趁现在没什么事,我们偷偷溜出去吃早饭吧?”

叶翩然尚在犹豫,莫琪拉了她就走:“别婆婆妈妈的,快点走吧。我肚子饿得不行了!”

她释然地笑笑。莫琪虽只比她小三岁,都是80后的,却像隔了整整一个年代。莫琪虽然有些风风火火,脾气毛躁,但活泼爽朗,无所顾忌。两人一动一静,性格互补,很快成为莫逆之交。

在莫琪眼里,叶翩然虽然算不上很漂亮,但眉目清秀,做事稳当妥贴,性子也是出奇的好。在公司,她勤奋努力,淡然无求,善良、温柔、谦逊、执著。初看也许不打眼,相处久了,感觉似有一股动人心魄的力量,从她身上流淌出来,无法遮掩。

策划部的主任赵康对叶翩然评价很高。他曾经说过,女人分为三种,美女、才女和淑女,而叶翩然,三种女人的优点兼而有之。

莫琪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赵康是中年已婚男士,社会经验丰富,阅人无数,对叶翩然的评价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也绝不是吹捧阿谀之词,而是男人见到优秀异性时本能的赞赏。

叶翩然和赵康已经共事多年。当年,她能进这家在S市业内颇有名气的广告公司,也多亏赵康的鼎力相助。叶翩然大四就在三目广告公司实习,赵康正好是她的实习老师,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但赵康对叶翩然的人品和工作能力很是欣赏。在叶翩然毕业时,他便向老总积极推荐她。因为这层渊缘,叶翩然至今仍尊称他为“赵老师”,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叫他“主任”。

有人曾私下里议论,说赵康对叶翩然如此“帮忙”,两人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换作是别人,莫琪也许会怀疑,但对象是叶翩然,她打死也不相信。叶翩然的洁身自好,在公司是有目共睹的。她从不飞短流长,说人是非,总是循规蹈矩、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脸上挂着淡定的微笑,谦逊温和。

按理说,像叶翩然这种女孩,娴静、本分、务实,正是贤妻良母的不二人选,追求她的男人也不少,可她至今形单影只。对于这个,莫琪宁愿相信她是“眼高于顶”、“宁缺勿滥”。只有叶翩然自己才知道,心如止水,是因为再也遇不到能让她泛起波澜的人。

大学毕业的前一天晚上,叶翩然即将离校,白杨将她约到湖心亭上见面。大学四年,白杨谈了很多次恋爱,女朋友如走马灯般,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才发现,放不下的,仍是叶翩然。

“叶翩然,见你第一眼,就把我的一生预订了。如果你能够接受我,我愿为你留在S市。”

叶翩然望着月光下的他,无法忘记那个晚上,也是在这里,杨汐捧起她的脸,深情地说:“翩翩,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辜负你!”

言犹在耳,斯人已去。而今物是人非,面对白杨,唯有苦笑。

叶翩然淡然道:“白杨,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适合作朋友,而不是情侣。”她的心已成荒漠,点滴之水,岂能滋润?

“叶翩然,其实这个结局,我早已猜测得到。但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曾经爱过你。”

叶翩然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她渐渐隐匿在夜色中的背影,白杨想起了徐志摩的名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不远处的宿舍楼,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歌声,间或有啤酒瓶砸碎爆裂的声响。毕业班学生,以这种方式祭奠自己凋零枯萎的青春和四年大学生活。

白杨回了东北,从此音讯断绝。孔芊芊和她的高翔一起去了深圳,毕业后第一年就结了婚,现在小孩都满周岁了。陈晨回了D市,在一所民办中学任体育老师。叶翩然不愿意回D市,那儿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子,甚至一草一木,都会勾起她心底对杨汐的回忆。只有远离那座城市,杨汐走后留下的伤痛才能彻底治愈。

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有些人,有些事情,只要不刻意提及,总有一天会慢慢风化在过往的岁月里。

这些年,她其实是被时光推着走的。她一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释然、淡然,内心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孤寂和落寞。父母在电话中一次次旁敲侧击,提醒她不要光忙工作,忽略了终身大事。26岁,已经算得上是“剩女”了。贺岁电影《非诚勿扰》中,葛优对冯远征说:“我也检讨自己为什么那么庸俗,心里那么大地儿,怎么就装不下一男的,腾出一女的吧,你猜怎么着,填进去又是一女的!”

心里就那么大地方,如果当初进驻的那个人不腾出来,谁又能填得进去呢?

叶翩然拒绝了一次次求爱,也不肯去相亲。

许多人以为,婚姻就意味着安定。其实,真正的安定,不是婚姻,而是内心。

离开父母的羽翼,独自生活在S市。她在公司附近租住了一个小套间。有一间向阳的卧室,阳光充足。光洁的地板,乳白色的单人床。床头柜上摆着红酒,有时会租些影碟回来,打发掉那些睡不着觉的夜晚。

叶翩然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有音乐,有影碟,有书籍,有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还有一群可爱的同事。除了恋人,她似乎什么也不缺。

早上起来,泡杯普洱茶,躺在阳台的沙发上看小说;下班路过街角的碎布店,看见一种漂亮的面料,扯了回来当窗帘;闲情逸致时,逛逛超市,下厨房烧菜,给自己做点好吃的;或者约公司女同事一起看电影、周末大血拼…

那些年少的敏感、躁动、尖锐、迷茫、痛苦、不被理解的愤怒,全都瓦解。三年,仅仅是三年,她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去回想以前的生活,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任性、骄纵、自卑和怯弱。也许是处在青春期的自己,太过迷恋自己的内心,而对周围的一切缺乏感知。总结出这些,她终于发现,自己确实长大了。

长大了,才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是我们设想的样子,才能看到更大更真实的世界。

然而,随着成长一起而来的,那些为了一首歌哭泣、为了某个人脸红心跳的日子,也通通不再,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她享受,平静,安宁,自得,却心甘情愿的孤独。

下班的时候,叶翩然才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

过几天就是元旦新年。国人期待已久的2008年,就这样结束了。大悲大喜的一年,二月的冰灾、五月的地震、八月的奥运会,神七上天,岁末又遭遇了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即使是圣诞这样一个商家喜欢拿来炒作的节日,也显得比往年要萧条。

叶翩然很怕过节,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年头岁尾,节日好像特别多。元旦之后还有春节、情人节…

和莫琪一起出了电梯,便看到泊在公司门口的白色小车。莫琪和男友姜俊交往已经两年多,在S市区买了房子,正在装修,准备明年五一结婚。

莫琪走到车门边,和男友说了两句,抬头对叶翩然道:“和我们去吃饭吧?他叫了几个朋友同事,大伙儿一块儿热闹热闹。”

“不用了。”叶翩然连忙摆手,“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事。”

莫琪知道她在撒谎,没有男朋友,家又不在S市,每逢佳节就显得格外凄惊。

“别骗我,你能有什么事?”她劝说,“去吧,都是年轻人,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