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这辆车换了。”这车是他们的,他们有车牌号。而且江则钦猜测,那样的组织指不定有多少成员,路上遇到很容易被发现。

方明茗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连忙点头。

前方是个红灯,江则钦停下。

刚好从一个小旅馆走出个哈欠连天的黄毛小子,低头刷着手机。

那黄毛小子一边看着手机,一边骂骂咧咧的,站在马路旁朝着绿化树吐了口唾沫。

他抬起头一看,一眼看到一辆熟悉的车。

黄毛小子孤疑的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下车牌号,和刚刚微信群里发的图片一比,顿时惊讶的张开嘴巴。

方明茗正趴在车窗边往外看,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想起几分钟前江则钦刚刚说的事情,慌张的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江哥江哥,你看看那人!他是不是看到我们的车在和人通风报信!”

江则钦闻言倾身过来,往窗外看去。

方明茗整个人往椅子上靠,给他让出点距离,然后指着那个黄毛,很激动道:“他刚刚在看我们的车牌号,而且表情很惊讶!你看,他现在在打字,说不动是通风报信呢!”

像是在印证方明茗说的话一样。那个黄毛小子一边噼里啪啦的发消息,一边跑到旅馆旁边,打开小面包车的车门,跳了上去。期间还一步三回头看着他们这辆车。

江则钦沉着脸坐直。

前方依旧是红灯,而且现在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前后左右都是车,根本就没有办法动。

方明茗见此有些着急,整个上半身因为着急忍不住扭来扭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生怕一帮人突然间就找上来。但是她下半身很稳,特别在左脚,动都不动一下。

江则钦自然要比她镇定。他脸色平静的看着前方,等红灯过去,然后被迫以慢悠悠的速度跟着车流在街上行驶。

方明茗全程注意着后头那辆面包车的动静,且隔个几十秒便给江则钦播报当前情况。

比如:

“江哥江哥,那辆车还跟在我们后面,怎么办啊?”

“江哥,那辆车被我们甩到后面去了。”

“江哥,他又追上来了!”

“!”

江则钦本来很平静的心情被方明茗弄得有些躁,他忍不住道:“闭嘴,安静。”

方明茗连忙捂住嘴巴,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害怕。

这会是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他一辆车很难在车流中随心所欲的通行,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是很危险的一个处境。因为甩不掉后面跟踪的人。

如果甩不掉后面跟踪的人,他们的位置会被知道,之后来支援的人和车会越来越多。

不能再拖了。

江则钦一边注意着道路两旁的情况,一边看着手机上的导航。

他想了想,在下一个路口拐进了另一条街,来到附近的一个菜市场。

菜市场早上有很多人,一大筐一一大筐蔬菜就摆在空地周围卖。开饭馆或者早起的爷爷奶奶们在两旁挑挑拣拣,到处都是汹涌的人潮。

“准备下车。”江则钦将车缓缓开进去,对副驾驶的方明茗道。他看了看她的脚,加了一句,“坚持一下。”

她点头,深深的呼吸着。

江则钦将车停在一旁,快速解开安全带带着东西下车。

那边的方明茗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因为她的左腿脚踝已经高高肿起来了,走一步疼的冷汗直流。

她咬紧牙关,仍然有痛呼声从紧闭的双唇中漏出。

可是她知道现在的情形有多危险,所以哪怕很疼,也不管不顾的走了好几步。

江则钦皱着眉走了过去。他一把环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然后几乎是凌空拖着她挤入了人群之中。

一路追着的黄毛小哥连忙跳了下来,他看了一样望不到头的人群,狠狠的骂了一声,把情况在群里说了。

【怎么办!这孙子混菜市场了!

去他妈的!还真能躲!

你先撑着,我们已经快到了,菜市场就那么几个口,每个口都让人堵上,然后其他人进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对,我已经到了

我也到了

到了

…】

人群里,方明茗被江则钦环在身旁。

在外头看来,是两个人腻歪。但其实是他在搀扶着她走,她的左脚的凌空的,可尽管如此,还是疼。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江则钦一路走去,一路打量。

旁边停了一辆货车,货车旁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在数钞.票。

他眼睛一转,当下有了决定,环着方明茗悄悄走到货车后头。

货车周围放着很多框蔬菜,货车后车厢的门开着,没关上。

江则钦往里看了看。

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搬的差不多了,只剩几个箱子之类的杂物。

而且里头黑乎乎的,站在这也看不到什么。

他双手托起方明茗的腰,硬生生把她举到车厢里:“进去。”

方明茗有些慌乱的看着江则钦,犹豫了一会儿,看到他也要上来,才放心的挪了进去。

两个人躲在后车厢最里边。

为了避免被发现,江则钦还将那些杂物摆弄了一下,遮住了他们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到后车厢,看着关上的门嘀咕了一声:“什么时候关上的?”

那人摇摇头,把门把拉好,回到了车头。

不一会儿,车便缓缓的开了。

车厢里一片黑暗,方明茗不知道这辆车要去哪里,更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她有点害怕。

她看不到江则钦,但知道他就坐在她附近。

她犹豫了一下,手慢慢的伸过去,小心翼翼的用两个手指头扯住他垂下的衣摆。

第42章

车厢里一片漆黑, 车开时轰隆隆的声音一直响在耳侧。

方明茗摸黑把一直背的包放下,掏了半天掏出自己的手机。

黑暗的车厢中总算出现一点光亮,她把手机拿近前看了看, 嘟囔道:“车里没信号。”

坐在她旁边的江则钦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方明茗觉得奇怪, 侧着手机往他身上照去,结果吓一跳。

只见江则钦曲起两只脚,两只手放置在膝盖之上,整个人伏在上面, 在微弱的手机灯光下有种毫无生气的感觉。

方明茗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犹豫了一下下伸手过去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低声唤道:“江哥, 江哥,江哥…”

伏着的人稍微有了点反应, 他动了动头,发出一声单音节:“嗯?”

声音虚弱,无比疲惫。

方明茗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江哥,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明明一路上都不见他有什么异样啊。

江则钦没说话, 背后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得极力压抑住才不至于表现出来。

没有得到回应, 方明茗更是害怕。

她无比害怕江则钦就在车里晕过去, 如果江则钦都晕过去了,那她要怎么办啊?如果说他不止晕过去了,甚至悄无声息的…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荒谬。她连忙止住自己的想象, 伸手去摇他的后背:“江哥…”

“嘶——”一声闷哼声在黑暗狭小的车厢内倏然响起,让方明茗立马将手弹了回去。

弹回去的动静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她受伤的左腿。但她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了。她心里混乱的厉害,赶紧打开手机手电筒,朝他的背照过去。

并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任何血迹。

但是方明茗根本没有放心的感觉。刚刚江则钦那一声,说明他背部肯定是受伤了。

江则钦抬起头,面对手电筒的光亮下意识避开了一下。

她见了,赶紧把光照到其他地方去,然后拖着哭腔道:“江哥,你是不是背上被铁棍打到了?”

那铁棍打来得多痛啊。她只要想一想都头皮发麻。

江则钦满头大汗,唇色灰白,他有些不耐烦,有气无力道:“我休息一下就好,你不要打扰我。”

“可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休息一下就会好?现在他们在车里,车一直在开着,根本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行了,我自己有分寸,死不了人。你别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头疼。”他说完这句话,便重新扶下去了。

她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对她来说变得无比漫长。

她觉得自己的左腿在抽痛,觉得旁边的江则钦可能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可能她也会被遗忘在这辆一直开着的车里,饿死渴死。

还好包里还有水。

她动了动干涸的唇,从包里把那瓶水拿了出来。

她想了想,缓缓的挪着屁股,挪到江则钦旁边,直到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体温,和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为止。

有呼吸声说明还活着,她也不至于那么害怕。

方明茗扯了扯他的衣角:“江哥,喝水。”

过了一小会,江则钦抬起头。

她赶紧把水递到他手里,就着手机的灯光看着他仰头喝下,然后再赶紧接过。

江则钦重新伏下休息,她犹豫了一下,转了一下瓶口的位置,避开刚刚他喝过的地方,抬头悬空喝了一口,然后再把盖子盖上,重新塞回包里。

车一抖一抖的,坐的久了,连方明茗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但她内心又极其的不踏实,每次趋近于睡着的时候变回陡然惊醒过来,下意识凑近江则钦去听他的呼吸声。

只要他还在呼吸,她便觉得内心无比的踏实。

又是一次这样的循环。

方明茗微张嘴巴,下意识闭上眼睛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间一颗头从旁边靠在了她肩膀上。

她一瞬间清醒,所有瞌睡虫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把那颗头给甩走,但心里有股潜意识又立马制止了他。

那颗头是江则钦的。

没开手机,因为怕浪费电,因此周围一片漆黑。

她侧着头,面对着那张脸,只能看到一点隐隐约约的五官弧度。

这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方明茗没法判断,她斟酌了一会儿,轻轻的叫了几声他的名字。

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隐隐约约发出了一些模糊的单音节词。

应该只是睡着了吧?

她不确定的猜测着,一动不动的任由他靠着。

可是他实在太重了,她廋小的肩膀根本承受不了来自江则钦身上的重量。

就那么一会会的时间,方明茗觉得肩膀上的痛苦比左脚上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她肩膀下意识越来越往下,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另一边斜去。她现在的姿.势,就像暴雨夜,被风吹弯了腰的小草。

方明茗终于坚持不住了。她伸出双手把他的头从自己的肩膀上扶了起来。

可是扶在半空中时,她又不知道要把他的头扶到哪里去。

他背部受伤了,肯定不能靠着墙。

她想了一会儿,在手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刻,果断把旁边的书包拿了过来,一把塞到自己的大腿上,曲起右腿,像扔烫手山芋一般把他的头给放在书包上了。

放好的那一刻,方明茗松了一大口气。

**

江则钦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噩梦,从小到大他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梦到,隔一段时间就会梦到。

梦里有人在哭,梦里有人在大笑,梦里有人在尖叫,梦里有人在背着他跑。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梦境,而且还能安慰自己,自己这是在做梦而已。

呲的一声,车猛得一个刹车。

江则钦条件反射立马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漆黑的头顶。

记忆像潮水般一瞬间涌入,他从那个梦境中快速脱离开来。

他的脸上放着一只手,大大咧咧的压在他的唇上。难怪梦中他一直感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