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为祸

作者:荔箫

文案

阿追醒来时发现,她失去了记忆,却能看得见未来。

彼时天子权力式微,诸侯鼎立,以戚国最为强盛。

戚王心狠手辣,威慑其余六国,权势直逼帝王。

而据说,她正是被戚王所救。

过了几日,阿追觉得世人真是糊涂,这样温柔的男人,何来残暴之谈呢?

【排雷】

①本文非重生、非穿越,女主有特殊属性;

②本文纯架空,不考据,作者想怎么设定怎么设定,不接受以历史做脑补然后吐槽设定不合理的情况;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平步青云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追 ┃ 配角:苏鸾 ┃ 其它:

醒时

戚国国都,朝麓。

城北的一处宅子虽不算大但恢弘肃穆,只遥遥地扫上一眼,就知必是为权极一方的人所修。深灰色的外墙两人多高,大门是厚重的黑色。墙外檐下,身着铠甲的侍卫几步一个肃立如石像,眼下正下着大雨,也不见那些铠甲下的人动上一动。

雨珠落在竹叶上,顺着叶子细微的纹理一滑,又落上下面略低的一片。一片接一片地递着这颗珠子,好像在小心地传递着什么至宝。

卧房里,沉睡着的女子被梦中画面扰得眉头越蹙越紧。

梦中,她在一个精致华丽的房间里,房中从幔帐纱帘到铜灯铜饰皆很讲究。她在榻上坐着发怔,外面有一句“主上”传来,她侧头望过去。

而后梦境模糊了一阵,让她觉得疲惫不已,费尽力气也看不清梦里的场面,隐约知道眼前有个人,脖子却僵得让她无法抬头看清这个人。

她觉得有些窒息,正厌烦地想抱怨疲乏,画面又倏然清晰!

眼前男子方才该是在跟她谈笑,现下闲散地踱到了几步外的方木柜旁边,背对着她拎起壶来倒茶。男子的背影很好看,她一时看得痴了,没注意到余光里一仆人模样的人进了屋,躬身上了前,似是要对男子禀什么。

她的目光仍停在男子背上,猝不及防地,走到他近前的仆人猛从袖中拔刀,一刀刺过!

她惊叫着目睹男子猝然倒地,胸口鲜血快速渗出,地上殷红一片!

“啊——!”

她惊呼坐起,原是场梦。

周围的一切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刀也没有血,只有窗外的竹叶子悠悠顺下一滴滴雨珠,呈出一片舒心的翠绿。淡淡的泥土清香沁入鼻中,将她脑海中的血腥气一点点扫开。

她急喘着气,强将目光定在那片翠绿上想了许久渐渐缓和下来。口中的干渴让她迫切地想喝口水,要挪动却身上没劲,欲喊人进来帮忙——她蓦地整个人都懵住!

该喊谁?她似乎一点思路都没有。

自己是谁?竟也想不起来了!

她后脊一阵凉,刹那间,似乎满心满脑都是空的,自己像坠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冰窟窿里,想攀附一丝记忆想到些事情,周围却凉滑得让她什么也抓不住。

这种惊惧中,心悸的感觉愈发明显。她无措地将身子缩起来,下巴抵在膝头,搜肠刮肚地继续向着,徒劳无功,胸口倒被一硌。

她伸手一探,摸到了一块玉佩。是白玉做的,小小的一枚,养得很温润。玉佩中心刻着一个金色的小字:追。

这是她的小字?她想着,听到外面一声响动:“主上。”

一个英姿俊挺的身影很快迈过了门槛,又在门前几步的纱屏后停住。

那道纱屏底子是淡淡的金色,一共是三折四屏,每一屏上绣着一灵。

他所站的位置恰在白虎纹后,张牙舞爪的白虎映在他颀长的身形上。依稀能分辨出他穿着一袭直裾深衣,广袖飘飘,该是风姿绰约的样子。

但许是因那白虎纹狰狞,阿追脑中竟一闪而过男子策马厮杀疆场的样子。她甚至看到那人一剑从对手颈间歌喉而过,鲜血溅洒在他的盔甲上。

阿追蓦地吸了一口冷气,静静神,眼前平静如旧。

她强定心:“这位…郎君?我该如何称呼您?”

纱屏后的身影稍一顿,清朗的语声略带笑意:“在下要先问一句,女郎是哪国人?”

阿追一滞,脑子里仿佛隐约知道眼下天下几分,却又着实想不起自己是哪国人了。

她正苦恼着,那人已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睇一睇她,笑音无奈:“看来女郎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追无力地点一点头。

他又信步往前走了几步,在婢子捧来的椅子上坐下,低下眼帘说:“我在徊江边救到的你,医官说你伤了头脑,会忘些事情。若你是东荣皇族,擅见男子违你们的规矩,但你既什么都不记得,想来不知者不怪。”

他的口吻始终闲散,阿追边听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目光稍稍在他面上稍稍一停,就此难以挪开。

或许是因为这男子太过绝美,又或许是脑子里实在没什么事可想,她就由着性子一直看向他了。

男子看她神色恍惚,眉头浅蹙,倒是主动解释了下去:“这是戚国,在下戚王嬴焕。”

“…哦。”阿追抽回神色一应,一字后又不知还能再说什么,滞了会儿才说,“戚王殿下。”

说着,他便起身,以主人的姿态去给两人倒茶。

正这时,门口一个宦侍欠身:“主上。”

阿追目光望过去,一时竟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她看向那宦侍,骤然意识到这场景似和自己梦中一模一样!

她猛喘了口气,过于明显地声音让戚王回过身来,皱着眉问:“怎么?”

阿追心中的恐惧像煮沸的水翻腾起来,可她却不敢贸然开口,唯恐是自己想得多了。

然而,一切全又完全照着梦中的轨迹所进行。

那宦侍弓着腰,向戚王越走越近,阿追留心观察,但见对方的手掩在宽大的垂胡袖中,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她猝然发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高喊了一声:“等等!”

两人同时回首,阿追克制着浑身的颤抖,指着那宦侍喝道:“你袖子里是什么!”

宦侍微凛,低着头没吭声。她又喝了一遍:“你袖子里是什么!”

但见那宦侍狠一咬牙,转瞬间寒光从袖中抽出,阿追全凭直觉往左侧避去,那宦侍果真刺向了右侧!

一刺不成,那宦侍反映倒快,反身又朝戚王而去。

戚王纹丝不动,手一抬,稳准抓住宦侍手腕,随后一拧…

刚躲到一旁定下气的阿追只听“咔吧”一声,一声惨叫紧随而来!

那宦侍痛得满脸是汗,跌跪在地再起不来。侍卫很快赶至将他拖走,惨叫声犹是持续了许久。

阿追一身冷汗,不由得以手去抚胸口。

比起命悬一线,倒是噩梦成真的瞬间更令她心惊胆战。

她正沉默,戚王忽然道:“多谢女郎。累得女郎受惊,怨我。”

她颔首,客气的话还没出口,戚王又问:“女郎怎知他要行刺?

阿追有些慌乱,不知该不该把噩梦一事和盘托出,犹豫了片刻,她道:“我不知他要行刺,只看他袖中形状不对,觉得或许有异罢了。”

极度张惶中说出的话却意外平静,阿追自己也有些惊奇。戚王面上仍有疑虑,她只作看不见,想想又说:“这是冲着殿下来的人?殿下加些小心。”

戚王嗯了一声,笑笑:“乱世里,这种事见惯了。总之多谢女郎,女郎歇着,我不扰了。”

阿追欠了欠身,戚王颔首正要离开,忽见她身形猛一颤!

他忙扶住她:“女郎?!”

她却并无回应,按着额头眉头紧皱,他又唤了两三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来。

他犹未敢松手:“不舒服?”

阿追摇头,不由自主地向卧房大门处望去,视线一触门外景象,像是自言自语,“这时节,廊下赏雨该是不错的。”转头才好似发现他还在这,浅笑道:“殿下慢走。”

嬴焕不解地一睇她,她只低下头上了榻。

他走出卧房,站在檐下望着昏暗的天色,并不觉此景可赏,大有些惑色。

两步外“啪”地一声响。

嬴焕下意识看去,是一块檐上的滴水瓦当落在地上摔成了碎块,上面的朱雀纹摔得看不完整。

赶来收拾的宦侍叩首告罪连连,他未作理会,复看向天空。

心下猛地一悸!

他有些错愕地再度看向那片破碎的瓦当,是恰在门前的位置,若他直接出去了,怕是要被砸个正着。

他的心跳猛快了两声。定下神,见宦侍正将那柄凶器呈出来,伸手一挡:“拿来。”

那捧着凶器的宦侍因为刚目睹同伴被拧断胳膊而战战兢兢,听言赶忙呈上。戚王接过看了眼,又递回去:“收袖子里。”

“…啊?”那宦侍难免一怔,旋即不敢多作犹豫,忙将刀放进了袖中,意味不明地等着。

嬴焕凝睇他的衣袖半晌,宽大的袖袍下,寻不出任何异样,他复又看向卧房的方向,眼底深深的捉摸不定。

寻亲

戚王走后,阿追一连多日郁郁寡欢。

大抵跟数日来的阴雨连绵有些关系,更主要的,是她实在想不到什么乐事让自己开心。不止是乐事,就算伤心事都想不到什么。满心满脑全是空的,想思索都无从思起,偏偏又身在异国他乡,连个能帮她的熟人都没有。

好在戚王还给她留了个婢子,名唤云琅。云琅偶尔会同她说说话,让她勉勉强强知道了一些目下的情状。比如她现在住的地方是戚王的别院,紧邻戚国的稷下学宫,离戚王宫也不远。

不过她也只能沉默着听,要发问就有些无从问起了。这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张未沾滴墨的缣帛,别人要写什么就是什么,但让她主动呈现出什么来给旁人看,她就无计可施。

时间久了,连阿追自己都觉得日子了无生气,被阴雨一压,觉得自己迟早要变成一片青苔!

这样又过了好几天,阿追大半时间都是抱着云琅从稷下学宫寻来的书,坐在榻上、头倚着墙,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不论是竹的、木的,还是帛的都不挑。这日又读了五六卷,云琅端药进来时告诉她:“主上差人传了话,说请女郎明日去王宫一趟。”

“去王宫作甚?”阿追放下书抬眸瞧她,眨了几下眼睛才让眼中有了些光彩。

云琅坐在榻边粗木凳上给她吹着药:“说是东荣有户人家寻来了,道前阵子班国进犯时丢了女儿,家人一路寻到戚国,主上说让女郎去见见。”

阿追心头一闪而过的阳光带得双眸都一亮,就着心底初生的希望,痛痛快快地喝完药,好像连心跳都变得更有劲了些。

几乎一个彻夜都没怎么睡着。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阿追就径自下榻更衣了。云琅进来时她已穿戴整齐的样子直弄得云琅一怔:“女郎?”

“没事,快些吧。”阿追颔首。

其实激动的心情中,对家人的想念只是小半——长相过往皆记不住,想念实在难以太深。但她实在太想尽快弄清楚自己的是谁了,何况回家之后,一切都熟悉,想起从前的事也会更容易些。

进了王宫,有仆妇过来引着她们直接到戚王的书房,云琅按规矩候在了外面,阿追便独自进去。

小院里一面是墙、三面是屋,阿追走进正屋甫抬头,便见戚王一笑:“坐。”

侧旁为客而设的木案上已沏好热茶,黑釉陶杯杯壁光滑,杯口一圈暗红。阿追捧起陶盏来嗅了会儿茶香,听到戚王笑说:“还道你迟些才会来,竟这么早?”

阿追抿笑低了低头,又继续闻茶香,戚王就继续说了下去:“这户人家姓覃,府中夫人算是荣皇室的人,走丢的是府上三娘。家人大是着急,此番虽然家主未到,但长子却是来了。”

他一壁说,一壁睇着阿追的神色。见她头也不抬一下地静静坐着,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可有印象?”

“嗯?”阿追仿似突然回了神,抬眸望一望他,又低头摇摇,“没有…”

其实,说不好。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自己好像是有个哥哥的,名字里似乎有个信字,又或是什么发音类似的字。

但她并不敢随口说来,一是因并不知自己记得对是不对,二是她现在心下的恐惧涌得太烈,防心似乎也跟着高了。连日来她都是听得多、说得少,使得她愈发不敢向旁人说自己仅仅知道的事。

在找到家人之前,还是不要对旁人多言吧。

阿追这样想着,继续以沉默应对眼前的种种纷争。

过了小一刻,外面响了声音:“殿下,覃公子到。”

嬴焕扬音道了声“请”,书房门便打了开来。进来的阵仗不小,为首的是一年轻公子,后面还跟着三五个随从。

他们的目光在阿追面上定了定,而后向嬴焕一揖:“殿下。”

“不必多礼。”嬴焕笑笑,睇一眼阿追,“你们且认认。”

为首那人的目光便又看向阿追,眉间轻颤着,好似有万千情绪克制在其中。良久,还是唤了出来:“阿芷…”

阿追浅怔,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仍无任何印象,正欲发问,他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阿芷,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碍的,阿兄带你回家去,你慢慢想。”

她看得出眼前男子的激动,但一时很回不过神来。

“阿追”这名字,确是她根据玉佩自己猜的,具体是不是名字她自己也不知。可“阿芷”这两个字…

她好生想了想,仍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我叫阿芷吗?”她神色迷茫地问出来,仍握着她手的男子苦笑:“你…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你单名一个芷字,你长姐单名为‘菀’,可想起来了?”

阿追苦恼地摇头。

“那…阿兄叫覃珀、弟弟阿琨,你可有记得?”

阿追看着他的激动,想摇头,又怕他会更激动。

“那阿父阿母的…”

“好了。”嬴焕适当制止了这番无甚大用的追问,宽慰覃珀说,“令妹着实是什么也记不得了,你这般催于她有害无益。还是回府后请大夫,边诊边想才好。”

“是是是。”覃珀连应了三声,为自己的急躁而窘迫得涨红了脸,复向嬴焕揖道,“殿下说的是。这些日子多谢殿下肯照顾小妹,在下先护送小妹回东荣,来日再携厚礼登门道谢。”

嬴焕淡笑着嗯了一声,静了静,忽问阿追:“那日遇险,女郎看出宦侍袖中形状觉得不对,可还记得是左袖还是右袖?”

“那天…”阿追语中一滞,嬴焕似是随意:“近来在审,可此人不老实,我想从细节虚实来断他有多少真话。”

于是阿追假作细想了会儿,一声笑喟:“那天我吓得脑子也懵了,现在竟想不清。但该是左袖吧,放在左袖里,右手才好拔刀。”

“哦…”嬴焕神色微凝,带着笑的目光送她面上收回,点头说,“说的是,我会再审。”

他说罢,差人送他们离开。沉容静想着,他知道那柄刀放在袖中看不出什么痕迹,何况放得那么深,也难拔出。他为此好奇了些时日,只是正事还多便姑且搁下,倒就这么拖到她走了。

她倒是防心重得很,对答间眼底的提防让那份故作轻松形同虚设。

嬴焕不自觉地一笑,再抬头时,已看不见她的人影了。他喟一声静下神,继续看手里未读完的一卷缣帛。

班王将女儿下嫁给褚公为妻了。近一两年,各国联姻联得真是热闹。

领阿追来的仆妇和云琅一道将他们送至府门口,覃珀便要扶阿追上马车。

不知怎的,阿追心里空得发慌,甚至比没见到家人时还要慌些。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戚王宫。

覃珀衔着笑催促:“小妹快些,我们这便出城,紧赶几日路,免得耽搁太久。”

“好…”阿追轻轻点头,被覃珀扶着的胳膊借力一撑,便上了马车,覃珀也随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