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随着那人稳定的步伐微微颤动,腹部钻心地疼,很快又暂时失去意识,再醒过来,已经手术完毕,手里紧紧抓着一块手帕,上面已湿掉大片。

身侧是一大家人担忧的脸,母亲眼泪一直在淌,颤抖转达医生的话,若是再晚来几小时,生命堪忧。哭完又轮番教训她逞强又倔强。

她一直看着那块手帕,意大利的手工定制款,她猜测主人也许是精英人士,或是出生良好。他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和联系方式,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有时她甚至会觉得那人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那块手帕却又真切地提醒着她,那件事是真实发生过。

每一道疤痕,都有一个故事,也是一段记忆,她没有理由去憎恶。

就如同这腿上的疤痕一样,而这个故事,关于她和沈煜衡。

想到他,心下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说不上来的感觉,那天他似在生气,之后再无联系。

虽然他们并不算是熟识,不过有了六年前的际遇加上在医院那两天的相处,他看似冷傲,对她也算照顾周全,这么一来,总算得上普通朋友吧?

可到后面,他连问候都再没一声。

拆了纱布,伤口不再有强烈的痛感,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发一条短信,无数次打好又删除,最后终于发了出去。

上面是简短而又直奔主题的一句话:沈先生,你的脚伤恢复了吗?

那边过来许久才回了四个字:已好,勿念。

她反复研究着四个字,越发觉得生冷,又似在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地打扰他,她恨恨地摔开手机,心里有气。

不念就不念,谁稀罕念?

第二十三章 生日

晚上独自去了魏宇森的酒吧,那厮难得在柜台上显摆花式调酒,引得一帮女人在侧围观,她钻过去熟络地跟他来了套他们这帮发小的交头手势。

拳头上下对撞,然后肩膀对撞,她使了大力,差点将他撞翻。

魏宇森无奈地摇头,“看来腿是真好利索了。”

她往吧台一座,神色得意,“本大王就算有伤在身,撂翻你们这帮中看不中用的傻大个也是不成问题。”

魏宇森调了一杯新创的酒给她,不以为然道:“哥几个那是从小让着你,你可别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到外面四处招摇去,不然受伤了你爹不得扒了我们的皮?”随即探出头关切的看了看她的腿,“真没什么问题了吧?”

她毫不客气地拿起那杯颜色怪异的酒喝了两口,皱皱眉,“本小姐金刚附体,这点小伤哪能困扰到我?不过说真的,你这酒味道也太怪了。”

魏宇森摊手,“还在试验期,当然不可能完美,你口味叼,只要你苏大小姐满意了,这酒自然也就不愁销路了。”

她假装生气用手拍了下吧台,“你小子又拿我当试验田。”

正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的肩,“苏子墨?”

一回头就见到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苏子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薛祺睿,上次赛马赢了他之后倒一直说要再找时间跟她切磋,不过也不了了之了。

苏子墨感叹,“这世界总是这么小。”然后示意他坐下来,“喝什么,我请。”

正要跟他介绍好友魏宇森,没想到两人已经熟练地打了招呼,他动作轻佻地以一个极度骚气的动作倚在吧台,手撑着头,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苏大小姐怎么也会独自来酒吧买醉,不会是寂寞了吧?”

魏宇森给她换了杯酒,也给薛祺睿倒了一杯,打击道,“薛兄,别说当兄弟的没提醒过你,我家子墨可不是你能轻易降服的对象,趁早死心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这些年栽在这块顽固不化石头上的冤魂可不少。”

薛祺睿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将杯中拿在手中把玩,一副伤心状,“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可怜我一颗□□裸的真心啊~”

苏子墨斜睨他,“我们统共就见过一面,少年,你跟我说玩心?”

“谁说我们只见过一面了?”薛祺睿放下杯子,表情受伤,“以前我跟煜衡去过你家多少次了,难道你就对我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子墨认真沉思了下,抱歉地摇摇头,“我家长期都有客人拜访,总不能让我一一记住吧?”

“好歹我这么帅的也该有点点印象吧?”依旧受伤的语气。

苏子墨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薛祺睿转开了话题,“对了,今天是煜衡生日,好容易才说服这位大忙人出来一聚,我还得趁早去包间安排安排,好歹这个建议是我提的,要是那位爷不高兴了,背地里少不了给我苦头吃。”

随即眼光一转,“就算今晚在这里没遇到你,我也打算死皮赖脸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走,赏个脸跟我一起去。”

苏子墨心下讶然,竟然是他生日,一想起之前他的态度,就摆了摆手,“我就算了,不熟。”

薛祺睿挑挑眉,“哟呵~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不熟,看来那厮也是难得遇上棘手事了。”

不过最终还是被他死磨硬泡拉去了二楼包间,她帮着他打了几个气球,然后挂在墙上,一边抱怨,“你们大男人也兴搞这套?”

“气氛嘛,我请人家来,不得搞点气氛出来啊,他过生日一般都是回家跟家里人随意过过,倒是不在意什么气氛,不过,没点气氛跟我们平常聚会有啥区别?”

她不置可否,脱了鞋站在沙发上往气球上挂彩带,随即好奇道:“那干嘛会来这里?我朋友这里可没什么别的服务。”

薛祺睿气极,“在你眼里我们就是一帮整天流连*的二世祖?”

她一脸好奇,“难道还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根正苗红纯情少男帮?”

“算了,说不过你,生意场上,虽然时常免不了逢场作戏,风花雪月,不过也不会在外乱来。”他说得认真,“就算乱来,也不会是在*,说实在的,那吃亏的不是我们吗?”

他又递过来两个吹好的气球,她干脆爬到沙发背上往更高处挂,一边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少得了便宜卖乖,我自己也是做生意的,对于你们这种二世祖见得可多了,风花雪月那都是小事,在外没几个野花野草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怕她摔着,薛睿祺在下面扶住她的腿,她穿着宽松的短裤,咋一下有些不太自在,正要挣脱开他的手,门口就忽然走进来好几个人,见到这副场景都止住了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双黑眸眼神复杂地在她和薛祺睿身上扫了一圈,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来随意坐下,“打扰苏小姐的高谈阔论真是抱歉了,不过苏小姐对别人盖棺定论的本事倒是一直不容小觑。”

比起半个多月前,他头发似长长了些,一身修身衣裤显得整个人更加修长冷傲,他语气里冷嘲热讽,她怎会听不出来。

她从上面跳到沙发上,过程中似看到他的表情明显动了动,她主动道歉,“真是抱歉了,我也只是跟薛祺睿开开玩笑,你可别当真。”

他眸光清冷,招呼着大家一起坐下,薛祺睿立刻替他倒了杯酒,笑道,“我可以作证,子墨跟我开玩笑呢。”

“是吗?”他从包里摸出一包烟,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根出来,“我竟不知你们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薛祺睿脸上一惊,赶紧为他点了烟,“不熟,不熟,哪能熟啊,这不刚巧遇上了,就拉着她进来帮我稍微布置布置。”

苏子墨穿好鞋站起身来,对着他们那边笑笑,“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也是临时知道今天是沈先生生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说一句不值钱的生日快乐吧。”

“生日快乐,沈先生。”她看着他似有所动的一双深眸,说得认真。

正要走却一把被人拉住了手腕,回头就看到顾诚昭带笑的脸,“子墨,都到这份上了,可别急着走,留下来一起聊聊。”

她下意识地看了那人一眼,他正不动声色地抽着烟,倒是第一次见他抽烟,动作熟稔又带着几分不羁,她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你们一帮大男人的聚会,我在这碍手碍脚的,多不方便。”

薛祺睿拉她坐下,“有什么不方便的,太方便了。”

走不掉,就干脆盘腿坐回沙发上,在薛祺祺睿的提议下,大家先一齐朝他举杯祝贺生日,苏子墨也不怕生,跟着他们一圈好友很快就熟络地玩开来,中途偶尔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就很快转开。

不知是谁提议玩的真心话大冒险,苏子墨反对,“我跟你们一帮大男人玩这种游戏不是吃亏妥妥的?不玩。”

“放心我们拿号数,又不知道是谁,怎么敢乱提过分要求?”薛祺睿帮腔,然后警告道,“要是谁提了过分要求,记住啊,我们子墨可以耍赖。”

最终还是没推过去,第一轮她运气好抽到庄,她想了想,恶作剧般地笑了笑,“3号,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3号是顾诚昭,他微微笑了笑,无奈道,“真心话好了,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大冒险必定遭殃。”

苏子墨撇嘴,“算你聪明,那好,就问你个简单的,有过几个女朋友?”

顾诚昭毫不犹疑,“两个。”

“也太简单了,就这么放过他了?”薛祺睿不满。

之后几轮她都极其幸运地没被抽到过,笑看一群男人互相算计着,其中一轮抽到沈煜衡,他选了真心话,结果被问初夜在何时何地。

大家都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答案,他下意识往苏子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似思考了一下,干脆地答道,“大二,我家。”

众人开始起哄,薛祺睿表示不信,“不是吧,这么晚,高中那会不是一帮女生追着你跑吗?怎么到最后都做着柳下惠?”

“信不信随你。”没有和他争辩。

后来抽到薛祺睿,他选了大冒险,结果庄主让他和7号接吻,沈轻言本来正想看好戏,结果才发现7号是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众人已经将他们推搡到了一起,薛祺睿倒是一脸期待,随即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行了行了,别为难子墨了,要是以后她再也不跟我们玩了你们罪孽就深了,这样吧,亲亲脸就算了。”

苏子墨简直觉得自己太无辜,但又不能真的耍赖,只要硬着头皮上,她闭着眼在薛祺睿脸颊吻了下,“这样满意了吧。”

本来大家还想闹,结果又被顾诚昭压下来了,玩了几轮下来,有人开始觉得不尽兴提议去俱乐部看表演,然后就得到一致认可。

苏子墨趁机脱了身,说再在这里跟好友聊聊就要回家了,他们也没再勉强。

道别时不小心与沈煜衡的眼神对上,她用嘴型说了声:生日快乐,玩得开心。

他没有任何回应,随即就跟着一帮好友离开了酒吧。

第二十四章 忽然

他们离开后,苏子墨心愤难平,心下抱怨这人真是难相处,明明在医院对自己还算关心,一出院就完全不认了。

难道是因为所谓“报恩”后觉得两清了,就连表面上的和谐也懒得维持了?

跟魏宇森一直聊到凌晨,不知不觉她也喝了不少酒,气色微醺,倒也喜欢这种朦朦胧胧的状态,魏宇森本想送她回家,她坚持要自己回去。

从酒吧出来,她沿着小巷往主干道上走,临近初秋,夜晚也渐渐转凉,她穿着短衣短裤,忍不住抱紧了双臂。

暖黄的路灯一路相伴,加上酒意,一切景色都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走在梦里。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状态,似真似假,似梦非梦,整个人就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

远远的,路灯下似乎站了个人,修长的身形,吞云吐雾,萦绕在他身边,更显得不甚真实,她没有刻意去在意,随意地走着自己的路。

路过那人时,她仍旧目不斜视,还没走过,忽听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叫了自己名字。

一转头,那人在路灯下的脸显得氤氤氲氲,眼里锐利的光芒却难以忽视,四周没有任何人,只剩他们两人相对而立,影子被拉得菲长。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是跟他们去俱乐部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煜衡以一个极随意的姿态站在那里抽着烟,眼里的光亮明明灭灭,“苏子墨。”

他又叫了她一声,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她靠近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下一秒却忽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清洌的味道,夹杂着一丝烟草味与酒精味,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反应过来,她听到他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声交汇在一起,耳际是他的呼吸温柔抵触。

一下子忽然清醒不少,想要推开他,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心里忽然有点慌。

“我可以吗?”他的声音奇迹般地有些轻柔。

苏子墨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不是要包养小白脸疗情伤吗?”他稍微放开她,让她可以直视他,“我可以吗?”

她更加茫然地看着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无边无际的黑,像是被卷入了一场黑色的漩涡,半天回不了神。

“不是说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吗?”他低着头,表情似极认真,“那我应该够格吧。”

暖黄的灯光在他身上铺上一层浅淡的柔光,整个人看起来再没有往日的冷锐,凌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不时吹动她的发,飘在脸上有些微痒。

酒意依旧未散,一切都像是一场飘忽不定的梦,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抬头木讷地问,“沈先生,你到底怎么了?”

“还是你觉得薛祺睿更够资格?”他微微蹙眉。

“你…”

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人封住了唇,大脑忽地一片空白。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碰触,他口腔里带着微微的酒精味与烟草味,她恍然伸出手想要将他推离,最后却只能无力地抵在他胸口。

隔着衬衫薄薄的衣料,她掌心里感受到他渐渐发热的体温,以及微微加快的心跳。

“张嘴。”模糊中听到他带着微微沙哑又微喘的声音。

她没动,随即嘴唇上传来微微的痛觉,她忍不住叫了一声,他趁虚而入,舌尖趁机侵入,那个吻很长,她脑袋里始终空白一片,伴着沙沙哑哑的声音,身体好像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到最后,肺里的空气似都被抽走般差点让她窒息,他惩罚性地在她下唇上咬了一下,终于放开她,她随即拼命的呼吸着。

他捧着她的脸,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也微微喘息。

呼吸交融,他的脸近在尺咫,唇边带了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你还是会选我。”

苏子墨还在游离状态,心下微微犯难,她什么时候选他了?

隐约记得最后他将自己送回了家,之后就再也没了记忆。

第二天醒来,脑子里全是昨夜发生的片段,苏子墨气愤难平,用力在床上蹬了两下。

一想那个意味不明的吻,她就有些心慌又气愤,他明明之前对自己冷淡又疏离,却忽然做出那样的举动。

那人心思太深,她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觉得昨晚荒唐又唐突。

他没有理由,更不该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举动,到后来,她又感觉自己被人莫名其妙非礼了。

而这种事,却偏偏又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憋屈。

开会中途,林怀深第三次提醒她,“子墨,这个方案你觉得怎样?”

她恍然回过神来,看着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脸都对着她,她如梦初醒般随意地指出了几点意见。

散会后,林怀深和她一起留在了会议室,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

苏子墨恹恹地看着手边的资料,一手扶额,“有吗?”

“怎么没有?”林怀深撑着头眼神关切,“从没见过你在开会时这种状态,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还是…”他顿了一下,“跟哲航有关?”

她摇摇头,“不关他的事,上次来过医院以后,他便没有再来了。”

“那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苏子墨微微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躲过了他的继续追问,她抱着会议用的资料出了会议室。

心里依旧心烦意乱。

一直到周末,他也未对那晚的事情有任何解释,苏子墨也不会傻到去追根究底,最终只能归为酒精作祟。

两个人都喝了酒,一时意乱,合情合理。

照例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正刷牙,忽然听到门铃在响起,本以为是谢子睿,她拿着牙刷怒气冲冲去开门,正要斥责他总是忘记带钥匙,门口的人显然被她那副杀气震了下。

他穿着已有折痕的衬衫,头发散乱地搭在额前,看起来倒是有一种颓然的野性,眼底带着几分疲倦。

她穿着吊带的睡衣,手里还拿着牙刷一口白沫,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随即就楞在了门口,等反应过来,又一把关上了门。

到卫生间匆匆洗漱后,换了一条连衣裙,打开门,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在那里。

“抱歉,这几天去纽约出差了。”他眼睛很深,带着微微的黑眼圈,声音也有几分沙哑。

他一靠近,就有种让她心慌的感觉,她往门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愠怒,“你出差跟我道什么歉?”