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很乖顺！”小个子男人似是有些兴奋，双颊上有些泛红，“刚才这么多奴隶，只有她是最乖顺的，丝毫没有反抗，很听话的样子。”
男子看了一眼莫莉，又看小个子男人，讥诮着反问：“你确定她是乖顺，而不是没有力气反抗？”
小个子男人答不上来，张了张嘴，只又道：“不管她有没有力气，我只是觉得她这个样子的奴隶很可爱。先生，您看起来就像是个贵族，家里一定不缺奴隶的，不如您把她转卖给我吧。怎么样？价格您来开，这样总行了吧？”
“我的确是不缺奴隶。”男子的声音有些冷，语速并不快，“不过，我也不缺钱。”
他说完，看也不看旁人一眼，抱着莫莉出了大门，直接上了一辆样式普通的悬浮车。
与联盟首府波斐克的干净整洁、秩序井然不同，帝都阿德旺斯繁华而混乱。这里有高耸入云的巍峨大楼，也有杂乱无章的低矮平房，有最先进的飞行器，也有最原始的马车，有装扮华美的绅士淑女，也有衣着破烂的流浪汉？？
在这里，仿佛一切都是任由着性子肆意而生。
像奴隶市场这样的场所一定是远离市中心的，悬浮车很快由大路拐入狭小的街道，行不多远便就进入了一个幽静的院子，不大，里面种有几棵粗壮的老树，繁盛的树冠在半空中相接，几乎将整个院子都罩了进去，衬得院中那栋二层小楼如同精巧的玩具。
车子在门廊的台阶旁悬停，男子将莫莉抱下车，抬脚轻轻踢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房子里的装修复古而奢华，男子把莫莉放到壁炉前的椅子上，指尖拨了拨她肩头的衣服，看了眼刻在那里的名字，然后直起身来后退一步，倚着壁炉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莫莉强自做出镇定的样子，挺直了肩背，收紧着下颌，微垂下眼帘，任他打量。她装得几乎完美，可战栗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男子的视线从莫莉的手上重新移到她的脸庞，发出一声轻轻地嗤笑，道：“莫莉，你好像很紧张。”
莫莉猛地抬眼看过去，震惊地看着他。
在她的注视中，男子淡然开口道：“你好，莫莉少尉，我是联盟军总司令部军情处特工希瑞尔，奉莱恩长官的命令前来救援你。”
莫莉迟了几秒钟，这才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出来，一直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叫她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不由自主地松垮下来。
自称希瑞尔的男子勾了勾唇角，从衣袋中掏出控制莫莉身上锁具的遥控器，指端轻轻一捏，将那遥控器捏碎，远远地投进了屋角的垃圾桶内，不紧不慢地说道：“莫莉，虽然能得到你这样的信任我很高兴，不过，请你先不要过于乐观。也许，我们俩个都无法逃出阿德旺斯，也许，你还会重新落入帝国军的手中。”
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莫莉，“也许，对你来说，被刚才那只猴子买走才是最好的结果。”
莫莉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猴子”是那个小个子男人，可那男人身材虽然瘦小些，人却很精悍，而且模样长得也不错，这人以“猴子”来称呼人家，真是有点刻薄了。她喉咙干渴得厉害，用力地吞咽下唾液，尝试着发声道：“起码现在有了逃脱的希望，不是吗？”
希瑞尔定定看她两眼，从一旁倒了杯水过来递给她，“喝水。”
在被困的这几天，他们只给了莫莉少量的营养液和水，以保证她身体最基础的消耗，其余的一切皆无。她抖着手接过水杯，几乎是有些迫切地将那些水一口气饮尽，然后意犹未尽地舔着唇瓣，伸手将水杯递出去，低声要求道：“能再给我一杯水吗？”
希瑞尔的目光在她唇瓣上打了个转，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回来，正要交给她时，却忽地往回收了收，淡淡说道：“慢点喝。”
莫莉忙点头，接过水杯后又忍不住大口往下灌，等喝了大半杯，眼睛余光看到希瑞尔一直盯着她看，这才突然意识到尴尬，控制着速度，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将杯中的水喝完。
“还要吗？”希瑞尔淡淡问。
莫莉摇了摇头，可很快就又改了主意，“麻烦您再给我一杯吧。”
希瑞尔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微微抿了抿唇角，突然问道：“他们虐待你了？”
莫莉双手握住了水杯，微笑着摇了摇头，简单答道：“还好。”
希瑞尔面色却突然有些阴沉，想了一下，又给莫莉拿了一小块蛋糕过来，放在盘子里递给她，“如果饿得太久了，就少吃一点，等下一顿再吃。”
莫莉抬眼看了看他，主动问道：“我们怎么逃离这里？什么时候可以走？”
“得等待机会。”希瑞尔答道，他微垂下眼帘，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金属酒盒，“而且，在这之前，还要先设法营救出雷奥上校。”
提到雷奥，莫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雷奥击毙莉莉丝的那一幕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里，说实话，她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无法接受。雷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熟悉的人，尤其是到了基地之后，她不再是他的研究对象，两人的关系比之前更亲密了一些，莫莉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可不想他却能毫不犹豫地开枪将“她”击毙。
从理智上，莫莉完全能够理解雷奥这样做的理由，可是从感情上，她实在无法接受。
“其实，我很意外他们能叫你来救我。”莫莉弯了弯唇角，笑容却有些苦涩，“我以为，就算是找到我，他们给你的命令也是杀死我，用粒子束，将我完全消除，连尸体都不留给改造人。”
希瑞尔默默看她片刻，“你想得有些多了，莫莉少尉，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莫莉向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想你也许需要去休息一下。”希瑞尔站直了身体，暗示谈话已经结束，“你的房间在一楼仆人房，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真正要睡的房间在二楼东侧顶头。请你记清楚，因为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待好几天，万一有外人来，不要露馅。”
遥控器被希瑞尔破坏，莫莉手脚上的锁环已经失效，虽然她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是日常的行动却已经无碍。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盘子放到一边，又向着希瑞尔轻轻欠了下身，这才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东头的那个房间很大，看起来应该是主人的卧房，莫莉稍稍有些意外，在房间里略略转了下，然后进了洗浴室。里面一应俱全，除了高科技的人体清洁系统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浴缸放在角落里，叫人一眼看到，无法忽略。
莫莉迟疑了片刻，将浴缸里放满水泡了进去，这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精神稍一松懈，过不一会儿，她就有些昏昏欲睡，心中怕出事，忙强撑着爬出来，胡乱地裹上浴巾往外走，不想一开浴室门，竟闷头撞进了希瑞尔的怀中。
莫莉一惊，慌忙仰身后退，脚下一滑却是不受控制地往后砸了过去，亏得希瑞尔反应迅速，伸手在她腰间扶了一把，低声道：“小心。”
他离得她极近，莫莉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酒气，这气息叫她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甚至，双腿都有些发软。这感觉太怪异，叫莫莉心生警惕，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背抵住房门，戒备地看向希瑞尔。
希瑞尔收回了手掌，淡淡解释道：“我刚才在外面敲门，听你没有回应，怕你在浴室里出事。”
“对不起，我没有听到。”莫莉下意识地用手掩住胸口，抓紧了身前的浴巾，瞧着希瑞尔没有离去的意思，又客气说道：“请您在外面等我片刻，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当着他的面，莫莉若无其事地关上了浴室房门。待门板紧紧闭合，她这才发觉自己心跳已乱得不成样子，也不完全是由于惊吓，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倒像是被那人身上的酒气熏得醉了，忍不住的心旌摇荡？？莫莉暗骂自己荒唐，用凉水拍了拍脸颊，这才把心中的绮念压了下去。
浴室里并没有干净的衣服供她替换，扔在地上的短衫长裤还是她从奴隶市场穿回来的，早已经破烂不堪，无法上身。门外没有声响，莫莉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还在那里，迟疑了一下，重新裹好了身上的浴巾，这才又小心地打开了浴室门。
门外没了希瑞尔的身影，莫莉松了口气，快步走向衣橱，试图从里面找到一身可以穿的衣服。里面挂着不少男子衣衫，看大小应该是希瑞尔的。莫莉翻找了半天，最终拿出一套全新的衬衫长裤。衬衫还好，就是再肥大些也没关系，可裤子穿上了却有些行动不便，莫莉只得束紧裤腰，卷起裤腿，整理了半天，这才叫自己能够行动自如。
她打开卧室房门，希瑞尔正倚在走廊里，瞧她这个模样出来，似是有些意外，微微扬起了眉梢看她。莫莉有些尴尬，小声说道：“一时找不到衣服，只好先从衣橱里拿了一套，没关系吧？”
“抱歉，是我疏忽了。”希瑞尔说道。
莫莉身上穿着这男人的衣服，总觉得莫名的尴尬，她避开了希瑞尔的目光，垂目问道：“请问您找我有事吗？”刚说了要她上楼休息，却又过来找她，显然是有事的。果然，就听希瑞尔说道：“刚才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说，为了这几天的安全起见，你需要改变一下外貌特征。”
莫莉反应很快，立刻问道：“是装成莉莉丝，还是其他人？”
“莉莉丝，以便和你肩上的名字相符。”希瑞尔答道，停了一停，又道：“除了更改外貌特正，还要消除你手腕上的战队学员标记。”
莫莉闻言怔了下，抬起手腕来看那残存的半枚印记。这还是她刚进入天狼战队基地时被打上的，里面记录着她所有的个人信息，包括后来的受训信息。基地沦陷时，她身上多处受伤，这枚印记也遭到破坏，现在只剩下了半边。
哪怕只剩下一小块，可里面也可能残存着重要的信息，更关键的是，莉莉丝是基地勤务人员，她的手腕上是没有这种学员标识的。
“好的，什么时候弄？”莫莉问道。
她的果断叫希瑞尔稍稍意外，他看了莫莉一眼，沉声答道：“印记我来处理，更改外貌需要其他人来做，莱恩已经约了人，刚才，那人给了回信。”
莫莉这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来敲她的房门，想了一想，问道：“我们现在就去吗？”
希瑞尔缓缓摇头，“先处理印记，印记处理后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否则没法出门。”
莫莉想也应该是这样，这印记留在她身上就像是颗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还是先处理掉比较好。
“你先去床上躺下，我去拿用具。”希瑞尔交代莫莉，他径直走进卧室，从柜子里取出医疗箱并一台小型的治疗机出来，一起都拿到了床边。
莫莉看他从医疗箱内拿出注射器、手术刀等器具，大概能猜到他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先剥掉她手腕上的那块皮肤，然后在用治疗机予以治疗。明知道治疗机可以很快修复她的伤口，可莫莉心里还是忍不住害怕，干干地吞了口吐沫，这才爬上床躺好，将手腕平伸到希瑞尔面前。
希瑞尔瞥她一眼，轻声道：“我会先给你注射麻醉剂，不会有痛感。”
便是不会痛，可神智清醒地看着自己的皮肤被血淋淋地剥离也是件极恐怖的事情，莫莉笑得有些勉强，为了转移注意力，就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治疗机上，故作轻松地问道：“联盟生产的吗？在这里也得算是进口了吧？”
希瑞尔抿了抿唇角，漫不经心地答道：“算是吧。”
莫莉感到手腕上微微一痛，很快，那只手臂就失去了感觉，她不敢再看，赶紧把头转到另一侧，没话找话地问道：“看您好像很喜欢喝酒，是么？”
希瑞尔的动作顿了一顿，淡淡答道：“个人习惯。”
“经常会来阿德旺斯执行任务吗？”
“不。”
“您这样的，得算是军情处的王牌特工了吧？”
“也许。”
他的每一个回答都很简短，显然是不想和她多说，莫莉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过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手术刀落到金属盘上的声音，紧接着，他脱掉手套，将那台治疗机拎过来，把她的手臂搭了过去。
莫莉忍不住转头去看，可刚一动，他的手掌就遮着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低声说道。
莫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涩着嗓子说玩笑话：“其实没关系的，我胆子很大，你不知道，我在基地上格斗课的时候，几乎每一节课被人揍得吐血，骨折都是小伤呢。所以，这真的不算什么的。”
希瑞尔没有回答，莫莉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感到很紧张，她下意识地深呼吸，却又闻到了那淡淡的酒气，那气息越来越浓，就好像他正向着她缓缓弯下身来。莫莉紧张地喘不过气来，想要躲避，可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控制，不再听从她的指令。
她醺醺欲醉，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想就这样抬起头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这念头一冒上来，把莫莉自己都吓坏了，她赶紧用力咬了一下自己唇瓣，趁着这下子刺痛，往一旁侧了侧头。
萦绕在她鼻端的气息忽地远去，遮着她眼睛手掌也被拿开了，他依旧侧身坐在床边，像是从未动过一下，口气淡漠地问：“是吗？你格斗技能很差？”
莫莉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希瑞尔再次叫她的名字，这才反应过来，应道：“的确挺差的。”
希瑞尔看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问道：“可据说你曾在格斗场上赢过贝寒将军。”
莫莉愣了愣，随即就忍不住笑了，“那怎么可能呢？我的确是在格斗场上摔过他一个跟头，不过却是事出有因的，所谓的赢过贝寒将军，只是将军为了表示对我一个队友的尊重而已。”
希瑞尔已经收拾好医疗箱，只将治疗机留在了床边，“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你的伤口就能复原，我想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一下。”他说着从床边站起身来，提着医疗箱打算离开，“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可以叫我。”
莫莉轻轻点头，“谢谢。”
希瑞尔出去了，房间内只剩下莫莉一个，她本就已经极为疲惫，现在又躺在床上，刚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人就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治疗机已经撤走了，希瑞尔就站在床边，低头和她说道：“莫莉，我们该出发了。”
莫莉忙爬了起来，应道：“好的。”
希瑞尔把一个衣袋丢给她，淡淡说道：“换好衣服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第24章
衣袋里有一整套衣服，虽然样式简单，种类却是齐全，连内衣都有。莫莉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顾不上多想，急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希瑞尔正在楼梯口等她，见她出来，这才转身下了楼。
楼外已有悬浮车在等着，不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比那辆更小些，看着也破旧了许多。希瑞尔没说往哪里去，莫莉也没问，车子驶出大门走了一段，却没拐入大道，反而是往更窄的巷子钻了进去，就这样七转八转地走了好久，车子才在一栋老建筑后停下来。
希瑞尔先下了车，伸手捉住了莫莉手掌，带着她往楼内走去。里面很黑，走廊又长又窄，直到尽头才看到了电梯，小得仿佛只能容两人贴身而站。莫莉整个人都快埋进了希瑞尔的怀里，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
幸亏电梯下降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停住了。电梯门一打开，莫莉迫不及待地先跳了出去，希瑞尔在她身后轻笑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她，低声嘲道：“你肺活量倒是不小。”
莫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面上不觉一红，也不敢接他的话，只假作听不懂，问他道：“改变相貌很难吗？可在基地我看大家变装都很容易啊。”
“那是在短时间内，除了染色的头发，五官的改变最多维持二十四小时，而且只能做到相似。”希瑞尔依旧拉着莫莉的手，快步往内走，“而这一次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很久，有些场合你还要随我一起去。”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希瑞尔抬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片刻之后那门就打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从门后露出头来，警戒地扫量了一下他们，粗声问道：“你们找谁？”
“克洛博士。”希瑞尔答道，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片给那人递过去，“已经约好的。”
男人结过卡片仔细看了看，这才打开了门放莫莉他们进去，一边往工作室内走，一边和希瑞尔说道：“我这里需要现金结账，不接受一切信用货币。”
“明白。”希瑞尔掏了一袋子曼尼币出来，随手丢到一张工作台上，淡淡说道：“我也有个要求，必须完全一样，叫人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男人刚把希瑞尔给他的那张卡片插入机器，在工作台前打出莉莉丝的全息影像来，闻言就回头看了看他，咧嘴笑道：“放心，绝对要比你这张脸效果好。”
希瑞尔步子微微顿了下，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好。”
身为特工人员，在任务中易容是很平常的事情，莫莉不觉如何意外，她抬起头来，怀着几分好奇去打量希瑞尔的面容。他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清晰，五官俊朗，好似他原本就是长成这样。
感觉到莫莉的注视，希瑞尔瞥向她，眉梢挑起一丝诧异。
莫莉忙收回了目光，转而去看虚拟屏幕，上面是莉莉丝的头部放大图，详细标记着五官的特征，甚至连其面颅骨的各项数据都有说明。莫莉仔细看了两眼，忍不住悄悄拉了下希瑞尔，小声说道：“我和她的脸型不大一样，真能做到完全一样吗？”
那个克洛博士的耳朵很灵，抢着回答道：“岂止是脸型不一样，身高也有差别，要动的地方多了去！”虚拟屏幕上出现了莫莉与莉莉丝的对比影像，他手中的激光笔在上面指指点点，“下颌骨需要削，鼻梁要垫，只面颅骨这里需要改动的地方就有十一处，肌肉组织也要调整？？”
莫莉听得心惊胆战，手心里都冒了汗，她转过头去看希瑞尔，颤声问道：“有必要这样吗？”
只在这里待几天，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吗？而且这样一套做下来，“莫莉”岂不是真的变成“莉莉丝”了？
希瑞尔的眼眸幽深沉静，透不出内里丝毫的情绪。过得片刻，他轻声说道：“不要害怕。”
莫莉勉强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克洛博士一边指挥着机器人助手做术前准备，一边向希瑞尔打着包票，“放心，我的作品就是X光机也查不出破绽来，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手术痕迹。不是我说，你们联盟的治疗机虽然方便，可程序化的东西太死板，细节处理也不好。你看，这骨头上留了多少痕迹啊！哎？小姑娘，用不用我帮你处理一下？这个可以算你半价。”
莫莉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分明紧张地整个人都绷紧了，唇角上却带着不变的微笑，闻言轻轻点头，“好啊，不过，还能再优惠点吗？”
这一次使用的是吸入式麻醉，麻醉剂随着莫莉的呼吸进入体内，意识不受控制地离她远去，在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像是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别怕。”
可是怎么能不害怕呢？莫莉告诉那人说她其实很害怕，说她一点也不想变成莉莉丝，可是，唇瓣却像是重若千斤，不论她怎样努力都张不开嘴。于是，她就默默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不管怎样，她起码还活着，而且还有希望继续活下去，不是吗？可是即便这样想，却仍是有泪珠不听话地从眼角流出来，缓缓地滚入鬓角里去。
“不要碰她！”克洛博士急声呵斥，又探过头瞧了一眼希瑞尔的指端，解释道：“无意识的流泪，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嘿，你离她远一点，不要再碰她，否则我还得再重新给她消毒。”
希瑞尔在手术台旁站了片刻，这才往后退去，立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克洛博士开始手术。手术极为复杂，虽然有两台高智能机器人在旁协助，克洛博士还是用了近七个小时才完成了手术。
等莫莉从昏迷中醒来，则已经是两天之后。
意识回归，经过最初的一阵迷茫，莫莉很快发觉自己面上像是被什么糊住了，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她不由惊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刚刚抬起就被人握住了，只听见希瑞尔低声说道：“别怕，你脸上涂了一层类生物胶质，是为了促进伤口愈合。”
莫莉心神略定，尝试着发声，“好。”
虽然声音嘶哑得厉害，却是能说出话来，她意外之余又觉庆幸，默默躺了一会儿，听不到希瑞尔的声音，隐隐惊慌，不禁出声问道：“您还在吗？”
“在。”希瑞尔应道。
他的声音离她很近，人应该就在床边，莫莉感到莫名的心安，想了一想，竟是问道：“可以给我拿些东西来吃吗？我觉得肚子好像有些饿了。”
这两天她一直都有注射营养液，按理说是不应该感觉到饿的，希瑞尔闻言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站起身去取了一杯米糊过来，插好了软管递到莫莉唇边，说道：“你现在只能吃流食，要等伤口完全愈合之后才可以正常饮食。”
他喂她喝了大半杯米糊，又换了杯清水给她，莫莉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完，向他轻声道谢：“谢谢。”
“可以再睡一会儿，时间会过得比较容易。”希瑞尔淡淡说道。
莫莉轻轻点头，过得一会儿，却又问道：“难道我的声音不用改变吗？”
“可以慢慢用药物调整。”希瑞尔答道。
这个答案叫莫莉吁了口气，不禁感叹道：“真好。”
听到她这话，希瑞尔发出一声轻轻地嗤笑，“这有什么好？”
莫莉闻言微笑，不知道是否因为刚刚吃过了东西情绪正好，她颇有谈兴，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坏都是比较出来的呀，不会更坏，那就是一种好了。比如，最开始的时候你一天要被人打十次，等到后来，你每天只会被人打五次，这时候，你就会觉得很幸福了，是不是？”
希瑞尔一直不说话，不过莫莉本也没打算着能得到他的回应，她只是想说话，说一些压在心中很久，一直不知能和谁说的话。
“疼吗？”希瑞尔突然问道。
“哦，还好，还可以忍受。”莫莉以为他在问她现在伤口疼不疼，又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脸，却被希瑞尔的手挡住了。她忙把手放回体侧，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个生物胶什么时候可以揭下来？”
“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揭下来后我的脸是不是就会完全和莉莉丝一样了？”莫莉又问。
希瑞尔没有答她，默了片刻，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抗拒变成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
莫莉想要皱眉，可刚起了这个念头就赶紧控制住了，她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了几分甜美，“为了活下去啊。”
她不说，并不代表着她不明白，做这个手术并不是为了她这几天的安全，而是他们想要彻底地抹去“莫莉”的存在。
从此以后，变成莉莉丝，用她的身份活下去。这世界上再没有莫莉，至少在世人眼中，来自回归岛的那个莫莉，参加了黑洞实验并且幸存下来的那个莫莉，她已经死在了天狼战队的基地里，死在了研究员雷奥的枪下。
“你很怕死？”希瑞尔问道。
莫莉缓缓摇头，忍不住笑了，“怎么会呢？你不知道，选择活下去才是我做得最勇敢的事情。你呢？你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