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辣嫡妇 作者:沧海一米

内容介绍:

(一)你若狠厉,我自无情!

嫡母,欲毁之名声,送入寒门。

她,紧要关头,以金簪刺喉,虎口脱险!

嫡母如此狠心,她便下定决心,为自己寻一个未来!

(二)你若无情,我便微辣又如何?

被抬进平国公府冲喜,相公被预测寿夭?

大婚当日,相公竟要求约法三章?

原来只是个摆设!罢了,那就看她如何打理这平国公府后院一亩三分地吧!

你既无情,莫怪我无义!

(三)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要黏着她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离不开他了…

原来,一切都在静悄悄地改变…

本书标签: 种田 励志 腹黑 爽文 古代 灵魂

第一章 上香

隆冬的天气,京城郊外的官道上,几辆马车在匀速地跑着,居中的华丽的八宝翠盖马车上,一个丫鬟抱怨的声音响起,“姑娘,这么冷的天,还要让您出来烧香,家里头那么多姑娘,偏偏就是您,真是…”

不待她说完,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真是什么,银钏,你又多话了,能来给母亲上香还愿,本就是我该做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还不知道吗?”

说这话的姑娘是大珠朝甘阁老家的长房的九娘子甘如茵,虽然才十二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出落得显见的是个美人了,身穿木兰青色的绣花襦袄,下着茜色罗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脸上却不曾上妆,端的更衬出这甘如茵的清丽来。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偏偏她的神情却又是端肃,眉头紧锁,周身的气质更是冷厉,与天然的风流之态截然不同,两种气质交错在她的身上,反而让她更多了几分普通闺阁女儿所没有的气质来,明明长相温柔迤逦,却又冷然清素,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却又不敢轻易上前。

那个叫银钏的丫头被这姑娘训了一句,却不十分甘愿,低头嘟囔着,“您身子不好,天又冷,回头冻着奴婢不是心疼您吗?”

这姑娘没有再训斥银钏,只是闷了声,过上一会儿,才悠悠叹出一口气来,若不是那气息微微拂散了车上那淡淡薰着的香,银钏还真看不出自家主子也是郁闷着的,“还有多远?”这姑娘问了一句。

银钏也不敢再说旁的话,答道,“才刚魏婆子来说过了,还有一刻钟也就到了。”

甘如茵点点头,不再说话,神思却是活泛了起来。大冷的天气,嫡母还要让自己去郊外的普济寺祁福,偏偏是她,府上的姑娘家,除了她,还有嫡母的两个亲生姑娘,三娘子甘如华和六娘子甘如凰,还有两个姨娘所出的四娘子甘如荷和七娘子甘如菡,不管是哪一个,都要比没有生母寄养在四娘子生母梅姨娘名下的九娘子甘如因要拿得出手,可是嫡母甘大夫人偏偏就点了自己来这一趟。

想起临行前,在嫡母屋里辞行时,看到嫡母妹子刘焦氏那闪烁的眼神,还有那嘴边隐隐流露出的得意,九娘子的心里就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特别讨厌。

这种感觉让她不安,这个刘焦氏是嫡母甘大夫人的妹子,守寡多年,带着儿子刘元昊来京城投靠甘大夫人,怎么说也是九娘子的表哥了,可是这个大表哥九娘子在嫡母这里见过一回之后就特别不喜欢,那个表哥的眼神在看她们几个小娘子的时候简直是能把她们身上的皮都扒下来了一般,她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她知道,大房的这几个姐妹里头,三娘子六娘子是嫡女,自不必说,那四娘子和七娘子也是得宠的姨娘所出,唯独自己,无依无靠的,所以,那望到她身上的眼神就格外的*和过分了。

想到这里,九娘子心里就不由烦躁起来,握在棉手笼里的手也紧紧揪了起来,嫡母甘大夫人在自己这么多年的小心之下,对自己倒没有特别苛刻,起码表面上和几个庶姐差不多少,但是她心里明白,那也只是个面子情,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嫡母还是靠不住的。

心里烦躁着,前头却是已经停了马车,也有婆子过来请了,普济寺到了,早有下人仆妇前去打点好了,九娘子的车架直接到了寺庙的二门处停了,外边的魏婆子带着几个小丫头打了帘子,银钏扶了披着灰鼠斗篷的九娘子下了车,由普济寺的大和尚亲自迎了送到了佛堂里。

九娘子一行人虽然多,但也都是府里的惯例,九娘子自己身边只带了银钏和魏婆子来,到佛堂里,按照惯例添了香烛银子,又跟着念了经,听了一回将经,所谓的祁福也就结束了。

甘阁老家的女眷是普济寺的常客了,那大和尚也不端着,只问道,“后院的梅花开的甚好,此时尚早,娘子可要去赏赏?”

九娘子待要说不去,只要在禅房里稍坐坐就好,又想起自己收的梅花上的雪水已不多,去收一些也好,便谢道,“如此,倒是麻烦您了,小九去收些梅花雪水也好。”

那和尚辞过,这才有小沙弥过来,带了九娘子和银钏等人往后院去了。其他下人仆妇们早就躲到屋里烤火去了,魏婆子又要去给九娘子张罗饭食茶水什么的,因此,九娘子身边也就只带了银钏一人。

毕竟是府里常来供奉的寺庙,普济寺里得知今儿来人,早就清了场地的,九娘子倒也不怕碰到什么外人的,只想着收些雪水就罢了。

然而,待到了后院,小沙弥退了,九娘子和抱着广口青瓷瓮的银钏刚刚走到一棵被雪压弯了枝丫的梅花树下站定,一个略带欣喜和轻浮的男子的声音堪堪从树后传了过来。

“九妹,好巧啊…”

九娘子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就愣在了那里,连带抱着瓮的银钏,也愣住了,但是好在多时的训练让她立刻反应了过来,一把冲到了九娘子的身前,挡住九娘子的身形,“谁?谁在那里?快滚出来,要不我不客气了!”

银钏说着,将手里抱着的瓮举高了一些,厉声喝着,期望将那胆大的外男给吓走。

“哎,别,别,九妹,是我啊,能在这碰见九妹,可真是可以说,你我的缘分不浅啊…”说着,从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那目光淫亵,刻意做出风流之态的所谓表哥刘元昊。

九娘子眼里划过一丝厌恶和冷厉,然而下一刻却又借着低头掩饰了过去,只后退了几步,“表哥,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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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戕

那刘元昊却是依旧笑嘻嘻的,“九妹,怎的如此见外,表哥我候在这里多时了,你也可怜可怜我冻了这许久吧…”说着就抬脚走了过来。

九娘子心里一惊,不由往后再退了几步,银钏无奈,也只得顶上前去,将手里的瓮作势要往那刘元昊身上砸去,也不过是做样子而已,到底银钏自己也只是个奴婢,而那刘元昊怎么说也是个主子,银钏也并不敢十分过分。

那刘元昊到底是男子,又比她们主仆二人高上不少,只一手拉了过去,就将银钏拽了开来,推到几步外倒在雪地上,手里的瓮也飞了出去。

“九妹,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为何不成全了表哥的这一番相思之意呢?”说话间,那刘元昊的手已经伸向了九娘子的衣襟。

九娘子大怒,但是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四周,也才发现这后院竟是如此僻静,不由心里大为后悔,早前只想到阁老府里来人上香,寺里定是已经清了场的,但没想到此刻这僻静却是给自己招来了大祸。

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和后悔,九娘子冷冷地喝道,“且慢!表哥,容茵娘问一句话。”

那刘元昊听得如此,倒也站住了,双眼粘住九娘子的脸庞,像是看一道就在嘴边的美食一般,“九妹有话尽管问来。”

九娘子淡淡地问道,“表哥今日如此行事,就不怕母亲回去怪罪吗?”九娘子想着自己到底是当朝阁老家的女儿,怎么也不能不顾忌阁老家的面子,私底下容外男如此欺侮吧。抬出嫡母来,或许还能吓他一吓。

谁知那刘元昊竟毫不害怕,反而笑道,“九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姨母得知表哥我爱慕于你,早就答应了我,将你许给我呢,要不然,你今日为何会来这里呢?姨母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私底下定下终身,回去她老人家也好替我们操办起来呢。”

听了这话,九娘子顿时心里一股火冒了上来,嗓子里一股腥甜之意就要冲了出来,被自己再三狠命地压制,这才缓了缓,狠狠地闭了闭眼,才睁开眼,带了几分无力,“表哥休要胡说!母亲她怎么会如此行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万念俱灰,任凭自己怎么小心谨慎,人前处处俯低作小,到底还是换不回一点怜惜,嫡母那里早就被那个刘焦氏吹过不少风了,说什么要亲上加亲,安心要娶回阁老家的一个女儿,给自己儿子增势。自己在嫡母面前费尽心机,就是想让嫡母看到自己的好,把自己聘到外头去,哪怕是寒门士子,商人小户,她也不怨,可就是这势力猥琐的刘元昊,真真让她作呕!

刘元昊也不生气,笑道,“九妹,你放心,姨母答应过的,你过门就是奶奶,又有姨母照应,你的日子只比你那几个姐妹好的,我也定然不回亏待于你的。”

九娘子心里懊恼过后,此刻却是在满脑子飞转,想法子要自保清白,怎么离了这里才好,其他的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心念直转之下,摸到了头上的金钗,今日出门梳妆时,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要插戴一支她平日里最不喜的金钗来,此刻,倒是心里定了定,拔下金钗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刘元昊和九娘子说了这半天话,九娘子一时激动一时害怕一时又紧张之下,俏脸更是红了白,白了红,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颜色,叫刘元昊看了心里更是难耐,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要抱了上去。

九娘子咬咬牙,看着扑上来的刘元昊,手里的金钗比着自己的脖子,绷直了脚尖,一脚踢向那刘元昊的下体…

九娘子这一下子力道十足,狠狠地踢到刘元昊的同时,也将自己带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耳边传来的是刘元昊杀鸡一般闷声的嚎叫,还有丫头银钏的抽气声…

银钏到底也不傻,连忙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九娘子身边,扶着九娘子,二人惊恐地看向倒在雪地里满脸通红弓着身子直打滚的刘元昊…

“九妹,你好大的胆子…”刘元昊痛极,看着九娘子的目光也更加凶狠和*起来,“你就等着给我填命来吧,这下你非得嫁给我不可了…哎哟,痛死我了…”

九娘子哪里不怕,怕得浑身都在发抖,但眼前的情状还有刘元昊的话让她清醒了许多,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让自己镇定了些许,冷冷地看着刘元昊,将手中的金钗划向自己的脖子,金钗的头很是尖利,这一下就将雪白的肌肤划破了,顿时就沁出血丝来。

银钏大惊失色,连忙要拿帕子去捂九娘子脖子上的伤口,“姑娘,您这是…?”

九娘子挡住银钏的手,看着慢慢爬起来的刘元昊,“表哥,若是茵娘这个样子回去,你认为母亲会怎么说?”

刘元昊显然没有想到九娘子会自残,一时也愣住了,九娘子接着说道,“表哥和姨母不过是欺我庶出又年幼,可你别忘了,再怎么说,我也是阁老家的女儿,如果表哥一意孤行,那么茵娘也没什么好怕的,索性就拼上这一把,闹到父亲面前去,剪了头发做姑子也好,总好过阁老家的姑娘的清誉毁在我手里。如果这样,表哥,你觉得母亲还能容你和姨母留在府里吗?”

这时九娘子身边只有银钏这一个丫头,就算闹起来,外头也都是嫡母和姨母的人,在这里自己是万般不是和被动的,只有赌上一把,赌自己的嫡母到底还是要面子的,赌这个表哥到底还是要依靠阁老府的,只有离了这里,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才能回去和嫡母摊牌。

刘元昊倒真的被九娘子的一番话给说动了,本来今日也是他求了好几次才求来的,姨母那边不大同意的,本以为闹了开来,小姑娘面皮薄,也就将事定了下来,其实他也没想真的拿九娘子如何的,但是,被她这么一说,他心里倒真有些害怕起来,自己的姨母是个什么性子他知道,要真是让姨父甘阁老知道,那自己和母亲肯定会被赶出府去的。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九妹,你放下金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第三章 看客

听了这话,九娘子不仅没有将手里的金钗拿开,反而更加逼紧了几分,脖子上的鲜血也流得更加多了,“表哥,如果你不想鱼死网破,大家撕破脸的话,就走出去,唤了魏婆子进来,然后今日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当没发生过,否则,茵娘今日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和表哥好好掰扯掰扯这事,真要闹到父亲面前,到底是你亏还是我亏,表哥你心里有数吧?”

九娘子哪里不明白这表哥和姨母的心思,他们家道中落,图的不过是那份嫁妆罢了,嫡女他们也知道高攀不起,唯独自己这个无亲无挂的庶女好拿捏罢了。但要是真得闹到被赶出去,那反而是得不偿失了,想来,这个所谓的表哥但凡有点清醒就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

果然,那刘元昊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恶狠狠地瞪了九娘子一眼,“死丫头,这回算你狠!不过,别以为你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等着瞧!”说罢,捂着下体,别着脚走出了后院。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的院门后,九娘子紧紧握着金钗的手这才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也仿佛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瘫在银钏的身上,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流到嘴角,咸咸涩涩,叫九娘子心里万般难受。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银钏焦急地扶着九娘子坐到一旁的树桩上,拿出帕子紧紧地捂着九娘子脖子上的伤口,“姑娘,您还流着血呢,这可如何是好?表少爷也欺人太甚了,回去一定要告诉太太去!”银钏急得眼眶都红了。

九娘子缓过气来,摇摇头,“不,银钏,今日的事谁都不许说,太太那里更不能透一点,表哥他…到底是太太的亲外甥,而我…我只不过是个庶女…”九娘子神情有些颓然。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表少爷吗?姑娘您这委屈也受得太大了!”银钏一脸愤愤不平地说道。

九娘子抬手拭了眼角的泪,“现在你以为我想算了就能算了的吗?好,既然把我逼到这个份上,那就别怪我无情了,我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才好…”

银钏却听不懂这话,疑惑地问道,“姑娘,您说什么?”

九娘子摇摇头,不再说话,魏婆子进来瞧见九娘子的样子,大惊失色,“姑娘,你这是…?”

九娘子对银钏使了个眼色,噤住她张嘴就要说出的话,“无事,吩咐下去,立刻回府!”

魏婆子还要问,被九娘子一个眼神看过去,“怎么,姑娘我还指使不动你们吗?”

魏婆子哪里敢还问,这九娘子在阁老府里的小姑娘里头平日里是最文静,话最少的,瞧上去也是极省事的,还从不曾有过今日这般的狠厉,魏婆子也不敢再多话,忙转身出去吩咐准备动身了。

这边,九娘子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帕子,惊得银钏忙着要伸手捂上去才好,“姑娘,您这是作什么?再不快捂着回去上药,可就要留下疤了!”

九娘子站起身来,眼神清明,神态自若,“真要留下疤倒也好,省得我忘记今日之辱!”

说罢,带着满脸茫然的银钏转身走出了后院。

而梅林的后头,花树掩映之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推着一辆木椅车,车上坐着一个面如冠玉却冷如冰霜的年轻男子,这男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木生,你瞧,这个姑娘倒是有意思,反应够快,性子够狠,只是不知道够不够聪明…还得看看接下来的事才是啊…”

他身后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厮木生只说了一句话,“身份不够高,庶女而已!”

那年轻男子摸了摸下巴,“呵呵,你倒说到点子上了,甘阁老府上吗?我记得只有两个嫡女的,身份…嗯,是有点低了…”这男子看着远去的九娘子的背影,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和审慎。

不过是来找大和尚下棋而已,没想到倒看了这么一出好戏,这个姑娘有意思,这年轻男子蹙眉沉思了起来。

九娘子上车,一路急行回了京城东四条胡同的阁老府,一路上九娘子都没有再说话,也不让银钏帮她止血,任由那伤口淌着血,然后慢慢凝固,在那欺霜塞雪的脖子上触目惊心地显露着。

九娘子不说话,银钏也不敢问,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姑娘如此模样,虽然马车上温暖如春,但是银钏还是感觉到了如堕冰窖一般的寒冷。

快到的时候,九娘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去告诉魏婆子,让车架直接在偏门下,咱们先不回屋,去外院的小书房。”

甘阁老虽然位高权重,但却不是个特别古板的人,对家里的女儿一向是重教养的,颇有点因材施教的意思。三姑娘爱琴,他便大肆搜寻名琴好琴,给三姑娘专门建了琴房,请了当今世上才艺最好的师傅来教。六娘子爱舞,他也不反对六娘练舞,反而从宫里请了教习宫女专门奉养着教六娘子跳舞。纵是四娘子和七娘子这样的庶女,他也不曾亏待,一个拨了专人教绣艺,剩下七娘子倒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他也请了先生在府里,拣了她爱学的学一些。

而九娘子,魂穿到这世十多年里,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作为府里最小的姑娘,没有和姐姐们比拼才艺的想法,只是选了书法来精心学习罢了。因此,在父亲请来的名家的指点下,九娘子的书法已经是颇有一番造诣了,不管是隶书还是篆书,都十分有功底了,而一手簪花小楷更是让进士出身的阁老父亲也赞不绝口,因此,特特允了九娘子可以进出外院的小书房,有时帮着抄抄邸报,写几封信什么的。

虽然父亲与这些个女儿并不常见面,更顾及不到后院的事务中来,后院向来是太太的权力范围,但是,就看这个父亲对女儿们的培养就知道他不是一个一味不管的主儿,又或许女儿们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今日的事,或许也只有求到他的面前,才能有几分转机。

这么想着,九娘子屏退了魏婆子,只带了银钏,到了小书房里。

第四章 苦丁

甘阁老为皇上所倚重,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在府里呆着,外院的小书房,他也不过是歇个脚而已。

此刻,阁老定是还未回府,九娘子进了小书房,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只是收了比往日更加清冷的神情,收拾了书案上累叠着的各种文书信件和随处散落的书本。

九娘子的收拾又不同于平日里负责打扫小书房的婢女们,婢女们最多只是收拾干净,叠整齐而已。而九娘子则是细细分类,按照事情大小轻重缓急一一整理,这样,阁老甘大人坐到书案后的那张宽大的太师椅里时,就手拿起来的必定就是他心中所想所牵挂的事了,这一点,让身为阁老的父亲颇为满意。

九娘子不徐不疾地收拾着,可急坏了立在门口的银钏,看着九娘子脖颈上的伤口更是急了,几度想要开口,又被自家姑娘那眼风扫到又不敢说话了。

收拾好书房,九娘子又让人送了玉泉山水和茶具来,净了手焚了一把凝神静气的薄荷香,这才悠悠地泡起茶来。

甘阁老平日里爱喝点大红袍,今日九娘子却泡了清淡的云雾,还加了两片苦丁,刚刚泡好第二泡,门口传来甘阁老那回味悠长又极有深意的低沉笑声,“哟,今儿回来得巧了,九丫头已经候着了…”

甘阁老下朝回来,已经换好了衣衫,此刻只是青布长袄,连大氅都未披,他步入小书房,银钏自是没有立脚的地方来,连同他的小厮一起退了下去,只留下这父女俩在书房里了。

九娘子起身,将冲到青花雨过天晴握杯里的茶水双手奉上,语气平静,面容清和,连声音都没有一点涟漪地说道,“父亲,才好的,您尝尝?”

甘阁老接过九娘子递上的茶水,只一抬头,自然将九娘子脖子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收入眼底,但阁老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却并没有开口问些什么,只是抬身坐上了窗下的暖炕,冲九娘子点了点下巴,然后才品了品杯中的茶。

九娘子也不多话,侧着身子坐在了甘阁老的对面,二人中间只隔了张黄花梨的炕桌。

“唔…”甘阁老眉头忽皱,然后又喝了一口杯中茶,这才展了眉头,“嗬,今儿的茶够味…九丫头,你加了苦丁吧?怎么,你这是怕父亲得意忘形,叫我忆苦?”

九娘子轻轻摇头,“父亲在朝为官,多少事多少人系于父亲一人,女儿哪里敢置喙?只是觉得这云雾终归太淡,加点苦丁,反而让这淡淡的云雾搏了父亲的眉头一皱不是?”

甘阁老放下杯子,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儿,虽然还小,但是已经脱落出极致美人的坯子来了,美人他见的可不少,自家的女儿里,无一不美,三娘华美,六娘娇憨,四娘妩媚,七娘柔美,个个摆在人前都是要搏得不少赞美的,唯独这九娘,清冷自持,偏又生得极好,明明是个姣花,却总让人觉得疏远不可捉摸,因这反而显出她在美人堆里的不同来。

甘阁老的眼神大有深意,似要看穿九娘子的脸,看透她的眼,看到她的灵魂深处,不愧为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辅佐过两代君王的阁老,审视起人来,那眼光似乎带了刀子一般,不仅要剜进肉里,还要刺进骨缝,更要带出血丝来,让人不由心生畏惧。出于本能,人一畏惧,气势上就先弱了几分,待到要说话时,眼神语气就已经落了几分下乘。

九娘子在甘阁老面前并不是最得宠的女儿,论出身,她不如三娘六娘,论讨喜,她也不如四娘,也没有七娘那般生就一副惹人爱怜的样子。但是,她毕竟是成熟人的心灵,在揣摩人尤其是自己家人的方面,却不知要胜过其他姐妹多少了。

此刻的九娘子的目光坦然,丝毫没有畏缩和不安,接受着父亲的打量,“九丫头有心事?”甘阁老轻飘飘地抛了句话出来。

九娘子心念直转,自己此刻若是跪下来,声泪俱下,控诉自己在普济寺的遭遇,估计不仅不能换来父亲的庇佑,反而会招来大祸,作为庶女,怎么能越过嫡母,直接跑到父亲跟前哭诉?

不管实情如何,这么做已经是落了下乘,背上不孝的声名,自己这个阁老父亲最重什么,九娘子哪里会不知道,因此,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道,“茵娘爱喝苦丁,因为它的苦总能让茵娘回味许久,清醒许久。”顿了一下,还是逼红了自己的眼眶,却没有掉下泪来,“父亲,茵娘想,这些日子总是躁了些,想求一些先朝的碑林拓印,好好修习一下书法,最近这些日子,就不来扰了父亲的清静了。还望父亲允了茵娘。”

甘阁老再度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九娘子的脖颈,半晌才点头说道,“九丫头如此清醒…为父颇为欣慰,也好,待会我让人给你送些拓印过去,这些日子,你就留在住处,这里先不用过来了。”

九娘子忙起身致谢,甘阁老似乎又高兴了起来,“为父老了——喝不得苦的了,就爱甜了,改日里,做几道你拿手的点心来尝尝!”说完,便点头示意九娘子可以离开了。

九娘子忙行礼慢慢地退出了小书房。

到了外头,寒冷的空气逼得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的九娘子立马来了一哆嗦,候在外头的银钏忙上前用厚实的毛披风搂了九娘子,在小书房这里,任何人都不得高声喧哗,因此银钏倒也不敢问,只是紧紧地搀了九娘子往回走了。

九娘子被银钏护在怀里,头上也戴了观音兜,头脸都护得紧紧的,这才慢慢滴下几滴泪来,沿着双颊,却又迅速被呼啸的北风卷了去,再无踪影了。

走回内院,到了西北角的芳茵院,坐到了暖炕上,喝了几口热茶下肚,九娘子这才缓过来几分,也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湿透了!

第五章 嫡母

银钏叫了婆子抬了热水进来,服侍着九娘子热热地泡了个澡,又端上一碗熬得浓浓的姜汤喝了,钻入暖和的被窝里,九娘子这才彻底地放松下来,闭了眼,却睡不着,只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这边,待九娘子离开,甘阁老刚才还温和如春风的脸立时阴沉了下来,唤了心腹的小厮进来,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便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回转过来,细细地禀告了一番。

听完回报,甘阁老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吩咐了小厮,“去后院传话,告诉太太,今儿我要去太太那歇着,让太太准备好晚膳。”

小厮得了令就要退出,阁老又补了一句,“姨太太还住在府里?”

小厮连忙答道,“是,姨太太是去年开春上京的。”这小厮是甘阁老的贴身的人,服侍阁老也有些年头了,自然是知道阁老的性子的,因此回话也只是陈述事实,并不会妄加任何意见,但今日,也踌躇了一会儿,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有所顾忌的样子。

甘阁老哪里看不出来,“猴儿,有话还不快说,等老爷我问吗?”

小厮陈皮连忙说道,“府里传说…传说表少爷有意…有意九娘子…”虽然冒着险说了出来,却到底不好说的太直白,还是有几分吞吐的。

甘阁老脸上的肌肉不为人知地跳了一跳,眼睛也觑了起来,“哦?看来我是太久没关注内院了,表少爷…哼…”却也是没将话说完。

陈皮再不敢多言,低下头等候吩咐,许久阁老才说了句,“去吧。”陈皮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站在廊下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定了定神,这才往内院太太屋里传话去了。

甘阁老年轻时深受座师焦太师的指点护佑,因此在殿试之后便娶了太师的二女儿为妻,当时焦家还未没落,太师虽然不在实位,但多年的官场生涯还是让他颇积聚了一些人气,也是力排众议将嫡次女嫁给了当时还仅仅只是个两榜进士的甘阁老。

这些年来,在焦家的扶持下,也在甘阁老自己的努力经营之下,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进了内阁,虽然不是首辅,但甘阁老的为官生涯却是成了当朝的传奇。

甘太太嫁进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焦太师陪嫁却是给的痛快,当初甘太太下嫁时嫁妆着实是排开了十里路远。这么多年过去了,甘家从江南的一个没落的清贵言官家族,慢慢成长为了京城里颇有些分量的新贵人家了。

甘太太在做闺阁女儿时,性子还是养得颇为娇惯的,嫁到甘家,甘阁老也是捧着护着,所以甘太太到了这个年纪,性子也是有些拧的。生下一个嫡子,两个嫡女,在甘家的地位也可以说是坚如磐石了。年轻的时候还管管,到了这把年纪倒也放开了,给阁老抬了几房姨娘,也养了一个庶子,三个庶女了。完成任务的甘太太,如今后院的事只是把个大方向,凡是小事都交给了身边的丫头抬成姨娘的三姨娘了。

甘阁老平日里事务繁忙,大多数时候忙于政务,除去歇在宫里当值的时候,其他大部分时间歇在外书房,那里是甘阁老私人的地方,甘太太并不去干涉太多,只是二人有什么大事要商量的时候,甘阁老才会去后院太太屋里歇着。

所以,正当太太午睡起来,姨太太进来要和她说话时,陈皮把话传到了,太太便也顾不上姨太太了,连忙起身,一边吩咐三姨娘安排晚膳,又嘱咐多加几味甘阁老爱吃的菜色,另外又吩咐人进来打扫整理,自己也嘟囔道,“好好的,不知道又是有什么刺要挑了。”一边又转头对姨太太说道,“你瞧着了,今儿怕是不得闲了,你先回去吧,等闲下来再寻你说话吧。”

姨太太恼恨不已,本来正想在太太这告上一状的,谁成想这么不凑巧呢,不过她也不敢露出埋怨来——甘阁老可是向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的,也只有退了出去。

这边,三姨娘带着太太的贴身大丫头金枝和金叶给太太换衣裳,梳头发,一边轻声劝道,“太太,奴婢多句嘴,您可别多心!”

太太坐在妆台前,细细地看着自己鬓边的白发,“你倒同我拿起腔调来了,有什么话你还不敢跟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