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逸仔细盘算,手里一下下晃着的骰子也没停。耳闻一声低低细细的“将军…”,他思绪一时未断,只抽出几许神思等着下文。

却再没听到话。雁逸蹙蹙眉头,眼刚一抬,见阿追犹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但目光空洞,神色慌乱。

他狐疑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她仍只是这样站着。他直被她的神色弄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手中竹筒往案上一放:“女郎?”

阿追身上一悚!进来换茶的护卫恰从她身边经过,相碰间茶水骤翻,引得正争执不下的几人都看过来。

满座皆静!

阿追惊然回神,大感尴尬:“我…”

“女郎怎么了?”雁逸睇视着她,她心慌意乱地回看过去:“我能…把骰子拿回去看看吗?”而后似心虚般立即解释,“我先看看书读到过些赌场中的事,回去细找一找,可能有些有用的。”

雁逸带着疑色的目光又在她面上定了一瞬,伸手将竹筒往前一推:“女郎自便。”

阿追上前接过呈着竹筒的骰子,欠身后又道了句“那我先回去了”,便转身离开主帐。雁逸睇着她的背影沉吟了一会儿,吁了口气,又与几个文官继续小议。

众人心里都清楚,即便要奉命“和谈到底”,但一旦输了,战事还是不可避免的。是以雁逸要着手安排开战事宜,旁人并无异议,领了命后各做各的,无一敢有懈怠。

至于排兵布阵一类,则多需雁逸亲手打理。议事的众人散去后,主帐仍旧灯火通明。

雁逸忙至深夜,倚在靠背上又凝神思量了一遍各样安排,终于舒了口气,拎起一壶酒,起身出帐。

军营里按说除战胜请功外,是不许饮酒的。可夜晚总有些冷,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夏季,清风刮在人身上也凉飕飕的,虽没冷到让人叹说“好冷!”,但若吹上半夜,受凉也是难免。

他便有个习惯,每每入夜时总要拎着酒在营里巡上一圈。见有守夜巡逻的兵士觉得冷,便教人倒半碗酒过去,不至喝醉,又能暖身。

带着两个护卫走了大半圈,忽见还有一顶帐篷亮着灯,细看制式不是给兵士住的,雁逸便问:“那是谁的住处?”

“那是…”简临一想阿追被自己请去帮忙,却“叛变”帮了那些文官,声音便有点不快,“是太史令。”

雁逸睃他一眼,提步走向那方帐子,进去前还是在帘外停了停:“女郎未睡?”

帐中,正等云琅再摇一次骰子的阿追一愣,遂又眼睛一亮:倒来得正好。

隔了一日便是与阙辙开赌的日子。两方密见的地方,离双方的军营皆有二三十里之隔。

那方帐子没有用任何一国所尚之色,而选了猩红。东荣尚火德,是以惯用红色,昔日天子大权犹在时,各诸侯随之围猎,赐下的帐子便都是这样的猩红色。

此时用来却是“假和气”的味道十足——于褚国、戚国、班国这三个强国而言,对天子虽仍有君臣之别,也只余了一张窗户纸尚未捅破,摆出这样“你我皆诸侯国,同以天子为尊”的架势,也不过是为这场和谈添几许牵强的和睦而已。

席位设在两侧,两侧席间相隔五尺,一侧是戚王差来的文臣武将,另一侧是阙辙及其亲信。中间空出的地方铺了一方用数张羊皮拼成的大毯,正中以一笔浓墨切开,一边书着“大”,一边书着“小”。

下注所用的东西做得这样大,好像在衬托这番豪赌是要定个大局似的。

两方相互见了礼,阙辙便回右侧正当中的位置上落座了。左侧与之相对的席位空着,雁逸抬眸看向阿追:“女郎请。”

阿追颔一颔首便去落座。随在后面的文官直一惊:“上将军?!”

他竟要让她一个女子一人去赌?!

雁逸抬手止住他的话,只看向阙辙:“晚辈不似阙将军这般多才。打仗尚可,赌局上的事,实在一窍不通。这位女郎是同行文官中官位最尊者,便让她与阙将军一赌。”

“呵,稀奇!”阙辙斜睇着阿追直笑,“戚王殿下‘不拘小节’,竟让女子做官?”他说着想想,恍悟后又拱手,“欸!雁将军,为君王者拿官位讨好女子倒不是大事,但你可当真要让她来决这大局?”

话里显是以为戚王对她有意,是以拿官位博她一笑了。

阿追面红耳赤,正了正色,只看向旁边捧着骰子竹筒的侍从:“戚王殿下与上将军皆敢用我,阙将军多虑什么?来赌便是!”

她一副丝毫不像废话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倒叫阙辙一凛,又忙维持住神色未显出什么,信口笑着:“你一个小姑娘,我赢了也不光彩。这样,请雁将军与这位女郎一起,押大押小你们许你们商量着来,可好?”

阿追想说“不必”,雁逸却没有推辞,举步上前走到她身侧稳稳落座,睇一睇她,目光复杂。

这场赌要五局三胜,骰子竹筒都事先让双方查验过,摇骰子的人则是从附近赌坊中寻来的,以保公平。

雁逸与阙辙皆颔首示意开始后,那人手中的竹筒便飞快地摇了起来。骰子在竹筒里撞个不停,声音单调又杂乱。

阿追微低着头面容沉静,雁逸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愈发觉得眼前这人难懂得很。

“啪!”竹筒扣落,那人并不敢多言,只看看两方,示意他们可下注了。

阙辙一睇他们:“先请。”

阿追抬眼:“我押小。”阙辙“哈”地一笑,似十分随意:“那老夫押大!”

竹筒揭开,两个一,一个四——这般两小一大是算小的。

阙辙倒仍轻松,浑不在意:“还有四局!”

“怕是没有四局了。”阿追下颌微抬,淡睇着他,指指摇骰子的人,“下一局,如仍是他掷,我还押小。”

她的话声中透出几许鬼魅,激起帐中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微微而笑,目光凝在阙辙渐犯了层白的面上,少顷,阙辙怒喝:“你出老千?!”

“出老千?”阿追轻一哂,信步走上前,拿起竹筒骰子,放到阙辙面前,“那您亲手来掷,我押…”她闭眼想了想,睁眼间一笑,“我押两个四、一个五。”

阙辙心里狠狠一搐,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不知她这是什么奇诡路数!

雁逸暗惊,不动声色地握住剑柄,停在阿追背上的视线半分也不敢挪。

制敌

那晚,阿追连猜了十轮骰子让雁逸相信她能听出大小,心下别的打算却不能同雁逸说。

不怪雁逸宁可直接宣战,寄希望于赌局确实太悬了。深一步说,从一开始就都是密见,如若阙辙事后想翻脸,他们也无法指责他言而无信,虽则也无别的损失,但这一趟就成了白忙活,人人都会大感窝火!

她无法忍受在此事里这样被动。这赌局于她而言本就是十成胜率,她心里自有一股克制不住的欲|望让她想变成主动的那一方!

她笑看着阙辙将赌盅接过去,身后有同来的文官颤抖着唤道:“太史令!”

阿追不看那人是谁便抬手止了他的话,淡看着阙辙手上娴熟的摇起那盅,摇了许久都没敢贸然停下。

阙辙的目光在她面上划了又划,她衔着笑只做不见。终于“啪”地一声,赌盅扣落,阙辙彷如费了千般力气似的擦了把额上的汗。

阿追垂眸催促:“将军揭开看看?”

四下皆静间,阿追听到身后有人颓然捶案,似是气恼于她的一意孤行,不信她在摇前就能猜中点数。

阙辙似也感觉到了那一方旁人的恼意,当下复增了些信心,冷笑了一声,伸手揭那竹盅——

转瞬间,褚国这方的席位间一阵惊呼!

阙辙的目光定在那三个骰子上许久,看了又看,愕然抬起头:“你…”

案上的三枚骰子两个四、一个五,经他亲手摇出来,却和她事先说的一样。

“将军何必恐慌?”阿追笑意不减,抄起一枚骰子把玩着,悠悠踱步,“有的事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瞒您说,在此行之前,殿下曾召卜尹占卜,卜尹说,和谈必成。”

她足下顿住,手中骰子一握,侧首笑看阙辙:“和谈必成,想来这赌局我们是赢定了。眼下还有三局,阙将军可要试试?”

她笑容不减地淡看着,恰捕捉到阙辙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意。

卜卦之事并非只有戚国才有,各国皆信此道。有些巫者占卜准得很,可以准到能算出人哪日会死。弦国甚至还有“国巫”一职,听说那国巫天赋异禀,单靠占卜这一项,便保得弦国那巴掌大小的地方在各国角逐中,始终留得一席之地。

阿追偏头笑着:“阙将军该知道弦国国巫?近年来,戚国和弦国关系可是不错呢,尤其是去年,戚王殿下帮弦国国君抵住了班国进攻。如今戚、禇交战,阙将军猜猜,弦国国君帮忙没有?”

阙辙惊吸了口气,愕然道:“不可能…!国巫于弦国而言何其重要!这么多年,旁人连这人是男是女都不知!弦公岂会让他去助戚国!”

“哦?”阿追语调上扬,不评说他的质疑,只道,“那我们就继续赌下去吧,将军自会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

她说着,略有点心虚地向侧旁一扫。她是在扯谎,在他们来前并没有这样一场占卜,如若现下有人要来戳穿她,可就糟糕了。

不过她的同僚们好像还沉浸在方才见她猜中点数的震惊中,一个个目瞪口呆,没一个能说得了话的。

阿追很满意,再度看向阙辙。

他有些沧桑的面容上,慌乱犹如一滴渐入水中的墨汁缓缓晕开,纵使最后变得浅淡,也到底是挥之不去的。

“还继续吗?将军。”阿追的心头快意蔓生,等了一等见阙辙不答,轻声而笑走回他案前。

她纤指一松,骰子“啪嗒”落入竹筒里,稍稍跳了一个高度又落回去,再“嗒”地落稳,短促的声响透着几许空灵,仿佛敲在心尖上。

雁逸听音一搐,不由自主地审视起她。眼前这个有些纤瘦的背影,脊梁挺得笔直,她好像仍微抬着下颌,就这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淡看着眼前的一国大将。

纵使在她背后,雁逸都似乎能感觉到她眼底透出的那股傲气。更有些意外的,是他竟隐约觉得,那一层傲气并非是她强挺佯装,而是油然而生的蔑意,她是从心底觉得自己不需对阙辙有什么谦卑。

“她为官不久,尚不清楚官位高下。多有冒犯,阙将军莫怪。”雁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听起来懒洋洋的。阿追刚一侧首,就见他已离席走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不挡雁逸与阙辙的视线,他便多上前了一步,半边身子将她挡在了后边。

雁逸的手犹似随意地搭在剑柄上,微微颔首:“若阙将军不怪罪,便你我二人好生聊聊。”

他话音落后,阙辙僵硬的神色又过了许久才缓下来,目光触及阿追时陡然腾起一瞬的怒意,再度看看雁逸的时候,又平和下来,点了头:“好。”

旁人就都从帐中退出去了。离开这一方地方,阿追重重地呼了两息,闷头走到西边不远的小溪旁,抱膝坐下。

她心里惴惴。虽则既觉得自己是对的、又并没有什么幻影让她看到此举有险,也难免觉得自己这回实在胆子大!

她确是有万全的把握嬴这赌局,才敢跟阙辙说那些话。但就雁逸那个脾气,方才没直接发火斥她真是万幸!

万一最终还是事与愿违和谈未成——阿追打了个寒噤,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被雁逸一剑割喉、鲜血四溅、气绝身亡的样子!

“唉…”她摇头叹气,后背被人轻碰了两下。

阿追皱着眉一扭头,浑身打了个哆嗦!

“上将军…”她一脸惊慌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拎着的剑,吓得连起身都没想起来!

雁逸挑眉,手里将方才碰她后背用的宝剑回鞘:“我要连夜赶回朝麓复命,女郎同去否?”

复命?

阿追一时顾不得问他要复什么命,即道:“去!”

她说罢迅速站起身,掸掸衣上的泥土便往停着马车的方向走。直看得本欲跟她详说一二的雁逸一怔,想了想,便也随她一道去。

阿追心里打着算盘,无论如何,自己能赶紧回朝麓去是个好事。如若这边和谈未成,戚王要怪罪,她主动就扯谎的事请罪,大抵比等雁逸割了她的喉要强!

她想着“割喉”打了个寒颤,不禁抬眼偷瞧雁逸的神色。他却也正看着她,眼里有好奇,好像还覆着笑。

视线相触她便一僵:“上将军…”

“要跟我回去复命,又不问要复什么命?”雁逸啧了啧嘴,“如此大事还能心不在焉,女郎这是有心事?”

他口吻明快。阿追又看看他,定了神:“上将军与阙将军谈得如何?”

“托女郎的福,甚好。”雁逸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阙辙说,若主上能保他家人周全,他便归降戚国。”

她的心骤然放下了!笑意压制不住,舒出的气重得好像带出了一块千斤巨石,而后觉得身心都很松快,再一抬眼,猛见他正在侧前两尺处睇着她,一脸忍笑的样子。

雁逸终于知道她是为何心不在焉,压制一会儿还是“嗤地”笑出:“女郎原是装从容?”

“…并非!”阿追面上泛热,“激阙辙时我心里是十成的把握,自己静下来后瞎琢磨了而已!有甚可笑!”

她说罢脚下一跺,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三两步便已超过他,甩了他一个带着气的背影,端是不肯让他再多看笑话。

雁逸驻足凝视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到底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强自正正色,这才继续往马车那边走。

次日天初亮,弥关外的蒙蒙迷雾尚未散去,几人便踏上了返回朝麓的路。

阿追和云琅坐马车,雁逸带着两个护卫策马而行。大半日行下来,阿追正觉得赶得太快、这边的路又不平坦,想问雁逸能不能稍稍歇半刻的时候,车帘被人一撩。

是为她们驭马的护卫腾出手来撩的帘子,雁逸在外探头说:“这么走太慢了,算下来要迟一两日才能到朝麓!你们文官啊…”

他叹息叹得满是嫌弃,叹罢又道:“你们慢慢走,我先赶去!”

话音未落但闻一声扬鞭策马的响声,阿追一个“上”字刚出口,车外的马蹄声就陡然快了。

马蹄扬出的尘土从还未放下的帘中扑进来,硬是把她还没说出的“将军”扑了回去。阿追和云琅被呛得各自咳了好一会儿,再撩帘看,就已不见雁逸的身影了。

这什么人啊!分明是他主动要她同去,现下又嫌弃文官不会骑马走得慢了?

咦…?

阿追细一想这说法,忽地一怔。

她清楚地记得,雁逸曾经半分不留情面地说过“王宫朝堂,何来女人议政”,在她担了太史令这职后,也仍一口一个“女郎”地称呼她。

她正细想着,外面骤一阵马蹄声犹如骇浪席卷。驭马的护卫“吁——”地一声,马车猛地停住!

习礼

阿追滞了一会儿才敢偷偷揭起一角车帘查看外面是何情况,定睛见有十数人,为首的一个是简临,她才松了口气。

便将车帘完全揭了起来:“诸位有事?”

简临抱拳:“晌午时接上将军急令,护送太史令回朝麓。”

云琅一讶:“护送?”

阿追挑眉:“晌午?”

摸着此点她心下直揶揄——雁逸这是老早就嫌有她们在行得太慢了,否则他们岂会晌午时就接到调令?

众人便又一道赶起路来。阿追初时并未觉得自己需要这样让人“护送”,傍晚时在一处小村落了脚,才恍悟间很感谢雁逸特意调人过来。

这村子颇是贫穷,更有些奇怪的,是他们这一路行过时,路过的男女老少都会驻足打量她们一阵。

那种目光看上去怪异得很,阿追想了又想也不明缘由。又或因为四处看起来都太粗陋,她心底便存了一股惧怕,到客栈后就连一步也不想出去,告诉简临说:“明日也早点启程离开才是,这地方古怪!”

“诺。”简临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淡到透出嫌弃。阿追想想,也猜得到可能是自己那日听他求助后却“叛变”去帮文官说服雁逸和谈的事让这小子不痛快了,便又有意同他闲聊缓和。

她问简临:“我看沿途路过的其他地方都算富裕,怎么独这一村这样?”

“一两句说不清楚。”简临侧倚门框,打着哈欠一副不想跟她多话的样子,“这地方叫乌村,纠葛颇多。太史令若想知道,待回朝麓之后去稷下学宫寻书看便是,免得被在下误导。”

简临说罢甩了她一脸“别再搭茬了”的神情,作揖:“告退。”

这半大孩子脾气真够差的!

阿追无奈,只又问了句:“哪个乌?”

“乌鸦的乌。”简临随口答了,想想又补说,“旧书上许是巫术的巫。”

这晚阿追却意外地睡不着,云琅早已睡熟,同样颠簸了一日、早就期盼着躺上榻的她偏偏越躺越清醒。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心里静不下来,身上也莫名燥热。掀了被子晾着又会觉得冷,让她不知道该怎样好。

再翻个身,她恹恹地欣赏起透过窗棂斜洒在地的月光来。那白色的光芒向曾薄纱,细细地看,有些许灰尘在光束里漂浮着,慢而缓。

这样安静的一景,看久了倒是萌生了点睡意。阿追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睛,专心地往梦乡里走,半梦半醒间,耳畔回荡起歌声轻轻。

歌者的声音很曼妙:“巫兮巫兮,占知天下事——”

她皱皱眉头睁开眼,窗外的歌声犹在继续:“巫兮巫兮,卜得命中劫——”

这歌并无甚难度,来回来去皆是这两句的调子,只有词不同。阿追心不在焉又听了三两句便已能跟着哼,又迷迷糊糊地阖眼来唱:“巫兮巫兮,算得悲与…”

蓦地一噎,她抽着冷气惊坐起身,满头冷汗!

这句词,方才并没有唱过。她窒息了一会儿,窗外的“欢”字才落音。

她望着那扇窗,压制住心底的战栗,一步步走向窗前。曼妙的歌声还在继续,现下在她听来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空洞。迟疑了许久她才伸手推窗,木窗吱呀一响,歌声戛然而止。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一个女人抬头看向她,却只是视线一触,那人便转身跑了。

“你…站住!”阿追立刻喊道,但那人完全没停,很快跑进了街对面的小巷里,再看不到人影。

这事让阿追一想就心悸,离开乌村后的几日,她就一不小心就会回想起那黑暗中的场景。那首曲子更一度如魔咒般一直萦绕着,常是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而后一遍遍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