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你跟小沈到哪儿,怎么手机一直打不通?”

“娟姐,我……”

“听说去玉米村里的塌方了,还有人出了意外,你们两个先回来,等天气好了再过去!”

“我……”

“小沈那孩子刚来上班,人又斯文,你身为前辈,要好好照顾他。”

斯文的沈长安听到这句,偏头朝丁洋笑了笑,那模样确实斯文又乖巧。丁洋默默听完高淑娟的念叨,挂了电话后,心情复杂地看向沈长安,如果他回去跟同事说,这位斯文的新同事是个把面包车开出飞机速度的男人,谁会信呢?

丁洋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斯文白嫩的人,真是占便宜。

沈长安把车开回自己住的地方,把一套没有穿过的衣服借给丁洋换上。丁洋有些不好意思,连说等回去就洗干净还回来。

“洋哥你太客气了。”沈长安把泡好的姜茶递给丁洋,“我住得近,来我家换方便些。”

丁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眼沈长安住的房子,房子看起来像是样板房,可能是因为刚搬进来,所以没有什么烟火气。梧明市这边的房价不高,大多家庭都喜欢买九十平以上的三居室,像沈长安住的这种七十平左右的两居室,在他们这边并不算主流。

他没有问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端着茶杯喝了两口,“离聚餐还有一个小时,我们要不再坐一会儿?”

“嗯。”沈长安打开电视,家里还没有接通宽带,电视只接收到几个本地电视台,屏幕上还飘着雪花点。

丁洋往电视上瞅了几眼,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他抖着手指着电视机:“长安,你快看新闻。”

市电视台上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说是通往玉米村的公路坍塌,有一辆车发生意外,司机抢救无效死亡,请其他的车辆现在不要开往这条道路。

“幸好我们回来得及时。”沈长安看了眼电视,庆幸道,“不然可能被堵在半路上。”

“坍塌的路段,是我们经过的地方。”丁洋是本地人,对附近的路线十分熟悉,所以一眼就认出电视里放的坍塌路段,他们刚从这里经过不久,“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哪个地方坍塌?”

沈长安神情复杂地看着丁洋:“洋哥,难道你还想遇到这种事?”

“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丁洋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没遇到其他车辆,但是这段视频上,竟然有救护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洋哥,我们的工作是宣传科学,不是宣扬奇怪事件。”沈长安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救护车就在附近村子里,只是恰好遇到了这起车祸,我们回去的路上遇不上也很正常。坍塌发生的时间,也应该在我们离开之后。不要自己吓自己,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拍在肩膀上的力道很轻,丁洋却冷静下来,他细细一想,长安说得有道理,他都安稳地坐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吓自己?

喝完整杯姜茶,丁洋有些腹胀,跑去厕所放水。

“下午三点八分,我院接到电话后,就赶往出事地点,可惜伤者已经抢救无效死亡……”

沈长安看了眼电视屏幕,上面列了死者姓氏、年龄与身材特征,让死者家属尽快来认领死者遗体。

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转头见丁洋从洗手间出来,小声道:“死者才三十多岁,等着他回去的家人,不知道有多难过。”

丁洋叹了口气:“人生就是这样,所以平时要多多珍惜家人,不要留有遗憾。”

沈长安弯了一下嘴角:“走吧,我们去聚餐的地方。”

“哦哦,好。”丁洋连忙点头,自从坐过长安开的飞车以后,他就不太能拒绝长安的各种小建议了。

聚餐的地方店面不大,装修也很普通,店外的广告灯箱积了一层灰,彩印已经脱色,上面写着“22元一客”,价格订得很便宜。

沈长安他们到的时候,其他同事已经围着桌子坐下了,看到他们两个过来,陈盼盼朝他们招手,“小洋子、沈长安,这边。”

“长安,你能不能吃辣?”坐在最里面的杜仲海用纸擦了擦略有些油腻的桌面,“他们家的冷锅鱼,冷锅鸡都是一绝。”

“不太能吃辣,不过勉强还行。”沈长安忍不住多瞅了杜仲海的脑门,之前锃光瓦亮的地方,现在多了一顶假发,只是假发从正中间分开,让杜主任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那、那就微辣吧,微辣。”杜仲海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肚子,似乎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招来老板,“老板,今天弄个微辣锅,鱼片整新鲜点。”

“放心,绝对是现宰活杀。”老板看了眼沈长安,笑呵呵道,“杜主任,这是你们的新同事?”

“对,这是我们部门的新同事小沈。”杜仲海笑着点头。

“看在新同事份上,给你们送一份南瓜饼。”老板朝沈长安点了点头,匆匆进了后厨,背影威风凛凛,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将军。

“嘿嘿,今天有新客人来,老板肯定又要把压箱底的绝活都展现出来了。”陈盼盼搓着手,满脸期待。

沈长安:“……”

所以同事们这么热情地带他来聚餐,只是看重他新人身份?

“你不要难过。”徐泽安慰道,“等下我们可以把鱼鳔让给你吃。”

沈长安:“……”

这个安慰,并不是那么的有用。

不过当冷锅鱼做好以后,沈长安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把鱼鳔夹进了自己碗里。即使被辣得眼泪直打转,他也拼命吃了不少。

作为一个被“利用”的新同事,他一定要吃回本。

结账的时候,老板笑眯眯地问沈长安:“小伙子,我家的鱼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沈长安辣得舌头快要失去知觉。

“那必须,我这家店开了十多年了。”老板高兴之下,还给他们抹掉了两块钱的零头。

杜仲海与高淑娟住得近,吃完饭就回了家,剩下四个年轻人继续赶路。

“好撑啊。”陈盼盼揉着肚子,“以后我结婚,一定要找个厨艺好的男人。”

“所以,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徐泽面无表情地问。

陈盼盼:“……”

“哪个小妹妹想嫁人啊,哥哥们可以帮忙,来,跟哥哥们走。”几个喝得醉醺醺的街头混混走过来,脖子上硕大的金链子,在路灯下熠熠生辉。

徐泽跟丁洋赶紧挡在陈盼盼身前,皱眉看向这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丁洋道,“哥们,这可是大街上,请礼貌一点。”

“大街上怎么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混混推了丁洋一把,丁洋没站稳,撞到了旁边的沈长安。

啪嗒一声,沈长安鼻梁上的眼镜摔在地上,镜片碎了一块。

摸了摸空荡荡的鼻梁,沈长安抬头看向混混们:“没人告诉你们,聚众在公共场合强制猥亵妇女或是侮辱妇女,会被判处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哈哈哈,哎呀,我们好怕啊。”混混们哄堂大笑,一个人甚至上前挺了挺胸膛,“我就是调戏了,就调戏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这种斯斯文文的男人,从来都是嘴巴厉害,一说要动手,比谁都怂。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我文里只会写婴儿车,摇摇车,灵魂车。

这次我开头就写飙车,刺不刺激?厉不厉害?

☆、道年

“山哥,这种细皮嫩肉的书呆子没了眼镜,就跟瞎子差不多,别说让他打你,恐怕连一个人走路都不敢。”绿毛混混一脚踩上掉在地上的眼镜,使劲用脚碾了碾,得意洋洋地笑道,“没本事就别逞能来英雄救美。”

听到这些混混起哄的笑声,丁洋再也忍不下去,捏着拳头就想揍他们。可是刚往前面踏出一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臂。他往身后一看,抓住他的人是沈长安。

“长安……”

沈长安朝他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卷衬衫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难得听到有人主动请我揍他,我怎么能不满足他?”

“哟嚯?!”叫山哥的混混一听这话,顿觉自己被挑衅了,他扭头看向自己几个小弟,“哥几个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把他揍得喵喵叫,他恐怕还不知道,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长安轻笑出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山哥,像是个不知世事的乖宝宝。山哥偏了偏头,忽略心中那缕稀薄的愧疚感,示意小弟们动手。

“长安,小心!”丁洋见绿毛混混跳起来就想踹沈长安,焦急得不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沈长安伸手拽住了绿毛的小腿,神情轻松地仿佛捏住了一根胡萝卜。

一个手刀劈在绿毛身上,绿毛惨叫出声,应声而倒。沈长安看了眼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绿毛,脸上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意:“不好意思,太久没有跟人打架,有些不知轻重,你担待点。”

混混们:“……”

正准备帮沈长安打架的徐泽跟丁洋:“……”

“你他爷爷的,别在老子面前装逼。”山哥扭头对其他小弟道,“你们都是猪吗,一起上。”

混混小弟们这才反应过来,咆哮着冲向沈长安。随后丁洋与徐泽就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混混在沈长安面前,就像是拎着玩的小鸡仔,一手撩倒一个,一脚踹翻一双,短短几分钟内,这些混混全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了。

“嗯?”沈长安笑眯眯地看向唯一还站着的山哥,“还要我来打你吗?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乐于助人,你都提出要求了,我如果不满足你,是不是不太好。”

“我觉得……偶尔出尔反尔挺好的。”山哥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看着地上打滚的小弟们,“小哥,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调戏女人了,你放过我们吧。”

“相信男人的嘴,不如相信白日见鬼。”沈长安叹息一声,“要不我还是打你一顿吧。”

“小哥,不对,是大哥,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要养,你就放过我吧。”山哥认怂认得很快,“以后我如果敢随便调戏妇女,就让我……就让我烂小弟弟。”

丁洋忍不住夹了夹腿,是个狠人,连这种誓言都发得出来。

“刚才你说要把我揍成什么样来着?”沈长安仍旧微笑,“可以再说一遍么?”

山哥的脸由白变青,由青变红,半晌后垂下脑袋:“喵喵喵。”

“你说什么?”

“是我要学猫叫,喵喵喵喵喵。”

在这一刻,山哥觉得自己的大哥形象分离崩塌,在这黑夜中化成了飞灰,荡然无存。

他学猫叫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整个黑夜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声音。

“来,给这位女士道歉。”沈长安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幼儿园老师早就教过我们,做错了事,一定要说对不起,你们没忘吧?”

“没忘没忘。”山哥连连点头,在地上打滚的小弟们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垂头丧气地向陈盼盼道歉。

陈盼盼本来又气又怕,但是这些小混混们的样子实在太狼狈,她差点没绷住脸笑出声。

“记住今天说的话,以后如果再调戏妇女……”沈长安瞥了眼他们腰部以下,“万一誓言成真了呢?”

山哥的脸彻底绿了,可是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带着小弟们连滚带爬就想逃走。

“等等。”

山哥的肩膀抖了抖,绝望地回头看向沈长安:“大哥,您还有什么吩咐?”

“医药费。”沈长安把一张一百元钞票放到山哥手上,“你可以走了。”

山哥抖着手拿着这一百块钱,感觉自己好像捧着生化武器。他把钱一捏,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就怕跑慢了,半条命都要留在这里。

看着混混们拼命逃窜的背影,陈盼盼感激地连连朝沈长安道谢,还说要陪他一副眼镜。

“没关系。”沈长安看了眼地上被踩碎的眼镜,“我家里还有备用的。”

“那我们送你回去吧,晚上这么黑,你没有眼镜会不方便。”丁洋终于从沈长安的武力震慑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沈长安并不算粗壮的胳膊,还有那张单纯无害的脸,眼神无比复杂。

“没事,我的眼睛……”沈长安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的眼睛其实没有近视。”

“那你为什么要戴眼镜?”被这个答案弄得呆住,丁洋连表情都没法管理了。

“戴上眼镜看起来成熟一点。”沈长安抬起下巴,朝丁洋转了转脸,“都是出来工作的人了,看起来沉稳才更合适嘛。”

丁洋、徐泽、陈盼盼:“……”

这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吗?别人都是恨不得看起来自己年轻一些,沈长安竟然嫌自己还不够老?

“长、长安啊,我觉得你想多了。”陈盼盼干巴巴道,“现实生活不是小说,戴上眼镜后,并不能让你相貌大变。”

沈长安摸了摸鼻梁,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好、好的。”陈盼盼摆了摆手,“明天早上见。”

等沈长安走远,丁洋才怔怔地感慨:“我觉得一个沈长安,可以打五个我。”

“你怎么能这样看自己?”陈盼盼皱了皱眉,不赞同道,“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一个长安明明可以打十个你。”

丁洋:“……”

这种塑料般的同事情,大概还是日抛型的吧。

因为这次调戏事件,沈长安与同事们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自在,短短一两周内,已经与几个年轻同事开始称兄道弟,在一起吹牛撸串了。

最近两天徐泽又印刷了厚厚一叠宣传标语,因为前几天隔壁城市发生了虐待女儿事件,所以这次传单标语都是“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子能顶半边天”之类。

外面太阳有点大,沈长安戴着顶鸭舌帽,骑着单车把传单分发到各个小区,顺便跟小区的老人闲聊几句。

有位老人见沈长安被太阳晒得脸颊通红,跑回家拿了一瓶冰过的矿泉水给他,沈长安想说自己并不渴,可是看到老人热情的样子,他只好接了下来。

一番闲聊后,他才知道老人独自居住,他膝下只有一女,女儿是军人,平时并不能经常回家。

提到自己做军人的女儿,老人十分骄傲,他对沈长安道:“那时候他们都说,女儿是要嫁出去的,比不得儿子好。我偏就不信了,都是自个的孩子,分什么男女?瞧瞧现在,我家闺女多出息,保家卫国呢。”

说到这,老人看了沈长安一眼:“可惜你是近视眼,不然也能去当兵。”

沈长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称是。

离开的时候,他往后看了一眼,老人独自坐在小区树下的椅子上,树荫投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寂寞。

把装水的瓶子放进自行车的菜筐里,这辆自行车是娟姨的,见他要出门发传单,就特意借给他,让他方便一点。

经过一家超市的时,他看到超市门口有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旁边的残疾人通道被一辆电动车堵住,无法通行。他摘下鸭舌帽,给自己的脸扇了扇风,把自行车锁在路边,走向男人。

“先生,请问你需要帮助吗?”他走近男人身边,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不知道在太阳下坐了多久,脸色白得透明,不过脸上一点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