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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是我的天,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吗?但为什么突然有了种熟悉的感觉。我不应该有这种畅想的,我知道。但苏希现在就像又成了我的王子,不想承认的是反而敌对了的莫莫。我低下了头,惨淡的弧度。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更加不用不知所谓的袒护。

莫莫冷冷地笑了:“哟,前男友出来帮忙了?”

“莫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已经成为了过去,如果揭露出来,受伤的不只是我一个。我惊恐地看这莫莫,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我看着她冷漠却得意的笑,有些迷茫眼前的这个女生到底是谁?我认识的莫莫不是这样的,她很小心很小心地替我掩藏伤口,很小心很小心地想要让我继续微笑,而不是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女生,这样血淋淋地揭露着过去的伤疤,让更多的人面对不该拥有的尴尬。

“难道不是吗?你只是利用靳笙,但是一直还放不下苏希。你说你凭什么,你以为用一张脸可以迷倒所有的男生吗?”

冰冷的声音。更冰冷的是身体。

“莫莫,你说什么,苏希是我的!”柳衣尖锐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恰到时宜地陡然响起,她直冲过来拦在了我和苏希的旁边。

我本来应该再次讥讽她这种无所谓的情感宣泄,可是这个时候在莫莫和柳衣没有来由的吵闹已经被我隔绝在了身边。我下意识地转身离开,想要躲避开这一切。转身的刹那手却被握住。冰冷的手,肌肤受到传染。苏希依旧站在柳衣身边,一只手被抱住,却暗暗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我。

我的逃避,永远躲不开他的眼。没有人留意到这一刹那的异样,我甩开了他的手。很久很久以前,我恐怕都不敢想像,自己会这样甩开那个人的手。一度的留恋,一度的执著,苦苦等待到最后选择放手,这个时候,我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地告诉自己,我做到了。

做到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在苏希的身边才可以面对生活的夏篱了。

我在纷纷的议论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泪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落下,却是苦涩地笑着。

一个信仰的剥夺是一次刀割的过程。我就像一个刺猬,在一次次的诱惑下终于抵挡不住温柔,将自己身上的刺一根根地拔去。那样疼痛的过程,我在瑟瑟发抖中承受着面对一切的恐惧,依靠着唯一可以依存的温度。但是,这个温度在有一天终于退却了,光秃秃的我,害怕继续承受回忆的挤压,又开始寻找着原本应该有着的刺。但一切过分缥缈,寻找刺的过程是这样的漫长和困难。我又回到了那个角落,从体内重新生成的刺,从肌肤深处渐渐破出。那一刻的撕裂感,每一根刺都在将我的躯体折磨地伤痕累累、遍体鳞伤。我看到枯涸了的伤口枯涸了的血痕,然后,终于,在甩开那只手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原本满身是刺的自己。那个刺猬回来了,世界的残忍再也伤害不了我。

学校背后的山坡。稀疏的叶落。我躺在草地上,满目的云朵似乎铺天盖地地笼下。我的生命里永远都是漫天的云彩。我记得有个女人在我离开孤儿院后出现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说:“每一个女人都是毒蛇,我也一样。你敢和我走么?”我看着她妖艳的容貌,没有犹豫地牵上了她的手。

我一直记得那句话。她说,女人都是毒蛇。

我今天看到了变成了毒蛇的莫莫,也似乎感觉到了体内响起的响尾蛇的吐息声。想到这几天漫散在梦境里的回忆,我感觉到有什么在渐渐空去。有人说,人的记忆会追随人一辈子,忘记只是因为一时锁在某个角落。记忆里的人就是那道门的钥匙,当一次猝不及防的重遇,就是那倒枷锁解开的密码。

李裔就是我的钥匙。我沉溺在过去不想记起的回忆里挣扎。

风吹着草叶,我闭着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只留了落日。茫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渐渐才想起原来我又翘课了。四肢有些酸楚,我稍稍动了动,感受这僵硬。周围的草很长,很好地将我遮在了里面。正要起身,我却看到了又一个影子。

整齐的校服,但角落有些皱。他的头发垂了下来,低着头,我已经看不清了他的神色。

本来想开口叫他,但在他身边隐约寂寞的气息却让我忽然开不了口。

靳笙…

他沉默地走在山坡上,夕阳成了唯一的点缀。风缭绕在他的身边,反而成了陪衬。前几天,他和我说,给我空间。那时候他说得很冷,但我却感到一丝的心疼。但现在这个时候,反而是他只留下了淡薄的背影。

靳笙没有走近,只是靠在了那棵梧桐上。仰着头,看着满目的天色。苍白的天际是他的背景。

突然间禁止的时间,我屏息间只看着他。但我没有接近,没有来由的感觉,总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我不喜欢他这样的姿态,我又躺了下来,闭了闭眼。触到口袋里的手机,我悄悄地按了短信:“在干嘛呢?”

远远的消息声,树边的人影动了动。我看着他取出了手机。

“没做什么。怎么了,夏篱?”不久,手机震动起,我接到了他的回信。

“还在学校吗?”我对他的关心感到难过。一心一意的靳笙,我总对他有了负疚感。我给他的只有一半,我是个坏女孩,还有的一半我留给了过去,不知道怎么走出。

“没。回家了。”说谎。

“呵。是吗?来聊天吗?”

“恩,你希望的话。”

“你难道没有自我的吗,什么都是我希望的话…”

“那么,是我想聊天好了。”

“一点诚意都没有…”

“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说呢?”

“…”

… …

莫名度过的时间,但靳笙的影子终于不再那么萧索。我嘴角没有觉察地有了笑意,昏昏欲睡,渐渐的放松,按着按着的键盘也慢慢地少了动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时首先入眼的是一双深邃褐色的眼。

看着我醒来,靳笙忽然笑了:“有口水。”他指了指我的嘴角。

口水?我下意识地去擦拭,只碰到一片干涩,却看到他眼里渐渐弥漫上的笑意。“靳笙!”我作势要打他,靳笙没有躲,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我一拳。连我会“手下留情”都猜到了,我还能对他说什么呢?

看着我手里握着的手机,里面的几条未查阅短信。天暗下了,手机的光线居然出卖了我。他这样看了我多久了呢?我抿了抿嘴角。

靳笙将我小心地拉了起来:“走吧。睡在这里小心感冒。”

他要转身离开,我忽然握住了他的手:“靳笙,怎么了吗?” 靳笙没有回头,只是遥遥地看着远处:“没什么,走吧。”

“靳笙…”

声音有些颤抖,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能真的已经失去了太多,可能真的已经再也承担不了失去。我握得这样紧,这样小心翼翼。

靳笙的身体一时僵硬,然后终于没有再走。他转过了身,低下头来看我。正好对上他浓密的眉睫,以及下面深邃的眼。他抱住了我。衣衫里有他的气息,很让人沉溺的味道。就像他给人的气息,淡淡的,却莫名地让人安心。

可能我一直想要的就是被人当成珍宝的滋味。以前的苏希是这样,现在的靳笙也是一样。但他的眉梢是皱着的。我还想说什么,靳笙的声音却绕在了耳边:“夏篱,没什么,回去吧。”

那天我知道他不会说什么。但他依靠在我肩膀的姿势持续了好久。这样淡薄软弱的我,原来也可以成为别人的寄托。但我忽然微微地笑开,双臂环绕上了他的腰。也许是因为不忍心,也许终于松了些心结。

靳笙是个古怪的男生。明明是个自己沉默着的男生,却可以给我依稀幸福的感觉。

我说:“靳笙,如果真有什么事,你千万要告诉我…”

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话。

No.8 背离的信任轨迹

就像以前认为的,一个人给我的伤害再大都不会让我造成灭亡。我是无法灭亡的一个魂,只会在渐渐游离在失去边缘的时候彻底放手,然后独自一个用自己的心来填补着空白。靳笙的小动作,我渐渐开始懂得。莫莫不再是曾经熟悉的那个影子,在她远去的时候我只能小心地抓着靳笙的手。他的掌心有低低的温度,很单薄的体温,没有我掌心那种灼热的感觉,但却可以让我轻易地安静下来。

那张照片始终让我禁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个在背后冷冷地捅别人一刀的透明人,我伸手试图抓取,但只留一手冰凉。我以为是柳衣,但在她从我身边冷眼走过的第一十六次,我明白了不会是她。不是她。因为她这样小心翼翼地甚至于过分执著地抓着苏希的手不让他离开,她不会让莫莫来破坏我和靳笙,不会让我松开可能带我远离苏希的靳笙的手。

很多人的眼中就是这样。苏希、靳笙,一个就似王子,一个就是骑士,唯一可以匹敌的两人,不论失去哪个都仿佛一方的独霸而失去平衡。

但,我的生活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平衡的支点。

从校报的八卦版里频繁出现我、苏希、靳笙、柳衣还有莫莫和李裔的名字后,周围的注视就像突然间的灼热。他们热中地揣摩着我们之间的关系,打探着我们相互之间的小动作和不经心的眼神。人似乎都是这样的生物,不论有多少次的回眸,总是会在人群中间的核心板块留下自己的好奇与探索。这是一种催人向毁灭的深究。就像要把别人的隐私生生剥离,我想我应该对他们大吼,告诉他们那些无中生有但的确存在着的事并不如他们想像中的惊心动魄。

但我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冷漠而华丽的转身,在一片满是期待的目光中我留下了最萧瑟的背影。我还是无法承认自己曾经的“爱”,可笑的爱。我曾经也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维护,但什么也没有抓住。我是被“抛弃”的,但我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以沉默的姿态来捍卫我自己仅存的一丝保留。靳笙一直抓着我的手,所以我终于可以在那些人面前始终带上了笑脸。

莫莫说,夏篱,你是个自私的女人。

我笑了笑。仅仅笑了笑。

我知道莫莫的痛,但是,我想我已经渐渐无法放开靳笙了。因为只有在他的身边,我才会这样明显地减少想起苏希的次数。我没有告诉靳笙这些,只是很沉溺在他沉默地陪在身边时候的感觉。当那天他为了推开我而被楼上掉下的花盆砸到时,看着他的伤,我有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一路拖了他跑到校医室,结果在把校医吓了一跳后,就轮到了我承受思想教育工作。

虽然是被花盆砸到,但只是小小的擦伤。我大惊小怪的样子让校医意味深长地直盯着我和靳笙看。我感到脸上有微微的灼烧,但靳笙却是在眼里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笑意。这时候我突然有种想逃的窘迫感,但靳笙拉住了我的手,然后指间一凉,我惊讶地看到了自己食指上的一枚戒指。

淡淡发光的银色,有种温和滋润的错觉。

我错愕地抬头看他,靳笙定定地看了我。他的手上还有刚才砸伤而包扎的伤口。怪异的感觉,刚才的窘迫已经没了去向。加速的心跳,这样没有预兆的就如求婚的预演。他的眼里似乎有些流动的情绪,有些小小的紧张和不安。我看着他,然后,那双眼里的色泽渐渐地深邃了下去。

我没有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笑不出。我知道靳笙看出了我的心情。

那一时的沉寂。

我缓缓地抬手,然后,是两处的晶莹。一只手上,两枚戒指。

还没有习惯的充实了的食指,而小指上的一处却是已经习惯性地被包裹住了的温度。那一枚尾戒,也是当初他给我戴上的。在苏希走后的一个星期,在我终于从空荡的屋子里走出重新回到人们视线中的那天,靳笙就是这样给我戴上了小指上的尾环。

这是他给我的单身礼物。就像要在这个世界上再留住我的那个灵魂。尾戒,一个关于单身的咒语。离不开的人离开了,要学会自己去面对了。那个时候他给我的祝福和鼓励,这个时候忽然变得这么刺眼。

一只手上,始终不该拥有两个关于爱情的咒语。

虽然是公开地在一起,虽然是一直没有人去触及那个没人愿意提起的话题,但一直以来都是平静而淡薄的日子。我们其实都知道之间隔离的一道透明的墙,知道有个叫苏希的男生在我们各自牵起手时依旧在自己脑海的一处剥夺着挣扎的思绪。

我明明不该这样犹豫,但这个时候忽然看着小指的那一处,渐渐沉默了。

那个咒语,如果现在取下,就可以解开了…

但是。

不安的气氛笼罩的氛围。手上忽然一个力量,食指又恢复了原先的温度。我吃惊地抬头,却见靳笙是这样让人不安却平淡地笑着。他说:“看来这个戒指的大小刚好。”他说得云淡风清,然后双手插着衣袋,闲闲地走开了。

“现在还太早,时间到了,我会送你。”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背景渐渐远去,我最后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叫他。怎么叫呢?当我已经开始这样在乎着他的时候,尾戒却成了这样的一个咒语。单身的人,有着另一半的人,到底谁才能得到幸福呢?我因为对于过去的割舍这样小小地一下犹豫,但我知道自己又伤害到了他。

夏篱,夏篱,你不该这样徘徊不前的,不是吗?

夏篱,夏篱,你不是这样一个太过于脆弱地丢不开过去的,不是吗?

心里哭泣的眼泪,我却没有给自己追上去解释的机会。靳笙,或许已经成功走进我世界的男生,我却没有可以拥有他的资格。我是个没有资格的人,却让人一次又一次地纵容着。被宠溺坏的小孩,却把握不住自己的幸福。

我只是因为——害怕失去过一次承诺的自己也始终给不了别人承诺。如果知道承诺到最后未必成为现实,我真的还能让别人相信什么吗?

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的树影也突然变得空空落落。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或许会紧紧抓住他的手。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叫“后悔”的东西吗?可能这才是真正的我,过分的敏感。在我心里的苏希,在我梦里明明已经开始一天天地模糊,但我却依旧固执地想要去把握。

让我心疼的人。因为贪心的留恋,现在有了两个。

走在路上的时候风吹乱了发梢。我微微地眯了眯眼,然后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下意识地抚了抚摸空落的食指,刚才的温度好像在无声地留恋着。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想我会小心翼翼地手下那枚戒指,就算我依旧无法从过去自拔,依旧无法让小指上的尾戒这样轻易地取下,但我想我会接受他的吧。

我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自嘲。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在那么多的水果蔬菜里,从来没有人种植过一种叫“如果”的果子。只是一个设想罢了。

我伸了伸拦腰,忽然看到了不远处靠在电线杆旁那个修长的影子。

他吸着烟,那些虚无缥缈的雾气就仿佛笼罩在他的身边。有些幻境的错觉。

我转身就走。

这个时候不想看到他。李裔。李裔。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没有和他在做任何生命的交集。把我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的是我自己,但把这样乱七八糟的生活弄得更加乌烟瘴气的却是他。

但是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一过,一只手伸来把我径自扯了回去。我被迫转头看他,看到的是那双依旧笑意盈盈的眼。他笑的有些邪气,但不像靳笙的疏远,我讨厌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无法揣测深度的黑井。

李裔打量了我番我的神色,忽然笑了:“怎么,夏篱同学,见了老朋友就这么讨厌?”

可能我的脸上真的清清楚楚地写了“厌恶”这两个字。我也冲他笑了笑:“那么‘老朋友’这次又是有何贵干呢?”表面上的笑,但内在却是一片清冷而漠然。

李裔并不在意,却是忽然说:“是因为那张照片的事吗?” 我以为是莫莫回去询问了,淡声“哦”了句,说:“怎么,被兴师问罪了?”

“她可没来问我。”

“那怎么…”我下意识要问,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就颤动了起来,“这张照片,难道是你…” “是我叫人拍的。”李裔笑眯眯的表情,半边掩盖在阴影下,只留半边的光明,忽然间有些诡异的感觉。

原来是他,是他…从一开始在校门口叫住我开始,就一直是一个局。我笑了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我笑得格外开心。一个憎恨我的人,一个想要把我从幸福边缘彻底毁灭的人,果然是会想尽办法。或许我只是因为确定了不是柳衣。很矛盾,如果真是柳衣,一方面觉得理所当然,一方面却又会因为是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苏希身边而觉得不安。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这样伟大的女人,希望那个曾经温柔地对待自己的男生幸福,甚至给他幸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也无所谓…

李裔不知道我笑什么,但他再也留不住了那个弧度。一把抓住我的手,他威胁地靠近:“夏篱,你不是应该恨我的吗?”

他握得很紧,也很疼。我明明可以轻易地甩开他,但终究还是让他这样轻易地用试图捏碎的力量抓着。他莫名其妙的愤怒却让我想笑,扯了扯嘴角,我冷冷地说:“李裔,你就那么想毁了我?为什么呢?”

李裔说,为什么?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样的我们凭什么去找幸福,但你走得这样没有留恋,我只是要让你知道事实。我们这样的人,永远都别想要幸福。

我们这样的人…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冷酷但最现实的话。如果是以前,我想我会抑制不住颤抖的眼泪,但现在我没有,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看着曾经是同类人的李裔。他的愤怒不过是因为本来该和他一样生活的我成了现在这样高傲而不再低卑的姿态。我可以理解那种“背叛”的感觉,但我已经不再想要忏悔。

“抱歉。”我说。手上一用力,轻描淡写地脱离了他的筋骨。转身离开显得很自然,我留下了只有“抱歉”这个见仁见智的词语。明明没有对不起他,却要这样说,我想我只是从这个男生的身上,看到了那个已经被我隐藏在内心角落深处许久的自己的影子。

但李裔在身后忽然吹了几声口哨,两边忽然凭空围过了一群人。

懒散地看过那些来者不善的人,我微微叹了口气,松了松筋骨。李裔不会善罢甘休,但我也不是容易让人得寸进尺的人。眼里一抹黑渐渐涌上,最后是一种深邃。我最终还是留了一些冷漠的血液。为了捍卫自己的幸福,为了留住最后的一丝自尊的高傲,我始终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会选择抵御。

是在“逼不得已”的时候。因为懒散。也因为,曾经希望过着最为平淡的日子。

一时间有种危险的感觉,始终是受到了胁迫,和平时的跆拳道社团练习不同,可以不需要手下留情的同时,别人也不会给你手下留情。我嘴角一抹冷笑,渐渐地展开手脚,背包在旁边一丢,已经摆好了架势。

也许我等待的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提供宣泄又可以直面地做出了结的场面。两人的对垒,始终是需要落下一个帷幕。我知道自己的眼此时肯定很深邃,深邃地就像那个有着褐色眸子的男生。闭了闭眼,我已经准备迎接着这一切。

“不能打女生”,这只是一些假装绅士的男生才会自我束缚用的教条。而眼前的这些人显然不是。我回头看了看李裔。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去看他,只知道那一眼,我却看到了他满眼受伤的表情。虽然他掩盖的很好,虽然他依旧是这样邪气而傲慢地冲我仰着头。这样的姿势仿佛是在劝戒要我认输,让我继续再回归他们的圈子中去。他是那么认为的,但我始终没有丝毫要屈服的神色,所以他这样竭力隐藏着内心的悲伤,这样看着我…

但我离开了这个圈子太久,久到我已经无法再去怀念留恋着那一切。

有人已经开始向我靠近,我的拳头跃跃欲试,也已经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但…

忽然有人喊了声“住手”。这个声音是远远地传来的,不在我们中间,所以有些突兀和不自然,但刚才弥漫起来的硝烟却分明因为这一声呼喊而突然没了踪影。没有硝烟的战场,却充满了不奈和愤慨。我看到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比我打上几岁的模样,很清瘦,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但并没有软弱的感觉。其实这样书生模样的男人在见到这种场面似乎应该当场跑走才对,但他这样不和逻辑地远远喊了声清晰利落的“住手”,然后就真的让一触即发的战事“中场休息”了。

男人走到我面前,圈子让了一个口子,他就这样很自然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有些微愣,因为他的身上有淡淡的从国外回来后的苏希有着的气息。脑子有些空白,我只是这样呆呆地看着挡在我面前的大块的空白,然后什么都没有办法思考。又是一个很干净的男人,但我已经开始畏惧这样干净的男人。因为再干净的人,在温和的笑容下,永远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人在慢慢的探索中只能看着突然间他离开的影子,然后措手不及地再也学不会把握住身边咫尺的幸福。

李裔脸色不郁地走过来,问:“你是什么人?”

带着很多人的疑问,他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笑了笑,然后说:“我只是路过,不过,那么多男孩子打一个女孩子,总是不对的吧。”

他说的很理所当然,但连我都忍不住要发笑了。只有那种正规教育的忠实卫道士才会这样自然地形容男生叫“男孩子”,形容女生叫“女孩子”,就像小孩始终只能被归纳到保护的臂膀下,就像大人永远可以这样明确地规定所有人应该去做的事和不应该做的事。但他说得这样认真,也对旁边的嘲讽丝毫没有在意。

我在背后拉了拉男人的衣服,说:“大哥,算了吧。和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他转过来时没有想像中的诧异,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和我有关的。”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听到他对李裔说:“总之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就是不对,如果你们不想进劳教所,就都先回去吧。”

天,这年头还有人会用“劳教所”来“恐吓”人?我看怪物似地看他,但更让我觉得诡异的是,李翼裔居然摆了摆手,真的带着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人走了。他走得很利落,就像他从没有在今天出现在这里。我吐了口气,心里却没有因此而高兴的感觉。李裔其实并不想伤害我,所以用了这么一个不算借口的借口带这那些人走了。我又能说什么呢?他在试图把已经脱离泥潭的我拉回去,却在不知名的原因中下不了狠手。我看着那个背影微微出神,终究没有说什么。因为我已经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了,我是局里的一个布偶,这么一个连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会怎样的我,又能让别人怎么样呢?

男人依旧笑眯眯地问看着我,阳光盖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只满脸期待地等待着奖励胡萝卜的大白兔子。我因为他的笑容有些眼中灼烧的感觉,不自觉地移开了眼。

“谢谢。”很简单的两个字,然后我转身要走。毕竟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虽然他的“见义勇为”让我很不不以为然。

“哎,等等,同学。”

“什么事?”我很庆幸他没有再用“女孩子”这个破词来形容我,回过了身。

“你可以带我去这个地方吗?我迷路了。”他递过来一张明信片,脸上因为害羞所以有些微微的红。世界上终究是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至少他没有苏希那样的功力。说好听是宠辱不惊,不好听就是厚脸皮。那样一个苏希,教会我同样厚脸皮的苏希,这个男人,还是无法真的有着同样的影子。

我看了看明信片,点了点头。

我将这个陌生男人送到了住处。不远,所以是举手之劳。走的时候我并没有问他的姓名,因为我以为这只会是我们唯一一次的见面,所以做好了一切当过客的准备。但我忘了最近自己仿佛受到“诅咒”的生活,每一次的不经心总是会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打起一阵涟漪。

在来到学校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同以往的怪异目光。我依旧低了低头,准备就这样继续扮演自己沉默的角色,但走到大厅时,原本熙熙攘攘的人仿佛被同时按下开关的收音机,一时间一片寂静。包围圈的中心是公告栏的墙,这个时候空空的黑板,远远看去,却是有一处眩目清晰的斑斓图片。

每走近一步,他们都退后一步。仿佛滑开水面的浪般向两边冲开,然后露出中间的一处单行道。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照片,同样的伎俩在短短的两天里,我也不知道李裔居然会用上两次。

一个白色衬衫的男人,一个乌发黑瞳的女生,相对而站,背景却是绝好的“平苏旅馆”的霓虹灯影。

李裔。我想不到他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又或许这个男人只是他的一个托?周围压低声的议论此起彼伏,仿佛在细碎角落透出的诅咒语言。我站在那里,全身冰凉,一时间似乎有听到面具在渐渐破碎的声音…维护了那么久的,昨天还这样不经心地伤害了靳笙,而现在的这些又算是什么?我最后还是没有哭,就如我所像的,我忘记了眼泪的味道,却永远体会着哭泣的苦涩。

“夏篱!”

在人群里传来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是这样的突兀。我没有回头,但已经知道了是谁。“啪”的一声,我选择了木讷的站立,脸上在旁边的一阵惊呼下开始有了火辣辣的灼烧。

“夏篱…”莫莫的手掌因为用力已经有了些微红,她眼里的惊讶并不难觉察,却是咬着唇瞥开了眼,“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居然真的是这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和陌生男人开房间的女人。我觉得可笑,却已经笑不出声了。莫莫难过的神色让我突然变得更加的心疼,一直不习惯于解释的我,却是开口说:“莫莫,并不是你现象的这样。”

“那这是什么?”

“我只是给一个迷路的人带路。”

“迷路的人,带路?”柳衣的声音这个时候想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嘲笑,如个优雅的公主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慢慢走了过来。她说:“夏篱,你要找理由也该找个好点的。”微微尖锐的语调,就像在轻轻挑过我肌肤,微微滑出尖锐的血色。她这个时候才看向那张照片,一脸的得意。

柳衣并不似别人对这张照片的信息而感到兴奋和感慨,而是冷冷地讥讽我,一句一句地剥削着我任何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